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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同道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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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阮慈之能,便是要把這大玉修士一劍斬死,想來也不在話下,她手中長劍,曾經斬斷南鄞洲氣運,劍意不知不覺間,也是更上一層樓。如今在金丹境界中,能擋得住她全力一劍的修士也極是少見,這大玉修士絕不在其中。只是兩軍交戰,有時信息要比武力更加寶貴,便是這大玉修士可以封鎖神魂,連洞天都無可奈何,但他本人存在,便是極為寶貴的信息,洞天修士也當可從他的功法、性格、道韻之中,推測出大玉周天此刻的情況。

有胡不忘在神念之中呼應,此人想要逃脫已無可能,阮慈令眾人一道追獵,也是想稱量一番雙方戰力,如今場中諸人實力都在金丹境中,中央洲陸也頗有幾個天才弟子前來,如種十六、阮容、仲無量,都是將來在門派中有份話事的弟子,便要看看這兩大周天最出類拔萃的弟子,其戰力究竟都在什麽層次。

凡是中央洲陸弟子,個個好事、人人爭先,得阮慈此言,俱都是大喜過望,種十六一聲輕叱,叫道,“我先來!別和我搶!”

話音剛落,他雙手平推,一枚符文一閃即逝,但那栲栳大的遁光猛地便是一滯,種十六手中印法變換,一枚又一枚符文往前飛出,四周天地之中,封、斷、閉、鎖之意大盛,種十六氣勢張狂,在這靈炁黯淡之地,依舊無限往上拔高,要將氣勢場中所有生機全都占盡,讓那遁光無處容身。

阮慈等人雖未出手,但他們同仇敵愾,在氣勢場中所占的份額也自然和種十六互相呼應,那遁光便是底蘊深厚,隱隱有一股氣運在背後支持,也終究無法維持,左沖右突了一陣,終於悶哼一聲,緩緩消散,在空中現出人形。

大玉修士多是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雜色,發絲、眸色都是雪白,和阮慈曾經見過的滄浪宗有一絲相似,但這大玉修士卻生得如常人一般,儀容俊偉、身量雍容,便是今日已兇多吉少,卻依舊不露絲毫懼色,揚眸凝睇眾人,尤其多看了阮慈幾眼,一言不發,擡首便放出一道彩光,向種十六攻來。

實數之中,種十六似乎只是傻站著看此人現身,但在氣勢場中,這遁光化身之時,氣勢便陡然一振,與身後氣運呼應,剎那間增強到某個種十六也無法瞬間殺滅的強度,開始搶占氣勢,雙方的對抗早在進行之中。不論是法力、氣勢,都已是難分難解。

種十六實力是何等強橫?若是阮慈不出手,當今世上,除了徐少微能穩穩壓他一頭以外,金丹境中能和他匹敵的修士幾乎沒有,他此前墜入宇宙空間之中,被清善真人救回,用卻數百年療傷,如今修為盡覆舊觀不說,還得了些難以言喻的好處,不過他雖看似沖動,但粗中有細,知道此時不應行險,不願讓那彩光近身,伸手又飛出一枚符文,要將其定住。

那彩光卻果然暗藏狡獪,在空中微微一顫,分做十數根,向眾人飛去,眾人竟都興起被鎖定之感,知道這彩光必中己身。仲無量笑道,“攻我神念?種道友,你手腳太慢,不如我來。”

她將袍袖一飛,一股渾渾噩噩的魔氣頓時將周圍點染得汙濁不堪,飛向她那絲彩光剎那間便被汙穢,反而往原處飛回,仲無量笑道,“論到神魂情念,我們魔門是大行家。道友,你們大玉周天可有魔門麽?”

她是眉眼通透之人,已知阮慈用意,更想借鬥法逼出些大玉修士的底蘊,便不急於克敵,而是在言語中挑逗敵人,她話聲中自然有一股攝人心魄的魅力,令人想要和她對談,便是並不答話,但只要心中有了這樣的欲念,便是中了招。那大玉修士面上閃過一絲黑氣,喝道,“成王敗寇,在於手底,又何須多言?”

仲無量笑道,“啊呀,你不敢和我說話,是歡喜上了我麽?”

