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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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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懷內!

翠兒看直了眼,張嘴說不出話來,蓮渡側過身去,低低念了聲佛。

看到北靜王的剎那,黛玉也又一種乍然心安的感覺,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已被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地圈在一副溫暖健實的胸膛上,聽他在耳邊激動地低語:“夫人,你真的安好,我便放心了!”

他當著眾人的面,真情流露,以至失態,一瞬間黛玉也有些感動,但畢竟尷尬更多,在他胸口推了推,低低叫了兩聲“王爺”,用一個她最最關心的事,來轉移水溶的註意力。

“王爺,你,你帶了大夫來麽,紫鵑她……”

“紫鵑?”

水溶這才註意到,在禪床上動也不動趴著的,正是黛玉的貼身丫鬟紫鵑,露出來的半張臉,也蒼白得幾乎沒有血色。

他一路懸心,驟見黛玉無恙,未免情難自禁,這會子稍稍安了神,又見蓮渡、翠兒還有兩名老尼都在房內,也覺得有些赧然,忙放開黛玉,捂唇咳了一聲,坐了下來,先問蓮渡:“庵堂內外,我已安排了護衛看守,蓮姐大可放心,只這事的來龍去脈,蓮姐可對我說一說麽?”

蓮渡看著床上的紫鵑,無奈地苦笑:“王爺,事發之時,我正和妹子在房內敘話,是紫鵑發現了外頭的刺客,王爺若要問話,只怕要等她醒過來了。”

☆、66晉江文學城首發

經大夫診治,紫鵑的傷雖無性命之憂,卻也著實不輕,重新清創、上藥、裹傷之後,建議暫不宜搬動她,在蓮花庵靜養數日再說。

盡管黛玉不放心,但她終究是北靜王妃的身份,總不能常住庵堂,另外蓮渡也安撫她,說自己必定會好好照顧紫鵑,讓黛玉無需擔憂,水溶則加派人手,在蓮花庵內外嚴加守衛不提。

次日清晨,黛玉就要隨北靜王回城中,臨行前又去看了紫鵑。

紫鵑見黛玉眼眶有些兒腫,又有微黑的一圈,知道她昨晚嚇得不輕,又很為自己哭了一場,便勸慰她:“大夫都說我死不了,王妃你莫要擔心,跟王爺回去吧,倒是我,不大放心得下你……”

黛玉見她軟綿綿地趴在床上,還用牽掛的眼神看著自己,又是感激,又是不服氣:“我好端端的,你有什麽不放心?你只管安心養傷,等好些兒了,就接你回去。”

紫鵑望著黛玉弱柳嬌花似的面龐,秋水明鏡一樣的眼睛,見屋裏只有自己和她,忍不住嘆了口氣:“唉,姑娘,你要還是姑娘,倒簡單了,可不管情願不情願,姑娘已經是北靜王妃了,這幾日我冷眼瞅著,這偌大的王府裏頭,也半點不比榮國府消停,王爺固然疼惜王妃,其他人可不好說了。王妃凡事莫要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該有主意的,就該拿主意,否則日子久了,那些人不是當你柔弱可欺,就當你是個擺設……”

她身上有傷,還是趴著,這話說得長了,就開始氣喘。

黛玉忙止住她:“快別說了,真當我離了你一日,就成泥菩薩了?”

紫鵑知道黛玉這樣說,是逗自己放心的意思,也笑了:“我知道王妃聰明能幹著呢,只差願意不願意罷了。這裏是蓮花庵,做一天尼姑還撞一天鐘,王妃還在王爺身邊一日,就當自己是北靜王妃一日吧?”

