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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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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絞痛五臟六腑的痛苦。

忘了什麽呢?

很重要的、不可忘記的事。

“我是不是喜歡過一個人?”

無來由的發問從乙骨憂太口中喃喃道出, 把對面的熊貓直接問懵了,半天才回過神:“啊?……你是說裏香嗎?”

乙骨憂太怔住,仿佛被當頭一棒敲醒。

“哦……”他應了一聲, 說了句抱歉後, 心不在焉地掛掉了通話。

偌大的屋子只剩下一片死寂。

時鐘緩慢而沈重地走著, 沙發上的少年仰著頭, 手背搭於雙目。

等待多餘的水汽慢慢洇下去後, 他重新拿起了手機, 打開了二手交易平臺。

——既然已經不記得自己做巧克力的初衷了, 那些工具留著也沒用, 不如轉賣掉。

將信息發布出去之後,他看了眼自己的個人賬戶信息。

……等一下,他的錢怎麽變少了這麽多?

乙骨憂太深色的眉忽然蹙起,馬上打開手機銀行查看明細。

和剛剛的聊天記錄一樣……畫面猛地閃爍了一下, 然後從去年10月份開始的某些消費記錄莫名其妙消失了。

此用戶不存在……此消費也不存在了嗎?

第一次還能說他眼花,這一次,乙骨憂太確定自己沒有看錯——那些聊天記錄和消費記錄都是真實存在的。

或者說……存在過的。

是系統出Bug了嗎?還是有人黑進了他的賬戶?

乙骨憂太懷著難以言說的陰郁心情細細查看每一份交易明細, 現存的記錄都能和記憶一一對上號, 除了兩筆大支出:分別為12月20日多達五千萬的轉賬,和2月14日十多萬的轉賬。

這兩筆大的他都沒有印象。

現在的時間是晚上七點多, 他先撥打了後面那個的聯系電話。

是一家甜品培訓機構。

乙骨憂太詢問了一下2月14號他銀行卡的轉賬記錄。

“先生您好,這邊顯示您於2月14日向我公司網轉了10萬円的培訓費, 您也是我家的學員呢,請問有什麽別的疑問呢?”

乙骨憂太的視線投向廚房方向的那堆巧克力制作工具, 失神了幾秒, 問:“我當時有說我為什麽要學嗎?”

“這個我們就不知道了……您是對我們的機構有什麽建議嗎?或者需要幫您聯系一下培訓師傅嗎?”

“算了……不用了, 謝謝。”乙骨憂太掛掉了電話, 覺得有什麽東西如鯁在喉,堵得喉嚨發幹。

他又撥打了那個五千萬轉賬的聯系電話,確實如由美之前所說,聯系人是某次任務的委托人,是個日本刀收藏家,也記得他,因為他在他那買了刀。

買刀……買,不是送。

到這裏,乙骨憂太像是想起了什麽,馬上從沙發上起身,一邊聽著電話,一邊跑到房間一陣翻箱倒櫃地搜尋。

他從上鎖的保險櫃裏找出一張黃紙,上面是一把刀劍的照片和鑒定證書。

【鑒定書:太刀-銘-姬鶴一文字,福岡(備前)一文字派

鐮倉文治二十六年一月吉日,長-二尺三寸六分五厘

鑒定日期:平成x年x日

公益財團法人,日本美術刀劍保護協會】

“那把姬鶴一文字吧?當時原價是七千萬的,我給你打了七折,就五千萬賣給你了,為了感謝你上次幫我夫人除掉了惡靈呢!”

老大爺在電話裏告訴他,他當時是說有想買一把名刀的打算,大爺剛好也搞過這方面的收藏,就讓他去看,最後挑了一振姬鶴一文字。

至於為什麽要買名刀,老大爺說他當時並沒有告知。

於是乙骨憂太想要知道的事情依舊是個謎。

——「為什麽呢?」

刀這種東西本身就是工具,能用就行了,他是腦子抽了,非要買一把那麽名貴的刀?也不怕在任務中折損?

他有病嗎?

