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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完)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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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又持續地敲在金屬殼上,蓋過了世界上一切其他聲音。

盧姍努力一左一右緬緊上衣,重心不大穩地站在陳一天面前,眼皮沈沈,嘆了口氣。

“有事再叫我。”

盧姍的眼睛眨了一下,像電影裏的慢動作,身體歪了一下,陳一天雙臂展開,以防她跌倒。

但盧姍又歪了回來。

陳一天尷尬地放下手臂,看著盧姍身後的餐桌說:“我幫你收拾收拾吧,你去歇著。”

※※※※※※※

用秋風掃落葉的方法,陳一天迅速整理了餐桌和廚房。

把水槽裏的碗筷洗幹凈後,還順便掃了地。垃圾袋都滿了,他把袋子紮緊,找個厚實的超市塑料袋套在外面,送到了門外。

打掃的這半個多小時,外面的雨一直在下,疾一陣緩一陣,估計積水早漫過馬路牙子了。

聽到門響,盧姍終於出來了。

她從衛生間出來,斜倚在衛生間門上。

她剛洗過澡,換了身衣服,頭發是濕的,擦得半幹不幹,垂在身前,把吊帶睡衣染濕了一大片。

真絲睡衣,沾了水後,會呈現深紫黑色,面積迅速擴大。

“我以為你走了。”她渾身蒸騰著絲絲熱氣。

“我放垃圾,走的時候帶下去。”

“洗手了嗎?”

“嗯?”

“放完垃圾,洗手了嗎?”

“還沒有。”

“來這兒,有熱水。”

盧姍身體沒動,把身後的門推開。

陳一天錯身進去。

盧姍剛洗完澡,龍頭裏的水是熱的。

陳一天把手沾濕,左右掃一眼,找肥皂。

盧姍突然貼過來,她右手夠到肥皂,在陳一天身前,把肥皂交到左手,再遞到陳一天手上。

滑不溜手,陳一天抓了三下,才把肥皂握牢。

身後的女人絲毫沒有讓步。

因為她只有努力貼緊,才能把肥皂遞到陳一天手上。

身後一具軟又熱的身體,陳一天手肘不敢往後撤,怕誤傷。

如此僵持5秒,甚至更久。

盧姍雙手在陳一天腰間隨意一抹,擦幹了手上的水,順勢支撐著站直。

貼身繞到左側,仰頭看陳一天。

這個男孩的脖子和耳根全紅了。

嘴唇緊抿,眼神無處安放,衣物下的身體都是僵硬的。

盧姍低笑了一聲,伸出一只手,摳出陳一天手裏的肥皂,單手搓了兩下,然後包住陳一天的手背:“沾了垃圾,好好洗洗。”

