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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什麽時候回來?”

“過了元宵節。”

“那麽晚?”媽媽的聲音大了些。

“我自己會照顧自己,您不用擔心。”葉清歡小聲說。

媽媽沈默了一會兒,猶猶豫豫地說:“清歡啊,昨天媽……”葉清歡立刻打斷了媽媽的話,說:“媽,我愛你。”

手機裏傳出一聲啜泣,葉清歡坐到床上望著窗外,覺得陽光刺目,眼裏有些濕。

“清歡,在海城好好上學,海城條件比文溪好,機會多。”媽媽說。

“我知道。”葉清歡說。

“清洛說你的房間他不用了,給你留著,等你暑假回來住。”媽媽說。

“好呀。”葉清歡說。

放下手機,葉清歡用雙手捂住臉笑,然後躺到床上,覺得心內安穩多了。

畢竟是母女,血脈相連,可能會失控,可能會產生芥蒂,可牽絆關心是割不斷的。

手機又響起來,葉清歡以為是喬荔打來的,卻是個陌生的座機號碼,看區號是文溪的。她接聽了電話,傳來盛鴻年的聲音:“餵,是我。”她立刻從床上彈坐起來。

“你怎麽樣了?”電話裏盛鴻年的聲音裏是濃濃的關心。

“還好。”葉清歡小聲說,擡手捂住胸口。那裏突突突地跳得厲害,很難控制。

“那個……父母之間的事兒還是讓他們自己解決,你不要管比較好。當然我不是說讓你徹底不管,都是一家人……我爸媽以前也吵過架,我也挺著急的。就是……你別太有負擔,相信他們能自己處理好,順其自然。”他開口沒問東問西,卻是笨拙地勸慰她。

可他什麽都不知道,關於她的家庭跟商家的那些恩怨。

葉清歡心裏平靜了些,語調也柔和多了,對他說:“已經沒事了,謝謝你。”

第一次被她道謝,盛鴻年倒是不自在起來。他習慣性地擡手想撓頭,手一下觸到額上的淤青,疼得他“嘶”了聲。葉清歡問:“怎麽了?”

“沒事兒。剛竄過去一只貓,嚇了我一跳。”盛鴻年隨便找了個借口搪塞。

葉清歡“哦”了聲。

“你打算什麽時候回海城?”盛鴻年問。

“我已經在海城了。”葉清歡說。

盛鴻年“哎?”了聲,脫口問:“這麽早就回去了?”

“回來覆習功課。”葉清歡也隨便找了借口搪塞。

“用得著那麽用功嗎?才高一而已,又不是高三。”盛鴻年笑。

葉清歡不語。

盛鴻年的笑變成了幹笑,發覺自己剛才那話說得相當沒水準,他的成績比她好,那樣說的話倒是有炫耀的嫌疑,不知道怎麽往下接話了。他撇嘴,擰了大腿一把。

難得葉清歡發問:“你什麽時候回海城?”

“我?”盛鴻年對著警察局的鏡子看,臉上兩大塊淤青,左眼腫得睜不開,整顆腦袋腫成了豬頭。昨晚綁架他的人說過,想害他的是商家的人,所以他這個樣子不想回海城回商家,那樣會讓親者痛仇者快,他回去的話得等傷好。

他琢磨了一下,說:“我得元宵節以後了。”

“學校正月十六開學。”葉清歡說。

“哦,也是,那得再早點兒。”盛鴻年恍然。

然後就進入了冷場時間,兩人突然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趙警官拎著一個冰袋進來,朝盛鴻年打了手勢,盛鴻年匆匆對著電話說:“我手機丟了,在文溪沒法補海城的號碼。等我換了新號給你發信息。我還有點事兒,先掛了。”

把聽筒放到座機上以後,盛鴻年接過趙警官遞過來的冰袋敷到左眼處。

趙警官坐下來,把一張紙遞給他,說:“這是剛才做的筆錄,你看看,有沒有什麽遺漏的。沒有的問題話就簽個字。”

盛鴻年接過紙放在桌上仔細地看。

“昨晚你被人抓上車之後,就什麽都沒聽到看到?”趙警官再次問。

“沒有,我上車的時候已經暈了。”盛鴻年說,拿起筆在紙張的末尾簽字。

“這樣就有點麻煩了。”趙警官摸著下巴說,“剛才去調那路段的監控,車牌能看清,可查過後發現是輛□□。那兩個人都蒙著臉,又是晚上,看不清長相。”

盛鴻年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把筆錄交給趙警官,問:“就是說查不到嘍?”

