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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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劈中了一刀,摔倒在門上,擔心他們沖進房內,傷了王妃和蓮渡師父,也沒多想,就把門給落了鎖。這時候,在前頭院子守著的護衛聽見動靜,趕了過來,之後的事,我就不知道呢……”

“這麽說,你是和賊人打過照面了?”

“是,只是他們都蒙著臉,當時又是夜裏,當真認不出來。”

“臉面是認不出來,但有一件東西,還請紫鵑姑娘認一認,是不是當晚見過的。”

穆苒起身,將隨身攜帶的革囊往案上一立。

水溶明白裏頭裝的是什麽,縱然事先商量好了,但畢竟明晃晃的一柄刀子,拿到一個小丫頭面前,終究是十分嚇人。

再者縱是官府問話,一個成年男子,一個妙齡少女,就這麽一個站著,一個躺著的說話,確實多有尷尬。

這會子也不便叫蓮渡或是翠兒進來幫忙,水溶想提點穆苒,稍稍斯文柔和些,別嚇到了紫鵑,又不知該怎樣措辭合適。

他這邊正犯躊躇,穆苒已經三兩下解開革囊的繩結,走到帳子前方,沈聲說:“現在我要給姑娘看的,是極要緊的證物,還請姑娘仔細辨認,莫要看錯了。”

“紫鵑,你認清楚,這柄刀和那晚賊人所使的,是否一樣?”

水溶忙搶在頭裏,給紫鵑提了一句醒,省得她驟然受驚嚇。

可惜,還是遲了,穆苒站在床前,只生硬地道了一聲“冒犯了”,便毫不猶豫地撩開帳子,將脫了鞘的彎刀,往紫鵑頭頂一亮。

紫鵑透過帳子,隱約看見穆苒走到跟前來,不覺突突地心跳加快,自己也說不出為啥,正在深深呼吸,教自己平靜下來。

沒料到,他一點兒間隙也不給自己,帳子掀開,眼前一晃,白慘慘的一柄刀子,就懸在腦門上,饒是紫鵑一貫膽大,也哇的一聲驚呼,不知道哪來的氣力,胳膊一撐,就從床上掙紮起來。

蓮渡走時,將她身上的被子蓋得好好的,還特地放下了帳子,為的就是不讓紫鵑和陌生男子照面。

由於紫鵑這幾日都躺著,為了方便別人替她換藥、擦身,只貼身穿了薄薄一件中衣,衣帶也只松松的系了一邊而已。

被她這麽猛的一掙起身,被子立時滑落,一邊衣領也順著香肩溜下,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膚!

畢竟在這個世界呆了一段時日,紫鵑也習慣了“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矩,當著一個年輕男子的面,露出半邊身子,登時羞赧、急切、氣惱一齊湧了上來。

況且她的傷勢只稍稍好轉,陡然間用猛力,立馬背部就是一陣撕裂般地疼痛,哪裏還支撐得住,手肘一軟,就要摔回床上去。

穆苒也不知哪裏來的一股關切之情,他本是習武之人,身體反應極其敏銳,當下也不及多想,胳膊一探,穩穩地將紫鵑托在臂彎。

紫鵑呀的驚叫,條件反射地擡頭看,正好碰上刀鋒背後,穆苒漆黑灼亮的眼睛,四道目光撞在一處,同時都楞住了。

☆、69晉江文學城首發

被紫鵑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瞪,隨即覺得觸手滑膩,白花花的一片肌膚比刀光還要紮眼,穆苒這才省悟過來發生了什麽事,趕緊抽手撤身,背過臉去,不敢再直視紫鵑。

然而紫鵑半個身子的分量,全在穆苒的臂彎上,他這一收手,她立馬撲通摔回了床上,只聽一聲更加慘烈的驚叫,紫鵑已趴在床上,痛得面色發白,五官全皺在了一處。

“紫鵑,你,你不要緊吧?”北靜王聞聲也搶到床邊。

結果看見穆苒提著刀怔怔地站著,而紫鵑則香肩半露地倒在床上冒冷汗。

這副情形,讓他不免也大覺尷尬,暗自嘆息不已,穆大人啊穆大人,若說廟堂大事,你無疑是個頂尖的人才,可要說對待姑娘家,可真真是個……蠢材!