陳一天由她揉,身體卻越繃越緊,他渾身的肌肉都凍住了,手漸漸不由自主地握緊。

他的感觀刺激和心理刺激攪在一起,身體已被轟炸成篩子眼兒,皮囊還要保持光鮮。

他需要氧氣,他的呼吸道痙攣了,他腦袋裏有個原子彈剛剛爆炸了,他要廢了,要升仙了……

“沖幹凈!”盧姍把他的手推到水流下。

一瞬間,世界又回來了。

衛生間裏,依舊是漸漸冷卻的水蒸汽。

身邊是他的同事盧姍,她的無袖睡衣由上至下濕了一小半。

窗外是雨,奏成一個調子,永不停息。

盧姍幫他洗了手,轉身出去。

錯身時,陳一天看見她濡濕的睡衣,有一小塊貼在胸前的皮膚上。

剛才也是這樣,貼在他的後背。

還有腰、還有身側、還有大腿、還有手背……

陳一天把頭埋在頸間,長舒一口氣。

※※※※※※※

陳一天鬼使神差沒有走。

這次真是黑天了。

雨還在下,窗外的濕氣包裹住室內的氣息,他漸漸適應了這個房子裏陌生的氣息,幾種氣息交雜的,部分來自盧姍的女性身體,部分來自晚餐的烹炒,部分來自別處,說不清道不明。

他窩在沙發上,不知道在等雨停還是等雨不停。

盧姍回臥室了,燈熄了,世界除了雨聲,安靜了。

盧姍家的裝修適合獨居或小兩口,沙發很軟,但是不夠長。

陳一天蜷著腿,勉強找了個舒適的姿勢,尋找睡意。

這一年陳一天22歲,讀大三,他沒有女朋友,除了偶爾出席多人活動的林小詩,他也沒有要好的異性朋友。

他的生活很簡單:畫圖、打工、陪奶奶吃飯、給於喬買藥。

這是第一次,他睡在沒有血緣關系的成年女性家裏。

以往都是倒頭便睡,可剛剛的肌膚相貼,給他帶來極大的刺激,他的大腦某一部分仍在瘋狂奔跑,甚至尖叫。

此時此刻,他存在於兩個維度裏,一個使勁兒閉著眼睛,妄圖催眠,一個張狂撒野,覆水難收。

在雨聲裏,他身前的沙發陷了一下,熟悉的濕熱氣息靠近。

盧姍坐到他身前,還穿著剛才那件睡衣。

陳一天一個激靈,半坐進來。

“吵醒你了?”盧姍的聲音透著倦意,溫柔繾綣。“我有點冷……還是你這暖和。”

陳一天趕緊挪動身體,他把上身往沙發一側挪,腰背靠著沙發一端的靠背,手肘撐在沙發扶手上,肩膀和頭盡量放松,向後靠,把腿伸直,緊緊貼在沙發內側。

把空間盡量留給盧姍。

盧姍和他同方向側臥,姿態隨意,呼吸漸漸均勻……

黎明漸近,大雨初停。

陳一天幾乎一宿沒睡。

盧姍卻睡出一身熱氣,她在逼仄的沙發上翻身,把臉埋進陳一天懷裏,心滿意足地醒來。

她閉著眼睛,微微笑了一下。

她知道陳一天沒睡。

陳一天半邊身子都是麻的,像是卸去了肉身,安上了木頭橛子。

在她微笑的同時,陳一天做出個痛苦的表情。

因為盧姍把手搭在他的腰間。

柔柔的一截白手臂,棉花糖一樣。

二人如此又靜寞了一會,陳一天像是又度過一個不眠之夜。

盧姍轉過臉上,額頭抵著陳一天的胸肌,促狹地笑,肩膀止不住地微微顫抖,搭在陳一天身上的手臂摩挲了一個來回:“瞅把你憋的。”

原本,陳一天死死靠住沙發,沒讓身體任何突出的部位暴露出來,可盧姍是誰,她有千裏眼、順風耳,她能隔空打物、主宰風雷,她的道行,對付陳一天是綽綽又有餘了。

陳一天輕輕向前一撲,把盧姍壓在身下。

盧姍把卸去自己身體的勁兒,順從著,那只手臂順勢搭著陳一天的腰。

忍了一晚上,終於可以釋放了。

盧姍的身體被陳一天整個罩住,只有卷發露出來一點。

少年不得章法,他依靠本能,死死地抱住盧姍,喉嚨裏發出滯重的呼吸聲。

他的身體要炸了,他需要摩擦,需要傳輸過盛的東西,需要卸掉來自身體深處的力氣。

盧姍被壓到缺氧,輕微調整身體角度,膝蓋從陳一天身前屈起,她這不經意的動作,提醒了陳一天。

他身體,死死抵住盧姍。

兩人俱是一身汗。

扭在一起的人體散發出物種發.情特有的香味。

陳一天開始胡亂地吻。

吻身下女人的頭發、鼻子、耳後、脖子,及一切所到之處。

盧姍一開始還瞌眼迎合,待陳一天把手探進衣服,她著實疼了一下,“噝”了一聲,才捉住他的手。

陳一天只乖覺三秒,又不受控制地大動起來。

盧姍咬牙忍受,無奈地輕吻了少年的喉結,年輕男子喉嚨處的皮膚沒有褶皺,顯得健康而結實,茁茁而生,未受煙氣薰染。

思及此處,盧姍手臂用力,把自己吊起來,重新輕輕吻上去,用牙齒輕輕啃,唇齒間沾著口水,所過之處,口水蒸發,溜過一陣小涼風兒……

陳一天幾欲傾洩。

他懷著本能的羞恥之心,稍事收斂,暫時把招搖的部位懸空。

兩人各自出了汗。

客廳裏已有晨光透進,遠遠傳來汽車發動機聲,春末夏初雨初停。

兩人恨不得時光倒退,再慢慢滲入剛剛那個雨夜去。

趁陳一天控制的片刻,盧姍從他身下撤出來,胡亂攏了把打結汗濕的頭發,伸手去捏陳一天的下巴。

陳一天順勢去親盧姍的嘴,盧姍側臉躲開了,又是一聲輕笑。

“果然是生瓜蛋子。”