這話黛玉雖不大愛聽,但紫鵑眼睛睜得大大的,只望著自己,滿滿的都是期待,只得點下頭去:“嗯,我知道了,你安心養著吧。”

北靜王攜了黛玉回到府中,先讓柳清一會同魏仁博,將府中人等暗中排查一遍,看看有沒有形跡可疑的,又命魏仁博家的挑揀數名穩妥可靠的大丫鬟,先代替紫鵑服侍黛玉,自己則進宮面聖,連帶上次巡邊途中遇刺之事,一一詳細稟報。

今上聞奏,自然既驚且怒,竟敢在天子腳下,行刺朝廷重臣,當下叫來京兆尹賈雨村,當著北靜王的面,狠狠申斥了一頓,下令他務必查清來龍去脈,將兇徒捉拿到案,仍不放心,又密令穆苒所屬的錦衣衛,暗中追查。

北靜王遇刺和蓮花庵遭到襲,不再是秘密,王府上下,均有點人心惶惶,擔心自己身邊,是否也潛伏著危機。

陸曼兮更是忐忑,她認為自己對這兩件事真相,已掌握了七八分。

若說朝廷之中,最嫉恨北靜王的,只有忠順王了,他和北靜王表面尚好,實則內心無一時一刻不再提放著他。

原因很簡單,在十多年前,義忠親王篡逆的風波中,出首者就是忠順郡王,而以老北靜王為首的勳舊,則是拼死力保義忠親王。

雖然事件的結果,是先皇將義忠親王幽囚至死,也處置了一大批親王黨,但北靜郡王一派卻屹立不倒。

到了先皇晚年,思量當年之時,更是頗有悔意,不僅封了慎親王,還鄭重托孤,因而到了水溶,仍和慎親王交好,讓始終擔心慎親王反噬的忠順王越加不安。

這也是忠順王將陸曼兮送到北靜王身邊的緣故,就是讓她暗中留意水溶的言行舉止,尤其是和哪些朝野之士往來密切。

當然,這些詭譎的政治風雲,陸曼兮只是一知半解,她現在是既憤怒,且害怕。

記得忠順王曾經說過,絕對不會讓林黛玉成為北靜王妃,那麽夜襲蓮花庵,是他亡羊補牢的作為麽?

行刺和夜襲,必定忠順王主謀無疑,萬一他還有更狠辣的後手,那王爺的安危豈不是……

出於對忠順郡手段和為人的了解,陸曼兮下定了決心,必須見他一面,無論當初接近水溶是出於什麽目的,現在他是她的丈夫,是她愛戀和依靠的男人!

北靜王及其家眷遇刺,不啻平地驚雷,半日之內,便震動了京城朝野。

賈政雖擔心老母得知黛玉遇襲,紫鵑受傷之後焦急,也不敢瞞著她,挑了個賈母心境平穩的時刻,小心翼翼地說了,還再三講明,王妃安好,只受了點兒驚嚇而已,紫鵑的傷勢也並無大礙,親口聽王爺說了,靜養月餘就能大好。

自黛玉出嫁,寶釵有喜,寶玉又肯用功上進,這段時日,闔府喜慶,賈母才過了幾天舒心日子,沒想到竟聽到這般駭人的消息,盡管賈政百般寬慰,她哪裏聽得進去?務必要親自見了黛玉無恙,才肯安心。

這倒叫賈政為難了,原本後天就是黛玉回九之日,但今日北靜王已跟自己道了歉意,說是非常時候,王妃一舉一動都該格外謹慎穩妥,只好暫且不回賈府,待到真相大白,風波平息,必定送她回去探望外祖母並舅舅、舅母。

這話也是人之常情,賈政也只能連連稱是。

可賈母掛念外孫女兒,異常堅持,只說黛玉若不便出府,便由自己上門探望她,務必要賈政親自求見北靜王,轉述這個意思。

賈政不敢不依,只好照辦,好在北靜王欣然應允,又告訴了黛玉。

這幾日紫鵑不在身邊,黛玉已覺得有些孤單,想到能見外祖母,自然是歡喜不已,當下由北靜王和賈政商量好了日子,本月某日,恭請賈太夫人過府和王妃小聚。

此外,北靜王素來欣賞寶玉,縱然知道他和黛玉的一段過往,也並不十分介懷,正好近日有幾位大儒,在府上小住數日,便請賈政轉告,邀請寶玉也到王府來,茶敘半日。

北靜王散朝歸來,頭一回不先到黛玉房中,丫鬟說,王爺帶了位客人回來,一到府裏就關進了書房,還叫丫鬟仆人們都遠遠地避開去。

黛玉心知,應當和蓮花庵風波有關,且王爺如此緊急謹慎,必定事態嚴重,故而沈吟了一會,命丫鬟說:“既這樣,你們都莫要去打擾王爺,也不得私下亂傳亂說。”

