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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心緒通徹方不悔,忽聞天界使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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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荊歌一路離開,並沒有回去自己的居所,他走著走著,不知怎麽就走到了宛城之中。宛城的模樣與百年前已有了巨大的變化,城市規模翻了約莫五倍的樣子,城墻高築,人流如梭。夏荊歌同時也能感覺到,城中的普通人比例比從前也多了許多,如果說從前是大概三分之一的普通人,如今大抵五分之四都是普通人。這些是可以從這個城市內部流通的氣感覺出來的。

盡管夏荊歌釋放的靈氣理論上已經能覆蓋宛城,但由於他這百年來出得多進得少,稍有進項還是最近十年,而且沒有似風甫淩這般的優質魔氣給他打底,所以宛城受到的靈氣澤惠並不比當年的江雲城多多少。

但這裏依然翻了五倍,而且以普通人人數增加為劇,可見許多人都將九華派視作了能庇護他們安全,給予他們安定生活的修仙門派。

夏荊歌獨自走進城中,能感覺到不遠處裹著面粉味的吆喝聲撲面而來,嘈雜的各種聲音亦緊隨而至。這些帶有鮮明特色的氣息並未能穿透他再抵達遠方,通通在夏荊歌身前稍遠處就被消解了。

其實有時候,夏荊歌想,我的靈氣能滌蕩整座城池也未見得是一直都很好的事。

他走著走著,看著這些人臉上或帶和善笑意,或精神平喜,無太多憂愁惱恨之感,想來前方與魔的戰爭並未怎麽影響他們。

也或許是他們並不怕甫淩這個魔君。

夏荊歌並不是至今都不能接受風甫淩成了天天下命令跟修士殺來殺去的魔君,他只是覺得一百年雖然很漫長,有諸多物是人非難預料,但甫淩總不會太過為難這些普通百姓。

他自己從前亦是紅塵界長大,見過、也體會過人間百姓生存的艱難之處。

倘若甫淩當真善待普通人,那麽修士與這任魔君的對抗或許實質上已經與天下無關,只和私仇相關。哪怕是他們九華派和風甫淩殺得天昏地暗,也不過是因為九華派自己與魔君有血仇罷了。

畢竟修士,是可以自己開結界旁若無人地修煉去的……對占領塵世地盤既無需求也無追求。

但是他們並沒有這麽做。

這樣的血仇,要殺到何時才是個頭,夏荊歌也想不出來。哪怕以後他出馬把那些魔族戰士的修為吸光,他們也還有孩子,有徒弟,這些魔會把仇記到夏荊歌頭上,九華派頭上,就像風憫昭雖死了,殘存的九華派弟子仍會把仇記到風甫淩頭上一樣。

哪怕誰都知道,歸根結底風甫淩這個半路認回去的新魔君同九華派的血仇是沾不上什麽幹系的。

夏荊歌自己也知道,按照道理他是該同自己的師兄弟們一樣理所應當把這筆賬轉記到風甫淩頭上。但另一方面,仿佛又有一個以第三者的、冷酷的目光看著所有事情發生的自己,在漠然地把每個人,每件事分門別類地裝到他劃分的那些框框架架中。

當然,夏荊歌對風甫淩會善待普通百姓的推斷是基於他對百年前的風甫淩的了解,如今究竟是怎樣的光景,還要以後慢慢探知才能曉得。況且,誰又知道普通百姓就樂意往後依附一群魔生活呢?他們聚攏在九華派山腳下,總有他們選擇這裏的理由。

夏荊歌在城中寬闊的大街上走了一段時間,感覺著這些離他其實不是特別遙遠的生民百態,有拄拐的老人禺禺而行,有稚齡的孩童歡笑奔跑,有成年的行者穩健執方,亦有中年的婦人絮絮前進。

總是各不相同,各有他們的喜怒哀樂愁歡,一個人的想象力再豐富,一個蔔算系統的預判再嚴謹,也不可能歸得完一個人將有可能遭遇的那些平常的、罕見的、乃至奇怪的事情。這就是世事的無常和多樣性,所以命盤上的情劫,哪怕它是過了明路的,實際到了夏荊歌如今的情況,它還能代表什麽呢?

夏荊歌想不出它還能代表什麽。自己確實是在出生前就已斷了情劫了,今生所遭遇的,只風甫淩一個尚能與這個詞搭上些邊,歸到他的一生命理之中,便不是風甫淩,也須是風甫淩了。——到了此時此刻,夏荊歌隱隱地有些回過味來了,他意識到自己或許是不願意師兄同自己提情劫是別個誰的。

……在他那已經有些找不見的心裏,大抵他認的只有風甫淩一個。哪怕明知沒有比風甫淩這個魔是自己情劫更糟糕的事了……他仍然是只認,也只願意認風甫淩的。

不知道為什麽,想通了這一點,夏荊歌仿佛一下子就輕松了些。他又稍微逛了逛,就回了九華派。

夏荊歌是走過庭院的時候才覺察到現在派中氛圍不太對的。莫說諾大一個庭院沒見著一個人影,哪怕連一點聲音也沒有,這豈不是太不正常了。

他想了想,便在庭中駐了足。回到自己院中,多半是無法及時獲知這異樣寂靜的緣由的,所以他選擇幹脆在這平日最是人流出入之地等待。

果然沒等多久,他就遇上了急飛而過又驟然停下的步空。李步空在半空中打了個旋,落在夏荊歌面前,說道:“師叔,可找到您了,請快隨我去議事堂。”

“何事?”

“天上來了一位使者,要見您!”

夏荊歌一怔,也喚了飛劍,一邊飛一邊問:“天界怎麽來人了?”九華派怎麽著從前也是天界在修士界的橋頭堡、馬前卒,這被滅派進紅塵界都一百年過去了,修士界同魔域也打了一百多年,至今才來個使者傳達天意,又不是當真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要認真說起來,好聽點是天界辦事太沒效率,難聽點就該是不體恤修士界了。

李步空就道:“天界行事,哪是我們猜得著的?”說著他瞧瞧夏荊歌那副一看就特別能保守秘密的樣子,壓低了聲音道:“不過弟子倒是聽說,原本百年前就要來找掌門的,結果掌門居然閉關去了,生生把這見天使的時間拖後了一百年。那使者剛來時,仿佛因此責問了掌門兩句。”

“這你是怎麽知道的?”夏荊歌心裏仿佛觸摸到了什麽。

“弟子這不是端茶送水兼跑腿的嘛,這就……稍微聽了幾耳朵。”

夏荊歌聽了,頗有些了然地看著李步空,笑道:“你師父差你來的吧。”

李步空摸摸鼻子,嘟囔道:“師叔您既然猜到了,那就別說出來了嘛。不然我師父曉得了,該多不好意思。”

“那你當我沒說過好了,我又不會去同你師父提及此事。”

李步空又嘿嘿一笑,行禮道:“多謝師叔!”

夏荊歌思緒已經轉回天上來使,才不與他貧。幾個心念電閃之間,他已經斷定,這閉關百年,與天使來訪之事,該是有些關聯了。

他進了議事堂,方才看到堂中只天使與柳向塵二人。兩人身前都是一杯裊裊生白煙的熱茶,略略一看,都未動得。

再看那天使,乃是一名看模樣端方溫和的女子,她瞧見了夏荊歌,只微微一頓,眉眼間便生了些脈脈溫情出來。

“你來啦。”她說。音似溫水靜淌,餘波繞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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