陳一天也顧不上臉紅,只楞楞地看著她,喉嚨裏還喘著粗氣。

盧姍起身,回手勾住陳一天牛仔褲的腰帶鼻兒:“走。”

陳一天卡在那裏,沒動。

盧姍睡衣又濕又黏,空站著有點冷。她提褲鼻兒的手輕輕用力,果然看到那裏還繃著,形狀很是憋屈。

“姐不收學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凡哥!

☆、搖搖擺擺搖向前-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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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bo 晉江嚇我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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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室還是昨天的樣子,擋光窗簾緊閉, 讓時間退回3小時。

盧姍把陳一天拽到床邊, 和他腳尖對腳尖地站定, 緩緩地解開他的牛仔褲。

陳一天稍事冷靜, 他專註地看著盧姍手上的動作。

盧姍拉開拉鏈的動作遭遇阻力,但是她巧妙地避開了。

那個東西擺脫第二層束縛, 更加不可一世。

陳一天死死盯著, 額頭青筋縱橫, 眼底發紅,一動沒動。

盧姍和他對視,目光含笑外加挑釁, 單手伸進去,由下至上捋了一把,陳一天猛地弓下身子。

前菜結束, 轉入正題。

陳一天第二次跌進這張床裏。

這張床像個綿軟的無底洞, 是平流層直鋪到地面的白雲。

如墜五裏雲霧,大概就是這個感覺。

他任由自己下墜, 直至盧姍騎上來。

那件暗紅色絲綢睡袍已經不成樣子, 很皺, 領口也被扯裂。

她騎上來, 雙手撐著陳一天胸膛, 試探著找位置。

角度問題,她調整了兩次,才讓核心碰觸。

只這一碰觸, 陳一天就見識了新世界。

盧姍沒穿底褲,她已意亂情迷,兩頰泛著血色,瞇著眼看著身下少年的反應。

太軟,太濕,太滑,太溫熱,太舒暢,太像天堂。

陳一天忍不住向上一挺,兩人都有點疼了。

盧姍把位置向前挪了挪,在他肚皮上坐踏實,忍著胸前的酸脹感,任由少年雙手猛抓猛揪,把睡衣揉得更皺,有一瞬間,她想,她不介意當一次導師,可這開局她也沒體驗過,學生給她上了生動一課。

這狀態怎容僵持。

陳一天猛地翻身,把盧姍卷進身下,把她胸前的兩坨肉搓圓捏扁數下,然後雙手攏起,把頭埋上去……盧姍一陣疼,開始弱弱地□□出聲。

作為男人,領悟力是天生的。

他重新找到那個天堂般的所在,猛地頂了一下,盧姍輕呵了一聲。

潤滑太過,著力點找到了,角度偏了。

第二次,陳一天覺得自己找錯了地方,因為他感覺不到入口。

日本動作片裏都是騙人的。

盧姍屈起一條腿,一只手從大腿下繞過去,托起他。

第三次,陳一天成功了。

那個地方很軟、很濕、很滑、很溫熱、像天堂一樣。現在被他撐開一個小缺口。

他腿部、腹部緊繃,努力保持占領,汗滴滑過頭皮,滴下來。

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他屏住呼吸,再一次弓緊身體,發力進攻,終於攻入首都。

腦袋裏各種樂器齊鳴,身體在微微發抖,少年浮在世界之上,浮在雲端,浮在蜜與融化的巧克力裏,每一次呼吸都要命似的,他占領了宇宙。

盧姍也累得不行,她擁著他,輕撫著他的背,由他在耳邊放肆呼吸。

入口也是出口,陳一天找到了。

他要動。

他輕輕後撤一下,盧姍感覺到,體內有一處被刮得酸脹,這種感覺她很熟悉,於她而言也是可遇不可求。

她長舒一口氣,緩緩輕吟。

陳一天又出入兩下,動作很小,幾乎只有力,沒有移動,盧姍瞇起眼,呼氣伴著輕吟,擾得陳一天不得安寧。

再次挺進後,陳一天突然繃緊身體,體內開始逛轟亂炸,盧姍感覺到了,她包容著、接納著,細細品味著這種迸發與汩汩躍動,手指在陳一天發間輕輕撥動。

※※※※※※※

孫靈君約於喬去上網。

於喬近日心事重重,上自習兀自撕紙,把紙撕得碎碎的,堆成小雪山;去食堂打飯懶得跟孟姨套近乎,飯缸裏豆腐少也渾然不覺;宿舍裏的嘁嘁喳喳一概不發聲,對初三學姐的禮節也很敷衍。