這名丫鬟是從榮國府陪嫁過來的,多少知道些黛玉的脾性,罕見她如此鄭重的告誡下人,忙應了聲是,不敢再多一句話。

水溶帶回來的客人,不是別人,正是受命暗中偵緝,北靜王及家眷遇刺兩案的穆苒。

兩人關了書房的門,也不要任何人服侍,穆苒將隨著攜帶的一只革囊放在案上,解開囊口繩結,將裏頭的東西抽了出來,赫然是一柄寒光燦燦的出鞘彎刀!

“這就是北行途中,行刺王爺的刺客所使的兵刃,經反覆勘驗,發現了這個。”穆苒將彎刀立起,指著鍔口靠近鋒刃的地方,“王爺請看。”

北靜王接過彎刀,果然穆苒所指之處,有一圈細細地小字,仔細察看,是“純鈞堂制”四字,字跡細小,位置隱秘,當真不易發覺。

穆苒又詳加解釋:“通常有名的冶匠,或者冶造鋪子,都會在所鍛造的器物上,鐫刻下專屬鈐記,這個純鈞堂,我命下屬秘密查過,只有一家,是在閩中建州,以歐冶子後人自居,打造的兵器,倒是十分精良,這柄彎刀,更是上品。”

“閩中?閩中……”北靜王努力思索了一會,還是茫然無所得:“我不記得到過閩地,更不曾得罪過那裏什麽人?”

“想對王爺不利的人,未必和閩地有瓜葛,我想讓庵堂中,和刺客照面過的師父辨認一下,當晚刺客所用兵刃,大小形制是否和這柄彎刀一樣,若兩撥刺客的兵刃相同,便可以認定,這刺客並非偶然闖入的盜賊,而是背後必有主謀。”

“穆大人想法雖不錯,可見過刺客的,只有紫鵑一人,她一個弱質女流,縱然看看了什麽,這會子也是嚇得忘了。”

“紫鵑?可是王妃的貼身丫鬟麽?”

“正色,穆大人還有其他想法?”

穆苒聽到這個名字,先是一楞,繼而嘴角一挑,似乎在取笑什麽,又有些像自嘲:“如果是她,未必就嚇得全都忘了呢。”

當然了,就這丫頭的潑辣麻利勁兒,而且受傷之際,還能給禪房關門落鎖,阻擋刺客進一步傷害王妃,或許真能從她嘴裏,問出什麽有價值的線索來。

“咦,穆大人說什麽?”可在水溶看來,穆苒神情怪異,說的話也是莫名其妙。

穆苒沖水溶一拱手:“卑職有個不情之請,勞駕王爺,同卑職前往蓮花庵一趟,讓這位紫鵑姑娘,認一認這柄彎刀,另有幾句話要問她,王爺可允準?”

“什麽,你,你要讓紫鵑看這把刀?還要訊問她?”水溶十分驚詫,話都說得不暢了。

錦衣衛的副指揮使,要審訊一名受傷臥床的丫頭,還要那這柄兇到去嚇她?

