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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故鄉 那不是顏桐的過去,那是他,蕭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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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送粥的小女孩兒叫香椿,是應海的妹妹。

剛才圍在床邊的那些小孩兒,都是村裏的。

什麽二狗二丫三蛋兒四雀兒的,蕭有辭一個沒記住。

說了不要吵,一群孩子湧進來,一人一句,還是嘰嘰喳喳的。

他們對蕭有辭充滿好奇,問他是從哪裏來的,以前是做什麽的,蕭有辭倒是沒隱瞞,說自己是從臨仙門來的,可他們也不知道臨仙門在哪裏。

臨仙門在雁回山上,山脈很大,臨仙門只占據了其中七座主峰。

蕭有辭挑了些童年的趣事說給他們聽,不過他的童年很短,大部分事情又都與江止宴有關,說來說去,就那麽幾樣,講了不到一上午,就講完了。

不過幾個沒出過村子的孩子聽得倒是挺認真,蕭有辭說完了,他們還趴在床邊,眼巴巴地看著他。

這時,應海來了。

他一推門就看到了床邊的一群蘿蔔頭,一轉頭又看到了放在小桌上的粥碗,這都一上午過去了,粥早涼了。

年輕人頓時一臉火氣,沖著那幾個孩子擺手:“幹什麽呢?幹什麽呢?!人家還是個病人,你們圍著他鬧什麽?快滾出去。”

蘿蔔頭們又被轟了出去,臨走前,還朝著應海大聲喊:“是蕭哥哥讓我們進來的!”

應海氣笑了:“這就叫上哥哥了,人家心好不忍心拒絕你們,你們還得寸進尺了。”

香椿走時,握了蕭有辭的手一下,小聲沖他說:“哥哥,你別告訴我哥是我讓他們進來的,不然我哥會罵我的。”

她說完這句,就急匆匆跑了,路過門口時,還被門檻絆了一下,嚇得應海連忙上去扶她,小姑娘卻踉蹌一下,自己站穩了身子,跑遠了。

應海站在門口笑罵道:“小心點,一個小丫頭整天這麽皮,看以後誰敢娶你!”

香椿遠遠沖他喊:“阿元會娶我的,總比你強!這麽大了連個媳婦兒都沒有!”

應海的臉被小丫頭氣青了。

這事兒原本跟蕭有辭沒什麽關系,但看著應海悄咪咪攥緊的拳頭,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正好這時,應海轉過頭來,看到蕭有辭臉上的笑,他楞了一下,很快道:“原來你是會笑的……這位,蕭公子……額,先生?”

他不知道怎麽稱呼蕭有辭,蕭有辭卻道:“叫名字就好了。”

應海卻很自來熟:“蕭兄弟!”

蕭有辭:“……”

行吧。

他沒糾正,只是伸手端起那碗粥,準備喝粥。

卻被應海奪下來:“這是給你準備的早飯,你沒吃,就算了,已經中午了,去我家跟我們一起吃飯嗎?”

一個人吃飯,多麽孤零零的,應海惦記著收了人家的錢,就得對人好一點,怕蕭有辭孤單,才特意來請他。

誰知道人被一群孩子圍著,連早飯都沒吃。

蕭有辭對吃飯這事兒不熟練,吃飯要好幾個人一起吃這種講究也是沒有的。

但他眼下有點懵,應海這麽問,就答應了。

“你這一上午也沒下床,下床走走看。”應海站在床邊,伸手扶他。

蕭有辭很少讓人幫忙,這種自己做不了事情,只能仰仗別人的狀態會讓他陷入不安……但大概是這個村子的氣氛太祥和,蕭有辭看著應海伸過來的手——那是一雙跟臨仙門上修煉者完全不同的手,骨節略粗,掌心和指腹都留著繭子,常年勞作讓他掌心的紋絡變得深黑。

蕭有辭看了一會兒,就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他的手跟應海的手完全不一樣,纖細,脆弱,白皙,骨瘦如柴,只有持劍的食指指腹和小指側邊有一層薄繭。