孫靈君想帶她上個網,散散心,順便問問咋回事。

倆人都沒去過網吧。

一來礦中附近沒有網吧,二來這兩個小姑娘都屬於比較蔫兒的,不會幹什麽離經叛道的事。

周五放學,倆人步行到了鎮上,那裏有兩家網吧,一家是新開的,電腦比較新,網速也比較快。

倆人準備上一個小時網,再各自坐車回家,推說路上堵車,神不知鬼不覺,完美!

2001年上網還不需要身份證。

下午五點多,不是網吧的正經營業時間,老板坐在吧臺後面,也對著一臺電腦,不知道在玩什麽。

收了倆小姑娘押金,問用不用幫忙,孫靈君大嗓門兒,問了一句:“開機按哪?”

老板在吧臺後面消失了,嗡聲嗡氣地說:“按這個,棒棒糖。”

孫靈君繞過吧臺,看見老板指著自己電腦主機上的電源鍵,上面有個圓形鍵,畫著個手柄短短的棒棒糖。

她倆第一次來網吧,對她們的消費水平而言,4塊錢一小時有點奢侈,再加上背著學校和家裏幹的事,這三重刺激讓倆人很興奮。

倆人找了相鄰的兩臺電腦,開機,等待。

屏幕亮起來,然後是開機提示,一串一串的代碼,省略號,最後是微軟的標志性開機音樂。

除了開機,倆人啥也不會。

鼠標雙擊不會,鍵盤上的字母倒是認識,但是輸入法切換不會,電腦桌面上一堆圖標,不知道都是幹嗎的,倆人幹坐著,摸摸這摸摸那,十分鐘過去了,還不知道上網有啥意思。

還好老板適時出現。

他問要不要幫她們倆申請個OICQ。

於喬問:“啥叫OICQ?”

孫靈君同時開口:“要……要錢不?”

老板說:“OICQ是免費申請,你倆都沒有吧?”

倆人同時點頭。

老板又問:“你倆也是第一次來?”

倆人又點頭。

老板就說:“那先幫你們申請個IOCQ吧!以後網上聊天都得有。”

老板先在於喬的電腦上操作,鼠標點了那個企鵝圖標,彈出界面,又點了“註冊”,出現申請OICQ的界面。

老板問於喬會不會打字,於喬懵懂地點點頭。他就連點了鍵盤上的兩個鍵,把鼠標交還給她,“起個名,輸入個密碼,密碼一定要記牢了,以後登錄都要用。然後按提示往下做。”

說完去幫孫靈君申請。

這老板年紀不到三十,額頂的頭發有點稀疏,按照於喬的審美,街上看到這位,大概會在叫叔叔和叫大爺間猶豫一下,最後叫叔叔。

總之就是路人。

但是他剛剛展示了自己的絕技——他操作電腦簡直太溜了,於喬直接忽略了他退後的發際線,把他歸入帥的一列。

於喬起了個中文名字,接下來的輸入密碼環節,她就卡住了。

她輸了幾次,密碼欄都只顯示黑色的小圓點。

隨便點鍵盤上的哪一個鍵,密碼欄都多一個小圓點。

於喬覺得自己不走運,第一次上網就碰上一臺壞電腦,試了幾次,最後簡直氣極敗壞。

孫靈君也沒好到哪去。

她不知道點了哪裏,把剛才的註冊界面弄沒了,急得要鉆進電腦屏幕裏面去。

倆人同時看向對方電腦,互相問候:“你的咋了?我給你看看。”

最後還是求助了網吧老板,他點了密碼欄下面一只閉著的眼睛,讓它睜開了,這樣再輸入啥都顯示了。

老板說,先把密碼設成12345678,以後你倆自己再改。然後大手在鍵盤上一陣抖,OICQ申請完成。

於喬老老實實地填了年齡、性別、城市……然後和孫靈君互相加了好友。

一小時就這樣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識盧姍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姍中。

