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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道祖無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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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軌交錯?”胡不忘詫道,“周天相撞……周天也會相撞嗎?”

若是從前,阮慈倒也不知其中隱秘,因真實星空被遮蔽的緣故,天星寶術在瑯嬛周天乃是散佚已久的隱學,便是中央洲陸也僅有些許大能有所涉獵,南鄞洲那萬萬修士之中,竟也無一人知曉,胡不忘對此一無所知也是自然。便是阮慈,也是在王真人教授她《宇宙星術》之後才明了少許,她道,“你可知道,宇宙中有個秘境,乃是古來一個大魔頭阿育王留下的內景天地殘餘,那裏頭就是一個具體而微的小小宇宙,所有被阿育王吞噬的周天,都會在其中投射出一個小星,其上有山川河流,若是能穿越虛實屏障,便可回到阿育王吞噬周天以前的時點中去。對這些周天來說,它們在阿育王境中的形象,就是在虛數中的映射。阿育王境就是他們的虛數宇宙。”

“那麽,倘若我在虛數之中,將兩顆小星拉到一塊,狠狠相撞,那麽你覺得,在實數中,這兩枚星星會發生什麽變化呢?”

胡不忘搖了搖頭,阮慈道,“在實數中,兩個周天便會發現自身的運行軌跡發生了變化,有時你想要觀察周天的軌跡,最便捷的其實是仰望星空,計算星空的變化。人難自省,身在周天之中,有時對這變化也不甚了了,只能觀察周圍的變化,來肯定自己的變化。”

這道理其實已頗為深奧,難得胡不忘還能跟上,念獸到底和其餘奇獸不同,還能舉一反三,問道,“我們兩大周天,也是被無形的力量拽到一起的麽?是誰有這樣的能量,拉動兩個周天……難道……難道……”

“自然只有道祖有這個本領了。”阮慈輕輕道,在這宇宙無窮星海之中,她和胡不忘兩點真靈,顯得極其渺小,“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道祖無仁,只需撥弄因果,調理氣運,自然便可在重重未來中,將兩大周天相撞的結局逐一寫就。”

胡不忘半懂不懂,問道,“重重未來?”她未曾經過阮慈那些,便是阮慈對她詳加解釋,她也不會明白的。

“你只需知道,便是周天內的洲陸,其實也在重重維度的包裹作用之下緩緩移動,只是有氣根束縛,還有護洲大陣穩固,並不會偏離太遠,但既是如此,在金丹境界,有些神通在運轉之時,也要考量到洲陸那微不足道的偏移,否則便差之毫厘失之千裏。而星空中的萬千星子也是如此,雖為周天,但一樣在宇宙中漂流挪移,只是虛空宇宙何其廣大,便是這無數周天都以高速前行,彼此相撞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更何況還有無處不在的道祖,可以通過維度調整方向,避開大天相撞的結果。”

所有的疑問都有了解答,阮慈心中從無一刻像是這般明晰清楚,她緩緩道,“若是那些無人庇佑的大天,也有軌跡交錯,最終相撞的,只是其中未必有生靈繁衍,而你也並不會多過留意。”

她隨手一指遠方,“你瞧那處,兩個極大的光暈,便是四座大天先後撞到了一處,而星光中毫無靈炁,這大天不是尚未繁衍生靈,便是生靈已經全數湮滅。對我們來說,便沒有什麽在乎的價值。”

胡不忘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在那萬千星海中果然找到了阮慈所言的星象,不由得心醉神迷,久久才道,“原來宇宙是這般廣大,又……又蘊藏了這樣多的奧秘,有這般多的奇景。”

阮慈微微一笑,“萬年之內,我們和大玉周天也要成為別人眼中的奇景了。”

一時又想起了在阿育王境遇到的明潮,脫口道,“難怪,我們說是瑯嬛周天來客,明潮的表情那般古怪,想來他也早已聽說了什麽了。是了,他是風之道祖親傳,又怎能不聽說些許風聲。”

提到明潮,宇宙中不知何處突地刮起一陣罡風,向阮慈兩人襲來,胡不忘嚇得一顫,但那風到了兩人近前,卻又化為溫煦,拂過兩人神魂,猶如調皮的撫觸,阮慈暗道,“風之道祖……他在與我打招呼。”

她此時身處舊日,只餘神魂立於宇宙之中,但卻的確是這未來道祖第一次在虛空宇宙現身,萬千星海中,不知有多少目光註視,多少力量暗中較量,阮慈卻是夷然無懼,坦然相對。對胡不忘道,“我們和大玉周天都是洞陽道祖庇護之下的大天,道祖道韻,無所不在,便是我們的星軌天然便要交錯,洞陽道祖也有許多辦法可以讓我們互相遠離,此時的景象,只能說明一點,不忘,你知道是什麽嗎?”

胡不忘神色緩緩凝固,望向阮慈,許久方才低聲道,“兩大周天星軌交錯……是……是洞陽道祖有意為之?”

“至少這個結果,符合洞陽道祖的意志。”阮慈道,“他想要周天相撞,爭奪氣運,便好比南鄞洲和中央洲陸相撞一般,星軌交錯,若沒有一方周天的氣根如同南鄞洲一般,被完全斬斷,星軌是不會分開的。其實便是獲勝,贏家也是損失慘重,周天氣運要受到極大影響。”

“那……那若是輸了呢?”胡不忘顫聲問。

阮慈看了她一眼,輕聲道,“你是念獸,你怎麽不明白呢?”