“單單靠現有的線索挺難的。”趙警官接過筆錄低頭看看,說,“你要是再想起點什麽,就給我打電話。”

“好。”盛鴻年說。

“你要是還留在文溪,這幾天還是別回家住了。我精力有限,不能時時看顧你。”趙警官說。

“我知道。”盛鴻年站起身準備走。

“你等會兒,我帶你去趟醫院,檢查一下。”趙警官把筆錄鎖進抽屜裏,起身抓過警帽扣在頭上。

“您帶我去醫院?我這模樣您帶我去了,就不怕我喊警察打人?”盛鴻年痞笑。

“臭小子!跟我貧上了!快走!”趙警官喝道。

盛鴻年跟在趙警官身後出了警察局,上了警車,去了醫院。傷都是皮外傷,也沒有腦震蕩,出了醫院盛鴻年又托趙警官把他送到聯通營業廳,他得去買個手機加辦張電話卡。趙警官臨走前又囑咐如果想起了什麽再聯絡。

盛鴻年揮揮手跟趙警官告別,進了營業廳,抽了個號坐到等候區等叫號。周圍的人大小眼地直打量他。想自己被打成這樣還公然出現在公共場所也挺沒公德心的。盛鴻年低下頭,盡量別嚇著別人。

他不跟趙警官說實話,是因為這件事牽扯到了商家。以商家的勢力,趙警官想查是無能為力的,反而可能會害了趙警官。他想,這件事還得靠他自己。只恨他現在太渺小,手裏什麽資源都沒有。

他必須抓緊時間強大起來。

葉清歡收到盛鴻年新號碼發來的短信的時候,她正在廚房洗菜。她擦了擦手拿起手機,把他的新號碼存了下來,剛存好他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這是我新號。”他說。

“知道。”她說。

“你幹嘛呢?”他問。

“做飯。”她說。

“你會做飯?”他趣味盎然地問。

“會一點。”她說。其實她不會,這是第一次。她下樓想吃午飯,結果旁邊的飯館都未營業,她只好從網上搜了菜譜,去超市買了點菜回來學著現做。

“你挺厲害的嘛。”他笑。

她不語。

“做的什麽飯?”他問。

“青菜面。”她說。

“大過年的吃這麽清淡?”他發表意見。

她又不語。

“我要是在海城的話,一定跑過去嘗嘗。”他兀自樂呵呵地說。

這個話題太暧昧,葉清歡的手捏緊了圍裙。

“不過我猜你不會歡迎我去的吧?”盛鴻年自我解嘲。

葉清歡沒說話,算是默認。

“清歡,你叫我去你媽家吃飯的那次,看起來特別溫柔。”盛鴻年低聲說。

葉清歡臉上微熱,她從沒想過“溫柔”兩字會跟她有什麽關系。她有些慌,匆匆說:“我做飯了,掛了。”

“好。下次我請你到我家吃飯,我做給你吃,我廚藝不錯的。”盛鴻年說。

她沒答應什麽,掛了電話。

鍋裏的水沸了,氣泡翻滾,看著眼前的白汽繚繞,葉清歡覺得心裏很亂。

晚上,葉清歡跟著喬荔順利進入四季酒店拍攝現場,見到了喬荔的新晉老公凱凱胡。

喬荔是娛樂公司大佬的千金,可以公然跑去跟胡凱合影。喬荔貼在胡凱身邊比剪刀手嘟嘴賣萌各種擺拍,不舍得走開。旁邊助理提醒了幾次說下一幕要開拍了,喬荔□□熏心假裝沒聽到。

沒人敢攆喬荔,葉清歡在一旁站著,也覺得喬荔有些過分。

這時候過來一名中年男人,對喬荔說:“你也差不多點兒,想拍照等今晚的戲拍完,我帶你們出去玩。”

“當真?”喬荔眼前一亮。

“只是玩的話當然沒問題。你要想做點別的,那得看胡凱答不答應了。”男人調笑著擠擠眼,眼神在喬荔身上掃了兩遍,說,“不過我看你這黃毛丫頭還沒長開,身上沒幾兩肉,估計胡凱看不上。他喜歡波霸。”

