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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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憂太, 你楞在那兒做什麽？快點過來啊！”熊貓朝站在門口半天不動的乙骨憂太發出愛的呼喚。
過去？過去幹什麽？
乙骨憂太站在那兒看著他們幾人抱在一起，莫名覺得此情此景有些似曾相識。
就好像在某時某地，也是同樣的這幫人做著類似的事, 而他就像一個旁觀者格格不入, 不善言辭不善表達，如同多年前那個無所適從的少年。
“憂太和林林不熟吧？”禪院真希忽然放開了幾人，目光在林林和乙骨憂太之間轉了下, 露出思索的表情, “憂太高一的時候出國的早，林林是後來才轉學來的……之後的事不提也罷，憂太回國後, 誒？”
“不對吧不對吧？”熊貓糾正她, “林林轉過來的時候憂太還沒出國啊, 咱們一起上過課呢, 不過林林醬平時任務忙又比較害羞啦, 也不怎麽說話, 不熟也正常啦。”
狗卷棘想了想, 說：“金槍魚蛋黃醬？”
禪院真希沈思片刻，也覺得哪裏不太對, 但又說不上具體哪裏不對，“林林回來後憂太也在吧？你們沒有交流過嗎？……我記得林林平時就呆學校裏吧, 也不能隨便出去，後來悟回來，就成為她的監管人……”
話音戛然而止，眾人驚訝地看到乙骨憂太突然沖了過來, 伸手撩起林林耳後的頭發。
幹凈白皙, 空無一物, 兩只耳垂處都是如此。
“……抱歉。”乙骨憂太低聲說了句，往後撤步，拉開距離，他到底在幹什麽呢？
“憂太，你沒事吧？”禪院真希將林林護在身後，朝他擔憂問道。
乙骨憂太用手捏了捏鼻梁，像是在頭痛的樣子，深色的眸光順著眼尾緩緩落在黑發少女的臉上，輕聲說道：“沒事。我跟她是不熟。”
林林垂下眼簾，不知為何有點不敢直視乙骨憂太的眼睛。
之前說過了，她沈睡的期間，是可以感受到一些外界的事情的。
熊貓說的沒錯，她轉學過去的時候恰逢“百鬼夜行”事件結束，她也是聽說過關於乙骨憂太和那個咒靈裏香的事情的，對別人的事她不大感興趣，平時本就和同學相處少，學校期間和乙骨憂太說話甚至沒超過五句。
但是另一個“林林”不一樣。
她和乙骨憂太老熟了吧？明明可以說是朝夕相處的，怎麽大家會說他們不熟呢？
林林想不明白，卻也什麽都沒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記錯了。
直到五條悟帶著虎杖悠仁等人一起來搗亂……哦不，來道場聚餐，情況才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為了慶祝林林學姐出院回國，虎杖悠仁等人特意帶了一大堆好吃的，想著學姐胃口和東堂葵一樣大，在國外住院又吃不到什麽好吃的，一定得讓她幹個爽。
可是林林沒吃幾口就放下了餐具，一副食欲缺缺的樣子。
虎杖悠仁剛要送上關懷，乙骨憂太便問了句：“吃不下嗎？”
林林想去夠紙巾的手一抖，然後看見少年套在白色袖口裏的手將紙巾放到了她面前。
“謝謝……”她細聲道謝，默默擦拭嘴唇，可以感受到他充滿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憂太，幹嘛這麽一副恐怖的表情嚇林林啊？”五條悟看到調侃了一句，表情卻在下一秒頓住。
“憂太，”笑容忽然在他臉上消失，看著比乙骨憂太的黑眼圈還可怕，畢竟他戴著眼罩，上半張臉全是黑的，“你知道林林之前雙重人格的事嗎？”他問。