於喬你可長點心吧,人家都蓋大樓了,你還在玩泥吧。

☆、搖搖擺擺搖向前-52

那天之後長達一周,陳一天一次也沒見過盧姍。

陳一天如常去海鷹機械報到, 財務辦公室偶爾有人出入, 有人辦理業務, 都是盧姍對面的女員工在處理。

沒過幾天, 新聞和報紙又傳出消息,尼泊爾刺殺前任國王的現任國王迪彭德拉傷重不治身亡, 由叔叔賈南德拉繼任國王。

播報這條新聞的還是之前那個播音員, 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

幾天之後, 電視開始各種解讀和分析,陳一天歪在椅子上,眼裏過著新聞畫面, 心思卻沒在那上。

門響了,於喬回來了。

腳步聲沒有停頓,她徑直回了自己房間。

小姑娘最近不太歡實。

陳一天歪在椅子上沒動, 他等著於喬啼哩吐嚕地跑進來, “呀!哥你回來啦!”“呀!哥你今天這麽早!”“呀!聞到香味了麽?奶奶做了什麽?”

擱以往,每個周末的見面, 都是這樣的開場白。

但是這一次, 有點不一樣。

於喬默默走回自己房間, 陳一天眼角餘光只掃到一個塞得鼓鼓的書包。

奶奶出去了, 還沒回來。

陳一天關了電視, 走進於喬房間,手裏還掐著遙控器。

於喬正從書包裏往外掏東西,書包張著大嘴, 要把於喬的頭吞進去了。

陳一天站了半天,於喬也沒看他。

“作業多嗎?”

“還行。”於喬聲音低低的。

“什麽時候考試?”

“下下周。”於喬停頓一下,說了一個長句子:“對了,下下周要考試,下個周末我想在學校自習,不回來了。”於喬終於擡起頭,低眉順眼地看著陳一天,目光挑到他的鎖骨處,

不再上移。

陳一天確定了,於喬就是有事,而且情緒極差,孩子大了,有脾氣了,居然想在外面野了。“不行。回家一樣學習。”想了想又試探地問:“這周學校裏有什麽事麽?”

話剛問完,陳一天就想起來那輛黑色轎車,想起於喬曾經上過那輛車,他記得於喬下車時失魂落魄的樣子。

“沒什麽事……食堂做了一頓燉肉。”孟姨在校長的重壓下,終於做了一頓大葷。

豬肉不知哪買的,基本是肥肉加肉皮。而且,肥肉呈現堆積的米粒狀,於喬記得陳奶奶帶她買肉時,跟她說過,有一種豬肉不能買,那種很肥的呈現米粒狀的股肉,就是生過很多豬

崽的老母豬肉,特別不好吃。

於喬只說了一句,後面的話生生吞了,不再解釋。

陳一天當然推測不出“燉肉”事件的背景資料和於喬的心路歷程,今天的於喬惜墨如金。

陳一天準備說正經事。

“明天你等我電話,我早上去下公司,回來帶你去開藥。”

“還用去嗎?”於喬試探地問。

“上次開的不是快喝完了?

“還剩下兩袋。”

“那明天不就喝完了!”

於喬:“……”

這事算是定了,陳一天轉身要走。

於喬叫住他:“哥。”

這時,鑰匙撞擊房門的聲音傳來,奶奶回來了。

於喬沒再說什麽,去廚房幫奶奶摘菜,兩人開始張羅晚飯。

※※※※※※※

周六上午,陳一天早早出門。

於喬陪奶奶嘮嗑。

“奶奶,咱家上幾輩有學習好的嗎?”

“你爺爺兄弟幾個都沒上過學,那時候上私塾,他們家孩子多,能吃上飯就不錯了,哪還有錢讀書。你伯伯、姑姑那輩,都上了幾年學,沒等誰學出名堂,趕上動.亂年代,學校也

不教課了,就都早早下學,幫家裏養弟弟妹妹了。”

“那小天哥哥像誰?”