“臭流氓!”喬荔紅著臉罵,從胡凱身邊跑開了。

葉清歡不禁打量那個男人,敢這麽跟喬荔說話的應該不是普通人物,可那個人看起來卻非常普通。個子不高,穿一件褐色的夾克衫,理了個平頭,長相就像早晨菜市場賣菜的大叔那樣平常。他走到胡凱面前,說了幾句話,胡凱乖乖地點頭,很聽話的樣子。而周圍的人看起來對他也頗忌憚。

喬荔拉著葉清歡走到一旁的取餐區。這場戲是宴會戲,酒店提供了豐盛的自助餐品當背景,可導演沒發話可以吃,劇組的人沒人敢碰。

喬荔永遠是法外人員,伸手從飲料臺上拿了兩瓶果汁,遞給葉清歡一瓶。她自己擰開蓋子,靠著餐臺喝著,眼睛追隨著場地中心的胡凱。

“那人是誰?”葉清歡問。

“哪個?”喬荔放下果汁。

“你說流氓的那個。”

“他啊,安棟,胡凱的經紀人。”喬荔蠻不在乎地說,“人挺好的,就是長得醜又油膩,滿嘴跑火車,怪討厭的。”

“經紀人也是亦安的員工吧?”葉清歡疑惑。在亦安,所有人對喬荔都很小心,可這個人卻很不把喬荔看在眼裏。

“經紀人是亦安的員工。可他跟普通經紀人不一樣,他是王牌經紀人,不拿固定薪水,拿提成的。”喬荔又喝了一口果汁,說,“他手裏有很多資源,電影啊電視劇啊真人秀什麽的,他手下的藝人機會多,容易紅。加上他眼毒,一般他能看上眼的,在他的□□下都能紅。胡凱就是他在健身房碰到後發掘的,你看胡凱現在紅得都發紫了。所以這位大叔在公司挺傲的,除了我爸,他也不把誰放在眼裏。”

“這麽厲害?”葉清歡又朝安棟看過去,見他雙臂環胸站在導演旁邊,盯著胡凱演戲。

“當然啦。”喬荔說,“明星走紅是需要很多操作的,安棟最擅長炒話題的,他路子野,常常出其不意不擇手段。胡凱是掛著Bruce紅起來的,其實Bruce連他叫什麽都不知道。”

葉清歡想了想,問:“那他賺錢很多嗎?”

“像胡凱這種級別的明星,跟公司簽的合約演藝收入是五五分成,然後分給公司的五成裏面,有兩成給安棟。胡凱現在的片酬已經到了千萬,而安棟手下不止胡凱一個明星。你說他賺錢多不多?”喬荔揚眉道。

葉清歡吸了口涼氣,咬住下唇。

那晚拍戲結束後,安棟真的安排喬荔跟胡凱見面。安棟叫了幾個演員,把大家帶去了一處私人會所,大家歌舞升平地好好玩了一個晚上。葉清歡受不住困,半途回房間休息了,結果一直到早晨睡醒了喬荔都沒有回來。

到餐廳吃早飯的時候,葉清歡見喬荔跟胡凱坐在一處,很親密的樣子。葉清歡皺眉,走過去坐到他們斜對面的位置。

喬荔過來坐到她旁邊,問:“昨晚睡得怎麽樣啊?”

葉清歡垂著眼睛問:“你昨晚去哪兒了?”

“玩了個通宵唄。”喬荔臉上帶著大大的笑容,看起來很興奮。

葉清歡看了喬荔幾眼,目光往下移,喬荔襯衣領口的扣子沒系,露出的脖子上有一處玫瑰色的痕跡。

接下來幾天喬荔再叫葉清歡一起去玩兒,葉清歡以補寒假作業為由拒絕了。

就這樣時間慢慢地到了元宵節,葉清歡打電話給了爸爸,跟爸爸說想把保姆辭退了。

爸爸並不知道她回了海城,還以為她一直留在文溪。便問她為什麽,她說不習慣跟陌生人住在一起,想試著一個人生活。

爸爸本來是不同意的,直到葉清歡說:“爸,我知道她是商妙清特意安排的人,我不喜歡被監視。”

爸爸語塞,最後還是答應了。不過爸爸提出了折中的辦法,就是找鐘點工定時去幫葉清歡打掃衛生,這一點葉清歡答應了。

“爸,她還好嗎?”葉清歡問起了商妙清。

“不太好。回海城以後總是哭。”爸爸語調悲涼。

“那……你會怪媽媽嗎?”葉清歡心裏糾結起來,很怕爸爸說,會。

“這要怎麽說呢?”爸爸無奈地嘆氣,“你們是我的孩子,她懷的也是我的孩子,唉……”