水溶不好當面數落穆苒,自己也是個男子,不好收拾殘局,只好開門喚了蓮渡和翠兒進來。

蓮渡一進門,看床上的紫鵑,立時也是失聲驚呼:“怎會這樣?”

這一摔,紫鵑背上的傷口有些兒裂了,滲出了絲絲血跡。

蓮渡慌了手腳,顧不上水溶和穆苒的身份,氣急地跺腳:“你們兩個大男人,還杵在這裏做什麽,不快回避了?翠兒,趕緊的去叫緣渡師父來,給紫鵑瞧瞧!”

水溶連忙推著穆苒,速速避到門外走廊去了。

不一會兒,一個老尼提著藥箱,匆匆跟翠兒來了,進屋關門,接著就一陣子忙碌。

水溶和穆苒並肩憑欄而立,斜過眼神偷偷看他,只見一張微黑的側臉,已經透出了醬紅色,微垂的下巴繃得緊緊的,顯然內心也是極度不安。

剛才蓮渡情急之下,把兩人都給呵斥了,這會兒稍稍平靜,水溶也感到歉意,幹笑了兩聲:“穆大人,無須擔心,紫鵑該沒有什麽大礙的。我明白你是急於查明真相,只是,咳咳,她終究是個女孩兒家,還是憐惜些兒的好……”

“對不住了王爺……”穆苒苦笑,再說不出第六個字出來,他也不明白,事情怎會弄成這樣?

他另一只沒有握刀的手,迄今還屈著僵硬的手指,指尖細細癢癢,宛如蟲噬。

這是穆苒平生頭一回,觸摸一個女子的滑膩肌膚,這種感覺,這會子想起來,仍是面紅心跳,跟他經歷過的無數大場面相比,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或者說,終於令他註意到,原來“女子”是很不一樣,需要特別對待的……

這般模樣的“鐵四郎”,和他有十多年交情的水溶,看了也覺新鮮,忍不住調侃:“穆大人,紫鵑雖是內子的貼身丫鬟,卻不是奴才,只是同內子情分深厚,不忍離去而已。事到如今,穆大人可想過,要稍稍擔點兒責任麽?”

“擔,擔什麽責任?”穆苒轉頭過來,一臉的不解。

“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卻別穆大人抱也抱過,看也看過,這個……”

“且住,王爺你,你不是也看過了麽?”

穆苒瞠目結舌,險些兒就要跳起來了。

水溶強忍著笑,露出茫然的神情:“咦?我並沒有看見啊?”

你沒看見?你沒看見怎麽知道我看見了?

當然,這話穆苒只敢在肚子裏咆哮,被北靜王溫柔和煦地看著,他只能一咬牙,惱火地說:“好,我一會兒進去給她賠禮!”

他堂堂一個正三品大員,能給一個小丫頭賠禮,已是天大的讓步了。

誰知,水溶仍作出十分訝異的模樣追問:“賠禮?就只是賠禮麽?”

“那還要怎樣?”穆苒只覺得,太陽穴邊的大血脈突突直跳。

“這個麽……”北靜王也說不出來了,他只是想調侃一下穆苒,略略緩和緊張地氣氛,倒真沒仔細想,真要他怎麽著。

這時,聽見門軸咿呀,蓮渡從裏頭走了出來。

“紫鵑她還好吧?”

“她怎樣了?”

水溶和穆苒異口同聲,又彼此對視了一眼,終究還是北靜王迎上前,輕聲問蓮渡:“蓮姐,紫鵑的傷……不礙事吧?”

蓮渡略責怪地看著二人,搖了搖頭:“傷口出了點兒血,倒不礙事,只王爺和穆大人,莫要只顧著查案子,須想著紫鵑她是個姑娘家,身上還有傷呢!”