現場氣氛頓時有些凝滯。
林林“性情大變”、“雙重人格”的事在他們幾個同學之間並不是秘密，也是聽說了在去國外治病後，把人格的問題也弄好了，現在這個，是林林原本的樣子。
“不，我不知道。”乙骨憂太看向了他，握著碗筷的手不自覺收緊，心中倏地一跳，問話的語速有些快，像是想確認什麽似的：“所以這是什麽意思？”
五條悟觀察著他的表情，以及旁邊林林的狀態，一時沒有馬上回話。
他並不只是單純這樣問，他也發現了記憶中的某個違和點，但具體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
林林去年作為“罪犯”被咒術方抓獲，按理說肯定會安排人監視她才對，而這個人不管怎麽選都只會是作為特級術師的乙骨憂太。
但是五條悟的記憶裏卻沒有這樣的印象，只知道在他從獄門疆出來前，林林一直是自己呆在學校裏。
這就有意思了……記憶中違和的部分恰恰好能和另一位“林林”小姐的消失對上號，讓五條悟不禁開始考慮她是否真的是所謂的「雙重人格」。
和乙骨憂太直接被抹去的好感記憶不一樣，五條悟自己的好感度記憶並沒有消失，他記得先前的“林林”是什麽樣的。
不，應該說，他們原本認識的林林就該是現在這樣，另外一個不過是中途路過，現在又消失了而已。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林林？”
聚餐的間隙，五條悟特意把林林喊了出去，問了這麽一句話。
“知道……什麽？”少女的聲音和她的眼神一樣有些飄忽，似乎是在避開什麽似的。
“林林對老師要稍微坦誠一些哦，不然萬一又發生像上次一樣的事情怎麽辦呢？”
林林神色倏忽一動，眸光黯淡下去。
當年如果她能在被那些高層戲耍之前將事情告訴五條悟，如果她再能多信任身邊的人一點，如果她……就像五條老師說的，再坦誠一點……也就不會發生涉谷事變的慘況了吧？
她對不起五條老師，對不起母親，對不起真希，對不起其他同學們……
“我沒有雙重人格。”林林嗓音清晰地開口，第一次直視五條悟的臉，即便他戴著眼罩，“如同五條老師猜測的那樣，那是另外一個女生，她不知從哪裏來，穿越進了我的體內，和我完全不是一個人，只不過她現在已經離開了。”
五條悟楞了下，然後笑道：“我問的不是這個哦。”
“誒？”林林詫異。
五條悟直白道：“在我解除封印之前，你真的只是自己呆在學校裏嗎？真希他們歸他們，我想聽你自己說。”
林林咬了咬唇，像是下定決心般說道：“其實我對那時的記憶也很模糊，只依稀記得一些……”
乙骨憂太沒吃多久就準備提前走，之後還有任務。
他告別了眾人，帶好隨身物品起身，心不在焉地出了道場的門，卻聽見旁邊拐角處傳來的說話聲。
“在老師解除封印之前，我好像有一個監管人……”
“是乙骨同學……”
乙骨憂太的雙腳釘在了地上，一時分不清耳邊充斥的是少女說話的聲音還是此起彼伏的蟬鳴。
“雖然不知道其他同學為什麽說我和乙骨同學不熟，但我……或者說那個女生，好像是經常和他相處的。”
“即便是在我快要醒來之前，我也感受到她在最後一刻也和乙骨同學在一起。”
“他們應該……很熟很熟。”
蟬鳴聲勢浩大。
成千上萬的蟬像約好一般，用充滿暴力的音量齊聲鳴叫，在這個盛夏的夜晚幾乎要吞沒其他所有聲音。
哢蹦一聲，拐角的墻壁被少年不慎洩露的咒力震碎，黑發少女驚訝地轉身看來，對上少年微微發紅的雙眼。
乙骨憂太死死盯著面前不知所措的少女，那種感覺如同在對面疾馳而過的中央線上看到了某個熟悉的身影，結果那身影卻被反方向疾馳而來的總武線擋住。
是她。
不是她。
她又是誰呢？