穆苒眼神沈穩堅定,似乎已經沒有自己說不的餘地了,水溶只好勉強一點頭:“也好,只紫鵑是內子的貼身丫鬟,這事我須先詢問她的意思。”

“是,王爺請便,卑職就在這裏候著。”穆苒一擡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穆大人稍待,我去去就來。”

水溶離開書房,自往黛玉處去了。

穆苒則在空蕩蕩的書房內安坐下來,他正在查辦的,是一件棘手的大案,可不知為什麽,想到要訊問那個敢對自己當街喝罵的大膽丫頭,在先前緊張嚴肅的心情之中,仿佛多了一絲歡樂有趣的意味。

黛玉正在窗下臨帖,為了讓自己心靜,特地選了鐘繇小楷臨寫,奈何心緒怎樣也無法安寧,寫了不到一頁,便覺得心浮氣躁,難以為繼。

見北靜王進來,竟忍不住擱筆起身,脫口而出叫了聲“王爺”,心頭也是驟然一安。

一瞬間,她似乎有向自己奔過來的沖動,雖然按捺住了,站在原地,但眼中的關切之色卻掩藏不住。

還是第一次,見她用這樣的眼神瞧自己!

水溶的心情也是陡然激動,但為了不驚到她,只是上前輕輕執起她的雙手,柔聲安慰:“累夫人擔心了?沒有多大的事,我只是和穆大人在書房內商議,他想見一見紫鵑,就前晚的事,稍有幾句話問她,夫人覺得可妥當?”

他還不敢說,穆苒要給紫鵑看兇刀之事。

黛玉手掌習慣地往後一縮,但水溶牢牢地握著,也只好由他去了,穆苒要訊問紫鵑一事,盡管很讓她意外,也有所顧慮,但茲事體大,總不能都順著自己的情緒來。

於是黛玉通情達理地說:“既是穆大人查案子,也是應當的,只紫鵑傷重,請王爺代我懇求穆大人,莫要耽擱太久,累了她才好……”

聽黛玉允了,水溶心情登時一松,自然答應不疊:“是,夫人大可放心,我和穆大人一同前往,會見機行事的。”

談妥了這件事,水溶本該立即返回書房,告知穆苒,然而黛玉荑在握,又少有的柔靜地依在自己身旁,不禁怦然心動,略一猶豫,還是擡手輕撫她的鬢發,低低一聲喟嘆:“唉,叫夫人跟著我,擔驚受怕了……”

☆、67晉江文學城首發

雖然枕邊人靜靜地躺著,但黛玉閉著眼睛也知道,他並沒有入睡,而且似乎內心很不安。

盡管他們大婚至今,仍是有名無實的夫妻,但夜夜同床共枕,習慣在一團暧昧敏感的氣息中,去猜度對方的心思,漸漸的,竟然生出一種類似靈犀的知覺。

先前只道他是溫文爾雅的貴族,呼風喚雨的權臣,翻覆手間,就能決定他人的生死前途,自己的終身也被他輕易地握控在掌中。

直至走近他的身邊,才知道他的身邊,也潛伏著危機,也須時時提防,處處小心,或許哪一處,就藏著一雙危險窺伺的眼睛。

他的呼吸有些不平穩,莫非是在害怕麽?

他應當不是那樣容易就動搖,就恐懼的男人,他的害怕,或許並不全然為了自身,而是為了……

領悟到這個可能性,黛玉不禁心如鹿撞,呼吸也跟著絲絲亂了,跟著枕邊的水溶似乎一動,覺察到昏暗中,兩道宛如有質感的目光,對自己凝視良久,嚇得她一動也不敢動,只長睫不住微微顫抖。

水溶終究沒有更多的動作,真是伸收過手來,輕輕將薄被替黛玉拉上肩頭,便歸於寧靜。

次日,黛玉醒來時,水溶已不在身邊,問了丫鬟才知道,王爺一大早就出門去,也未穿朝服,只是便裝,不知上了哪裏。

黛玉知道,水溶應該是同那位穆大人一道,去了蓮花庵,因怕自己擔心,才悄悄地離開。

紫鵑不在,只怕王爺這一段時間也十分忙碌,忽然身邊沒了倚恃,黛玉忽然覺得,原本隨遇而安,萬事不關心的心境反倒沒了,既走不出這北靜王府,總不能時時事事,都依賴別人替自己操心。