應海熱情,心粗,壓根兒不知道蕭有辭在想什麽,蕭有辭伸手後,他就握住了蕭有辭的手,連帶著扶住了他的肩膀,低聲對他道:“小心點。”

蕭有辭:“……”

蕭有辭又走神了,應家村給他的感覺太奇怪了。

他身上一直都背負著太多東西,就算他不曾被這些東西壓彎了腰,但有時也覺得沈重,喘不過氣,可自從在這個地方醒來,他覺得自己身上那些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的東西都消失不見了。

他只是一個人,幹幹凈凈、利利索索的一個人。

想站起來,就挺直腰板;想笑,就勾起唇角;想看清楚遠方,就睜大眼睛。

再也沒有什麽東西墜著他,讓他行動不得,把自己心聲和想法深深藏起來,不敢給任何人看到。

蕭有辭被應海扶著走出了房間,他的腿有些軟,一半重量壓在應海身上。

應海是個幹農活的粗漢子,不覺得蕭有辭沈,反而感嘆道:“我看你身上的衣服,覺得你家境應該不錯,也不是吃不上飯的那種,怎麽人這麽瘦?是被什麽心思壓得,衣食難安嗎?”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個心粗的莊稼漢子比臨仙門上任何人都要敏銳。

蕭有辭握了一下掌心,低聲道:“沒什麽要緊的事情,只是自己跟自己置氣罷了。”

應海卻笑了:“人活著大多數時候都是自己跟自己置氣,只不過不重要的事情,稍微生氣一下就行了,不用總是兜著不放。”

他不知道蕭有辭的情況,把話說得很輕松。

只是家常閑聊而已,蕭有辭卻認真想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蕭有辭跟著應海出去吃了一頓飯,他家有一大家子人,男女老少湊在一起,擠得院子滿滿當當。

他們對蕭有辭都熱情得過分,拉著他在桌邊坐下,讓他嘗這個嘗那個。

蕭有辭在積雪不化的天璇峰住得太久了,離他最近的是封朗月兄弟,還被勒令沒有他的允許不準私自進房間門。

從來沒有人這樣貼近過他,嘈雜的聲音打亂了他的思緒,讓他變得手忙腳亂起來。

這裏的所有人都很關註他,他生疏和笨拙很快被所有人發現,年過花甲的老奶奶坐在他身邊,臉上帶著揶揄的笑意,道:“年輕人,看你長得這麽好看,竟然連筷子都不會用……來,奶奶教你。”

她太老了,人糊塗了,分不清楚身邊的人,只知道這一大家子都是她的孫輩。

她把蕭有辭也當成了她的某個孫子,還是剛剛出生,不會拿筷子的那種。

她握住蕭有辭的手,要手把手教他。

老奶奶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手背上布滿褶子,握住蕭有辭的手指微微顫抖,只要蕭有辭稍微用力,就能擺脫她。

不,不能用力。

她太脆弱了,隨便一個動作,一句話,就能讓她承受不了,她像是天上的雲,山間的霧……甚至都不需要做什麽動作,就會消散了。

蕭有辭坐在她身邊的時候,連大氣都不敢出,只怕驚擾了這位老人。

太脆弱了。

真的太脆弱了。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脆弱的人。

蕭有辭低垂著眼瞼,任由她教自己怎麽拿筷子。

他“學”得很快,老奶奶露出高興的表情,拍了拍他的手,誇獎道:“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孩子!”

蕭有辭楞住了。

最聰明。

這種詞從來都跟他扯不上什麽關系。

他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卻看到坐在桌子對面的應海在拼命沖他搖頭——奶奶已經太老了,跟她解釋,也說不清楚。