“蓮姐說的是,若是紫鵑此刻不便,我們改日再問好了。”

“王爺?”

穆苒行事,一貫是雷厲風行,從不拖宕,蓮渡都說那丫鬟不礙事了,水溶還要改日,不禁有些急了。

他一開口,就被北靜王伸手到背後,悄悄拍了一下。

水溶這般陪著小心,蓮渡也只好罷了,向他道出了實情:“我適才問過紫鵑了,她說仍願意聽穆大人的問話,難得紫鵑如此明理,王爺和穆大人也該多顧著她些才是。”

受了這樣大的驚嚇,她竟然還敢接著讓自己訊問?

穆苒當真意外得很,他雖知道紫鵑不是弱女子,卻也沒料到能堅強至斯,暗自對這小丫鬟更加刮目相看。

蓮渡的囑咐,北靜王自然答應不疊,穆苒也沒有二話,待翠兒也出來了,兩人方才再度進房。

房內的燭火挑亮了些,紗帳依然靜靜地垂著。

說來也怪,才往帳子那邊瞅了一眼,穆苒稍稍平覆的心緒,又開始有些不安寧起來。

分明看不見帳子裏的人影,腦子卻不受控制的,浮現出她香肩半露,又羞又惱地瞪視自己的模樣。

他趕緊甩了一下腦袋,要驅走這大不合時宜的遐思,好在水溶走在他前頭半步,不曾發覺這一怪異的動作。

水溶將聲音放得越發柔和:“紫鵑,穆大人仍要讓你辨認那把兇刀,你若覺得不適,千萬莫要勉強,穆大人隨時可以停止的。”

紫鵑在帳子裏輕聲回答:“王爺放心,無妨的。”

“那好,穆大人,請吧。”北靜王落座後,給穆苒遞了個眼色。

穆苒緩慢、沈著地邁開腳步,實際上也是給自己穩定心緒的時間。

走到床前停下,總算不像先前那樣莽撞,知道要先說一聲:“姑娘,我這就拿兇刀給你看了。”

略停了停,聽見裏頭又嗯了一聲,他才緩緩撩起帳子,謹慎地將彎刀遞了出去。

穆苒本想就看著手中彎刀,可目光還是不由自主的斜了。

床上的少女側躺著,薄被遮住了全身,只露頭臉來,一雙亮澄澄的眼睛,正從自己手臂刀鋒的空隙間穿過,又來了個四目相對!

兩人都沒有想到,經過剛才的一番折騰,對方仍會先看自己,穆苒當場就是一窒,紫鵑則偷偷抿了一下嘴唇,想笑又不好意思,趕緊把視線轉到那把刀上去。

穆苒不敢迫她,只能穩穩地握著刀柄,過了好一會兒,才聽紫鵑“嗳”了一聲,連忙追問:“如何?和那晚賊人所使的兵刃,一樣麽?”

紫鵑顯得茫然而歉意:“我瞧不出來,總覺得,是差不多的……”

穆苒略感失望,只不過這樣的結果,他也並非全無心理準備。

自己是武人,任是什麽兵器,過目不忘自然容易,可紫鵑只是一名小丫鬟,在驚險慌亂之中,匆匆一瞥而已,就要她分辨大小形制,的確也是強人所難。

穆苒無奈,只好收起彎刀,繼續問紫鵑:“那當晚之事,姑娘若有哪些遺漏的,即便是細枝末節,也莫要放過了。”

