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找？都這麽多年過去了！”林犀有些懷疑，江楚說：“證據可以湮滅，但記憶不會湮滅。不妨，讓隕山星君覆活一下，再放出風聲，說她對當年被殺之事有重要嫌疑人交代。”

“這又如何？難道兇手還會自己跳出來，自投羅網嗎？”牧楓不信，遲玉卻率先明白了江楚的用意。

“做賊心虛四個字，難道你們沒聽過？”遲玉對於江楚的能力已經有所知曉，但她沒有說破，而是提議，“食夢和源山伏法是個大喜事，不妨在天庭辦個慶祝活動，再讓‘隕山星君’重新現世。”

“可是誰來扮演隕山星君呢？”林犀率先發問，眾神仙與這位孤僻的神仙都不熟，最後都看向了江楚。

江楚只有很久以前，與隕山星君交談的一些記憶。她憑著回憶，改換了表情和姿勢，隕山星君那桀驁不馴的樣子便已躍然眾神眼前。

牧楓道：“絕了，真的像她。”說話間，他一個響指，江楚的容貌便也隨之變成了隕山神君。

她冷漠地看了一眼眾神：“等什麽？走吧。”

九重天上，天庭換屆之後，三位天君首次一起亮相，打破了三界對於天君們不合的傳聞，也是對暗流湧動的震懾。

看到牧楓天君殘缺的手掌，眾神仙更是為三位天君聯手處決食夢的戰績讚嘆。西天諸佛亦來慶賀，致謝。

遲玉很討厭這樣的場面，但是今天她積極得很，廣邀天庭所有得閑的神仙，在虛華園大擺筵席慶賀。

酒過三巡，遲玉高聲向眾神仙宣布一個好消息：“隕山神君的仙靈得天地造化的機緣覆活了。”

在她的引導下，江楚端著範兒出現在眾仙面前。隕山星君死後，那裏的幽明珠被偷盜一空，神樹仙草也盡皆枯死，再也沒有長出新的。眾神仙飛升修行之事，多有為此而受影響的。

此刻，眾神仙立即為她喝彩敬酒，希望她繼續回到那片荒蕪之地，為天庭產出幽明珠。

隕山星君一一回敬，經過一位氣度高華的女神仙時，註意到她有些回避的眼神。

江楚故意惡作劇般，嘲諷地笑道：“沒想到吧，我還能活著回來！”

天君們個個嚴密觀察著所有神仙的反應，此時他們已經心裏有數了。

筵席散場，江楚坐在淩霄殿中，閉上眼睛，跟上了那個女神仙。

她的確有些不同，沒有與其他神仙多交談，沈默著速速離開，然後躲回了自己所在的宮殿。

關上殿門，將珍貴的陳設，寶物，砸了一地。

在她發瘋的時候，孟章天君出現在那裏：“覃楓，你怎麽了？今天筵席，你情緒不太對。”

覃楓收斂了神色：“遲玉害死了我父親，你竟然與她平起平坐，把酒言歡！你對得起我父親這麽多年的悉心培養嗎？”

這回，孟章不吃這套了：“不要轉移話題。隕山星君出現之前，你還正常得很。你如實交代，我也許能說服天庭，對你從輕發落。”

覃楓臉抽搐了一下，又迅速用笑掩過，一副暴怒又心虛的模樣：“我交代什麽？”

“是你殺了隕山星君對嗎？天君包庇你，才急忙忙拉了一個替死鬼，若非……是替你死的！”

覃楓一動不動盯著孟章：“她告訴你的？她說什麽你就信？她死了這麽多年，誰知道如今回來的是不是當初那個！想這樣汙蔑我！我父親死了，可我母親還在！”

孟章絲毫不受影響，慢條斯理地說：“隕山星君出事的時候，正是老天君剛剛決定培養繼任者的時候。我記得那段時間，你修為精進了不少，在幾次比試中，都有上佳表現，甚至還贏過源山。當時我還想，你是天君的女兒，有如此驚艷的表現，天君應該重視你了吧。可是那之後，你卻被徹底排除在栽培對象之外，而你居然完全沒有提出異議，太不像你的性格了。”

聽到孟章的推理，覃楓的臉色愈發陰沈。

“現在我已經可以確信若非是冤枉的，是你為了獲得繼任的資格，殺了隕山星君，搶走了所有的幽明珠。而老天君察覺到了，他保住了你的性命，卻也絕了你繼任的念頭。你可真是像你父親一樣狠毒，為了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

聽孟章咬牙切齒地說出“狠毒”兩個字，看到一直視作兄長的孟章一幅鄙夷到極點的表情，覃楓心寒不已，愴然笑道：“你以為我是直接殺去隕山搶奪幽明珠嗎？我何嘗沒有說盡好話！可她竟然敢蔑視我！說我是天君的女兒又有何了不起，天君寧願培養你和源山，都不培養我！即便給我所有的幽明珠，我也比不上你們！她藐視我也就罷了……竟然轉手就把幽明珠送給了若非那個賤婢。她的父母，不過一個小小的散仙，在天庭毫無分量，這不是有意惡心我嗎？我豈能容她！”

孟章確認了自己的猜測，深深吸了一口氣，一臉失望：“你們一家子，真是讓我惡心。”

覃楓道：“如何？你要把我正法嗎？天君已經死了，源山也已經死了，你要把我也鏟除嗎？其他神仙會怎麽說你，做了天君忘恩負義，只圖自己的前程，和遲玉一道，對我們趕盡殺絕！”

孟章道：“我身上帶著替眼，你剛才說的話，已經在淩霄殿前，讓很多神仙看見聽見了。”

