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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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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和公主被宮侍帶去了她在宮中暫住的殿宇。

皇帝的意思就是暫且留她度過元辰之慶, 對外只稱她惡疾纏身,不便出入宮廷,實則是為皇帝的手下宮侍囚在殿內。

等到宗室的王爺回到了封地, 楚瑯華才知道了靖和公主最後的去處——平寄寺,隸屬宗室的一所廟宇。

而肅川王不日前又傳來了一封信件, 是給靖和公主的和離書,皇帝順勢貶靖和公主入寺廟修行, 終身不得再入皇庭。

與這件事情同時落下帷幕的還有宸王楚雋前赴寧州的具體時日,楚瑯華為此特意入宮拜見莊娘娘。

見到莊娘娘時,莊娘娘倒是沒有楚瑯華想象中的那樣因楚雋即將離京, 而生出無限的哀愁幽怨, 對此, 莊娘娘懷的是一種釋然之心。

“總是要走的, 也總會有回來的時候。”

莊娘娘笑了笑, 近幾日發生的事情讓她的眼尾多生出了幾絲細紋。

楚雋在楚瑯華進入晉華宮時就得了消息前來,他入殿內,向莊娘娘說了好些個寬解之詞, 然後才在莊娘娘的吩咐裏, 領著楚瑯華出殿門,去宮內禦園走一走。

春雨酥連一片,淅淅瀝瀝落在傘上。禦園中新晉的花品顏色清麗, 被雨淋濕了輕薄花瓣,更透出一種玉石質地的棉和溫潤。

身邊的宮人自他們出了晉華門之後, 就被楚雋遣去了別處,楚雋親自為她撐著傘,讓楚瑯華受寵若驚,不自覺偏轉半邊身子在宮道上行走, 雨絲因此斜斜打濕了她的小半邊肩頭。

等走到禦園時,楚雋收傘,未經意間傘上的雨珠子又滴在了楚瑯華的鞋面上。

因著楚瑯華今日穿著的繡鞋是素色的鞋面,所以一塊斑駁的濕痕看得極為明顯。

楚雋垂首一見,挑了下眉,似乎沒想到會如此,剛想說些什麽,就被楚瑯華截斷了聲音。

“沒事的,堂兄不必見怪。”楚瑯華說完話之後,就坐上了亭子裏的座椅上,耳邊雨絲風動,眼前素粉的繁花一片。

楚雋知道楚瑯華今日應允他的邀約的用意,所以也不再多過糾結,順著楚瑯華的話發出一聲“嗯”,就算了了這樁小事。

“堂兄應當知道我的來意。”楚瑯華說道。

楚雋點點頭,他當然是知道的,否則也不會專門守著楚瑯華來到晉華宮的時間。

“和之前說好的一樣,寶慶須得保守這件事情,我才能告訴寶慶。”

楚雋看著她。

她笑了一下,說:“這是自然。”

在楚雋確定她是認真的之後,也不將話語壓得過分神秘,他娓娓道來:“先前說,當年晟王之事實非意外,而是有人陷害,才讓晟王殞身與南明的一戰中。”

也是因此,楚瑯華才從沒有見過父親,而其母親也在產女不久後,得知晟王噩耗,也隨之而去了。

多年以來,從沒有人向楚瑯華揭開她年少痛失雙親的苦楚,除了皇帝的庇佑之外,還有皇帝對楚瑯華的刻意的隱瞞。

“那叛臣不是別人,”楚雋頓了一下,他擡眼看向楚瑯華,見她面色如常,就穩下心神說出了後半句,“是永安王。”

聽到這個讓她心心念念了許久的答案,楚瑯華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質疑,“絕不可能。”

幾乎是脫口而出的話,聽得楚雋一楞,“為何不相信?”

他所說都是真的。

偏偏楚瑯華異常理智平靜,到了這種時候,還向楚雋確認起來,“堂兄所說的永安王是沈昱的父親?”

楚雋不明白她為什麽要問這個,但還是點了下頭,“是,提及永安王,天下間只有這一位能與晟王同代。”

楚瑯華聽完之後笑了一下,“那就是不可能了。”

見楚雋滿臉疑惑,楚瑯華盡心解釋說道:“我以前在皇子監讀書時,大儒最是文采博然,就連皇帝叔父都誇讚大儒是位賢良之臣。”

楚雋聞言,皺起了眉頭,他想問些什麽,卻在楚瑯華安撫性的眼神下止住了話音,反倒讓她繼續說自己想說的話。

“而那位永安王,就是常常在大儒口中滿是讚譽的人。”

楚瑯華斂住笑容,認真地看著楚雋說道:“大儒自身品行不必多說,而能在他口中滿是讚譽的人,又怎麽回事堂兄所說的,叛國之臣?”