用過了早飯,又有丫鬟前來稟報,說是魏大娘在外頭候見,黛玉忙讓請進來,自己則上前頭小花廳等她。

魏仁博家的進來,要給黛玉叩頭請安,黛玉親自起身扶住了,又讓她的座,魏仁博家的堅稱不敢,黛玉沒法子勉強,只好由她站著說話。

魏仁博家的說,這幾日來積了好幾樁事,幾筆開銷,要請王妃的示下。

黛玉這才想起來,大婚的第二日,自己就見過了闔府下人,定了回九之日後,就要開始正式理家問事。

原來一轉眼,自己都嫁入王府整整十日了。

除了當初略有些用強,娶了自己之外,王爺至今可說對自己毫無虧負,甚至關懷備至,百般遷就,十晝夜的同床共枕,卻能秋毫無妨。

黛玉縱然清高孤傲,也明白這對於一個男人而言,實是萬難做到。

從前在園子裏,就常聽人笑談,寶玉吃哪個丫鬟嘴上的胭脂,又跟哪個丫鬟拉拉扯扯,糾纏不清,但對自己,卻始終是規規矩矩的,沒有半點兒的無禮。

若非王爺心中,同樣對自己看重到了極致,又怎肯如此?

連紫鵑都知道“做一天尼姑,還撞一天鐘呢”,自己既嫁入王府,成了北靜王妃,他一片冰雪真心,自己縱然無法接受好意,總也不能凡事不理不睬,不聞不問?

想到這裏,黛玉只好振作精神,拿出耐心,和顏悅色地問魏仁博家的,都有哪些事?

魏仁博家的足足說了有小半個時辰,諸如某侯爵的母親,下個月六十壽誕,要備什麽禮物;江南某莊子的莊頭才過世了,要另揀派一位新的;王爺要造的那個新園子,有商戶來支木料的錢;以及某管事替他兒子,求取某位丫鬟為妻等等。

黛玉蕙質蘭心,十分聰敏,畢竟未曾理過家,樁樁件件地聽下來,意思雖明白了,要她當下就拿主意,卻是大費躊躇。

好在魏仁博家的善察言觀色,知道黛玉為難,便小心翼翼地提出幾個建議,供黛玉參詳。

黛玉也有識人之明,一番對談,便看出魏仁博家的老成穩妥,對她的說法,也多半首肯采納。

末了魏仁博家的又說,先前王爺吩咐過了,王妃開始視事理家,對牌等物都該是新的,只來還不及就做出來,還請王妃賞下一紙手令,好拿到賬房去支銀子。

這種東西黛玉從未寫過,饒是她滿腹詩書,聊聊幾行字,也斟酌了好一會。

好容易魏仁博家的下去辦事了,又有幾撥管家、管家媳婦輪班地來討示下,等挨個兒都理清了,已是時近巳正。

黛玉喝了幾口茶,略歇了歇,猶自頭昏胸悶,不禁感嘆鳳姐和探春的不易。

最後一班仆人都退出小花廳,黛玉正想到外頭院子中去,呼吸花草清香,醒醒精神,可剛一起身,丫鬟又來稟告,這會子不是那些管事、媳婦,卻是王爺的妾室陸姨娘求見。

黛玉一聽是見過兩次的陸夫人,知道她在府中身份,不比其他人,況且王爺不在家,她若真有要事可別耽誤了,便坐回原處,命丫鬟請陸姨娘進來。

陸曼兮今日換了一身素雅的服飾,見了黛玉,福了一福,口稱:“賤妾陸氏拜見王妃。”

黛玉心竅玲瓏,見她態度恭謹,自稱賤妾,眉眼、口氣卻是淡淡的,立時明白她多半是對自己有心結。

陸曼兮這樣,黛玉雖覺得她大可不必,到底也有些可憐,一指身邊的椅子:“陸夫人不必多禮,請坐吧。”

“王妃跟前,是沒有賤妾的座,今時不比往日,王妃若再以夫人相稱,當真折煞賤妾了。”陸曼兮退到一旁,側身站著,果然不就座。

黛玉也是有脾氣的,被她接二連三綿裏藏針,縱不至於跟她計較,心頭也是不快,也不勉強她,淡淡地說:“陸姨娘要見我,為的何事?”