大玉修士一向是冷冰冰的,沒有太多情緒波動,這人此時話語頗不客氣,便已是受了影響。此時眾修紛紛出手消彌彩光,竟無一人讓其近身,便是其中成就金丹最晚,按說手段最是匱乏的阮容,也是從身邊放出一張小網,將彩光捕住,收入瓶中。

氣勢場中對弈至今,雙方實力都有了個數,仲無量攻勢反而放緩,眾人也不催促,反而有意給那人讓出了些許空間,令其還有一絲逃離指望,這也是眾人久經風波,此刻仲無量只是在貓捉老鼠,實則她既然已侵入心靈,那麽徹底腐蝕其人只是時間問題,阮慈也不動聲色,只在旁掠陣,暗忖道,“是了,仲師姐剛才那句話問得很好,魔宗最是桀驁混亂,對本周天的歸屬感也最低,那瞿曇楚不就是如此麽?一心一意只想逃脫周天大劫。我此前還在想,若是如此,為何魔門從上古以來傳承不斷,近數萬年更是逐步和中央洲陸靠攏,北冥洲連洲陸都和中央洲連成一片。原來如此,魔門和大玉周天的風格迥然有異,他們是萬眾一心備戰大劫,留下魔門傳承和自身的部署南轅北轍,因此大玉周天應當是沒有魔門的,他們對種種天魔手段也就毫無防禦,仲師姐的修為不如種十六,但論到對付大玉修士卻是正得其所。”

“中央洲陸自上古以來,便暗中扶持魔門,令其今日興盛至此,便是為了周天大劫做準備,這些魔門修士,將來都是要對付大玉高階修士的!”

便是此時,仲無量也有其特別的價值,魔念已藏,假以時日,這大玉修士便會像是阮慈築基時遇到的金波宗弟子一般,逐漸變成仲無量的魔奴,到那時,他的內景天地對仲無量完全開放,和大玉周天相關的隱秘將成為瑯嬛周天的囊中之物,其中最重要的一點,便是這一次大玉周天到底派遣了多少修士來此,是不是還有餘孽在外。

兩人幾番對談,仲無量纏綿悱惻,那大玉修士反而激憤不已,直斥她不知廉恥,仲無量笑瞇瞇的,也不反駁,只柔聲道,“郎君,你看我這樣不順眼,為何不到我近前來教訓我呢?”

她聲調旖旎,又道,“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郎君啊,我叫仲無量,你呢?”

此時氣勢場中,已是魔氣遍布,仿若一張大網,那大玉修士便是落在網中的獵物,他面上忽地露出驚恐之色,像是意識到了自己的異常,但此時又哪裏還來得及?仲無量一拍頭頂,驟然間無數光點流洩,在網中每個節點上綴起白光,蠕蠕而動,細看之下,卻是一只只極其微小的蜘蛛,此時將網絡振動起來,遵循著某一節奏,往那人身上飛去,這柔媚氣勢如蛛絲一般,將那人柔情纏縛,那人連抵抗都是不能,很快便被小蜘蛛爬入面孔,要往七竅內爬去。

阮慈叫道,“仲師姐,《天魔解體大法》修得真不錯,但可要小心了,勿要被其反噬,也別都吃光了。”

蜘蛛身上一陣流光溢彩,似是仲無量在回應阮慈,那些蜘蛛螯足摩擦,似乎饞涎欲滴又極為不舍,但終究還是停在面上不動,只有一只小蜘蛛爬入鼻孔之中,只見得那修士軀體不斷微微震動,原本還隱隱起伏的氣勢逐漸平穩下來,轉為黯淡服從,那小蜘蛛半晌後又爬了出來,吐出一口蛛絲,將此人七竅封住,重又化為人形,卻是不斷舔唇,仿佛吃了什麽滋補的東西,還在回味無窮。

“此人名喚枕風子,這一次潛入周天的修士的確只有十人,在絕境之絕死了四人,一人在空間通道裏被種十六殺了,還有一人應該是被劍使大人殺死,餘下四人中,兩人傷勢過重,為了回避搜索沈入黑水域中,他們則是立刻動用法寶,逃出寒雨澤,躲過之後的封鎖,想要來此在周天本源中埋下一樣法寶。”

仲無量伸手操縱蛛絲,在乾坤囊中取出了一枚玲瓏剔透的玉蓮子,道,“這蓮子有什麽用處,此人就不知曉了,他們到了南鄞洲之後,便遇到了念獸,之後的事情和我們猜測得差不多。其實我們著急,他們也怕,時間對他們來說更是緊迫,我們落入禁制之後,大家都各自隱忍,全然不曾和禁制對抗,枕風只得另行設法,讓同伴進入禁制之中,和其對抗,殞身其中,用血氣激發了禁制威能。”