他到底忘了什麽呢？
「“實話告訴你吧，我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接近你不過是我的任務”……」
等等……
「“我現在完成任務啦，所以用不著你了呀”……」
「“你的喜歡對我不值一提，你別想纏著我”……」
別說了……
「“我從未喜歡過你”」
「“你哪裏都找不到我。”」
別說了！！！
如同火山噴發般，那一瞬間的喜悅與痛楚一下子全部蘇醒，還有那難以言喻的感情，明明已經是決定忽略的事了，此時卻像一個融化般從心中蘇醒。
“她去了哪裏？告訴我。”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乙骨憂太閉上了眼睛，感受到一種萬箭穿心般的無能為力。曾幾何時多麽可笑，他想與她定下「束縛」，沒想到真的有這樣被拋棄的一天。
他全都想起來了，在這個蟬鳴聲浩大的夏夜。
不知道是以什麽樣的心情砍下咒靈的，壓抑已成刻入骨髓的習慣，唯有揮斬之際能盡情發洩，強大的是咒力還是執念？他不知道。
總是無意識地想把重要的東西束縛在身邊，如同枷鎖一樣，裏香的六年就是他不想再重蹈覆轍的痛。
想要變得溫柔，想要變得強大，就算哪天再次孤身一人，也能平靜地活下去，不至於崩潰，不至於讓悲劇重演。
「詛咒她……」
「詛咒她吧，憂太……」
可是體內有個聲音在呼喚他，勸誘他，如同魔鬼的咒語，一生都擺脫不了的夢魘，他想讓那聲音不要說了，可聲音卻越來越大，幾乎要沖破胸膛。
於是黑雲從遠處壓過來，冷風在湖面掀起微波，山雨欲來風滿樓，好幾顆豆大的雨滴落在水面上，啊，要下雨了，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周圍已經因傾盆大雨而變得朦朧。
少年孤獨地站在無人的雨中，任憑雨水將四肢百骸淋得透徹，一雙眸子卻在夜雨朦朧中亮得驚人……不能就這樣結束！瘋狂從他的眼裏一閃而過，手中的劍因為巨大的咒力輸出而在地上刺出裂痕，頭頂是電閃雷鳴，把大地劈開，就能找到她嗎？把天空撕裂，就能將她揪出來嗎？
沈悶的雷聲越來越大，似乎要沖出濃雲的束縛，撕碎雲層解脫出來，似刀劍相擊，似山崩地裂，震得人心收緊，大地動搖。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大雨一直持續到天蒙蒙亮，乙骨憂太抹了把臉上的水，就著晨曦輕微的亮色，在掌間看到了一抹粉色。是櫻花花瓣。
櫻花？
夏天都要結束了，哪裏來的櫻花？
嘎啦一聲，手中的劍徹底碎裂，乙骨憂太不堪幾乎透支的身體單膝跪倒在地，而目光卻緊緊盯在面前不遠處一塊巨石上。
大雨已停，只見那兒懸浮著一振刀劍形狀的光體，煥發著柔和的金粉色光芒。
那光芒形狀慢慢變化，漸漸演變成一個人形，身型高大，長發飄逸，眉眼間發著光，一身華麗的白色戰袍，絢爛的櫻花瓣從他身上去煙花般炸開，顯現的是一位高大俊美的長發男子。
“你是誰……”乙骨憂太詫異道。
“……你見過我的。”男子輕輕開口，睜開的瞳孔呈鎏金色，眉眼間有一種出塵絕世的神性。
“你是那時和林林在一起的……？”乙骨憂太回想起來了，失而覆得的記憶中，林林去加茂家要人的時候，好像就是眼前這名奇裝異服的男子幫她把那三個孩子帶出來的。
“我是太郎太刀，是你召喚的我。”高大的付喪神將眸光微微垂落，臉上看不出喜怒，如同冷眼旁觀的神只，“那時你在我身上做的事情，主公並未知曉，我也未曾料到，竟會是如今你我見面的契機。”
乙骨憂太安靜地撐地起身，唇角輕揚，墨綠的瞳孔深不見底：“啊，沒錯，那時我確實是在你身上做了點記號。”