“我想明日前往菩提寺進香,為王爺、王妃禱福,特來求王妃的允準。”陸曼兮躬身回話,語氣仍是不卑不亢。

“菩提寺進香?這個時候?”黛玉聽了這話,眉頭一皺,不由感到為難。

自己前日才遇襲,王爺跟是加強了王府和蓮花庵的戒備,並再三囑咐闔府人等,進出謹慎,小心門戶,為的就是防範類似的事情再發生。

偏在這個當口,陸曼兮要去寺廟進香,萬一被賊人得知,豈不危險?

見黛玉低頭沈吟,有一會子不說話,陸曼兮一來心裏著急要見忠順王,二來對黛玉本就心存芥蒂,便忍不住出聲催促:“王妃,莫非有為難處?”

黛玉在心中斟酌過,決定謹慎從事,便點了點頭,說:“若是尋常時候,陸姨娘要去進香禱福,自然是無不允準,只才發生的事,想來姨娘也知道,王爺吩咐過,近來諸事須越發謹慎,故而姨娘若是不著急,不妨暫緩幾日出行如何?”

陸曼兮自蓮花庵見過黛玉一面,以為她嬌弱淡泊,必是個好拿捏的,礙著她王妃之尊,又聽小玲瓏說了那些傳聞,心裏才存著幾分忌憚,特來跟她稟告一聲。

沒想到,黛玉竟然真拿出王妃的身份,將她給駁了回來,盡管用的是商量的態度,陸曼兮已覺得受挫。

“多謝王妃提點,我不過是的姨娘罷了,外頭連王府之中有我沒我這個人,都不知道哩,又怎會想要對我不利?王妃的擔憂大可不必。”

她這一番辯解軟中帶硬,還暗諷蓮花庵的刺客,其實是沖著黛玉或者蓮渡而來。

黛玉越發不快,她本就不耐和人虛以逶迤,主意既已拿定,更不願理會陸曼兮。

“話雖這樣說,但王爺既特別囑咐過,還是謹慎些兒的好,姨娘且安心等著,若方便出行了,我自會派人告訴姨娘去。”

她三言兩語交待完,端起茶杯,低頭垂眉,慢悠悠地飲了兩口,不想再談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看著黛玉雅致、從容,卻分明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感覺,哪裏是兩個月前,在蓮花庵見到的柔弱少女的模樣?

先前沈妃性情沖淡悠遠,治事理家也是大而化之,北靜王對陸曼兮,說不出是寵愛還是客氣,總之多半是有求必應,這還是頭一回,被人徑直駁回了要求,還一點兒轉圜的餘地也不給。

黛玉放下茶杯,回頭對侍立身後的丫鬟說:“紫鵑,我有些乏了,想進屋歪一會兒。”

“是,王妃。”

聽到丫鬟的應聲,黛玉呆了一霎,隨即在心裏苦笑。

在這偌大的王府之中,自己最覺親近,在困頓時最先想到的,還是這個情如姊妹的丫鬟。

黛玉站了起來,對陸曼兮微微一笑:“陸姨娘也請回吧。”

望著她娉婷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陸曼兮猶自怔怔呆立。

從今往後,自己失去的,不僅僅是王爺的愛戀,還有尊嚴麽?

然而,愛戀和尊嚴,對自己而言,或許一開始期待,就已經是奢望了。

悲涼、羞慚和怨怒,同時湧上心頭,陸曼兮撩起裙裾,轉身快步走出花廳,直奔自己居住的院落而去。

這件事一刻也不能耽擱,非當面跟忠順王說清楚不可!

而且,或許還能用一時任性,來試探一下在王爺的心目中,自己究竟擁有怎樣的位置。

以及,這位美麗、嬌怯,卻鋒芒初露的王妃,到底能拿怎樣的態度對待自己!