葉清歡略略安心,說:“爸,謝謝你。”

“謝什麽,都是爸爸的錯,害了一群人。”爸爸感慨道,“清歡,爸爸太慫了,幸好你不像爸爸。”

葉清歡一時無語。爸爸最後說:“過完元宵節,我找人去文溪接你回來。”

葉清歡應了。如果讓爸爸知道她在海城,那麽必然會被叫去一起過元宵節。她不想去商家,也怕見到商妙清。

中午的時候喬荔又打來電話,這次不是叫她出去玩兒,而是叫她去晚上家裏過元宵節。喬荔其實明白葉清歡在介意什麽,不過喬荔很看得開,對葉清歡熱度依舊。又是千般萬般地撒嬌耍賴,葉清歡只得答應了。

下午喬荔吩咐車子來接葉清歡,葉清歡第一次到了喬家。

喬家住著比商家略小的房子,卻也有花園有車庫,布置得非常北歐範兒。喬荔在門口等著葉清歡來,撲過來抱住她,笑嘻嘻地說:“你呀,心眼兒真小。想不理我是吧?我跟你說,門兒都沒有!被姐我看上的,沒一個跑得了的!”

葉清歡皺了皺眉,輕聲說:“你瞎說什麽?”

“我都懂~”喬荔拖著腔調,勾著葉清歡的胳膊走進家裏,絮絮叨叨地說,“你就是少見多怪的,我跟胡凱玩了玩而已,你看你,吃了只耗子似的。你是覺得我惡心嗎?”

葉清歡站住腳,看喬荔的眼神透著嚴肅,說:“喬荔,你還是未成年人。”

“未成年人就不能講感情了?”喬荔不屑地說,然後湊到葉清歡耳邊,小聲說,“我只告訴你一個人,我對胡凱是認真的,我是真的喜歡他。跟喜歡的人做那種事,又刺激又開心。”

葉清歡臉上瞬間通紅,驚訝地瞪大眼睛,迎面卻見一名衣著不俗保養得當的貴婦裊裊而來。

“這是我媽媽,沈亦安。”喬荔抱著葉清歡的胳膊介紹。

在喬家吃過元宵節的晚飯,沈亦安吩咐人把葉清歡送回家。葉清歡在車上回味今晚的經歷。沈亦安很溫柔賢惠,不像喬荔說的那樣更年期綜合癥,跟喬冠興的感情非常好。喬荔在父母面前像只快樂的小鳥,肆無忌憚無憂無慮,讓她非常羨慕。

總之,今晚她過得很愉快。

晚上八點車子把她送到了家,葉清歡告別司機上樓回家。洗漱之後準備休息的時候,門鈴響了。

她嚇到了。

這時候她體會到一個人住的不便。她是一個孤女,大晚上的有人敲門非常恐怖。

門鈴又響了幾聲,她跑去廚房抓了一把水果刀,慢慢走到門前,透過貓眼往外看。

是盛鴻年,心放下了。

可她很詫異,他這麽晚來是想做什麽?

開了門,盛鴻年站在外頭,雙手背在身後,朝她聳聳肩,說:“嗨。”

她打量他,覺得他有些不一樣。可樓道裏是黃色的燈光,不太明亮,她看不清。

“你怎麽來了?”她問。

“剛從文溪回來,來看看你。”他笑著說。

葉清歡擰眉,問:“這麽晚?”

“坐的最後一班車。”盛鴻年說。

“有事?”葉清歡問。

盛鴻年把手從背後拿過來,手裏拎著兩袋東西,呲牙笑著對她說:“來展示一下我驚人的廚藝。”接著他看到她手裏的刀,於是調侃:“你是特意給我送工具來的?”

葉清歡才想起自己手裏還拿著水果刀, 她立刻把刀子擱到旁邊的鞋櫃上面。

她心裏懊惱,怪自己粗心。她的膽小被他撞見了, 讓她覺得難堪。

她小心地看向他, 他眼裏藏著了然於胸的笑意,看破卻故意不說破。

他把兩個袋子湊到一處用一只手拎著,伸手把刀子抓了過來,翻著個兒地看了幾眼,說:“這刀的刃口不錯嘛,搞得我都躍躍欲試了。”

葉清歡看看門廳墻上掛著的石英鐘,時間是夜裏八點半, 她不確定這個時間讓一個男生進門是否合適。

還是覺得不合適。

“我吃過飯了。”她說。

“可我沒吃啊。”他痞痞地笑。

葉清歡抿唇。

“我買了活蝦, 看,還在袋子裏亂蹦呢。”盛鴻年把一個袋子提起來送到她眼前, 黑色的塑料袋一鼓一鼓的, 發出“啪啪”的響聲。

葉清歡還在猶豫,盛鴻年笑得愈發僵了, 問:“不讓我進去嗎?”