陳一天算是陳家光耀門楣的招牌了。

陳奶奶很是器重這個孫子,陳一天的其他堂兄弟、堂姐妹,都沒有他在奶奶心裏地位高。

奶奶一手帶大的,感情本來就不一樣,陳一天又從小長臉,學習沒讓家裏操過心,以遠超錄取線的分數,考取了東北排名靠前的大學。

圍繞這件事,陳奶奶跟親戚、鄰居講過無數遍。

“他腦瓜靈,像他爸。但學習光靠腦瓜好使也不行……”家裏只有於喬和奶奶兩個人,奶奶還是放低了音量,“你覺不覺得,小天他媽格外有一股鉆勁兒?我早就發現了,真有她上

心的事,她怎麽想辦法,也要把它辦成。”

“是說我哥像我大娘嗎?”

“身上批下來的,肯定是像!小天主意也正,當初選學校、選專業,他爸想讓他讀工商管理,他理都沒理,最後填志願、選專業,都是他自己弄的。”

“我大娘也是這樣的嗎?”

“咦!我看人準,你也別說我馬後炮,他媽現在走了,他媽沒走時,一心樸實地跟他爸做買賣,我就覺得是表面,後來你看怎麽樣?主意早拿定了,一旦有機會,她是真舍得下。我

聽你大伯說,她早先還自己學英語。”

“他們那買賣能碰上外國人嗎?”於喬好奇。

“你大娘喜歡洋的,那些個香港電影、美國電影,什麽什麽……”

於喬接道:“好萊塢。”

“對。她都愛看。你看現在,人家真就出國了。”

於喬想聽陳一天的事。

“奶奶,那我哥畢業以後幹啥?”

“他爸當然想帶兒子一起幹,他媽想讓他出國,最近打的幾個電話,說的都是這事兒,讓他考那個出國的英語……”

“奶,你想讓我哥出國嗎?”

陳奶□□使勁一搖:“我可不想!但他要是想聽他媽的,我也不會攔著,人家是母子……要真去了國外,我尋思,也比跟他爸跑買賣強,他爸還得成家,人家說了,有後媽就有後爹

……”

奶奶抹了把眼淚。

她兩廂都舍不得,但她願意陳一天過得好。

就像她對於喬,希望她嫁人,又不希望她嫁太遠。

“那我哥他自己咋想的?”

於喬扒開桌上的瓜子袋,推到奶奶面前,奶奶最喜歡嗑瓜子,五香的不要,只要炒熟的。

“你哥咋想的,那誰知道。他們學校的教授都看他是塊好苗子,要收他當研究生,他都沒答應!這多少人盼不來的機會,他都不答應,你說說,他到底想幹啥?要不哪天你問問,他

跟你有耐心,能說實話。”

於喬抓了一把瓜子,握在手上,沒有嗑。

奶奶哢叭哢叭嗑得正香。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之後,未經打印紙稿校對。如有小天使願意捉蟲,我把蟲分一半給你吃。

還有一章。

☆、搖搖擺擺搖向前-54

於喬接到陳一天電話,讓她直接去公交車始發站等他, 他已經從海鷹機械往回趕, 倆人約好在始發站匯合, 再次出發去北鎮。

於喬已經打好腹稿, 從沈陽到北鎮的這段路,她準備跟陳一天說。

“哥, 我的病已經好了。”車子駛出兩站, 於喬決定直奔主題。

“嗯。”

“是不是, 以後不用吃中藥了。”

“先把這副吃完再說。”陳一天沒認真對待。

“吃完了這副還有下副……”於喬看向窗外,公交車正駛過繁華地段。

“你說什麽?”陳一天沒聽清,鑒於這兩天於喬的情緒, 他還是想多說兩句,“你這種病,有治好一說嗎?醫院裏說得多嚴重, 你都忘了?王大夫也說, 要隨時監控,隨時觀察, 跟你之前受的罪比, 喝點藥算什麽, 有那麽難下咽嗎?喝點苦的, 能把小命保住, 你還矯情什麽勁兒。”

這話說得不對味。

有點失控,估計起到了反作用。

但是於喬沒有接招。

她又繞回初始主題:“哥,我的病已經好了, 最近幾次檢查,結果都正常。我不想再吃藥了。”

陳一天莫名火大,但他耐住性子,想聽於喬往下說。

車子晃了一下,於喬努力校正身子,沒有靠到陳一天肩膀。“一直吃藥,我就一直覺得自己是病人,需要別人照顧,跟其他人不一樣。”

原來是因為這個,青春期的覺醒嗎?