☆、68晉江文學城首發

小玲瓏正在房中,替陸曼兮整理衣物,忽然見她匆匆進來,奪過自己手裏的東西,往床上一丟,指著門外:“你去吩咐蔡管事,給我套一輛車,在角門邊上候著,我要去菩堤寺進香!”

小玲瓏是陸曼兮的心腹,知道她說“去菩提寺進香”的意思,又見她匆忙張皇的模樣,臉上似乎還有些許怒容,便多了個心眼,小心地問她:“姑娘適才問過王妃,她允準了麽?”

陸曼兮冷笑:“我敬她是王妃,才特地過去說一聲,並不是非要她允準不可。”

一聽這話,小玲瓏嚇了一跳,忙往門外張了一眼,幸好近處沒人。

她湊到陸曼兮跟前,不無擔憂地說:“這,這怕不大妥當吧?王妃既然不準,姑娘還偏要去,回過頭來她問起,卻要怎麽回話?”

“你去就是了,有什麽事,回頭自有我擔待著!”陸曼兮瞪了小玲瓏一眼,十分急切。

“好吧……”小玲瓏無奈,只好答應去了。

陸夫人在府中頗有人望,緣於她素來有眼色,有手腕,上能順從王爺和沈娘娘,下能對闔府仆役也都和顏悅色,常有小恩小惠,像這般沖動行事,對王妃不敬,當真是先前罕有。

她究竟是心懷嫉妒,故意不聽新王妃的管束,還是真有非見忠順王爺不可的理由呢?

小玲瓏知道,陸曼兮是怎樣進的王府,為了什麽目的,然而三年過去,她越來越懷疑,姑娘是否還應該保持和忠順王爺之間的暗中往來。

縱然新立了正妃,北靜王爺一直以來,對姑娘都還算不錯,一個女子嫁了人,難道不該認清自己的歸宿嗎?

姑娘分明是個聰明之人,怎會不知道,如今她的歸宿,只能是北靜王爺,而不可能是忠順王爺了呀!

蓮渡親自看著庵裏一位懂醫道的老尼,給紫鵑換過了藥,又細心地詢問她今日是否好些兒了?

紫鵑已能略略側身,便勉力撐起腦袋,說這幾日多虧了師父照顧,傷口已經不大疼了。

蓮渡見紫鵑果然精神甚好,就請老尼先下去,坐在她床邊,柔聲和氣地說:“紫鵑,是這樣的,這裏發生的事,驚動了聖上,責令錦衣衛衙門全力徹查,今日王爺會同錦衣衛的穆大人來,想要問你幾句話,你還支撐得住麽?”

“穆大人?就是給王爺和王妃說媒的那一位麽?”紫鵑眼睛一亮。

蓮渡撲哧一笑,點頭:“不錯,這位穆大人,平素是話少些,嚴肅些,卻是個好人,況且還有王爺在,你不用害怕。”

“來得正好,我才不怕呢!”

“嗯?”

“呀,我,我是說,配合穆大人問話,早些兒查清了案子,也是好的。”

紫鵑本是性情活潑,閑不住的人,在床上躺了四五日,早就百無聊賴,如今聽說北靜王陪了穆大人要來問案子,當真是求之不得。

她並不怕穆苒,雖說他是錦衣衛的大官兒,一來自己又沒有犯事撞他手上,二來她感覺,這位穆大人,在嚴肅冷峻的外表之下,似乎藏著些頗有趣的東西。

此外,紫鵑對黛玉也牽掛不下,這賊人不知是沖著誰來的,若錦衣衛衙門真有能耐,速速揪出了行兇者,王爺和王妃也更安全些。

以上種種,她巴不得北靜王和穆苒馬上就來才好!

蓮渡將她臉上毫無懼色,眼神反而靈動之極,似乎還有些兒振奮,不覺一楞。

紫鵑趴在床上,睜著眼睛,等了約莫一個多時辰,聽見門外傳來翠兒的聲音,只是在說什麽,聽得不大分明。

在一旁閉目瞑坐,陪著她的蓮渡連忙站起來,開門出去,果然清楚地聽她在叫王爺、穆大人。

跟著是水溶說話:“怎麽樣,此刻方便麽?”