“如此一來,禁制更加嚴厲,我們紛紛墜凡,念獸便可操縱人心,將凡人境界的我等殺死,不過看來此事還是出了一些岔子。念獸入去禁制之後,並未激發禁制中其餘凡人的惡念,而是發生了不可測的變化,到底是如何,連他也說不清楚,只知事情不成,兩人只得設法逃跑。”

接下來的事眾人也都已知曉了,阮慈心中也是一動,暗想道,“不錯,真是鬼使神差,念獸剛開始便想要入侵我的夢境,才有了這一切的發生,若她入侵他人的心念,鼓動他們前來殺害我,又是另一種發展了。”

心念至此,她便道,“胡不忘,你還不出來麽?說罷,為什麽沒有蠱惑旁人來殺我?”

枕風子身上瑩光微微一亮,阮慈感應之中,胡不忘的氣機從枕風子身上穿渡出來,絲毫未受蛛絲阻礙,念獸之奇可見一斑,只是她並不現身,而是在枕風子身上停駐不前,阮慈略想了想,便知道其中端的,胡不忘心中對中央洲陸的憎恨依舊是根深蒂固,這麽多中央修士在此,她不出手已是極為不易。

她將王真人看了一眼,王真人微微點頭,伸手一指枕風子,將其收入人袋之中,又對仲無量道,“這玉蓮子為你所得,我自不會收去,不過你拿著它便要小心為上,任何險地都不能涉足。”

仲無量顯然不知周天大劫真相,雖然點頭應下,但卻並不慎重,反而種十六盯了她一眼,道,“我會看牢你的。”

仲無量笑道,“我倒無妨,只怕大阮道友有些話說呢。”

阮容白了她一眼,眾人又開始研究彩光之用,王真人登上一氣雲帆,將眾人裝載飛走,唯有阮慈站在當地不動,又過了許久,此地靈光一閃,胡不忘方才現身出來,卻是遍體鮮血,氣息也較此前衰弱了許多。阮慈不由微微一皺眉,道,“看來你已有些許辦法可以抗衡這天生恨意了。”

胡不忘剛才和中央洲陸合作,或許還可說是為了維護周天,這也是所有周天生物的本能,但剛才和這許多中央洲陸修士雜處,沒有出手傷人已是其極力抵抗的結果,她張口剛想說話,口中鮮血噴湧,連吐了幾口血,方才道,“我剛才助了你,能請你也助我一事麽?”

阮慈道,“你還想問道嗎,可——”

胡不忘搖頭道,“我是念獸,念獸應念而生,存活的意義便是不斷實現執念,那些人心雜念,斬了又生,永遠無法忘卻、無法超脫,我初生的念頭,無法逃過它們的吞噬。”

阮慈也知她所說乃是實情,心中不由一陣憐憫,緩緩道,“縱然如此,但此念由你心生,便是被剝奪碾壓,也會緩緩再行滋長……人心中的念頭,只要是本心萌發,本就是世上最不容易消滅的事物。”

胡不忘唇邊不斷溢出鮮血,忽地也會意一笑,笑意被血色點綴,格外淒艷,點頭道,“不錯,念茲在茲,念,本就是這世上最玄妙的東西,一念之差,竟會讓這世上有這樣多的人不惜寄上道途、赴湯蹈火,也要貫徹自己心中的信念,便連我……我也是同道中人。”

她道,“我脫困以來,已經被碾碎了三次,自身念頭,滋長得越來越慢,我怕有一天我會完全淡忘,重新沈淪回念海中去,劍使,我……我想求你,為我煉化那些不屬於我的念力,只留下我心中自生之念。”

阮慈多少也有些猜測,但心底仍是微微一震,道,“胡不忘,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是念獸,在這世間別無寄宿。那些濃郁念力,才使你有了今日這樣的神通,你依念而存,倘若那些念力被我煉化,你僅剩自己那些微小念頭,恐怕是無法支撐你的神魂識憶……這對你來說,便等如是……等如是……”

她不願再說下去,只是望著胡不忘,胡不忘與她坦然相對,唇畔含笑,阮慈的話聲也慢慢消失在了唇邊,她久久地凝睇著胡不忘,終是嘆道,“好罷。”

說罷,便伸手撫上胡不忘頂心,將道韻轉動,運起那無名心法,狠狠刺入胡不忘體內那無窮無盡的念力之中,鯨吞虹吸,不由分說,將那無量怨念抽取煉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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