那時發生了什麽呢？
乙骨憂太第一次見到太郎太刀，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更何況是毫無來由地出現在林林身邊的人，從者？還是？
一系列的預感都讓人不安，他不知被什麽喪心病狂的心理驅使，不同於小時候無意識詛咒了裏香，這次他是有意識的。
——有意識詛咒林林，詛咒她不要走，詛咒她只能和他在一起。
這份詛咒他無法施加在林林身上，卻也控制不住自己，詛咒了那個出現在她身邊的家夥，便是太郎太刀。
他乙骨憂太到底是咒術師，還是詛咒師……呵，他自己都快分不清了。
不過事實證明有用，這便足夠了。
“所以，能請你告訴我這一切都是怎麽回事嗎？”他問太郎太刀。
太郎太刀陷入了短暫的沈默，刀劍付喪神是依靠審神者的靈力存在的，而自從被這個少年無形間“詛咒”後，他恐怕…不再是全須全尾屬於主公的付喪神了。
暗墮？……倒不至於，只是這個少年的力量實在太過強大，居然能依靠詛咒的力量，將他直接從別的世界召喚於此，這是連主公都不知道的事。
“你知道林林在哪？我要見她。”乙骨憂太看他遲遲不作聲，於是問了個簡單直白的問題。
太郎太刀眼眸緩緩垂下，像是一聲嘆息，“很遺憾，你無法見到主公。”
“為什麽？”
太郎太刀說：“因為她與你身體所在空間有著維度差。”
乙骨憂太微怔。
維度差——這便能解釋當時林林為何說他哪裏都找不到她的了。
“她到底是什麽人？”乙骨憂太問。
“……她是旅行者。”
“旅行者？”
“在無數個位面穿梭，居無定所，永無止境，從不停留，這便是旅行者的‘命’。”
“……”乙骨憂太好像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她當初那樣排斥與他定下「束縛」，原來她是來去自由的風，從不為任何人任何事停留，更不可能束縛在誰的身邊。
“那我可以去找她嗎？”他忽地笑了，“既然她不會停留，那我想去見見她。”
“維度不同，無法相見。”
乙骨憂太不以為然：“如果真不能相見，那你也不會出現在我面前了，不是嗎？”
太郎太刀眉心微乎其微地蹙了一下，看向少年的眼神霎時有些覆雜。
系統的規則是不變的，如同萬事萬物不變的定律，但少年打破系統規則自己恢覆了記憶，並將他召喚於此也是事實。
或許，他真的可以……可以讓主公掙脫出枷鎖，也說不定。
“她現在在哪個位面？”乙骨憂太問，“告訴我方法，我去找她。”
乙骨憂太看過有關高維度的科幻視頻，大致能明白，在高維度裏，時間就像空間，空間就是時間，可連續也可逆，只要找到那個點，便能去到那個點所在的線，那便是縱橫交錯的各個“位面”。
“只有一個方法。”太郎太刀說，“——那就是你也成為「旅行者」。”
所謂系統就是宇宙，宇宙就是系統，系統作為主人，會開放一小部分權限給地球人，這些人會獲得穿梭時空的能力。
但是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你的肉/身將被格式化，在這過程中意識和身體會抽離，宇宙力量的強壓會將人的意識和肉/體沖得分崩離析，魂飛魄散，基本沒有能抵抗這份力量的人類。”
“只是這樣而已嗎？”
太郎太刀有些驚訝於他的淡定，不由再次提醒：“你可能會灰飛煙滅。”
“嗯，我知道。”
“……”
太郎太刀深深註視他一會兒，道出最後的靈魂一問：“如果成功，那你便也成為「旅行者」，永遠受系統束縛，且歸期無期……”