葉清歡不語。盛鴻年長嘆一口氣, 垮了一張臉, 垂頭喪氣地小聲咕噥:“拜托,我一個星期沒見到你了。今天我坐了五個鐘頭的長途車到海城,一下車就想見你。可除了做飯,我實在想不出別的理由來找你。”

他這麽說,她心裏一軟。

葉清歡咬咬唇,側身讓開了門口, 說:“進來吧。”

盛鴻年嘴角噙著一抹竊喜,立刻擡腳邁進了她的家門。

葉清歡關上大門,彎腰找拖鞋。鞋櫃裏倒是有一雙男式拖鞋,是給爸爸準備的,他把拖鞋放到盛鴻年腳邊,盛鴻年沒發覺,兀自轉著腦袋打量這套房子。

“你一個人住?”他問。

“現在是。”葉清歡回答,她沒看他,伸手把袋子從他手裏接過來。

“以前呢?”盛鴻年問,他記得上次過來的表白時候她家裏是有人的,雖然沒有親眼見到,可她的樣子看起來很怕屋裏人聽到些什麽的樣子。

“有個保姆。”葉清歡說,拎著東西轉身朝廚房走去。

盛鴻年又把房子打量了一圈,兩居室,房內的陳設很不錯,比她在海城的家強了不少。

他原以為她的家是在海城的,因為她在海城外國語學校上學,也是插班生。能插班進海城外國語學校的人多年來沒幾個,他本以為她家境不凡,只是為人低調,不喜歡與人交流。

在文溪見到她後才發覺並非如此,她的家庭很平常。可是她卻住在這個中高端小區,一個人住著兩居室的房子。不管是租的還是買的,都不像她那個家庭能承擔得起的。更何況之前還有一個保姆。

對他而言,她自始至終都非常神秘。她就是個迷人的局,他心甘情願入局,盤桓其中尋找真相。

盛鴻年在門廳那裏完成了心裏活動,想要進屋,便想起要換鞋,低頭的時候發現腳邊的男式拖鞋,揚了揚眉。想她家既然備有男士拖鞋就是會有男人過來。他心裏閃過一絲介意,很想知道那人是誰。

葉清歡從廚房出來看盛鴻年還在門廳裏站著,問他:“你不想進來了?”

盛鴻年一怔,隨即朝她露出個笑臉,兩下就把旅游鞋從腳上踢了,踩著拖鞋朝她走過去,邊走邊問:“我會做香辣蝦跟茄汁油燜蝦,你喜歡吃哪種?”

“隨便。”葉清歡往旁邊躲開。

“那我做茄汁油燜蝦,晚飯吃辣的容易上火。”盛鴻年說著話人已經徑直走過來,路過她身旁的時候側過臉朝她呲牙一笑,臉頰現出兩個酒窩。

他笑得迷人,她卻發現他左眼處有大片未褪盡的淤青痕跡。

盛鴻年走進廚房,葉清歡回頭,目光循著他的背影,皺了眉頭。

盛鴻年把手機裏的音樂APP打開了擱到案臺邊,一邊聽著林肯公園的歌一邊做菜,手下剪著蝦須身子左右搖擺,偶然扭頭發現葉清歡站在廚房門口看他。

他朝她拋了個媚眼,自認帥氣,葉清歡卻一臉嚴肅。他自討了沒趣,就說:“很快就好。”說著把最後一只蝦扔進鍋裏。

葉清歡垂眸思索片刻,轉身走了。

飯菜端上桌後,葉清歡跟盛鴻年在餐桌兩邊面對面坐著,盛鴻年捧著碗大口扒飯。葉清歡碗裏只盛了一點點米飯,她垂著眼慢慢地剝一只蝦,冷不防一只剝好的蝦仁掉到自己碗裏。

她擡眼,盛鴻年含著滿嘴的飯,用手指蹭了蹭鼻子沖她笑。她放下手裏那只蝦,沈聲問他:“你受傷了?”