“你……你算計我！”覃楓歇斯底裏地叫喊著，朝他出手。

孟章絲毫不把她放在眼裏，輕松應對著：“我不會讓你受若非那樣的輪回之苦，那懲罰的都是無辜的凡人。再怎麽懲罰你，隕山不會回來，若非也不會回來。天庭會給你最嚴厲的刑罰。”

一些未離去的神仙，在淩霄殿前議論紛紛。不久後，看到孟章回來，紛紛抱以同情的眼光。

孟章自小離開父母，親緣寡薄，幾乎是把老天君的家當成了自己的家，把天君的孩子，當作自己的手足，一心為天庭效力。如今，得到的全是幻滅。

這時，江楚睜開了眼睛。她抱膝坐在淩霄殿的角落裏，挨著鐘離的肩膀，眼淚無聲滑落。

她終於能夠得到清白了。

舊事解決，便輪到了鐘離。

雪園被召喚上了天庭，被正式授予凡界星君之職。

這意味著鐘離被解除了職務。

由於食夢之事的機密性，裁決並未經由天庭公布，而是三位天君互相妥協決定。

孟章天君告訴他：“遲玉說的功過相抵，也是有些道理的，但是你身為星君，利用職務之便徇私，已然不適合坐在這個位置。”

對於這個結果，早在他預期之中，鐘離欣然接受。

牧楓天君又說：“既然北宸帝君指定你作為食夢的監管者，江楚又是你一手促成，如今你就負責守著她，防止再生亂局。”

鐘離立即應允，這本就是他的使命。這時候，他才真正展開笑顏，拉著江楚的手，說：“聽到沒，以後你可甩不脫我了，我得一直一直守著你。”

江楚紅著雙眼，嗓子發澀：“對不起，都是為了我……毀了你的前程。我一廂情願……沒有幽明珠，你父母還是救回了你……是我多事……”

鐘離聽著這話，忽然恍惚，分不清眼前流淚的到底是江楚還是若非。

他有些錯亂，摟住江楚：“不用道歉，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以後我們長長久久地在一起，我好好做個導演，你好好做你的演員，我們多拍些好戲，不比當天君有意思嗎？”

這話說的，旁邊三位天君齊齊翻白眼。

江楚靠在鐘離的肩膀上，正巧看到這一幕，破涕為笑。

她推開鐘離，又去祈求遲玉：“三百年前，若非向東天立誓，要回去服侍隕山星君。可是她回不去了，鐘離卻一直在受刑，有辦法解除這個詛咒嗎？”

“這……”遲玉有些為難，但她也不想讓江楚失望，便道：“我去跟我師父請教一下，看看可有法子破解。”

鐘離看出來希望渺茫，但江楚替他著想，他已經很開心了，便道：“若解不了也沒關系，我都已經習慣了。”

“那怎麽行？”江楚雙眉緊蹙：“害你被解除職務已經夠了，我可不想再看你為自己沒犯過的錯受處罰。”

鐘離無奈地笑了，又問遲玉：“我也有一件事……”

遲玉立即明白了：“這個林犀會做，我去找她，應該不難。”

江楚看他們兩個言語默契，不大高興：“你們在說什麽？不能告訴我嗎？”

鐘離和遲玉有些意外，江楚越來越不像她自己了。她向來懂分寸，涉及天庭的秘密，她是絕對不會理所應當地打聽，更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也許因為若非是神仙，她的記憶占了上風。

鐘離又不想她生氣，便道：“我們會請林犀上神，清除你在往生水裏得到的記憶，江楚，我要你會做回你自己。”

此話一出，江楚大驚失色，她急忙退後：“不！我不要！我不要清除，我……鐘離，我好不容易才可以陪著你……我好不容易，才讓你愛上我。你也是愛我的對嗎？不然，你怎麽會為了我在凡間待了三百年，一直關心著我，想盡辦法保護我！”

江楚的話，讓三位天君吃驚不小，更讓鐘離震驚到無以覆加。這就是他最擔心的事，江楚因為他自私的計劃，變得面目卻非了。

遲玉向雪園使了個眼色，她立即會意，去請林犀。

果然，雪園出去沒多久，江楚便作勢飛躍而出，她出了淩霄殿的門，卻被一道泛著星光的屏障狠狠地彈回。

鐘離立即沖過去，接住江楚，他已經走完了最後的路，他不能接受她再出意外。

江楚躺在鐘離懷中，含淚哀求鐘離：“不要把我清除，讓我跟著江楚，讓我一直陪著你吧……”

鐘離不可能不動容，尤其在知道她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以後。可是，他搖搖頭：“我下凡，為你的冤情平反，這是我欠你的，不是你，換做任何一個神仙，我都會這麽做，而且我已經做到了。但愛，是最不能勉強的東西。我只愛江楚，這個帶著你的她，我不會再愛。”

這話說的如此理智而又篤定，引得江楚放聲痛哭。

鐘離不是沒有負疚感，但是於公，若非曾是神仙，絕對不能讓她與食夢元丹共存一體，否則後患無窮。於私，他欠若非，但是江楚不欠，她已經付出了很多，幫助若非平反，她值得擁有完全屬於自己的人生。

林犀踏進淩霄殿，正聽見這番話，調侃道：“真是郎心似鐵啊……對我胃口。”

遲玉給她使了個眼色，這時候不適合開玩笑。

痛哭過後，江楚忽然安靜下來。她伸手輕輕撫著鐘離的臉，什麽都沒說，就這麽靜靜的，眼睛裏帶著笑意看他。

鐘離把臉輕輕蹭著她的手心，他知道這才是他的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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