他還保持著一手撩起帳子的姿勢,站在床前,俯視紫鵑。

北靜王瞅著不妥,既然證物認完,接下來只是問話,就再不好這樣看人家躺在床上的姑娘。

穆大人在這方面是有些不靈光,自己卻不能不提醒他。

他正想說“穆大人,請坐著問話吧”,就聽紫鵑“啊”的一聲低呼,像是想起什麽要緊的事來。

“怎樣?”穆苒一個激動,不退反進,身體俯得更低了,十分期待地盯著紫鵑。

紫鵑原本正要說話,被他一張臉迫到眼前,霎時一句話卡在喉頭,註意力全轉到眼睛上去了。

她還是頭一回離穆苒這樣近,這樣清晰地瞧見他的臉。

嗯,跟北靜王爺、賈寶玉,衛大人,甚至是賈璉比起來,他面部的棱角要硬朗許多,膚色也偏黑了點兒,還泛著青年男子常有的旺盛油光。

還有……嘴唇薄了些,眼睛小了些,實在稱不上俊俏,不過高高的眉骨和峻挺的鼻梁,使他的五官看上去立體分明,倒是更具有男子漢氣概,是自己比較欣賞的類型。

紫鵑用現代審美眼光,分析著穆苒的容貌,不覺漸漸走神,後者等得心焦,又追問了一句:“到底想起什麽了?”

紫鵑一省,暗罵了自己一聲亂想什麽呢,趕緊收攝心神,盡量謹慎地回答:“回大人,那晚我被身後的賊人砍傷,依稀聽到一句‘上頭不是說不得傷人嗎’,只是我當時痛得厲害,腦子昏昏的,不知有沒有聽錯了。”

“你當真是聽見這話麽?”穆苒嘴上問紫鵑,卻霍的轉過頭去,向北靜王投以震詫的目光。

水溶的神情,也和穆苒相似,如果紫鵑聽的記的都不錯,那麽他們先前的猜想,就被證實了大半。

那就是水溶在北巡途中遇刺,以及黛玉和蓮渡在蓮花庵遇襲,都不是偶發事件,而是兇徒得了授意,且極有可能是同一人指使!

“再想想,還有什麽未說的?”穆苒又再三催促。

“哎,穆大人。”北靜王也坐不住了,一同走到床頭來,耐著性子安慰、誘導著紫鵑,“紫鵑,莫要急,靜靜地再想一想?除了剛才那句話,他們還另說過什麽沒有?”

紫鵑努力思索回憶了一陣,終究再無所得,只能遺憾地搖了搖頭。

水溶和穆苒雖然無奈,也沒什麽可再問的了,前者伸手一挑,不著痕跡地將穆苒手裏的紗帳挑落。

“紫鵑,沒事了,你好生歇著吧,待傷勢略好些,我便派人接你回王府。”

“是,王爺。”

帳子垂落,將穆苒等人隔斷在外,這就算是結束了麽?紫鵑不免有點兒憮然。

“穆大人,我們走吧,紫鵑也該休息了。”

“好。”

穆苒將彎刀重新用革囊套好,提在手上,正要和北靜王走出門去,似乎又想起什麽,駐足回身,向著床的方向微微屈頸,清清楚楚地說:“適才多有冒犯,穆某並非是有意的,這裏給姑娘賠禮了。”

紫鵑已懨懨地閉上了眼睛,聽他爽快響亮地的一句話,立時精神一振。

“穆大人快別這樣,紫鵑當不起。”

紫鵑嘴上謙讓,心裏頭卻暢快多了。

原來他也並非一味的又冷又硬嘛,縱然是他做錯事在先,但一個大官兒,肯給個小丫鬟賠禮,已算十分難得了!

這一下相當突然,北靜王也呆了一霎,他只道穆苒剛才說賠禮,只不過是氣話,沒想到真言出必踐,再看這挺拔的站姿,認真的神氣,還真不是敷衍的,令他感到又是意外,又是有趣。

得了紫鵑的回答,穆苒再不停留,大踏步的走出了禪房。

咿呀掩門聲響起,腳步也漸遠漸輕,而後聽見北靜王和蓮渡在外頭說話。

想著這麽小半個時辰發生的事,紫鵑的唇角不知不覺的揚了起來。

這穆大人真沒讓自己失望,確實是個挺有意思的人,要論起他的諸般條件,在穿越過來遇到的男子當中,是最符合自己的“口味”了。

相貌堂堂、性情耿直、行事痛快、磊落敢當,而且年紀輕輕就事業有成,還不隨便拈花惹草,放在自己生活的時代,也算是個鉆石王老五,極品好男人啊。

紫鵑嗤笑了一聲,與其說是快樂,倒更像是嘲諷。

他再好又怎樣?還能看上一個小丫鬟?就自己這身份,就這世道的規則,給他做小老婆都嫌不夠資格呢。

所以,做人的準則絕不能改變,女兒當自強,靠男人是下策中的下策,男人無論什麽款式,都是靠不住的居多!

