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國的國度名為羽雪城，因是一年四季有三季都是在冬季而得名。

這座風雪中傲然於天地的城池，近看之下確是混亂不堪。

路邊臭氣沖天的角落裏蜷縮著衣衫不整的乞丐，他們虎視眈眈如饑似渴地盯著來往的行人。看見衣著華貴的人家就呼朋引伴上去抓著人家的衣袖要人家施舍，若是不允，就一同撲上去扒了人家的身。更有甚者成群結隊地明搶。

一些衣冠楚楚的公子哥走在街上飛揚跋扈，看著哪家的姑娘俊俏些，就直接拖了人家到街邊的客棧裏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若是不允，便是拳腳相加。

貧窮人家迫於無奈，不少親生爹娘都帶著自家尚未完全長開的姑娘走向城中紙醉金迷的煙花之地。

一路走來，墨染塵的眉頭越皺越深，他不知原來逛個街還可以像看戲文子一樣精彩。他所看到的只有強買強賣，貪婪，虛偽，自私……

這些人就恨不得撕破自己的臉皮，將所有醜陋都放在陽光下暴曬。

猶記得那年和他一起回來平定內亂的時候，羽雪城還不是這幅光景。

果真是仙界一日凡間一年，雖說這樣的修辭誇大了些，但仙界風景依舊，人間卻已歷盡滄桑。

東方祈淵搖著他那把纖塵不染的紙扇悠悠前行，路邊不少骯臟的手指著他低聲議論，不少如狼似虎的眼神流連於他價值不菲的衣著，卻止步於他身上淩人的氣勢。

上一刻還艷陽高照的蒼穹下一刻好似鋪上一張遮天的幕布，黑壓壓的烏雲如同惡魔的利爪沈沈地壓了下來。

繁華的街道上行人絡繹不絕的百姓行色匆匆，迎著凜冽的寒風加快腳步。

東方祈淵仰頭看著變幻莫測的天空：“快走吧，這天怕是要變了。”

大周國王終是沒有熬到東方祈淵回宮，遠在宮門之外就聽見哀鳴的鐘聲從宮城的方向傳來。

墨染塵多言：“這是什麽聲音？”

東方祈淵情緒毫無波動地答道：“國殤之音。”

前者微微一楞，望著他波瀾不驚的神色，道：“人間數十年也沒改變你冷漠的性子，大周國王仙逝，你竟半分悲傷都不曾有。而且，這些都是你的臣民，你看著他們在這水深火熱中苦苦煎熬，居然也毫不動容。”

對於這一世的父親尚且毫無感情，對於同門中人又有幾分真情？墨染塵不禁陷入深思。

“大周氣數已盡，與其讓它淪為魔族統治人間的幫兇，倒不如趁早毀滅它。”

“所以你早料到這裏會變成人間煉獄？還是說，這裏面也有你的功勞？”

“是又如何，而今天下大亂，朝不保夕。我能做的只有將著人間邪惡的力量催發到極致，然後借由寒淵谷的力量將其凈化成澄凈的氣息，如若不然，這些人帶著生前的怨念化為厲鬼，只會平白增添魔族的勢力。”

東方祈淵的眸子望向遠方，沈重的神色凝結成眼底那一抹堅定，他道：

“天地蒼蒼，能流傳千古只有勝者，沒有人會在意失敗者如何為了生存而努力。我不想拿其他人的成功來鼓勵你，也不會用自己的失敗來勸誡你，只是為了世間的和平，我自以為是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我賠了萬裏江山，賠了心愛的女子，我只想這世間不再那麽多悲劇。”

墨染塵將信將疑：“為什麽你要告訴我這些，不是說寒淵谷主亦正亦邪，不從善不為惡？為什麽現在你會反過來幫助仙界？難道就不怕這樣會擾亂了六界和諧？”

東方祈淵笑問：“六界，哪六界？”

他的眼底，分明帶著不置一顧的鄙夷。

“神，仙，魔，妖，人，冥六界。現在神族隕落，千百年來不問世事。妖族和冥界被魔族統治，只剩下人間的力量可以爭奪。至於仙界，我不知道還有多少純凈的力量。”

東方祈淵略帶讚賞地看了他一眼：“確實，仙界不少人都自私自利，本就是修煉而來的仙身，不多加以珍惜愛護，反而還肆意妄為，忘本忘念，這樣的人很容易墮落成魔，所以，為了這世間的平等，我選擇站在你們這一邊。只是，你們和我一樣，都不屬於滄冥六界。”

“我們？”墨染塵跟上他的步子，直視著他，語氣裏透出不經意的期待：“我和冰璃沫嗎？”

東方祈淵笑而不語，他的眼底帶著濃濃的笑意和眷戀，似乎在提到冰璃沫的時候他的臉上總會浮現不易察覺的溫柔。

她……倒還真的和她又幾分相似呢，只是，兩個人終歸是兩個人，她們不一樣。

墨染塵早就知道他這個人喜歡故作神秘，在一起拜師學藝的這幾年以來一直都是這樣。平時做的事也很難讓人理解，時常熱情似火，時常又高傲冷漠。

他早已習慣了他的作風，但是每每他欲言又止的時候，墨染塵的氣還是會不打一處來。

突然，東方祈淵回頭，意味深長地笑道：“為何我從未聽你叫過師父，莫不是你心裏不想承認這層關系？”

墨染塵抿嘴不語，狹長的眸子裏閃過一絲不悅，那個壓抑在心裏的答案，他不想說也不敢說。

東方祈淵啪地一下將紙扇合上，笑意漸濃：“我倒覺得師徒戀什麽的，到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下一刻，墨染塵如同鷹爪般的大手就準確無誤地向他的命門襲去，冷冷道：“你的話太多了。”

東方祈淵身體輕盈往後一倒，將腰肢扭轉成一個拱橋的形狀輕易躲過墨染塵的攻擊，起身，笑意更甚：“我不是說說而已，仙界就這麽一個做妖做怪還敢自詡仙界第一美人的妖孽，要是我能收了她，也好還仙界一片清凈。”

“你認真的？”墨染塵陡然一驚，神色覆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沈悶地開口：“她是你師父，你當真要背負不倫之戀的罪名？而且，寒淵谷一直都被仙界抵制，他們要是知道了你的真實身份也不可能同意你們在一起！”

墨染塵越說越激動，突然間他有些害怕，如東方祈淵真的說出不管不顧的話，誓死要和冰璃沫來一場曠世絕倫的師徒戀，他……又當如何？

“哈哈”

東方祈淵爽朗一笑，戲謔道：“按照我的年齡，冰璃沫那丫頭連給我做曾孫都嫌太小，我怎麽會看上她？只是這一世借用了人間的身份接近她，故而稱一身師父，你當真以為我會喜歡上她？”

墨染塵氣結：“開這樣的玩笑，有趣？”

他不願與東方祈淵多說，說得越多就會越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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