陳一天好言相勸:“跟誰不一樣?”他有點想笑。

小丫頭在思考哲學問題。

跟孫靈君不一樣,跟林小詩不一樣。於喬低下頭,車子駛出車站,新上來幾個乘客,急三火四地往後排走,可惜已經沒有座位了,於喬和陳一天並排,坐在地勢較高的最後一排,她漠然地看著他們。

“要不哥,這次咱們只去看看王大夫,不拿藥——讓他看看我現在身體多好。”

“不行。作是吧?”

“……”

“就你這體格,再不趕緊調養,以後結婚、生孩子都成問題。”

“……”

“你爸那樣,你媽顧不到你,你自己懂點事兒吧。”

於喬別過臉去,一言不發。

她眼裏早就蓄滿淚水,被窗外的風一次,辣辣的難受,她又不敢去擦。

是啊,爹不疼娘不愛,把自己扔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自己是夠不懂事,把毫不相幹的人拖累成那樣。

陳一天只知道她在鬧脾氣,她努力向外扭著身子,肩胛骨的輪廓清晰可見,他有點後悔說最後那句話。

從北鎮大藥房出來,驕陽帶著初夏的暑氣,於喬拐進路邊食雜店,買了兩根冰棍兒出來。

紙包著的冰砣子,上印四個覆古體大字:沈陽冰棍。

他們倆起初來拿藥的時候,經常買這個來做臨時冰箱。

偶爾也會一個吃一根。

寒來暑往,幾年都過去了,又覺得像是昨天。

陳一天手上提著藥袋子,騰不出手,於喬就幫他把紙剝開,遞到他手上。

陽光下,沈陽冰棍兒反著白霜、冒著白氣,這場景陳一天也很熟悉。

陳一天和於喬吃冰棍完全倆路子。

陳一天用牙嗑,一小塊一小塊地啃下來吃。

於喬用舌頭舔,舔成楔形,再咬一大口。

陳一天眼看她咬下一大口,嚼半天皺起眉頭,連忙用手扶腦門兒,逗她說:“吃猛了吧?腦門兒拔得疼吧?哈哈哈。”

於喬率先吃完,把冰棍手柄舔了個幹凈,故作隨意地說:“哥,我欠了你很多錢,現在我長大了,錢會慢慢還給你,你不用再為我操心了,去幹自己想幹的事吧。”

說完舔著凍紅的嘴唇,目光真誠地看著他。

陳一天叨著冰棍,想要忽略,又很難忽略她這個目光和這幾句話。

這個周末,於喬還辦了一件事。

她給於香打了一個電話。

她很少主動給她媽打電話,都是於香打來,通常是陳奶奶接,奶奶再充當傳聲筒,報個平安,再把於香啰哩啰嗦的囑咐揀要緊的轉達給於喬。

所以於喬主動聯系,於香心裏就有點打鼓。

女兒處在生長發育期,聲線有些微的不同,不再是孩子的聲線,於香謹慎應付。

於喬先問爸爸的債還了多少,還剩多少,爸爸什麽時候能出獄。

爸爸被判刑的事,於香始終沒有告訴於喬實情。

她只跟女兒說,爸爸欠錢不還,被判了刑,要把債還清了再能釋放。

這是於喬第一次開門見山地問錢的數額和出獄時間。

於香冷靜地胡編亂造一通。

於喬沒再質疑,她接著問,於香能不能多寄些生活費給她。

於喬用大人的口吻說:“陳家不欠咱們的,相反,人家幫了咱們很多。關系再好畢竟是鄰裏,也不能無止境地索取。”

她說:“媽,我住院的那些錢,你都還給人家了嗎?後來我爸出事,你要全力補齊那邊,我也不怪你,你寄來的生活費,又要給我交學雜費,又要供我吃穿行,你也知道,肯定是不夠的。我這幾年吃中藥,花的都是陳家的錢。”

小姑娘心裏的賬太明白,說得於香啞口無言。

“媽,我也知道你難,但是你怪誰呢,我爸就是你慣出來的。我還沒有生存能力,我在沈陽肯定要繼續花奶奶的錢,要繼續麻煩小天哥哥,你也替我想想,我的滋味也不好受。”

手到擒來,於香答應以後按期多寄些錢過來。

這通電話最後,於喬說:“媽,我有點想你。”