少年頹然地放下了手機,坐在櫃子前,拿著那張黃紙發呆。

根據他人的描述,他暈倒被發現的時候,身上背著兩只劍袋,一黑一金,可是他從來沒有過出門背兩把刀這種多此一舉的習慣。

所以,那段記憶空白的時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麽。

正當他得出這樣的結論時,餘光忽然瞥到了櫃子角落的那堆白色小票,頓時一震。

他放下黃紙,將那堆小票拿了出來,厚厚的一沓,吃的喝的用的、買衣服的買日用品的……買聽力保護裝置的???

心臟猛烈跳動幾下,乙骨憂太忽然覺得呼吸困難,混亂中有幾種感覺被喚醒,他對著日期再次查看銀行明細,卻並沒有相關的消費記錄……難道用的是現金嗎?

他飛快起身沖了出去,猶如發作般,幾乎整個身體撞在門上,然後馬上又打開玄關的門沖出走廊,月亮浮在深紫色的天空猶如細長的缺口,街上的聲音全部吸走了,他穿過比平時看起來有所褪色的甲州街道,一路來到了熱鬧的街市。

下班高峰期的市中心人流如織,乙骨憂太按照小票上的地址來到了一家優〇庫,櫃臺的收銀員被他嚇了一跳。

“我想查一下去年10月31日晚上17點13分的消費記錄。”乙骨憂太微喘著氣,一手撐在桌臺上,一手舉著小票對收銀員道。

收銀員看了看後面排隊的客人:“啊這……”

“拜托了!”少年目光如炬,“我有急需確認的事。”

收銀員打電話叫了同事過來幫忙。

她們以為乙骨憂太隔了這麽久想著來退貨,結果一查,發現並沒有那個時間的消費記錄。

“怎麽可能……”乙骨憂太緊緊盯著電腦屏幕,再次確認了下小票上面的地址和日期時間,是這家店不會有錯,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寫的他於2019年10月31日17:13買了件女式襯衫牛仔褲和一雙女式運動鞋,他又不是五條悟或者狗卷棘,他又沒有女裝癖。

可是電腦上沒有……沒有任何記錄!

“可以調監控嗎?”他問。

“抱歉先生,監控只能保存三個月以內的呢……”

“……”

乙骨憂太失望地走出了商場,然後看到了旁邊的便利店。

現在正值飯點,很多上班族和學生黨來來往往,說笑的情侶從身旁經過,討論著今天新上架的便當,糾結著應該選哪一個。

選哪一個?乙骨憂太看著架上琳瑯滿目的食品,唇角毫無來由地牽起,這麽多好吃的,當然是全部都要了。

“拜托了,能讓我查一下去年10月31日晚17點28分的消費記錄嗎?”

這回他沒有直接讓店員去查,而是認認真真跟著店員從頭一起,目光一刻不離屏幕。

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

2019年10月31日晚17點28分30秒,11件商品總計4789円的記錄,在屏幕上閃現出的瞬間,消失不見。

“啊這?是我眼花了嗎?”店員揉了揉眼睛,好怪哦,再看一眼,“是沒有嗎?我剛剛怎麽好像看到有東西記錄啊?”

“啊,你沒眼花,我也看到了。”乙骨憂太神色陰郁地直起身,面龐被屏幕熒光照得蒼白一片,“本來有的,後來消失了。”

手裏緊緊攥著那二十餘張小票,如同攥著什麽唯一的證明,他走出了便利店,外頭不知何時看不見月亮了,連綿不斷的灰色雲團覆蓋了東京的天空,沒有一絲間隙,如同少年心頭揮之不去的陰霾。

按照小票上的地址,乙骨憂太找到了一家電器店,去查那個花費五位數的聽力保護裝置。

不出所料,原本有的記錄又在出現0點幾秒後詭異般消失。

不過乙骨憂太這次學聰明了,他用手機錄了屏。

這難道是什麽惡作劇的術式嗎?不管再怎麽閃現消失,但矛盾是永恒的——隱藏的背面是暴露,越刻意的掩藏,就會越容易暴露。

有什麽人、有什麽事,在跟他玩捉迷藏。

乙骨憂太站在商店門邊的角落,點開了剛剛錄制的視頻,想好好研究一下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可是,像是一個徹底的玩笑般的,那視頻也在他點開的那一刻,從他的手機中消失了。

沒了。

不是誤刪,最近刪除裏也沒有記錄,就只是……找不到了。

乙骨憂太無法相信地又將整個手機相冊翻了一遍,還是沒有,他明明按下了錄制也按下了保存,怎麽能——

等等……

那是什麽?

