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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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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成仁被抓入大理寺的消息迅速傳遍京城內外,眼下太子一派和四皇子一派爭得水深火熱,四皇子為聖上喜愛,勢力始終在小太子之上。

現下陸旌突然將人查辦,倒是不給林淑妃和四皇子的面子。

那些聯名上奏的老臣,也著實驚訝了一番,攝政王在黨爭方面,從來都是熟視無睹的,對小太子和四皇子也都不偏不倚。

他只代陛下處理朝堂政事,其他一概不管。

他們原以為陸旌會當沒看見那封折子,或者輕拿輕放,面上指責一兩句也就將事情翻篇了。

誰知,竟交給了大理寺處理。

進了大理寺,他林家不得扒一層皮下來?

恐怕宮裏那兩位,也是不得安生啊。

甘泉宮裏,身穿紫色錦衣的年輕男子看著滿桌的山珍海味,一口也吃不下去,他拍下手中銀筷,滿心不快,“母妃,攝政王這是什麽意思?”

豐神冶麗的女人細嚼慢咽地將盤中竹筍用完,“敘兒,專心吃飯。”

晉言敘扶額,“他陸家終究是要摻和進來了,父皇當初就不該給他攝政王的位子。”

林淑妃鳳眼一暗,“攝政王的名號對於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他手中的軍功和權勢才是最令人忌憚的,敘兒切莫亂說話。”

“他有權有勢又如何,喜歡的姑娘對他不還是不屑一顧?”晉言敘眼睛一瞇,“倒不如讓林笙趕緊同相府退了婚,免得將他徹底惹急,遷怒到我們了。”

“不可,林成仁一日不從大理寺出來,林家對皇兒來說就一直是枚廢棄,現在最有用處的,便是和相府的婚約。”林淑妃撥弄著手指上的長甲,心裏看得清清楚楚,男人,對求而不得的白月光,甚是重情重義。

越是得不到,心中就越是珍視。

哪怕她不能控制顧宜寧,也足矣用顧宜寧去牽制陸旌和顧漢平這兩個實力不容小覷的人。

晉言敘飲下一杯清酒,臉上思慮之色愈深,“林成仁這次,雖然被抓的陣仗頗大,但……最後或許也是有驚無險。”

林淑妃點頭,“林成仁為官多年,手上有不少人的把柄,那些人就算為了自己的官途,也得將林成仁從獄裏撈出來,說不定大理寺卿,也是其中之一呢。”

晉言敘:“攝政王才剛從北疆回京,雖手中的兵權讓人聞風喪膽,但在朝根基不穩,說不定玩不過那幫老狐貍。”

“不管怎樣,還是謹慎些為好。莫要輕視對方。”林淑妃看他一眼,叮囑:“對你的皇子妃也要體貼關照一些,她背後可是博陽侯的勢力。”

“母妃說的是。”

林淑妃又道:“你下去後囑托林笙,讓他早日和顧家女兒成婚。”

晉言敘不由得嗤笑一聲,“林笙那個廢物,沒了林成仁什麽都不是,早跪在了攝政王府門前。”

林笙在攝政王府門前,跪了有五六日,孝子的名聲落著了,但陸旌的面是一眼也沒見上。

接到甘泉宮傳來的話,便轉頭去了相府。

顧漢平瞧見他來拜訪並不驚訝,只是對婚期提前有所不滿,“怎麽,林賢侄是害怕我顧家在親事上出爾反爾?”

“晚輩不敢。”

林成仁被抓,顧漢平心中的一顆石頭穩穩落了地,他本就顧及四皇子和林家交往過近的關系,現在只一個林笙倒是好拿捏。

只不過這年輕人還需打磨打磨,未將人磨圓滑之前,他絕不可能把女兒交到對方手裏。

顧漢平手握書卷,悠悠道:“婚期提前就免了,訂婚宴倒是可以大張旗鼓地操弄一番,如此一來,大家都知道了你是我顧家未來的女婿,這下林賢侄可否覺得安心一些?”