“你願意，放下你現在的世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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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太, 你楞在那兒做什麽？快點過來啊！”熊貓朝站在門口半天不動的乙骨憂太發出愛的呼喚。
過去？過去幹什麽？
乙骨憂太站在那兒看著他們幾人抱在一起，莫名覺得此情此景有些似曾相識。
就好像在某時某地，也是同樣的這幫人做著類似的事, 而他就像一個旁觀者格格不入, 不善言辭不善表達，如同多年前那個無所適從的少年。
“憂太和林林不熟吧？”禪院真希忽然放開了幾人，目光在林林和乙骨憂太之間轉了下, 露出思索的表情, “憂太高一的時候出國的早，林林是後來才轉學來的……之後的事不提也罷，憂太回國後, 誒？”
“不對吧不對吧？”熊貓糾正她, “林林轉過來的時候憂太還沒出國啊, 咱們一起上過課呢, 不過林林醬平時任務忙又比較害羞啦, 也不怎麽說話, 不熟也正常啦。”
狗卷棘想了想, 說：“金槍魚蛋黃醬？”
禪院真希沈思片刻，也覺得哪裏不太對, 但又說不上具體哪裏不對，“林林回來後憂太也在吧？你們沒有交流過嗎？……我記得林林平時就呆學校裏吧, 也不能隨便出去，後來悟回來，就成為她的監管人……”
話音戛然而止，眾人驚訝地看到乙骨憂太突然沖了過來, 伸手撩起林林耳後的頭發。
幹凈白皙, 空無一物, 兩只耳垂處都是如此。
“……抱歉。”乙骨憂太低聲說了句，往後撤步，拉開距離，他到底在幹什麽呢？
“憂太，你沒事吧？”禪院真希將林林護在身後，朝他擔憂問道。
乙骨憂太用手捏了捏鼻梁，像是在頭痛的樣子，深色的眸光順著眼尾緩緩落在黑發少女的臉上，輕聲說道：“沒事。我跟她是不熟。”
林林垂下眼簾，不知為何有點不敢直視乙骨憂太的眼睛。
之前說過了，她沈睡的期間，是可以感受到一些外界的事情的。
熊貓說的沒錯，她轉學過去的時候恰逢“百鬼夜行”事件結束，她也是聽說過關於乙骨憂太和那個咒靈裏香的事情的，對別人的事她不大感興趣，平時本就和同學相處少，學校期間和乙骨憂太說話甚至沒超過五句。
但是另一個“林林”不一樣。
她和乙骨憂太老熟了吧？明明可以說是朝夕相處的，怎麽大家會說他們不熟呢？
林林想不明白，卻也什麽都沒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記錯了。
直到五條悟帶著虎杖悠仁等人一起來搗亂……哦不，來道場聚餐，情況才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為了慶祝林林學姐出院回國，虎杖悠仁等人特意帶了一大堆好吃的，想著學姐胃口和東堂葵一樣大，在國外住院又吃不到什麽好吃的，一定得讓她幹個爽。
可是林林沒吃幾口就放下了餐具，一副食欲缺缺的樣子。
虎杖悠仁剛要送上關懷，乙骨憂太便問了句：“吃不下嗎？”
林林想去夠紙巾的手一抖，然後看見少年套在白色袖口裏的手將紙巾放到了她面前。
“謝謝……”她細聲道謝，默默擦拭嘴唇，可以感受到他充滿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憂太，幹嘛這麽一副恐怖的表情嚇林林啊？”五條悟看到調侃了一句，表情卻在下一秒頓住。
“憂太，”笑容忽然在他臉上消失，看著比乙骨憂太的黑眼圈還可怕，畢竟他戴著眼罩，上半張臉全是黑的，“你知道林林之前雙重人格的事嗎？”他問。
現場氣氛頓時有些凝滯。