雙眼難以抑制地瞪大,他看到手機相冊某個角落的照片——隔著玻璃窗內吃東西喝啤酒的黑發女生。

……她是誰?

就在乙骨憂太僵硬地點開大圖的瞬間,照片不見了。

和那些消費記錄一樣消失不見了。

胸口忽然變得苦悶,鼻腔深處有些發酸,喉嚨也被發燙的氣息堵住,他繼續一點點翻著相冊,執念般地想從中找到任何蛛絲馬跡,可是照片好少啊,那個女孩的照片好少啊,為什麽他沒能多拍一點?終於,他看見了一張合照——高專校門的大巴前,他和熊貓和一個女生的合照。

這次照片沒有再消失,可是那個女孩從合照中消失了。

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記憶沒了,記錄沒了,手機也不再幫他記得,沒有人幫他記得,世界變成了一片巨大的遺忘海洋,他被按著頭,紮進去,眼睜睜看著海水灌滿五臟六腑,將那些不該忘記的東西擠兌得一點不剩,對此他無能為力,也無地自容。

啪嗒。

奇怪的液體在手機屏幕上滴成花,他隔著模糊的水霧,感受到一股無法理解的、穿心般的沈痛打擊,緩緩地……打擊浸透全身,他露出像孩子般的神情,迷茫又無措地在街上走著。

有路過的行人偶爾側目,馬上又收回視線,大城市見慣了人情冷暖,見慣了人來人去,眾生蕓蕓,不過是城市微不足道的一角。

櫻花開了又敗。

雨停了又下。

很多樹枝上都掛著被雨淋濕的蟬衣,那段便是蟬鳴和夏季正式到來前的短暫過渡。

乙骨憂太很快回歸了一如往常的996生活,沒有人知道他發生了什麽,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用大量的工作和學習填滿自己。

那是一段忙碌又平靜的日子,咒術界卻一點也不平靜,禪院真希在某次機緣之下和妹妹真依一起把禪院家那些個腐/敗分子給殺了個精光,使得禪院繼加茂之後,成為禦三家第二個遭受血洗改革的家族。

至於五條……作為家主的五條悟也沒有閑著,一方面在搞夏油傑的事,一方面幾乎每周國內外來回跑,據說是有個曾經監護的孩子在美國治病,他得經常去看她。

“林林,今天感覺如何呀?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的地方?”

美國洛杉磯的療養院,戴著眼罩的高大男人敲開病房的門,朝裏面坐著的女孩打了聲招呼。

“我…好多了……沒什麽不舒服的。”女孩一頭黑色及背的長直發,齊劉海過眉,皮膚蒼白,一雙丹鳳眼透著冷淡和孤僻。

這是“林林”重生回到自己身體後的第一個夏天。

或者說,她並沒有真的死亡,只是沈睡了很久很久,在那期間,她能感受到另一個林林用她的身體如何作天作地,如何大殺特殺,她一輩子都不敢做的事情,全讓另一個林林做了。

她蘇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在醫院了,據說是昏迷了一天一夜,重新用這副身體看到這世界的時候,她的心情很奇妙,那些痛苦的過去依舊存在,但她卻不再想棄世而去了,而是願意帶著那份傷痛、連同母親的那份努力活下去。

幾個月前她睜眼的時候,看到是曾經喜歡的、也最對不起的五條老師站在她床邊,問她:‘現在的你,是哪一個呢?’