盛鴻年一怔,他都在這屋裏老半天了,她都沒問一句,他還以為她根本不在意的。如今她問了,他心裏一喜。至於應對的說辭他早想好了,把口裏的飯咽下了,指著自己的臉說:“那天騎車,摔了一跤,還好沒破相。”

葉清歡皺皺眉頭,不盡信的神色。

盛鴻年捏著筷子歪著頭笑,問:“我的手藝怎麽樣?”

葉清歡沒說話,接著剝那只蝦,盛鴻年瞟了眼她碗裏的蝦仁,也繼續吃飯。吃完一碗飯他去廚房又盛了一碗,回來後見葉清歡在喝湯,她面前的飯碗已經空了。

他低下頭,抿嘴偷笑。

葉清歡喝完湯,放下碗,擡眼間見盛鴻年笑瞇瞇地盯著她,便有些赧然。她垂下眼,把筷子跟碗並到一處,說:“我吃好了,你慢慢吃。”

“有個事我想問問你的意見。”盛鴻年卻說。

葉清歡看著他,他還是笑瞇瞇的,她靜靜等他下文,他說:“這麽晚了,你這裏離學校近些,我想我今晚能不能在你這裏借宿一晚?”

葉清歡一個大喘氣,臉刷地白了,眼睛瞪得很大。

盛鴻年噗嗤一聲笑了,戲謔地說:“看把你嚇的,我逗你玩兒呢。”

葉清歡沈下臉色,起身回房去了。盛鴻年捧著碗坐在餐廳,兀自笑得渾身亂顫。

吃完飯,盛鴻年把碗筷拿去洗,然後把剩飯菜收到保鮮盒裏,一樣一樣放進冰箱。從廚房出來的時候,看到葉清歡已經從臥室出來了,她在沏茶。

她竟然喜歡喝茶?他倒是沒想到。

他自發自願地湊過去坐到沙發裏,傾身靠近她問:“什麽茶?”

“碧螺春。”葉清歡頭也不擡地說。

“文溪的吧,文溪碧螺春最有名了。”盛鴻年說。

她遞給他一杯,他接過去喝,茶水入口微苦回甘,他心裏甜得很。其實他也嘗不出這是不是文溪的碧螺春。商家老頭子酷愛泡茶,書房的存茶動輒一克值千金,他也沒喝出什麽好來。

可只要是經她手沖泡而成的,就算是幹草葉子泡的湯他也能喝出西湖龍井的味兒。

他嘴巴含著茶杯邊緣偷偷瞟她,她拿著茶匙專心撥弄罐子裏的茶葉,那樣子讓他有種錯覺,好像她跟他已經是老夫老妻了。

或者說,是一種憧憬。

如果時間就此快進幾十年,他跟她就會白了頭,她沏茶,他喝茶,兒女一旁伺候,孫子孫女繞膝嬉鬧,其樂融融,共享天年。

“你什麽時候走?”葉清歡問。

盛鴻年正傻笑,突然被打斷了有些不樂意,他擡起手腕看看腕表,說:“過會兒。”

葉清歡看了眼墻上的時鐘,十點多了。她泡茶是想謝他的一飯之恩,現在時間不早了,她開始考慮怎麽攆人。

門鈴響了,葉清歡楞了,想這麽晚有誰會來?知道她這裏的只有保姆、爸爸還有商妙清。保姆沒回來,爸爸以為她還在文溪,商妙清更不會來。

“找我的。”盛鴻年跳起來往門口跑。葉清歡訝異地看他拉開門閃身出去,又把他自己關在了門外。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有回來。她想他不會是走了吧?可他的外套鞋子還都在家裏。她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什麽。她按捺不住,起身走到門口,正巧門鈴響了。

她趴到貓眼上往外看,盛鴻年一個人站在門外。

葉清歡開門,盛鴻年背著手站在外面,笑得神神秘秘,空氣裏有某種燃燒的味道。

葉清歡皺了皺眉,有些疑惑。

盛鴻年說:“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葉清歡驚訝地瞪大眼睛。

盛鴻年接著說:“可是你不知道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葉清歡微微張開嘴巴。

盛鴻年把手從背後拿出來,左手是一個開著藍色小花的小盆栽,右手是一個小小的蛋糕,蛋糕上插著兩根燃燒的蠟燭。

“清歡,生日快樂。”他笑著說。

在跟盛鴻年分開的漫長歲月裏,葉清歡一直記得一個場景:十六歲那年元宵節的晚上,少年捧著一盆勿忘我和一個小蛋糕站在她面前,告訴她,他跟她同年同月同日生,跟她說生日快樂。