☆、70晉江文學城首發

向紫鵑問完了話,北靜王和穆苒另辟了一間靜室,要將訊問的過程都記錄下來。

由於此次蓮花庵之行極為秘密,穆苒更沒有隨帶任何錦衣衛僚屬,因而紫鵑的口供,也只能由他自己親自撰寫。

北靜王見穆苒在書案前坐下,倒水、研墨、鋪紙、落筆,幹脆利索之極,便站在他身後觀看,他書寫雖快,但字裏行間,清晰端正,果然就像他的為人。

穆苒正寫到拿兇刀給紫鵑辨認一節,想起方才的尷尬情形,有點兒寫不下去了,轉過身來,一言不發的看著水溶。

“好好,錦衣衛衙門的文書,確實不方便隨意給人看,我回避,穆大人只管寫吧。”

水溶哪知穆苒心中所想,只道他不願洩露機密,通情達理地一笑走開,隨手從架子上抽出一本書,坐到一旁翻看。

不知何時,穆苒已經寫完,水溶只覺得視野一暗,他高大的身影已站在面前,黑沈沈的眼睛凝視著自己,神情凝重,抿著嘴唇,似乎在斟酌應該如何開口。

水溶連忙合上書頁:“穆大人有話,但說無妨?”

穆苒又垂首沈吟了一會,方才謹慎地問:“王爺對於這兩次的遇襲,可有什麽想法麽?”

水溶謙虛地笑而搖頭:“呵呵,我只仰仗順天府和錦衣衛衙門,給我一個明白才好。”

穆苒聽了這話,怫然不悅,冷笑兩聲:“王爺,你我相交十年,彼此再了解不過,此地並沒有第三個人在,這些場面話,就沒有必要再說了吧?”

水溶見他果真有氣,連忙站起來,拉了穆苒的手,引到一旁的座位,按他坐下,懇切地說:“適才是我水溶不夠坦蕩,還請穆大人指教於我。”

他畢竟是郡王之尊,況且兩人矯情非淺,水溶姿態一低,穆苒的面色也就緩和了,從懷中掏出一只厚實的封套,用兩根指頭按在案上,緩緩地向北靜王推了過去。

“這是什麽?”

“王爺看過就知道了。”

水溶疑惑的拿起封套,見裏頭有一張寫有字跡的紙箋,便取出來展開閱看,上頭密密麻麻地寫著的,都是地名、官銜和姓氏。

他仔仔細細地瀏覽一遍,又放回案上,不再拐彎抹角:“這是現今在閩的官員名單?”

穆苒點了點頭,反問水溶:“王爺看過之後,覺得如何?”

水溶又低頭看了一眼,態度從容地侃侃而談:“聖上近年來,十分看重治閩,意在清靜海疆,驅逐倭寇,忠順王爺為此很是用心,安插了不少心腹官員入閩。”

“不錯!”穆苒將裝有彎刀的革囊,往案上一拍,濃黑的眉心沈了下去,“這柄彎刀,就是出自位於閩中的‘純鈞堂’,我已派人秘密前往建州府勘查,沒有切實證據前,自然不會妄下定論,但現在關起門來,只有我和王爺,大可敞開了說話,若說朝中最想對王爺不利,且有能耐做得到的,只怕就是忠順郡王了。”

“表面上看起來,應該是這樣的。”水溶的表情仍是淡淡的,眼中卻有光華閃動不定。

穆苒也聽出了他話裏的玄機,立即反問:“表面上?王爺還另有高見麽,穆苒願聞其詳。”

水溶不直接答話,而是從袖筒之中,取出一件東西,居然也是一張折疊平整的紙,用和穆苒一樣的手法,推至他面前。

和北靜王的斯文謹慎不同,穆苒直接抄了起來,側對著透光的窗子,迫不及待地展開來看。

和適才自己給水溶看的密檔一樣,這上頭莫不是官名和人名,也都是出自閩地,只是兩份名錄涉及的人物,卻完全不同。

穆苒看完之後,仍是困惑不解:“王爺,這又是怎麽回事?”