‘五、五條老師……?’少女用生澀又不確定的嗓音喚出的時候,即便隔著眼罩,她似乎也能看到五條悟表情裏閃過的了然,或許還有那麽一絲……失落?

不過很快,他便不計前嫌地露出記憶中燦爛的笑容,對她說:‘歡迎回來,林林。’

她的身體因為被夏油傑做過非/法實驗,留有一些後遺癥,五條悟和家入硝子商量後決定送她出國療養,今天就是出院的日子了。

“你可以活到九十九。”家入硝子在跨洋電話裏跟她說,“所以之前什麽只剩兩年壽命啊都是扯淡,你記得好好把悟老師揍一頓。”

林林被嚇得差點握不住電話,揍五條老師?她怎麽敢呢?!

忐忑地朝一旁抿嘴笑的五條悟望去一眼,她說:“家入小姐,我想問下……就是那個,之前說的雙重人格的事……”

“嗯,我知道,你人格切換回來了是吧?”

林林想解釋:“不是,其實是……”

“好啦好啦,病好了就別那麽多廢話了,跨境話費很貴的!”五條悟這時起身從她手裏抽回了手機掛掉通話,插兜對她道:“今天有力氣的話收拾一下哦,馬上帶你回國了。”

林林暗色的眸光微微亮起:“回國……?”

“重生”後她便被直接送往了國外,都沒有來得及見見以前的同學,真希……她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把她當朋友的朋友,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麽樣呢?

會不會也和五條老師一樣、和其他人一樣……被另一個林林征服了呢?

和忐忑的心情不同,回國的路程很平靜順利,她先是見了母親的好友九十九由基,對方也聽說了她“雙重人格”的事情,倒是一點也不care,反正都是要一起住的,不分誰誰。

林林來到了新家,看到了另一個林林給她留的東西,幾張留有一些存款的銀行卡,看起來很貴的黑色耳釘,以及看起來更貴的幾十對鑲鉆耳釘……

這麽貴重的禮物,林林知道,那並不屬於自己,而且她也不喜歡耳釘,打耳洞好痛,還會見血,她最討厭血了。

當然,另一個林林真正做的並不只是這些。

加茂家的人徹底不找她麻煩了,加茂憲紀聽說她回國,也沒有特意以現家主的身份邀請她去加茂家做客,而只是作為朋友,請她喝了杯下午茶。

憲紀說,感覺她似乎變回了一些以前的樣子,但卻又不完全像以前。

林林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從這次的“新人生”起,她想要努力一點,勇敢一點,去愛身邊重要的朋友。

即便她朋友不多。

禪院真希把見面吃飯安排在了道場,林林一見到她,自己都沒能反應過來,就上前去給了她一個擁抱。

“怎麽了你這??”禪院真希不得不回抱住她纖瘦的身軀,眼裏透出疑惑,“不是才視頻過嘛,這麽激動?”

林林的腦袋擱在她肩後,聲音悶悶的,有點哽咽:“因為…我真的好想念真希……也好感謝真希。”感謝你願意做我的朋友,感謝即便全世界都在指控我,你也願意站在我身邊,無條件相信我,支持我。

“我去,真是肉麻……”禪院真希嘴上嫌棄著,手上卻把好友抱得更緊了。

“腌魚子!”

“噢噢噢,感人的姐妹貼貼!俺熊貓也要~~”

道場門口,提著食物的狗卷棘和熊貓並肩走來,見到她倆在那相親相愛,立刻放下手中的袋子,不要臉地上前參加貼貼活動。

林林霎時臉色通紅,跟真希都還是第一次這麽擁抱,更別說抱同級生了,唔熊貓同學原來身體真的這麽毛茸茸又軟,狗卷同學……啊啊個子也太小了都埋到熊貓同學肚子裏去了啊!

林林稍稍從擁抱中抽身,想提醒一下他們,這時餘光卻瞥見了門口處多站著的一個人。

外頭天色已暗,門口點著燈籠,黑發少年就僵站在那燈光下,一身簡單的白衣黑褲,風吹動燈籠,少年不動,以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死死盯著她的方向。

林林一楞。

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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