就這樣接受了這位年邁長輩的誇獎吧,她沒有惡意,只是想誇誇自己的小孫子。

蕭有辭咬了一下唇。

吃完飯蕭有辭就回去了,他才剛醒,身體還很虛弱。

經脈中到處都是細小的傷口,從外界吸收的靈氣,在經脈中運轉不到一周天,就會從那些傷口中漏出去。

漏出去的靈氣也在修覆著經脈中的傷口,但修覆得緩慢又費神,蕭有辭什麽都沒做,天沒黑就累得不行,躺在床上睡著了。

夜裏,又做了個夢。

又或者說,不是夢,是他過去的記憶。

是從他心底翻上來的,好像一直放在他心裏,直到今天,才被想起。

他夢到了八十年前的應家村……那時候,應家村還不叫應家村,這個村子叫劉家村。

劉家村在扈池河北岸,再往北,過一道狹窄的山谷,就是湖羌國。

湖羌與晉交戰,劉家村的日子並不好過,這附近有一夥山匪,時常過來打劫,不過好處是,他們也罩著劉家村,不讓湖羌的騎兵接近。

劉家村的日子過得青黃不接,人人難以自保,可越是這樣,家家戶戶的孩子就越多,死了一個,再生一對……劉洋是劉家村裏一戶普通人家,妻子前年生了一對雙胞胎,去年寒冬,風寒奪走了他們的性命。

大夫說妻子體弱,可能不會再懷孕了。

他沒錢,換不起媳婦兒,春天時去扈池河畔采蘆葦花,從河水上游飄下來一個木盆,裏面裝著個小男孩。

小男孩無病無災,長得雪團般可愛,夫婦兩人高興極了,把這孩子認作了自己的孩子,悉心養大,只等這孩子長大後為自己養老送終。

可孩子越長……就跟別人不一樣。

劉家村的小孩兒都是散養,從小就在泥坑裏打滾,在山上爬上爬下,五六歲就能幫家裏幹農活,從小曬得烏黑,個個都像山上的野猴精。

也就小女孩兒幹凈一些,但她們也只有過節的時候才能穿幹凈漂亮的衣服,平時最多只能算是個不那麽鬧騰的野猴精。

可劉洋家的小孩兒不同,他從小就幹凈、纖細,每天都把自己收拾妥當,頭發、衣服一絲不茍,雪白的皮膚在太陽裏怎麽曬都不會變黑,精致得像個瓷娃娃。

他也會幫裏家裏做事,可不管做什麽,他都自帶一種氣質,將他和村裏的所有人隔開。

這種氣質,劉洋只在城裏賈老爺家的貴客身上見過。

一開始大家都誇他,說他命裏帶著貴氣,以後肯定有出息,可後來……村裏的說法就變了。

他們不知道這孩子是劉洋撿回來的,只以為是劉洋媳婦生的,看著孩子跟劉洋越長越不像,他們就說,這是劉洋媳婦跟不知道哪裏來的野男人生的。

一開始劉洋還辯解,跟他們生氣,可時間久了,好像他也相信了那些人的話,每日回家看著不能生育的妻子,都是一肚子悶氣,說話也陰陽怪氣的。

家裏的氣氛一日不如一日,而那孩子,還在年年歲歲長大。

他越長,就越讓人心驚。

他很少出去跟別的小孩玩,也從來不鬧脾氣,不哭也不鬧,大多數時候,他都靜靜坐在自家屋檐下,仰頭看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的眼珠顏色很深,有一次,劉洋看到他的雙眼,被嚇了一跳,這孩子的眼神沒有任何溫度,看天上的飛鳥,看水,看雲,和看自己的父母,外面的路人……都是一樣的。

劉洋開始害怕了。

他好像撿到了山精的孩子。

而這一年,他妻子懷孕了。

……

天亮了。

蕭有辭睡得渾渾噩噩,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到外面傳來陣陣喧鬧聲,像是兩個小孩兒在吵架。

他掙紮著爬起來,身上褻衣卷在被子裏蹭了一夜,都散開了。

村子裏的被褥總是比不上天璇峰的細膩柔軟,胸口雪白的肌膚被粗糙的被褥摩擦了一夜,微微有些泛紅,衣領更深處,兩抹茱萸在冷氣的刺激下微微挺身。

然而春光不過一瞬,隨著蕭有辭起身的動作,烏黑的頭發遮擋住了胸口。

他瞇著眼睛看向窗外,外面已經天光大亮,明媚的陽光照射進來,不知道誰在他的窗戶上放了一個小花瓶,此時花瓶裏正插著村口的黃色野菊花。

看著挺有意思的。

就是外面太吵了。

小姑娘扯著嗓子大聲喊道:“我討厭你!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麽壞的人,嗚嗚嗚……你走開,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是香椿的聲音。

蕭有辭蹙了一下眉,掀開被子,要下去看看情況。

卻聽到外面一個小男孩的聲音響起:“我又不是故意的,等我和我爹回來,它就已經死了!它只是一只畜生而已,你為什麽要……”

“你胡說!它是我的朋友!是我的親人!你怎麽能這樣說話?因為死的不是你所以你就這樣說嗎?!沈阿元,我討厭你!我永遠不想再見到你了!”