電話那頭開始吸鼻子,於喬捂著電話,努力地聽著,她需要確認媽媽的存在。

母女很久沒有見面,僅憑聲音,她老是有抓不緊、握不牢的飄乎感。

於喬又囑咐道:“你自己對自己好點兒。”

電話裏,於香嗚嗚地哭了。

掛電話之前,兩個人都是又擤鼻涕又抹眼淚,說了很多胡話,一個說:“我不想留在沈陽了,我想跟你一起過。”

另一個說:“好,好!喬喬,咱們窮富都在一起……”

※※※※※※※

自大雨那天之後,陳一天再也沒見過盧姍。

之後的一周,陳一天懷著覆雜的心情,盡量如常去公司。

盧姍沒有出現,財務的日常工作都是由另一個同事打理。

盧姍很少加班,周末她也肯定不會去。

但是接下來,第二周,盧姍還是沒有出現,陳一天心中惴惴。

眼看著周四了,這一周又要過去,盧姍身為海鷹機械的財務經理,請假、翹班都屬正常,兩周不上班的話,那就是有事。

周四一早,陳一天坐進工位,心裏盤算著,要找個合適的機緣,給盧姍打個電話了。

陳一天很難給二人的關系定性,但他對盧姍的好感,他不想否認。

況且那場瓢潑大雨,給兩個人開了光,特別是陳一天,對他而言,那個夜晚、那個體驗都太難忘了。

剛上班,還沒進入工作狀態,他信馬由疆地想了不少。然後,就聽到有人在說話。

李健林帶著個新員工,在跟大家介紹。

“這是咱們新招的財務總監,張琰。這是設計組,這邊是項目組……”

在座的人,年輕的紛紛直立,資歷深厚一些的點頭致意,陳一天呆呆的,一時沒做出任何反應。

李健林介紹完一圈,又想起個人來,對身邊的財務總監說:“對了,還有個重要人物,他今天……”說著,目光巡視陳一天那片兒,隔空對陳一天喊話:“你師傅今天來嗎?”

陳一天原本楞楞的,被問到陳哲,答:“他昨天走時說,今天中午就過來。”

關於陳哲,李健林也沒再多介紹,叫了個機靈的小孩過來,讓帶著新來的總監去車間裏轉一圈,給大家介紹介紹。

說完,李健林徑自回屋,機靈小孩湊過來,“張姐,我帶您去車間看看。”

這位新來的總監,年紀介於叫姐和叫阿姨之間,短發燙了卷,戴了眼鏡,一眼看上去,就是刻板、嚴謹又經驗豐富的財務工作人員。

張總監走了,李經理還在,辦公室裏沒有任何異動。

陳一天千算萬算,沒料到有這麽一出兒。

短短兩周,他一忽兒壓抑著對再次見面的期待,一忽兒給自己打氣,讓事後第一句話不那麽窘迫和尷尬,一忽兒又壓下所有念想,決定什麽都不想,就當作什麽都沒發生。

沒想到,新的財務總監走馬上任,意思是盧姍再也不會來了。

陳哲到公司後,另一個設計跟陳哲提了一嘴,說財務換了新人,陳哲沒表示太驚訝。對方又問“姍姐咋走了?”陳哲撇撇嘴,沒表態。

之後的兩天,陳一天嘗試著聯系盧姍兩次,兩次都沒接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部分即將結束,第三部分原計劃28章,這樣就84章完結。

鑒於本文悠長而平淡,心疼大家跟我素了這麽久,第三部分多多互動,女主開蒙雖晚,可她身體好、悟性強。

☆、搖搖擺擺搖向前-54

陳一天有點心煩,周末就沒打算去公司。

奶奶在廚房喊他, 讓他去門口鞋櫃裏拿個垃圾袋。

他去開鞋櫃門時, 發現門口停了一輛嶄新的折疊自行車。

輪胎上的膠柱都沒磨損, 只沾了些泥印, 一看就是新的,頂多騎一兩次。

他回想一下, 確認是周五於喬騎回來的。

垃圾袋遞給奶奶, 往回走時, 他盡量不刻意地瞄了一眼於喬房間。

她正坐在床上,就著床頭的書桌寫作業。坐姿有點擰巴,顯得右肩高一些, 肩胛骨輪廓分明。

周五回來到現在,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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