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楓道：“我也好奇，所以去問冥王。她也是才接掌冥界不久，你們幾個之前在冥府鬧了那麽大一場，很多資料都遺失了，她也找不到詳情，只說這必是天庭幹預的結果。於是，我去問了司命星君，為何給她安排這樣一個慘烈的人生。你們猜……”

“猜什麽猜！”林犀對這位師兄毫無規矩，忍不住催促，“快說呀！”

牧楓白了她一眼：“司命說，只有一個神仙有這種命格。”

孟章想起了什麽：“若非？”

他還記得天庭曾有一個叫若非的上仙，為了早日飛升，盜取幽明珠，殺了三重天的隕山星君，還是他親手緝拿歸案的。

林犀立即道：“這跟鐘離有什麽關系。跟江楚又有什麽關系？”

牧楓道：“若非被緝拿歸案之後，被除去了仙籍，貶為凡人，受輪回之苦，每一世的命格都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夫克子，三十歲前橫死。”

聽到這裏，鐘離嘴角泛起微不可查的苦笑。

“所以，江楚是若非的一世輪回？”孟章盯著鐘離，“這和鐘離又有什麽關系？”

牧楓說：“遲玉，鐘離什麽時候下凡做地仙的，你應該清楚。”

遲玉輕輕吐出幾個字：“三百年前。”

林犀想起若非事發的日子，想起鐘離對江楚的維護，頓悟般：“你是為了若非下凡的！你一直就為了幫她跳出輪回之苦，想盡辦法！你利用食夢出逃的機會！”

聽林犀迅速厘清脈絡，牧楓有些解謎成功的快感：“你救江楚只是我們的推測，不能把你怎樣。但你為了搭救一個謀殺同僚的罪犯，竟然敢拿天庭眾神仙的安危做賭註！今日若稍有差池，食夢得逞，到時候你拿什麽去賠？”

孟章面色陰沈，哼了一聲：“遲玉，你準備如何處置他？”

遲玉道：“是他逼源山放出食夢的？是他逼源山竊取諸佛修為的？若不是他的籌謀，今日食夢哪兒有那麽快被除掉？不利用江楚，也是其他凡人，有何區別？就算他有私心，瞧他這一身的傷，功過相抵也夠了，何況這事早已時過境遷，不過憑一些時間上的巧合推論罷了，你們的證據呢？”

林犀道：“玉兒說的也沒錯，沒有鐵證，如何治罪？為今之計，唯有把江楚叫來，好好查查。”

眾位天君都看著她：“怎麽查？”

林犀道：“你們忘了立蒙制作永生人用的魂魄了？他們都用了冥府的往生水，記憶起此前無數輪回的痛苦，有一些還趁著仇人在世，回凡間覆仇呢。”

是啊，只要給江楚用往生水，她是不是若非的輪回，便一清二楚了。

他們一齊看了一眼鐘離，而他淡然處之，絲毫不心虛。

說話間，一片冥紙飄進了大殿，幽藍色的火焰中，白無常笑道：“小玉兒，找我做什麽？”

遲玉將需要往生水一用的事說了。

白無常“嗐”了一聲：“這個你得親自來冥府一趟。自從出了那些亂子，冥府的東西，輕易都不能外借了。”

“好，煩你跟冥王先打聲招呼，我們隨後就到。”

……

江楚被鐘離叫醒的時候，眼睛裏含著淚。

鐘離瞬間便明白了，剛才的話，她全都聽見了。

“若非？你很愛她嗎？愛到為她下凡三百年？”江楚輕聲問。

鐘離親了親她的額頭，露出如常的微笑：“我沒有愛過其他女神仙。”

江楚不相信，她要自己去尋找真相。

“如果你騙我，我會喝孟婆湯把你忘掉！”江楚忍著眼淚不掉下來。

鐘離沒有說話，只揉了揉她的頭發：“你真的願意喝那個水嗎？你會擁有十倍的痛苦。”

江楚點點頭：“我想知道，你和她的過去。”

鐘離沒再說什麽，牽著江楚，走出偏殿，絲毫不避諱的樣子。林犀都有些懷疑，是不是他們猜錯了。

冥府，冥王與孟婆早已在往生殿中等待。孟婆還是那樣青春不老，冥王臉上卻有了歲月痕跡，但這痕跡，給她平添了幾分優雅。

孟婆沒認出江楚來，原先說好要喝她升級後的孟婆湯，也不知道是否靈驗。

往生水如一股小小的噴泉，從一個高塔上流下，流到池中。

江楚問：“我該怎麽做？”

冥王道：“若只是想回憶，魂魄的頭鉆進水中即可。可是幾位天君是要看你的過去，需要你浸泡在池中。”