蓮渡回答:“王爺放心,紫鵑的精神還好,恢覆得也不錯,我已經跟她說過了,她願意聽穆大人的問話。”

另一個略低沈的聲音接話:“多謝師父。”

紫鵑的耳朵一下子立了起來,這個聲音不是別人,正是穆苒。

不一會兒,伴隨著輕細的腳步聲,約莫有兩三人進了禪房,可惜蓮渡出去時,順手將帳子放了下來,令紫鵑無法看清外頭的光景。

腳步聲停下,先是蓮渡說:“穆大人請坐,翠兒,快去沏了茶來。”

而後聽到北靜王清朗的聲音問:“紫鵑,你略好些了麽?王妃很是掛念你。”

紫鵑忙在帳子回話:“多謝王爺、王妃惦記,在這裏我有眾位師父照料,每日都見好些,只還不大能起身,沒法給王爺請安了。”頓了一頓,又補了一句:“還有穆大人……”

北靜王笑著說:“無妨,你就躺著回話吧。”

“是。”紫鵑等了一會,不見穆苒吭聲,不禁在腹誹他,了不起麽,多說一個字都沒有的。

待北靜王和穆苒都落了座,翠兒也捧上茶來,蓮渡便見機告退:“王爺和穆大人自便,我和翠兒就在隔壁禪房,若有吩咐只管召喚。”

即便不是正式的錦衣衛衙門堂審,但畢竟事屬機密,不能落於無關人等之耳,即便是蓮渡,也不方便留她在旁,聽她主動回避,北靜王大感欣慰,忙深深一揖:“多謝蓮姐。”

蓮渡和翠兒掩門離開後,兩個大男人,隔了一幅紗帳,對著個小丫鬟,氣氛是有點兒怪異。

水溶輕咳了一聲,率先開口詢問穆苒:“紫鵑有傷在身,怕是不能支撐太多時候,穆大人有什麽話,這就開始問了吧?”

穆苒坐堂問話自然是家常便飯,但大都是作奸犯科之徒,即便是訊問旁證,也多是些官場人物,他知道躺在帳子裏頭的,可不是一個嬌滴滴、怯生生的小女子,畢竟這種場面還是頭一回,未免也有些不自在。

略靜氣沈吟了一會,才開口問話:“紫鵑姑娘,那日夜裏,你是怎麽撞見賊人的?”

紫鵑嘴角一撇,真不新鮮,這話王爺不是先前問過了麽?

她雖存了一絲的玩笑心思,但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錦衣衛堂官問話,也不能當耍的,還是認認真真地回答:“那日晚,王妃和蓮渡師父在房內敘談,我拿了師父送王妃的觀音像,到原先王妃住過的禪房供起來,我先焚香,又找瓶子來插花,耽擱了些時候,約莫小半個時辰後回來,就看見一個蒙了臉的黑衣人,在門外鬼鬼祟祟,我才一喊,他就一刀子劈過來,我,我……”

紫鵑話到嘴邊,卻不太說得下去了。

她此番敘述,要比先前細致得多,再往下說,就該是“我情急之下,就當肚子踹了他一腳”,可這種話,叫她怎能當著北靜王和穆苒的面說出來?

可穆苒不放過她,立即追問:“你就怎樣?”

紫鵑敷衍不過,只好硬著頭皮,微弱地說:“我當時害怕,也記不真了,好像是手忙亂間,好像,好像踢了那人一腳……”

水溶先前可沒聽過這話,不禁“呀”的叫出聲來,說不出的驚詫,立時望向旁邊的穆苒。

沒想到,他只是眉峰微微一聳,依然坐的四平八穩,似乎半點兒也不吃驚。

水溶不知道,對於紫鵑的“踢了一腳”,這位穆大人是早有經歷。

果然驚動了北靜王,為了不多惹懷疑,紫鵑趕緊一氣兒往下說:“沒想到,從後頭又來了個賊人,我沒覺察,就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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