林林“性情大變”、“雙重人格”的事在他們幾個同學之間並不是秘密，也是聽說了在去國外治病後，把人格的問題也弄好了，現在這個，是林林原本的樣子。
“不，我不知道。”乙骨憂太看向了他，握著碗筷的手不自覺收緊，心中倏地一跳，問話的語速有些快，像是想確認什麽似的：“所以這是什麽意思？”
五條悟觀察著他的表情，以及旁邊林林的狀態，一時沒有馬上回話。
他並不只是單純這樣問，他也發現了記憶中的某個違和點，但具體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
林林去年作為“罪犯”被咒術方抓獲，按理說肯定會安排人監視她才對，而這個人不管怎麽選都只會是作為特級術師的乙骨憂太。
但是五條悟的記憶裏卻沒有這樣的印象，只知道在他從獄門疆出來前，林林一直是自己呆在學校裏。
這就有意思了……記憶中違和的部分恰恰好能和另一位“林林”小姐的消失對上號，讓五條悟不禁開始考慮她是否真的是所謂的「雙重人格」。
和乙骨憂太直接被抹去的好感記憶不一樣，五條悟自己的好感度記憶並沒有消失，他記得先前的“林林”是什麽樣的。
不，應該說，他們原本認識的林林就該是現在這樣，另外一個不過是中途路過，現在又消失了而已。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林林？”
聚餐的間隙，五條悟特意把林林喊了出去，問了這麽一句話。
“知道……什麽？”少女的聲音和她的眼神一樣有些飄忽，似乎是在避開什麽似的。
“林林對老師要稍微坦誠一些哦，不然萬一又發生像上次一樣的事情怎麽辦呢？”
林林神色倏忽一動，眸光黯淡下去。
當年如果她能在被那些高層戲耍之前將事情告訴五條悟，如果她再能多信任身邊的人一點，如果她……就像五條老師說的，再坦誠一點……也就不會發生涉谷事變的慘況了吧？
她對不起五條老師，對不起母親，對不起真希，對不起其他同學們……
“我沒有雙重人格。”林林嗓音清晰地開口，第一次直視五條悟的臉，即便他戴著眼罩，“如同五條老師猜測的那樣，那是另外一個女生，她不知從哪裏來，穿越進了我的體內，和我完全不是一個人，只不過她現在已經離開了。”
五條悟楞了下，然後笑道：“我問的不是這個哦。”
“誒？”林林詫異。
五條悟直白道：“在我解除封印之前，你真的只是自己呆在學校裏嗎？真希他們歸他們，我想聽你自己說。”
林林咬了咬唇，像是下定決心般說道：“其實我對那時的記憶也很模糊，只依稀記得一些……”
乙骨憂太沒吃多久就準備提前走，之後還有任務。
他告別了眾人，帶好隨身物品起身，心不在焉地出了道場的門，卻聽見旁邊拐角處傳來的說話聲。
“在老師解除封印之前，我好像有一個監管人……”
“是乙骨同學……”
乙骨憂太的雙腳釘在了地上，一時分不清耳邊充斥的是少女說話的聲音還是此起彼伏的蟬鳴。
“雖然不知道其他同學為什麽說我和乙骨同學不熟，但我……或者說那個女生，好像是經常和他相處的。”
“即便是在我快要醒來之前，我也感受到她在最後一刻也和乙骨同學在一起。”
“他們應該……很熟很熟。”
蟬鳴聲勢浩大。
成千上萬的蟬像約好一般，用充滿暴力的音量齊聲鳴叫，在這個盛夏的夜晚幾乎要吞沒其他所有聲音。
哢蹦一聲，拐角的墻壁被少年不慎洩露的咒力震碎，黑發少女驚訝地轉身看來，對上少年微微發紅的雙眼。
乙骨憂太死死盯著面前不知所措的少女，那種感覺如同在對面疾馳而過的中央線上看到了某個熟悉的身影，結果那身影卻被反方向疾馳而來的總武線擋住。
是她。
不是她。
她又是誰呢？
他到底忘了什麽呢？
「“實話告訴你吧，我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接近你不過是我的任務”……」