北靜王站起身,背對著穆苒,負手在禪房內來回踱了幾步,駐足回頭,笑容說不出是豁然通透,還是諱莫如深。

“穆大人,這是十五年前,在閩地官員的名錄,是我命人悄悄從吏部舊檔中抄出來的。”

“十五……年前?”

穆苒喃喃的覆念了一遍,十五年前,他還是一個總角小兒,對那些先朝官吏,自然是陌生的。

等一下!十五年前,北靜王也才不到十歲而已,他拿出這份名錄,又是什麽意思?

水溶看出穆苒眼底的震撼和詫異,更不說話,伸指再某個人名上,輕輕敲了兩下,微微一笑,似乎在等穆苒自己領悟。

“福建副總兵,海防僉事……”

“夠了!”

穆苒念到一半,水溶忽然化指為掌,砰的按住了那個名字,前者霍然擡頭,正迎上兩道既深沈,又鋒銳的目光,令他也不禁胸口凜然。

這樣迫人的姿態,水溶只保持了一瞬,隨即緩和下來,不緊不慢地將那張名錄折好,重新放入袖筒,退後兩步,朝穆苒深深一揖。

“此事疑點重重,還有賴穆大人詳查,只求探明真相之後,暫不上達天聽,可以麽?”

“這個……”

穆苒眉頭深鎖,沈吟不語,顯然是萬分為難。

“我知道穆大人一貫聖眷優隆,忠誠盡職,這個要求著實強人所難,但先父臨終前諄諄囑咐,我斷不能違背他老人家的訓示,望穆大人念在你我兩代交情的份上,答允這個不情之請。”

“王爺,現在極有可能,是他要你的性命,不是你辜負他!”

“不,穆大人還記得紫鵑說的那句話麽?要我的性命,於他分毫好處沒有,他這樣做,只怕是為了……總之,還請穆大人務必幫忙!”

他態度懇切,又是長揖不起,弄的穆苒拒絕不是,答應也不是,掙紮了許久,終於把心一橫,托住水溶的手臂,向上一擡,擲地有聲地答應:“好!今日穆苒見到的,聽到的,在真相查明之前,絕不會流於第三人的耳目,至於將來如何,還要視情勢變化而定,恕我不能就答應了王爺。”

“多謝穆大人體諒,如此水溶已是感激不盡了。”

“王爺不必……”

陸曼兮帶著小玲瓏,私自出了北靜王府,直奔菩提寺而來。

她來得匆忙,事先沒有知會一聲,等方丈如一和尚得了消息,趕出來迎接,陸曼兮已到了觀音殿前,見到如一和尚,再沒二話,劈頭就說:“我要見王爺,就在這裏等著,你馬上派人請了他來!”

如一和尚聞言,大驚失色,結結巴巴地問:“夫,夫人要見王爺?這,這一時怎麽請得來?王爺日理萬機,未必時時得空……”

陸曼兮柳眉揚起,低叱了一聲:“夠了!我今日若不見到王爺,是不會走的,不管師父用的什麽法子,給我請來了就是!”