“你去死吧!!!”

小姑娘大概是被氣狠了,說出口的話一句比一句兇,最後一句出口時,外面安靜了。

好一會兒,香椿帶著哭腔的聲音才傳來:“我……我不是……”

她大概是想道歉,說自己並不是那麽想的,但對方卻已經完完整整聽完了她的怒斥,小男孩的聲音聽上去失魂落魄的:“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它會生病……是我沒有照顧好它,對不起,香椿……我以後不會再來了!”

說到最後,那男孩子也要哭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越傳越遠,男孩子跑著離開了。

蕭有辭走到了門口,他臉色蒼白,眼神緊緊盯著外面。

小院院墻低矮,正好可以看到香椿現在門外的小樹旁,她懷裏揣著一只小黑狗,哭得很傷心。

哭著哭著,她就站不住了,抱著小黑狗蹲在了地上。

蕭有辭的手在門上停頓了很久,還是推門走了出去。

等他出去的時候,小姑娘的哭腔已經沙啞,聲音也變得很低,她蹲在樹下哽咽著,顯然是真的為那只小狗傷透了心。

蕭有辭遲疑著來到小姑娘的身邊,聽到腳步聲,香椿擡起頭。

蕭有辭是個外人,又是個長得很好看的大哥哥,小姑娘剛知道要臉面的年紀,看到蕭有辭,連忙伸手抹了抹眼淚。

可她哭得太兇,眼淚根本就止不住,約抹,臉就越花。

她哽咽著,向蕭有辭求助:“蕭哥哥,我的小南死掉了。”

蕭有辭垂首看著她懷裏的小黑狗,死了,都已經僵硬了……就算他會修仙,也救不了了。

他伸手扯掉了自己的衣袖,蹲在香椿面前,用那塊衣袖擦去了她臉上的淚水。

大概是他的動作太輕柔,不僅沒有安慰到香椿,反而哭得更兇了。

“為什麽……我相信他才願意把小南送給他的,這是安葉子留給我的……安葉子被人送到代縣去當童養媳啦,我再也見不到安葉子了……為什麽小南也死了……”

小女孩兒哭得傷心欲絕,蹲都蹲不住,借著蕭有辭幫她擦臉的動作,她傾身撲倒了蕭有辭的懷裏。

蕭有辭瞬間就僵住了,在他眼裏,香椿也好,應海也好,還是昨天教他用筷子的老奶奶也好。

他們都是天上的雲,很脆弱的那種。

他不敢動,僵硬地扶著香椿的肩膀,小孩兒哭得昏天黑地,蕭有辭遲疑著,擡起手,摸了摸她的後背。

她哭得更兇了,臉也埋在了蕭有辭的衣袖上。

眼淚鼻涕都抹上來了。

行吧。

蕭有辭盡量不去碰被弄濕的衣襟,他陪著她蹲在門口,哭了不知道多久。

香椿終於哭累了,她打了個哭嗝,才發現自己竟然還抓著蕭有辭。

小孩兒後知後覺害羞起來,她連忙放開蕭有辭:“對不起,蕭哥哥……”

蕭有辭看了看她懷裏沒了聲息的小黑狗:“我幫你把它葬了吧。”

香椿的眼眶又紅了。

她輕輕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兩人找了一棵梨樹,把小黑狗埋在了樹底。

香椿仔細地埋好了土,又挪了一株芍藥花在旁邊,她說小南最喜歡芍藥花了,去年春天的時候,它在爺爺的芍藥花叢裏打滾,弄斷了好幾株花,被爺爺揍了一頓。

現在,這株芍藥是它的了,再也沒有會責怪它了。

種完芍藥,女孩兒的情緒終於穩定下來,她哭得眼眶發紅,哭完之後,大概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舉動有些太誇張了,低著頭,不好意思地對蕭有辭道歉:“對不起蕭哥哥,一大早就在你的窗戶底下又吵又鬧的,還拉著你幫我挖坑種花……”

蕭有辭道:“不要緊。”

他忍了忍,還沒忍住:“剛才與你吵架的,是阿元?”