等等……
「“我現在完成任務啦，所以用不著你了呀”……」
「“你的喜歡對我不值一提，你別想纏著我”……」
別說了……
「“我從未喜歡過你”」
「“你哪裏都找不到我。”」
別說了！！！
如同火山噴發般，那一瞬間的喜悅與痛楚一下子全部蘇醒，還有那難以言喻的感情，明明已經是決定忽略的事了，此時卻像一個融化般從心中蘇醒。
“她去了哪裏？告訴我。”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乙骨憂太閉上了眼睛，感受到一種萬箭穿心般的無能為力。曾幾何時多麽可笑，他想與她定下「束縛」，沒想到真的有這樣被拋棄的一天。
他全都想起來了，在這個蟬鳴聲浩大的夏夜。
不知道是以什麽樣的心情砍下咒靈的，壓抑已成刻入骨髓的習慣，唯有揮斬之際能盡情發洩，強大的是咒力還是執念？他不知道。
總是無意識地想把重要的東西束縛在身邊，如同枷鎖一樣，裏香的六年就是他不想再重蹈覆轍的痛。
想要變得溫柔，想要變得強大，就算哪天再次孤身一人，也能平靜地活下去，不至於崩潰，不至於讓悲劇重演。
「詛咒她……」
「詛咒她吧，憂太……」
可是體內有個聲音在呼喚他，勸誘他，如同魔鬼的咒語，一生都擺脫不了的夢魘，他想讓那聲音不要說了，可聲音卻越來越大，幾乎要沖破胸膛。
於是黑雲從遠處壓過來，冷風在湖面掀起微波，山雨欲來風滿樓，好幾顆豆大的雨滴落在水面上，啊，要下雨了，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周圍已經因傾盆大雨而變得朦朧。
少年孤獨地站在無人的雨中，任憑雨水將四肢百骸淋得透徹，一雙眸子卻在夜雨朦朧中亮得驚人……不能就這樣結束！瘋狂從他的眼裏一閃而過，手中的劍因為巨大的咒力輸出而在地上刺出裂痕，頭頂是電閃雷鳴，把大地劈開，就能找到她嗎？把天空撕裂，就能將她揪出來嗎？
沈悶的雷聲越來越大，似乎要沖出濃雲的束縛，撕碎雲層解脫出來，似刀劍相擊，似山崩地裂，震得人心收緊，大地動搖。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大雨一直持續到天蒙蒙亮，乙骨憂太抹了把臉上的水，就著晨曦輕微的亮色，在掌間看到了一抹粉色。是櫻花花瓣。
櫻花？
夏天都要結束了，哪裏來的櫻花？
嘎啦一聲，手中的劍徹底碎裂，乙骨憂太不堪幾乎透支的身體單膝跪倒在地，而目光卻緊緊盯在面前不遠處一塊巨石上。
大雨已停，只見那兒懸浮著一振刀劍形狀的光體，煥發著柔和的金粉色光芒。
那光芒形狀慢慢變化，漸漸演變成一個人形，身型高大，長發飄逸，眉眼間發著光，一身華麗的白色戰袍，絢爛的櫻花瓣從他身上去煙花般炸開，顯現的是一位高大俊美的長發男子。
“你是誰……”乙骨憂太詫異道。
“……你見過我的。”男子輕輕開口，睜開的瞳孔呈鎏金色，眉眼間有一種出塵絕世的神性。
“你是那時和林林在一起的……？”乙骨憂太回想起來了，失而覆得的記憶中，林林去加茂家要人的時候，好像就是眼前這名奇裝異服的男子幫她把那三個孩子帶出來的。
“我是太郎太刀，是你召喚的我。”高大的付喪神將眸光微微垂落，臉上看不出喜怒，如同冷眼旁觀的神只，“那時你在我身上做的事情，主公並未知曉，我也未曾料到，竟會是如今你我見面的契機。”
乙骨憂太安靜地撐地起身，唇角輕揚，墨綠的瞳孔深不見底：“啊，沒錯，那時我確實是在你身上做了點記號。”
那時發生了什麽呢？