林笙還想再勸,瞧見顧丞相一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狐貍眼,終是灰溜溜地逃出了相府。

顧漢平搖搖頭,也不知自家女兒究竟看上了對方哪一點,眼光甚差。

晚些時候,顧宜寧才得知過幾日將籌備訂婚宴的消息,她最近忙於施粥和看賬,每天傍晚閑下來了會去小廚房鼓搗一會兒甜點和湯羹,連著幾日,能看出來手藝進步了許多。

也不知陸旌是否喜歡。

她忙完以後,坐在桌前,專心致志地翻看著老舊的醫書。

夏日將近,正是雷雨多發的季節,烏雲密布的天邊驚現出幾條紫電,不一會兒,轟隆隆的雷聲響徹天空,緊接著下起了瓢潑大雨。

春桃匆匆從外面走進來,將雨傘掛在木架上,彎腰行了個禮,“小姐。”

“這次送飯時見到殿下了嗎?”顧宜寧迫不及待地問。

春桃搖搖頭:“殿下這幾日,一直待在京西側的景元殿,不曾回過王府。”

顧宜寧突感失落,“那這些天送的飯菜,豈不是沒送到他跟前?”

攝政王府的下人一個個都守口如瓶,春桃也沒打聽出來,她見小主面露憂愁,將話題轉了別處,“相爺說,定親宴要大辦特辦,請了諸多世家官家,這兩日請帖會送過去,小姐想一想還有什麽要邀請的人。”

顧宜寧翻看著請帖的名列,在心中默默算計,博陽侯夫人,左家三小姐,明曦郡主……能在京中翻起風浪的人幾乎全來了。

春桃:“攝政王府的請帖……是送到老夫人那裏嗎?”

“先送到老夫人手裏吧。”顧宜寧擺弄著醫書的書角,目光有些茫然。

她突然想起陸旌的母親,那位風華絕代的陸夫人。

良久,她嘆道:“春桃,你說,這個法子是不是太狠毒了些?”

“若小姐下不去狠手,大可請相爺和二公子出手。”

他們沒有前世痛苦的記憶,處理這些事情也會顧忌林家和二伯父的臉面,定然不會像她一般將人逼地沒有退路可言。

顧宜寧搖搖頭,“我們自己來。”

“小姐,這些天去藥鋪門口施粥的時候,奴婢的兄長已經將藥和香交到了奴婢手中,沒有走明賬,也追究不到我們這裏。”

春桃的兄長在藥堂當學徒,抓藥這種小事對他來說也是輕而易舉。

顧宜寧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她已經讓人把那對野鴛鴦的事跡悄聲散播了出去,範圍不廣,只一小片的人知道足矣。