從來沒人特意給她過過生日。她生在正月十五,每年這個時候家家戶戶都在過元宵節,文溪的店鋪在十五之前不營業,所以也買不到蛋糕。媽媽總是說:“今天過十五,多做了兩個菜,順便給你把生日過了。”仿佛她的出生只是元宵節買一送一的贈品,生日快樂永遠被闔家歡樂的祝福替代。

她一向寡言沈靜,心裏不高興表面看不出。媽媽以為她懂事,便不怎麽在意。

葉清洛出生在春天,他過生日的時候媽媽會特意做一桌子菜,買一個蛋糕,鄭重其事地唱生日歌吹蠟燭許願。這些形式上的東西,在大人眼裏不過是哄著小孩子玩兒,可是在孩子心裏卻很重要。

葉清歡不說,其實葉清歡在意。

後來她長大了些,心裏對這些事情看得淡了。只是童年時的遺憾一直藏在潛意識裏,像是一個缺口,結痂生繭,不疼了,卻一直存在著。

那個缺口卻在此刻被他填上了。

此刻她不去在意他是商家人的身份,此刻她放任自己沈浸在他帶給她的溫暖裏。此刻她第一次正視他的喜歡,第一次體會到能被他喜歡,是一件多麽幸運的事情。

葉清歡哭了,把盛鴻年給弄懵了。這是她第二次當著他的面哭,這次卻是因為他。他慌了,本打算跟她一起吹的蠟燭只好自己吹滅了,把花跟蛋糕擱到鞋櫃上,然後手足無措地哄她。廢了半天勁好不容易哄得她漸漸不哭了,她抽噎著用手背抹臉上的淚,盛鴻年仰起頭長出一口氣,嘟囔:“早知道能把你弄哭我就不搞這一套了。”

“謝謝。”葉清歡低低地說。

“你嚇死我了。”盛鴻年心有餘悸地說,用手指順了順被自己抓得爛七八糟的頭發。

葉清歡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了下心情,看鞋櫃上擺的東西,問:“是什麽花?”

“勿忘我。”盛鴻年說。

“好養嗎?”她問。他被問住了,他是看名字買的,勿忘我,別忘了他的意思,至於怎麽養他還真不太清楚。

“大概吧。”他不確定地說。

葉清歡把盆栽拿過來,捧在手裏。

盛鴻年小心翼翼地問:“你喜歡嗎?”

葉清歡輕輕點點頭。

盛鴻年咧開嘴笑了,伸手把蛋糕拿過來,獻寶似地說:“我聽人說這家店的栗子蛋糕很好吃,正巧他有24小時送貨服務,我就訂了一個。”

他用勺子挖了一塊送到她嘴邊,像個急切討賞的小孩,說:“來,嘗嘗,好不好吃。”

葉清歡張開嘴把蛋糕吃下去,蛋糕不很甜,栗子奶油做得恰到好處,入口即化。她點點頭。

“再吃一口。”盛鴻年笑著說,又挖了一塊大的遞到葉清歡嘴邊。葉清歡乖乖吃了,他又挖了一塊更大的,葉清歡艱難地吞下去。

盛鴻年又要挖,葉清歡忙壓住他的手,輕聲說:“快沒了,你不吃嗎?”

盛鴻年看看她壓在他手背上的小手,又看看她。她的臉腮帶著濕意,瓷白的肌膚上泛著淡淡的紅,像是玫瑰花落到牛奶裏。眼睛也是濕濕的,睫毛上掛著淚珠,撲簌撲簌地扇動,不覆之前的冷淡,溫柔得像一只溫馴的小鹿。

他心裏迅速升騰起一股欲|念,呼吸不覺間都粗重起來。

葉清歡還不知道盛鴻年的心理變化,只是強調:“你也過生日啊。”

“對啊,我也過生日。”盛鴻年喃喃道,湊過來,低著頭盯著她看,目光直勾勾的。

葉清歡總算覺察到一點點的不對勁兒,莫名地心慌起來了。她咬了咬嘴唇,縮了下脖子,自下而上地瞧著他。

“你可別生氣哦。”盛鴻年小聲說,湊得更近了。

“什麽?”葉清歡小聲問,突然覺得他高大的就像是一座山,從頂上壓下來,讓她氣勢全無,手足僵硬。

“我想要禮物啊。”盛鴻年說。

“什……”她話沒說完,他在她嘴角輕輕舔了一口。

盆栽掉到地上, 葉清歡呆住了。盛鴻年閉著眼,右手把蛋糕捏了個稀巴爛。他的舌尖上很甜, 不知道是栗子蛋糕的味道, 還是她唇角的味道。連空氣裏仿佛飄著糖漿,濃得化不開,他覺得喘不過氣,快要被甜死了。