江楚有些害怕，她看了一眼鐘離，鐘離似有不忍。也不知道是心疼她，還是心疼若非。

她心一橫，魂魄毫不猶豫跨進了池中，沈入水底。

那池的水面上，漸漸幻化出了圖像。

是江楚出車禍時，鐘離與她在奈何橋頭相遇，要她去替他辦事。

孟婆這才想起，原來是她？

可是這又有什麽不對呢？

圖像很快去到了上一世。江楚似乎是死在一場大火之中，瀕死之際，鐘離的身影出現在火海之內，只是默默註視著她，並未出手搭救。

再上一世，江楚被地痞欺辱，這一次鐘離出現了，他將地痞全都暴揍了一頓，可是，江楚在感謝他，與他道別之後，跳河自殺了。

再上一世，是紛飛戰火之中。她被亂搶掃射，鐘離同樣及時出現，保護她不被傷害。但是，後來江楚死在了一場傾城的大轟炸中。

看到這裏眾神仙都已經漸漸明了，為什麽後來鐘離不救她了，因為無論他做什麽，江楚都會死，這是天庭給若非的處罰，由她來承受。

這樣的痛苦重覆了10次，直到……

故事，回到了天界。

在一次北宸帝君卸任的大典上，年輕的鐘離作為帝君指定對食夢的監管者，也來參與了儀式。而若非，似乎是在天庭擔任文書工作，她第一次見到了鐘離。

從她的視角，總是悄悄地看向他。而鐘離，對這位女神仙倒並不關註。

後來，若非總是尋機會，去天書閣查閱古籍資料，借機悄悄接近鐘離，偶爾送些自己做的仙釀，想拉近關系。

鐘離對兒女情長不感興趣，直說：“我不愛喝酒，你轉贈別人吧。”

面對這樣冷淡的拒絕，若非並不灰心，仍然悄悄關註著鐘離。有一天，她聽說，有魔界闖入天書閣盜取古籍，鐘離為了死守古籍中了魔界的劇毒，生命垂危。

若非萬分情急之中上了隕山，乞求隕山星君賜一顆幽明珠。若是旁的法術傷害，天庭倒是不缺辦法，可是解毒最快的法子，還是幽明珠研磨入藥。

隕山是一片荒涼堅硬，寸草不生的仙境，遠不如天界其他地方美麗繁華。只因隕山星君願意在此值守，三千年來種植神樹仙草，賦予這裏仙靈氣息，才漸漸孕育出幽明珠，對眾神仙飛升有極大功效。因此，隕山星君也成了眾神仙爭相討好的對象。她自然不肯把珍貴的幽明珠，送給這個小小上仙。

若非急痛哀求，動之以情，最後表示願意以仙身為隕山星君的奴仆，侍奉陪伴五百年，才說動了隕山星君。

星君逼著若非向東天立誓，若她違背諾言，不速速回隕山，鐘離便將年年承受刑天罰術的折磨。

若非照做，跪地千恩萬謝地去了，她把幽明珠送到了鐘離父母手上，未多說一字。可是，當她回到隕山的時候，等在這裏的，是孟章神君的緝拿令。

“不是我！我沒有殺她！幽明珠是她給我的！”

無論若非如何辯駁，孟章都不為所動：“你手上有幽明珠留下的珠光印跡，又在隕山外鬼鬼祟祟，是第一嫌疑人。我只負責緝拿你回去接受調查，至於你是否清白，自然有天庭審理。”

看到這裏，孟章如洩氣一般，靠在了往生殿的一根石柱上。這個案子，雖然不是他負責的，可是他仍然為自己錯抓兇嫌，錯放兇手而悔恨不已。

若非很快被關進天獄，她沒想到自己的案子竟然驚動了當時的天君。

若非老老實實地交代了全部的經過，希望天君明察，不料天君卻說：“隕山近來，沒有神仙踏足過，除了你還有誰？你若認罪伏法，鐘離的事天庭就不計較了。否則，他是幽明珠的使用者，也當一起受罰。”

直至此刻，若非才抱著天君的腿任命般哀求：“不不不，他什麽都不知道！與他不相幹！”

若非就這麽認罪畫押了。在被送去誅仙臺的路上，她對押解他的天兵，流著淚，無聲地說了五個字：“我是冤枉的。”

若非的故事，就這樣結束了。

眾神仙神思逐漸回到現實，恍如隔世，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鐘離立即把江楚的魂魄，從池中抱出來。整個過程，他都低著頭，不敢再看江楚的眼睛。

他知道，現在江楚，已經不是他的那個江楚了。

他們只是旁觀尚且如此觸動，對於江楚而言，卻是突然擁有了如此多痛苦的回憶。

鐘離看著江楚緩緩回到身體裏，才轉身回明情況：“那顆幽明珠，是為我取的。當時我中毒太深，不省人事，醒來後，父母也瞞著我。後來，還是聽說若非出了事，幾次追問才知道原委。他們將那顆幽明珠送回天庭，希望若非能被從輕發落，可是她殺了同僚，又盜光了隕山的幽明珠……等我知道的時候，她已經入了輪回，成了凡人。我只好一世世地尋找她，畢竟她是為了我。我的確處心積慮，你們剛才猜的都沒錯。我想讓她止住輪回之苦，在江楚這一世，我終於做到了。你們想怎麽處罰我，我都領。”

可是，這一刻誰也沒有心思責怪鐘離的處心積慮。遲玉輕聲問：“你引我們來冥府，看輪回記憶，只是想讓我們親眼看見，若非……是被冤枉的，對嗎？”

鐘離笑了一下：“遲玉，你真的很聰明。我不了解若非，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證明她的清白。但是我想試一試。老天君冥頑不靈，獨斷專行，縱使我去陳情多次，他也絲毫不給重審案件的機會。是天庭換屆，因為你們，我才能賭一賭。”

遲玉看了一眼牧楓和孟章。孟章將臉埋在手心裏，他知道老天君為了天庭、為了三界，會使一些非常手段，比如害得遲玉的父母枉死，葬送了神木崖三百將士的性命，但那終究有一個為了大局的目的，他尚且能欺騙自己。眼下，他知道無法再為恩師找借口。

牧楓見他們情緒都很沈重，率先發話：“鐘離的事，暫且不提，現在需要找到隕山當年的真相，才能真正為若非平反。這些記憶只能作為參考，並不能作為鐵證。”

此時，江楚靠著角落，恍恍惚惚，幽幽道：“我有一個可以找到兇手的辦法，只要他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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