與之相反,派人大肆宣揚的是另幾件林笙和顧新月犯下的命案,相府下人無故失足落水,大鐘寺小沙彌離奇遇害……

世人皆避諱鬼神,將這幾件找不到兇手的命案以鬼神之怪像散播,傳的神乎其神,確實在京城中引發了一場不小的風波。

連去寺廟拜佛上香的香客,都比平日多了兩倍有餘。

童謠大街小巷地傳唱,茶樓裏的說書人講起故事也是抑揚頓挫,讓人聽了背後冒冷汗,渾身起雞皮疙瘩,真是好不精彩。

這些甚合顧宜寧的意。

聽說顧新月背地裏氣得摔了不少花盆,夜裏還哆哆嗦嗦地拜佛,生怕厲鬼跑來索命。

然而,都這樣了還不知悔改,數次雇人去刺殺落水後有幸生還的兩個相府仆役。

顧宜寧窩在貴妃椅裏,慢慢搖著團扇,她現在能做的似乎只有耐心等待。

等定親那日,林笙和顧新月的醜聞曝光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

等那兩個仆役和小沙彌的師父去京兆尹擊鼓鳴冤。

到時候,人們會發現,團團命案的背後,原來不是鬼怪在作祟,而是另有真兇,真兇不止逍遙法外,並且還是一對背地裏偷.情的淫.男亂.女。

鬼神、命案、艷.情。

相府二房知書達禮的庶女、林家玉樹臨風的小侯爺。

無論是哪一樣,單獨拎出來都能講上一番,況且這些都摻和到了一起。

這等令人震驚的程度,應該能在京城流傳個數年吧。

顧宜寧想了想自己在故事裏的角色,或許會被安上個“被未婚夫和庶姐一同欺騙的小可憐倒黴蛋”的名號。

他林家不是慣會挑撥輿論麽,她便用同等的法子對付回去。

但唯一讓她沒把握的,是陸旌的態度。

倘若有一天,陸旌知道這件事背後的推動者是她,會如何。

“陸夫人……陸夫人……”顧宜寧是被噩夢驚醒的,她猛然睜開眼睛,額間的冷汗已經染濕了雙鬢。

春桃急忙遞上熱水,“小姐莫要害怕,您是做了場噩夢嗎?”

顧宜寧坐起身子,背後的中衣也是濕漉漉的一片。

她點頭,心有餘悸地被拉去沐浴更衣,定是上一世被陸旌護地太好了,手上一點血腥也沒沾過,到底是沒處世經驗,還沒做虧心事呢,就開始噩夢連連。

顧宜寧用早膳期間,春桃一直在旁邊欲言又止。

她笑問:“什麽事還想瞞著我?”

春桃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道:“昨夜東郊發生了一起襲擊事件,好像是前朝餘孽做的案。殿下帶著上翎軍過去平息的,聽附近百姓說,有個將軍受了傷,也不知說的是誰。”

顧宜寧眼皮狠狠跳了兩下,“總不會是陸旌吧?他身手那樣好,怎麽可能會受傷。”

“夜裏黑燈瞎火的,那些賊人定然往領頭人的身上打,吳將軍和周將軍陪著去的,誰知道會傷到哪個。”

……

一個上午,顧宜寧都心不在焉的,讓人去打聽,奈何景元殿消息嚴密,沒走漏一點風聲。

用過午膳後,她還是忍不住,想親自過去看看。

訂婚宴之前,又不能光明正大地坐著馬車出門,春桃尋來了一身普通女子的粗布服飾,“小姐,您試試這套衣服能不能穿。”

兩人喬裝一番後,偷偷摸摸地出了相府,搭著給相府送菜的菜車,一路到了京西側。

顧宜寧從馬車上下來後,頭暈腦脹,蹲在地上緩了好久才緩過來。

春桃心疼不已,“小姐,咱們回去的時候選個好點的馬車,一定得坐得舒服才是。”

“好。”顧宜寧強撐著身子,一路向景元殿的方向走去。

到門口,出乎意料地被攔了下來。

春桃好聲好氣地對著守門的侍衛道:“煩請向殿裏通報一下,相府的五小姐找殿下有要事相告。”

那侍衛一臉愁苦,“屬下也識得五小姐,可上面確實不讓進呀。”

顧宜寧站在遠處,回想起離開王府那天的場景,她似乎朝陸旌發了一通脾氣。

男人今日將她拒之門外,怕是還沒消完氣。

面對禁閉的通路,她不覺得惱怒,想著多來幾次應該就能順進去了。

京西側是練兵之地,相對去其他地方來說,更顯荒涼,一眼望去沒幾間鋪子。

顧宜寧挑了間茶水鋪,要了兩盤小零嘴,默默地想著待會以什麽借口再闖一次景元殿。

但接連讓侍衛通報了四五次,門仍是不給開。

她有些喪氣地回到茶水鋪,遠遠看見一輛華貴的馬車向這處駛來。

攝政王府的馬車。

能坐攝政王府馬車的人,除了老夫人就是葉雅容。

果不其然,從車上下來的女子眼熟到憑一雙眼睛就能認出真容。

葉雅容帶了面紗,瞧見面前一身粗衣的顧宜寧,微微一楞,而後含笑走來,“五小姐也是來找殿下的?”

顧宜寧淺笑著反問:“葉姑娘也是?”

葉雅容:“不如你我二人一起過去?”