楚雋沒想過楚瑯華會如此,所以一時間也楞了手腳,不知該怎麽跟她說明實情,只是聽她沈穩平靜的話語。

“我也不是全然懷疑堂兄的意思,只是那永安王實在是風雅之骨,高風亮節,這堂兄說的話,和寶慶的認知已然產生了巨大的沖突,所以寶慶才會認為是堂兄誤會了的緣故。”

一如她話裏所說的那樣,楚瑯華當真也是這樣想的。她的心思不在楚雋說的對錯身上,因為她有自己的判斷,楚瑯華過去十多年,人人皆稱頌的永安王,怎麽可能,僅一朝就變成了楚雋口中的“叛臣”?

正因永安王的功德,所以沈昱才會在永安王妃逝世後,得幸被遷入宮中撫養,這也是人人盡知的事情。

然而楚瑯華未曾謀面的永安王的這些功績,此刻已然和楚雋說的話相差極大。

幾乎是雲泥之別,所以楚瑯華不敢往深處思考,她以為接下來只要認真聽著楚雋所說,就足夠了。

對方楞了許久才有所反應。

楚雋先是搖了搖頭,面上露出了幾絲煩悶,然後嗓子眼才蹦出幾個字,“這些,並不是全部的事實。”

楚瑯華不知道楚雋話中的意思,但見他如此堅決果敢,一時間一種異樣的情緒悄悄爬上了她的心頭。

“永安王之功,自然是世人傳頌的那樣英勇,但永安王之過,父皇因擔心朝中有其餘勾結的叛黨,他下了令,不讓人外言傳。”楚雋說道。

他看了看楚瑯華,有意壓低了聲音,“不過今日我已向你說了個大概,也不怕再說得更明白詳細,讓你知道個清楚。”

楚瑯華擰眉看著他,不禁捏緊了手心,她動了動唇瓣,卻發現自己是什麽也說不出來,只能看著楚雋將腰間別著的秋香色珞子拔出,放在了桌面上。

“永安王的確在南明之戰中與南明國有所勾結,這其中的證據早被父皇查了個清楚,然而消息被壓下,證據也都掌握在重臣手中,所以寶慶若是要我拿出證據給你看,那我還真是做不到。”

楚雋似乎是為了緩和氣氛,扯了扯唇角,卻見楚瑯華積了霜的眉眼漸漸冷下。

他很快繼續說道:“證據,我是沒有,但是這麽多年父皇的言行,其實寶慶你應該是能感受到父皇對永安王,或者是對沈昱的排斥。”

楚瑯華因這句話,而想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楚雋說得對,皇帝不待見沈昱,從小到大,連著宮中的宮人也大都不會去討好沈昱。明明沈昱在某種程度上,和她的地位一致,但是皇帝叔父、太妃、莊娘娘都不會偏頗於沈昱,他們時常不會在意沈昱的想法。

楚瑯華從前並沒有想到過這些,更沒有覺得皇帝叔父對待沈昱是多麽不公,又過分冷靜。

皇帝叔父若是將他對楚瑯華的關愛,多分一些給沈昱,那今時今日楚瑯華所見之人,也不會是那樣一個溫溫雅雅又冰冰冷冷的人。

正如楚雋所說,皇帝不喜沈昱,那是為什麽呢?真的是因為永安王是個叛臣,所以皇帝才不會喜歡他的兒子?

楚瑯華抿唇,楚雋還在身旁繼續勸說著,讓她盡快接受這道消息。

楚瑯華怎麽想,楚雋都沒有理由去向她扯謊,又加上楚雋話中的信息實在是可信度極高,她此刻雖遲疑,卻也少了三分的懷疑。

她想了許久,楚雋也陪了她多時,終於等到楚瑯華想清楚的時候,楚雋正想說出自己的另一個想法,卻陡然發現楚瑯華比他預想之中,要來得深沈冷靜。

楚雋想開口問她一些事情,卻先被她的淡漠的姿態震懾。

“我知道了堂兄,但我什麽都不會去做,因為叔父也一直都沒有做些什麽。”

楚瑯華輕輕說道:“我會按照先前應允堂兄的話,將這些事情,永永遠遠壓在心底,對沈昱也會從今以後如堂兄所願,避而遠之。”

她說的話,既沒有對皇帝多年以來在這件事情上沒有動作的埋怨,也沒有對沈昱的憎惡言恨,她極輕極淡地笑了一下。

楚雋不明白她在為什麽而笑,也怕刺激到楚瑯華的情緒,放緩聲音去問她,“怎麽忽然笑了?”

楚瑯華揉了揉眼睛,將眼尾溢出的一點水星子帶了出來,才解釋說道:“沒什麽,只是沒想到,我和長澤侯之間竟是有這樣一段糾纏的前人之事。”

“只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除此之外,楚瑯華再沒有說別的詞匯描述心中情愫。

楚雋看著她,覺得沒必要再出言暗示她了。

因為楚瑯華離沈昱,離得實在夠遠了,是足以讓他、讓莊娘娘甚至是皇帝安心的距離了。

所以不願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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