他還躺在床上的時候,曾聽這小丫頭提起過這個名字,那時候,她好像很喜歡這個叫阿元的男孩子。

提到阿元,香椿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她還是生氣,哼了一聲,都:“是他。”

蕭有辭道:“你哭也哭完了,去找他道歉吧。”

“道歉?”香椿擡起頭:“我憑什麽要去道歉?他養死了小南,還跟我說小南只不過是一只畜生!”

蕭有辭卻淡淡盯著她,道:“你叫他去死,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真的死了,你怎麽辦?”

“什麽……”香椿臉色一白,她呢喃著:“怎麽會死……我……我只是一時生氣。”

說了氣話而已。

而且,一個大活人,怎麽可能會莫名其妙的死掉?

蕭有辭的目光忽然變得很冷,他想到了昨夜的那個夢,還有夢裏讓人不舒服的內容,他沒有繼續盯著香椿的眼睛,而是看著兩人腳下的地面。

他低聲道:“如果呢?一時生氣就能讓人去死嗎?如果他真的聽了你的話……真的死了……你怎麽辦呢?”

這“如果”太可怕,連想象一下,都覺得窒息。

香椿還是個孩子,連生氣是發狠的話,都是跟著大人學的。

她承擔不了這後果,被蕭有辭嚇到後,也顧不上自己的生氣和傷心了,轉頭就往沈阿元家裏跑去。

看著香椿轉身而去的背影,蕭有辭卻吐出一口濁氣,他雙目越發漆黑,像是能吞噬萬物一般——

可惜了,當年,並沒有人跟他說過這句話。

他在劉家村處處與人不同,被父母疏遠,被同伴嫌棄,他們嘲笑他,推搡他,甚至把他推入扈池河裏,有一次,他差點被淹死。

他怒極了,從來不說重話的人沖著那群小孩兒怒喊著:“你們怎麽不去死?!你們全都去死就好了!”

他不知道“死”是什麽,等他知道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他們真的死了,所有被他罵過的,憎惡過的,不管是孩子還是大人,全部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莫名其妙的死掉了。

他們都說他是災星,是他給村子帶來了不幸,他們不僅不接受他,還把他們一家都趕出了村子。

那時候,他的養母正懷著孩子。

父母把他看做山精野怪,他們厭惡他,也畏懼他,唯恐對他不好,會沾染跟其他人一樣的厄運,一樣莫名其妙的死掉。

他們一起在村子外的山腳下生活了一年多,直到弟弟出生——

湖羌的兵來了,弟弟一直在哭,那年他四歲,什麽也不懂,只知道孩子的哭聲會引來湖羌的騎兵,他們都會死。

他把弟弟放進菜甕裏,希望木板能阻隔弟弟的聲音,也希望湖羌人來時,發現不了弟弟。

弟弟太小了,被發現,他們會當場被他刺死。

可他沒想到,他守在門口看湖羌人來沒來的時候,放在窗臺的石頭意外掉落,砸在了菜甕的木板上,菜甕被封得死死的。

等父母回來時……那孩子已經被悶死了。

那不是顏桐的過去,那是他,蕭有辭的過去。

……

後來劉家村就被湖羌人屠了,所有人都死了,他弟弟,他養父母,村子裏憎惡他的人,對他避如蛇蠍的……

所有人,都死了。

蕭有辭被他的親生父親帶走了。

跟在父親身邊那幾年發生了什麽,蕭有辭還沒有完全想起來,他只記得是江鶴來殺了他爹,後來,他就被江鶴來帶回了臨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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