她素來對如一和尚和是敬重,還是頭一回這樣作聲作色,如一和尚被她劈面一叱,不覺有些膽戰心驚,連忙合十誦了聲佛號:“夫人請內裏等候,貧僧這就派人去請王爺。”

“那就有勞師父了!”陸曼兮這才袖袍一拂,徑直走向她和忠順王會面的那間靜室。

陸曼兮在靜室中等候,心焦如焚,坐立不安,不時望向窗外的天色,看看是什麽時辰了。

她雖然違逆了王妃,私自出府,卻也不想太過出格,惹北靜王不快,最好快些見到忠順王,向他問明了實情,早早回去才好。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左右,她正在站在窗前,焦急地搓手望天,忽然聽見背後哢哢的機括聲,猛地回頭,掛了古畫的那面墻陷進去,從裏頭走出一個人來,正是忠順郡王。

“王爺!”陸曼兮急切地搶到忠順王跟前。

後者卻背負雙手,從她身邊踱過,略略側過臉來,神情陰沈,並不像往日那樣和她調笑,只冷漠地問:“你記著見本王,可是有要緊的消息稟告麽?”

陸曼兮又一大步踏到忠順王面前,堅持和他直面相對:“不,王爺,今日鬥膽請王爺來,是有一件事想請教。”

忠順王居高臨下,吊著眼梢看她,仍舊不動聲色:“哦?什麽事,不妨直說。”

陸曼兮來時,是心緒激湧,恨不得早一刻見到忠順王,然而當這個強勢、陰鷙的男人,站在她面前,被他芒刺一樣的目光審視,不覺打了個寒噤,有點兒洩氣。

但她畢竟牽掛著北靜王的安危,只有一霎的躊躇,又鼓足勇氣,迎上了他的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問:“敢問王爺,行刺北靜王,又夜襲蓮花庵的,是不是王爺的人?”

忠順王的眼皮一沈,眼中鋒芒更加收聚,嘴角噙著的冷笑更添了一分譏諷,不答反問:“你說呢,曼兒?”

陸曼兮既然問出了第一句話,就決定一切不管不顧了。

“曼兒愚鈍,王爺只說是或不是就好了!”

忠順王像是饒有興味地,看著那雙竟然能與自己直視許久的眼睛,忽然爆出一串長笑。

陸曼兮被他笑得越發心虛,忍不住問:“王爺笑什麽?”

忠順王驀地收止了笑聲:“曼兒,你是擔心水溶的生死,還是希望他早點兒歸天,你好回到我的身邊,嗯?”

陸曼兮的面色刷的白了,踉蹌著倒退了兩步,原本急切地眼神轉作恐懼:“真,真的是王爺做的?”

“怎麽了曼兒?”忠順王一伸手,五指如鉤,按住陸曼兮的肩膀,止住了她的退勢,“你看起來,很替水溶擔心啊?怎麽,才在他身邊呆了三年不到,就忘記自己是誰了嗎?看來這位北靜王爺,果然如外間傳聞,對女人很有法子,嘿嘿。”

陸曼兮只覺得肩頭一陣透骨的疼痛,卻又無法退避,只能勉力站住,聲音已是不住顫抖:“王爺當初將我送入王府,並沒有說要,要他的……”

她內心恐懼到了極致,“性命”二字,怎樣也說不出口,先前的勇氣早消散得幹幹凈凈,只能任由兩行淚水,無聲的淌下。

見她這般模樣,忠順王沈默了一會,終於松開手,略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曼兒,你為什麽會認為,是我派人行刺北靜王的?”

他這話問得突然,陸曼兮一楞,戰戰兢兢地回答:“王爺不是一向都視北靜王作對頭麽?說他屢屢在朝中跟王爺作對……”

“不用說了。”忠順王手掌一立,阻止陸曼兮說下去,嘴角一抽,笑得頗有幾分自嘲的意味,“連你也這樣看,更別說水溶,以及那些朝官,甚至是聖上了。”

陸曼兮大吃一驚:“什麽?難道不是王爺作為?”

忠順王嘿嘿冷笑,倨傲地斜眼看她:“我需要哄騙你嗎,曼兒?”

陸曼兮垂下頭去,不說話了。

沒錯,自己又算得什麽,忠順王犯得著說謊?就算他此刻坦承,行刺北靜王是他指使,自己又能拿他怎樣?