“不必了,這間鋪子的糕點甚是好吃,我想多待一會兒再過去,葉姑娘先請。”

葉雅容沒推脫,徑直走了過去。

春桃附在她耳邊輕道:“小姐,殿下連您都不讓進去,更別提葉姑娘了。”

顧宜寧看著葉雅容氣定神閑的背影,懶懶低下頭,擺弄著衣裳上的線頭。

那邊葉雅容還沒說上兩句話,就被侍衛鐵面無私地拿刀攔下了,“軍中重地,不容外人踏足。”

葉雅容後退兩步,哪怕雙腿發軟,也是皆力保持著自己背影的從容,她道:“我是陸老夫人身邊的葉姑娘,殿下也是認識的,我今日來,是因為相府五小姐的事。”

一提五小姐,侍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自從經歷了顧宜寧給陸旌往徐州送信討要玉牙梳的事情後,他們對於五小姐這個名號,向來保持著一貫的原則,寧可錯放一百,不可誤傷一個。

就算有一百個人冒充五小姐傳話送信,也得好生告訴殿下,不能因此而錯過五小姐百年難得一遇的主動。

他剛才倒是瞧見了奇跡,五小姐親自來了京西側找殿下。

更讓他驚訝的是,殿下不放人進去。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

殿下冷了五小姐一下午,就是待會兒不知用什麽法子,才能將人哄開心了。

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剛才進去通報的人已經回來了,滿臉嚴肅和認真,“殿下說,讓葉姑娘懂些分寸,倘若待會說的不是五小姐的事,後果得自負。比如……收拾東西立馬回徐州。”

葉雅容臉色煞白,她沒想到陸旌這麽不近人情,若不是提了一嘴顧宜寧,她連讓人進去通報的資格都沒有。

察覺出不遠處茶水鋪裏看過來的目光,她挺直著脊背,款步走了進去。

春桃瞧見這一幕,手中的果茶差點灑出來,“小姐,這葉姑娘能進去,八成是因為陸老夫人……也可能是這個時間點,殿下忙完了公務,有空處理其他事情了,不如我們也現在去試試?”

顧宜寧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沈默著點了點頭。

侍衛一臉為難地看著她,“五小姐這次要換成什麽借口?”

“借口?”顧宜寧淡著臉回問:“我找他也是有正經事的,怎麽能用借口形容?”

“是,五小姐說的是。”侍衛猶猶豫豫,“所以,敢問五小姐……若殿下問五小姐過來是做什麽的,屬下該如何回答?”

好言好語都說了個遍,陸旌一點不心軟。

顧宜寧懶得千方百計地找借口,冷冷清清撿了個現成的說:“送訂婚宴的請帖。”

話剛說完,就瞧見了葉雅容返回的身影。

雖然進去還沒一刻鐘,但她整個人倨傲了不少,下巴比剛才進去的時候都多擡了幾分。

許是專門做給她看的。

顧宜寧幹脆錯開視線,權當沒看見。

不一會兒,傳話的侍衛也一路小跑地回來了,他興致不高,小聲道:“五小姐,您……您還是回相府吧,殿下說公務繁忙,不見來客。”

公務繁忙?

不見來客?

所以剛才進去的葉雅容是什麽?

她前兩世加起來,也沒受過這種被陸旌擋在門外的委屈。

顧宜寧突然一口氣堵在了心口,升不得降不得,她輕笑一聲,“既然如此,便不叨擾殿下了。”

“春桃,我們走。”

她利落地轉過身,全然忽視了一旁滿身炫耀欲的葉雅容。

一時間,顧宜寧突然明白,若陸旌只是說幾句氣話,哪怕攝政王府的護衛再密不透風,她也能隨意地闖進去。

若他是真心實意地將自己拒之門外,這道墻,便是銅墻鐵壁,她用盡一切力氣,也進不去分毫。

她不知自己究竟走了多久,之前還萬裏無雲的天空又響起幾道驚雷,風也逐漸強勢起來,卷起地上的塵土,直往人眼睛裏吹。

忍了一路,淚水一直在眼眶打轉。

偏偏叫沙塵給惹得掉了下來,顧宜寧捂住眼睛,被春桃扶著去往房檐下,“小姐,快要下雨了,我們先來這邊躲一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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