乙骨憂太第一次見到太郎太刀，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更何況是毫無來由地出現在林林身邊的人，從者？還是？
一系列的預感都讓人不安，他不知被什麽喪心病狂的心理驅使，不同於小時候無意識詛咒了裏香，這次他是有意識的。
——有意識詛咒林林，詛咒她不要走，詛咒她只能和他在一起。
這份詛咒他無法施加在林林身上，卻也控制不住自己，詛咒了那個出現在她身邊的家夥，便是太郎太刀。
他乙骨憂太到底是咒術師，還是詛咒師……呵，他自己都快分不清了。
不過事實證明有用，這便足夠了。
“所以，能請你告訴我這一切都是怎麽回事嗎？”他問太郎太刀。
太郎太刀陷入了短暫的沈默，刀劍付喪神是依靠審神者的靈力存在的，而自從被這個少年無形間“詛咒”後，他恐怕…不再是全須全尾屬於主公的付喪神了。
暗墮？……倒不至於，只是這個少年的力量實在太過強大，居然能依靠詛咒的力量，將他直接從別的世界召喚於此，這是連主公都不知道的事。
“你知道林林在哪？我要見她。”乙骨憂太看他遲遲不作聲，於是問了個簡單直白的問題。
太郎太刀眼眸緩緩垂下，像是一聲嘆息，“很遺憾，你無法見到主公。”
“為什麽？”
太郎太刀說：“因為她與你身體所在空間有著維度差。”
乙骨憂太微怔。
維度差——這便能解釋當時林林為何說他哪裏都找不到她的了。
“她到底是什麽人？”乙骨憂太問。
“……她是旅行者。”
“旅行者？”
“在無數個位面穿梭，居無定所，永無止境，從不停留，這便是旅行者的‘命’。”
“……”乙骨憂太好像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她當初那樣排斥與他定下「束縛」，原來她是來去自由的風，從不為任何人任何事停留，更不可能束縛在誰的身邊。
“那我可以去找她嗎？”他忽地笑了，“既然她不會停留，那我想去見見她。”
“維度不同，無法相見。”
乙骨憂太不以為然：“如果真不能相見，那你也不會出現在我面前了，不是嗎？”
太郎太刀眉心微乎其微地蹙了一下，看向少年的眼神霎時有些覆雜。
系統的規則是不變的，如同萬事萬物不變的定律，但少年打破系統規則自己恢覆了記憶，並將他召喚於此也是事實。
或許，他真的可以……可以讓主公掙脫出枷鎖，也說不定。
“她現在在哪個位面？”乙骨憂太問，“告訴我方法，我去找她。”
乙骨憂太看過有關高維度的科幻視頻，大致能明白，在高維度裏，時間就像空間，空間就是時間，可連續也可逆，只要找到那個點，便能去到那個點所在的線，那便是縱橫交錯的各個“位面”。
“只有一個方法。”太郎太刀說，“——那就是你也成為「旅行者」。”
所謂系統就是宇宙，宇宙就是系統，系統作為主人，會開放一小部分權限給地球人，這些人會獲得穿梭時空的能力。
但是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你的肉/身將被格式化，在這過程中意識和身體會抽離，宇宙力量的強壓會將人的意識和肉/體沖得分崩離析，魂飛魄散，基本沒有能抵抗這份力量的人類。”
“只是這樣而已嗎？”
太郎太刀有些驚訝於他的淡定，不由再次提醒：“你可能會灰飛煙滅。”
“嗯，我知道。”
“……”
太郎太刀深深註視他一會兒，道出最後的靈魂一問：“如果成功，那你便也成為「旅行者」，永遠受系統束縛，且歸期無期……”
“你願意，放下你現在的世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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