他維持著彎腰的姿勢,感覺她的鼻息輕輕撲到自己的臉頰,清晰生動。他掀起眼皮,眼底是她小巧的耳垂跟鬢邊細細碎碎的鬢發。他的嘴唇就懸在她嘴唇的上方, 不舍得離開。

他等她的反應, 可她沒做出任何反應,他的膽子又大了些。

他努力地勻了幾口氣, 又閉上眼, 微微掀開嘴唇,朝她的唇壓上去。

溫熱, 柔軟, 好香, 這三個詞迅速竄入他的大腦,他的心跳得太厲害了,簡直要暈了,還沒細嘗,她一把推開他飛一般地跑回自己房間嘭一聲把門關上了。

盛鴻年因為緊張過度渾身無力,歪著身子靠在鞋櫃上。

緩了老半天, 他才重新站直了身子,感覺到右手黏糊糊的,低頭看到了蛋糕碎屍萬段落在地上的慘狀,還有歪倒在地上的盆栽。他呆了半天,彎下腰慢慢把殘骸收拾起來,也撿起了地上那盆勿忘我。

花盆裂了,花還好,看樣子挺壯實的。

盛鴻年帶著盆栽去了衛生間,把手洗幹凈,左右端詳這盆花。想了半天,猶猶豫豫地走到她房門前,敲了敲門,咳了聲,才問:“那個……你家裏有鐵絲嗎?”

裏面沒有回應。

他等了一會兒,小心地解釋:“花盆碎了,我想修一修。”

“你走吧!”傳來葉清歡冷淡的聲音。

盛鴻年一口氣提起來梗在喉嚨口,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她果然生氣了。

那他該道歉嗎?他不要啊。道歉了就是承認他做錯了,他親她有錯嗎?他以後還親不親她了?

不親了?那怎麽可能!他要跟她在一起,他心裏就差把他們的婚禮房子孩子都演繹出來了。打死他也不道歉!

那他說什麽?

解釋說今天他太冒失了,事先沒留給她準備的時間?下次會等她準備好了再親?能說出這種話的人八成是個傻子吧?

他又不傻,所以他苦惱極了。

最後他把盆栽放到她門邊的角櫃上,對門裏的她說:“我把花放這兒了……飯菜在冰箱裏,兩天內吃不完就扔了吧,怕有細菌滋生。還有……我這就走,你,你早點休息,明天就開學了……”他越說聲音越小,最後,嘆了口氣,灰溜溜地離開了她家。

葉清歡坐在地上,背靠著房門,聽到大門關上的聲音,知道他走了。

她把臉埋進膝蓋裏,覺得臉上好像有火在燃燒。她耳邊飄過喬荔說過的那句話:跟喜歡的人做那種事,又刺激又開心。

翌日,寒潮來襲,海城氣溫驟降。

葉清歡上學,在校門口見到了特意等她的盛鴻年。

他在校服外面裹了一件羊毛尼大衣,是紅綠相間的條紋,這種花色一般人撐不起來,一不小心就穿成了鄉村非主流,他卻硬是穿出來一股子英倫雅痞味兒。

那一瞬間葉清歡心就跳得非常厲害,假裝沒看到他,低下頭從他身邊走過,盛鴻年立刻轉身跟在她後面。

葉清歡加快了步子。

盛鴻年邁開大步,亦步亦趨地跟。

喬荔靠著樓梯欄桿在寒風裏啃一個甜筒,看見葉清歡跟盛鴻年一前一後的過來,眼中精光乍現,等葉清歡走到近旁後她跳過去跟葉清歡並肩上樓。盛鴻年依舊在後面跟著,拐彎的時候喬荔朝盛鴻年瞟了眼,盛鴻年的視線一直2在葉清歡身上。

喬荔把葉清歡拽到身邊,湊在她耳畔悄聲問:“你跟他怎麽了?”

葉清歡覺得臉上一熱,說:“沒怎麽。”

喬荔說:“少來!他臉上是怎麽回事?你打的?”

“不是。”葉清歡低聲否認,轉身走進教室。喬荔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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