耳邊又聽忠順王自言自語:“這個藏在暗處的,會是誰呢?這麽一來,本王真是百口莫辯,和北靜王府的兩代仇家,算是做定了,倒要當心水溶先發制人啊……”

陸曼兮心口繃著的弦驟然松弛,險些兒就要放聲大哭。

要知道,忠順王是她心目中第一可怕之人,不是他出手害的北靜王,這個消息讓陸曼兮驚喜得幾乎要崩潰。

但只片刻工夫,又聽見頭頂上忠順王森然的問話:“曼兒,我提醒你,莫要假戲真做,你可以在水溶身邊榮華富貴,神魂顛倒,只別忘記,你娘還在我忠順王府之中,如果你想與她團聚,我隨時可以接了你回來。”

陸曼兮好容易生出一絲暖意的心,立時又墜入萬丈冰窖之中,這個男人,果然是神和惡魔一樣的存在!

他是在提醒自己,永遠不要忘記立場,否則莫說對她的娘親不利,只要他將當初的用意向北靜王和盤托出,自己轉瞬之間,就會被棄如敝履!

“曼兒,你不用害怕,好生聽話就成,我暫且不會對水溶怎樣的,他此刻若是死了,對我一點好處也沒有。”

忠順王的手掌落在陸曼兮的頭頂,沿著她的秀發撫摸下去,略昏暗的靜室之內,他的笑容顯得更加暧昧不明。

☆、71晉江文學城首發

黛玉在床上歪了一會,感覺到好些兒了,便起身來,由小丫鬟豆蔻服侍著,洗了把臉,在窗下對鏡勻妝,因不知北靜王幾時歸來,就預備看一會子書再傳午飯。

這時,陪嫁來的另一個小丫鬟葳蕤前來稟報,說是管家媳婦蔡大娘,在前頭花廳等候一陣了,問王妃這會子起了沒有?

黛玉稍回憶了一下,想起這位蔡大娘,該就是王府二管事蔡生貴的媳婦,負責料理王府往來客人招待,以及眷屬的車馬出行。

黛玉無奈,只好讓葳蕤請蔡生貴家的稍候,自己隨後就來。

草草打理了妝容,黛玉便來到前頭的小花廳,見到王妃出來,蔡生貴家的馬上叩頭請安,黛玉忙命豆蔻攙了起來,只一瞥,就看出她面帶愁容,藏不住眼底的慌張神色。

黛玉只道她因為陌生,仍有幾分怕自己,便不急不慢地喝了口茶,意在讓她不那麽緊張。

蔡生貴家的雙手互搓著,似乎既焦慮,又為難,嘴唇嚅嚅了一會,方才說:“這若放在平時,也算不得什麽要緊事,只在這當口上,奴婢覺得,還是該讓王妃知道的好。”

黛玉平心靜氣地問:“蔡大娘有什麽事,只管說吧?”

蔡生貴家的斟酌再三,小心翼翼地回話:“一早陸姨娘讓丫鬟小玲瓏來,說是要安排車馬,前往菩提寺進香去。”

黛玉心頭一緊,趕緊追問:“那大娘可安排了?”

蔡生貴家的一聽話頭不對,慌忙又跪下了:“回王妃的話,先前陸姨娘出行,都是先稟了沈娘娘,再來吩咐車馬,而後沈娘娘出家修行,王爺有過話,一切隨陸姨娘自便,不必另行稟告,奴婢只當這一回,這一回……”

她跪在地上,拿眼神偷覷黛玉,不大敢再往下說。

黛玉見她這般模樣,起身親自給攙了起來,好聲好氣地安慰:“大娘不必急,這事錯不在你,回頭去囑咐門上,待陸姨娘回來,讓她過來見我,還有府裏的管家大娘,也一並都來。”

蔡生貴家的自然答應不疊,見黛玉面上並無慍色,方才戰戰兢兢地告退了。

蔡大娘走後,黛玉坐回椅子上,有有些隱隱頭疼。

沒想到被自己駁了回去,陸曼兮竟然還敢執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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