若是輸了,瑯嬛周天便會和南鄞洲一般,氣運頹唐、萬劫不覆,所有修士的法力都不能寸進,靈炁消耗再無補充,若沒有死在周天相撞帶來的種種浩劫之中,也會墜凡而死,便是僥幸逃脫,境界也終生無法提升,無非是茍延殘喘,晚些去死罷了!

胡不忘久久沒有說話,凝視著前方那燦爛無極的星海,她才剛剛見識到這宇宙瑰麗神秘的一面,卻又立刻發覺,如此絢爛的世界,原來也如此殘忍,便是瑯嬛周天,便是強盛無匹的中央洲陸,也無法和道祖抗衡。在那萬年之後,兩大周天相撞,所有人都不會再有將來,而自亙古以來,無數修士竟沒有機會修行天星術,望一眼真實星空,知曉自己的命運。

連命運都無法知曉,連真實都不曾得見!

這一刻,心中所有幽怨狠毒,那些醞釀而出的無法自制的報覆之念,仿佛都被胡不忘心中的不甘壓下,她輕輕說道,“怎麽可以這樣!”

我不服!

怎麽可以這樣!

心中那初生之念雖是弱小,卻仿佛雷霆劃過夜空,辟開一道白痕,雖然只是瞬間便被恨念壓制吞噬,但胡不忘不知不覺之間,仍是淚流滿面,哽咽道,“我不想這樣。”

阮慈道,“和你這樣不服的人,還有許多,許多許多……”

她不覺想到了鎮守虛數的蜘蛛上使,想到了楚真人、謝燕還,想到了北幽洲的殘魂,想到了他的的那句話,“我對不起師父,可我不後悔……”

是呀,和胡不忘這樣不服的人,還有許多許多,數不勝數,不知在自己的時間,自己的道途中,又做了怎樣的選擇。而這一切全因為她在虛數中掀起風暴,將思潮改變,從亙古至今,瑯嬛周天的修士,心中便從不敬畏,難有盲從!

“你覺得誰是南鄞洲最大的敵人?”阮慈問胡不忘,“是斬斷氣根的我,還是中央洲陸的宗門,還是主持大局的清妙夫人?”

不等胡不忘回答,她又說道,“你知道麽,修士心中,對周天道祖本該是敬畏服從,就像是那些生活在岳隱內景天地中的凡人一般,不論其多麽愚蠢惡毒,但對所謂仙師,也是絕對的敬慕,仰他人鼻息而存,自然而然,便會對奉其意志行事……他們心中,沒有對主人的反抗和不服。”

“像是我們要撞上的大玉周天,便從不會質疑道祖的決定,上下一心,為萬年後的戰事準備。道祖希望兩天相撞,他們便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成為活下來的一方。他們不會去思索這個決定是否合理,是否公平,沒有‘怎麽可以這樣’,道祖一念,便是天意難違,只有順天而為,沒有倒行逆施。”

“你以為,這樣的思維合理嗎?”

胡不忘面現掙紮,阮慈望著她笑了笑,“你心中有一點小小的聲音,覺得太不合理,你很不服,可那些別人的識憶,卻覺得這就是天經地義,南鄞洲眾修士都十分敬慕崇拜道祖,是麽?”

“……不錯,這……這是因為什麽?”胡不忘似已有些明白過來,“難道南鄞洲修士天然便和大玉修士一樣,不會反抗道祖,因為……”

“因為南鄞洲的護洲大陣,虛實一體,令南鄞洲虛數不受侵染,躲過了這席卷周天古往今來的情念浪潮,”阮慈斬釘截鐵地道,“也讓南鄞洲成為中央洲陸必欲除之而後快的道敵!”

不服的人,怎樣看待服從的人?解脫的奴隸,怎樣看待情願的奴隸?倘若無法改變其情念思潮,便消滅他們的存在,令南鄞洲陸沈瓦解,再不覆存,所有思潮隨護洲大陣一同埋葬,用血肉鑄就服從的墳墓!縱使生靈塗炭,中央洲陸也不曾看在眼裏,他們本就野性難馴,本就殘忍異常,本就不服!

只是一念之差,成就無量悲慘無量劫,阮慈問胡不忘,“你知道,是誰掀起周天虛數之中,那大不敬的不服之念麽?”

胡不忘雙唇顫抖,熱淚長流,喃喃道,“是你……是你……你生就不服,你……你激起了我的不服,你的情念感染了我,還有阿閔、阿華……”

“不錯,我就是南鄞洲陸沈肇始。”阮慈深深註視著胡不忘,輕聲問道,“不忘,你恨我嗎?”

不知為何,胡不忘突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往回飛向通道之中,阮慈望著她的背影,不由無奈一笑,暗想道,“從前我還覺得謝姐姐實在殘忍,她要破天而去,連累三國七百年無語,如今我才知道,原來不知不覺,因我一念,已是滅絕了一洲之地。”

但如今她也已不再是從前的阮慈了,阮慈沒入通道之中,轉眼間回到了那行將毀滅的南鄞洲上空,妙目望去,天舟已是沒入雲層,往虛數潛航而去,只有聲聲清鳴,像是道別,又仿佛再約再見,胡不忘在遠處凝視著她,阮慈招手道,“過來,我們回去了。”

她將手一松,原本被掐住的真靈碎片頓時沒入體內,剎那間眼前飛沙走石、風雲遞嬗,南鄞洲其後數百年內逐漸破滅,殘餘生靈輾轉就死,徐真人、清輝真人聯袂離去,乃至念獸出生……數千年的光影,在眼前濃縮成極快的畫面,不過是霎時,便又回到了那小屋之中,十數年仿若一夢,王真人抱著她還在輕輕拍哄,見她睜眼,笑道,“醒了?你做了好長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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