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更是大吃一驚！金錦田忙說：“銀杏，你這是怎麽了，快起來。”

王銀杏哽咽說：“求班主給我一碗飯吃！”

金錦田搓著手說：“唉，有話好好說，你先起來說，地上涼呢，這天氣說不定哪天就下雪了。”

一群姑娘忙將王銀杏給拉起來。嚴香菊就問：“銀杏，你不是在那個什麽劇院裏過得挺好的嗎……哦，你們沒找到舞臺？”

王銀杏說：“日本人來了，那個舞臺……戲已經沒法演下去了。我家男人……又不幸染上了大煙……這日子沒法過下去了。我……去過很多舞臺想要加入，但是……人家都說不缺人……”

王銀杏說著，那聲音又哽咽住了。

眾人聽著王銀杏斷斷續續說，才明白了大概。王銀杏也知道，自己在舞臺上唱脫衣服的戲，雖然能掙錢，但是不能長久；所以一邊唱戲，一邊也著意看著，有沒有脫身出來的機會。

卻不想幸運得很，經常來劇院看戲的一個富家公子，名叫王伊春的，居然看上了王銀杏。說起來王銀杏外貌，雖然不如楊春華尹玉蝶出色，但是打扮起來，中上之姿還是有的。更何況她本來就是舞臺上演出的人，擅長梳妝打扮。王伊春喜歡越劇，就將王銀杏娶回家做了二房。雖然是二房，但是大房太太在老家居住，她與丈夫在上海居住，日子也是非常愜意。王銀杏就與劇院這邊斷了聯系，安安心心做富家太太了。

只是天有不測風雲，沒多長時間，王伊春的大太太知道有這麽一回事了。跑到上海來，將王銀杏的臉也撓花了，又罰丈夫跪了一個晚上，將房產地契全都拿走，然後徑直賣掉房子店鋪回老家去了。

王伊春只能租房子給王銀杏居住。自己也跑回老家去，想要向妻子弄一點錢回來；但是妻子得了父親撐腰，堅決不給；王伊春受不了黃臉婆的欺負，又跑回上海來。

現在這日子沒有原先舒服了。原先王伊春又有房產又有店鋪，就是靠著收租也能過上好日子；結果妻子將其他的進錢渠道都拿走了，王伊春手上沒錢，花錢的本事比掙錢的本事還多，雖然也找了一個工作上著班，卻也掙不了多少錢；就只能靠著王銀杏的積蓄過日子。

沒可奈何之下，王銀杏只能回到原先那個劇院，照舊演戲過日子。她先前也算是一個紅角，人家也願意捧著她；這錢來路就輕松了。又過了一陣安靜日子，沒想到王伊春卻染上了抽大煙！

這是一個無底洞。王銀杏哭過，鬧過，但是染上大煙癮的人，煙癮一旦發作起來，那就是六親不認的。王銀杏被丈夫抽過打過，渾身上下都是傷痕；雖然努力想要保住幾個錢來過日子，但是她在劇院演戲的時候，丈夫還是將錢偷走大半換成了大煙。

上海淪陷，王伊春也算是有門路的，居然托朋友在租界租到了房子。但是租界的房租翻了幾番，現在物價又往上漲，偏生王銀杏又找不到舞臺演戲了；這下這日子是沒法過了。

最近走投無路，雖然放不下面子，卻是依然投奔到四鳳舞臺來了。

王銀杏含著眼淚說：“香菊，我是差點對不起你們兩個……但是我現在真的快要餓死了……”

金大嫂就拿著玉米面窩窩頭過來，說：“這是我們早飯吃剩下的，你先墊墊肚子。”

王銀杏拿著窩窩頭，卻不立馬塞進嘴巴裏去，眼睛只看著金錦田：“班主……”

金錦田說：“銀杏……”只是這話還沒有說下去，就被金大嫂打斷了：“錦田，你不是說要去拜訪一個老朋友嗎？快要到點了，你怎麽還不去？”

金錦田的神色頗有幾分尷尬，嘟囔了一句：“晚一會去又沒事……”但是卻不敢多加辯駁，只向著妻子伸出手來：“你給我一點錢，我去買一點禮物！”

金大嫂從口袋裏摸了摸，摸出一張鈔票來，吩咐：“別買沒用的東西！買點實用的！”

金錦田就出門去了。王銀杏低下頭，臉上掠過一絲絕望。

金大嫂這才拉著王銀杏的手，說：“我們到廚房去，坐著吃，廚房暖和。”看了一群姑娘小夥們一眼，說：“今天戲沒排完呢，還不趕緊！要不要吃中飯了！”

姑娘小夥子們這才離去了。王銀杏眼睛裏含著淚，就看著金大嫂。

金大嫂拉著王銀杏在廚房餐桌的長凳上坐下來，說：“可憐的姑娘，幾年沒見，都瘦成啥樣了。那個王伊春還真的不是人……現在不是說有什麽離婚麽，你還是與他離婚了吧，單身一人，還能過一陣好日子。”

王銀杏含著眼淚說：“現在租界已經成了孤島，他又找不到工作，我如果離開他，那他會餓死的。”

金大嫂嘆了一口氣，說：“你現在就快要將自己給餓死了，你還管他做什麽？你真的當自己是那個……觀世音菩薩啊？我說，觀世音菩薩也不救這種自作孽的人！”

王銀杏不說話，眼淚一串串落下來，終於說：“他只要戒了大煙，那就是好人了。”

金大嫂說：“抽了大煙的，沒有一個好人！你這都是泥菩薩過江了，我與你說，少管這個人的事兒！……你還年輕，不要將自己陷進去！——唉，你先吃窩窩頭，我給你倒開水。”

王銀杏只說：“……我離開他，他就死定了。”

金大嫂覺得這個王銀杏油鹽不進，也有些不耐煩了：“你說你這個人怎麽這麽死腦筋呢？你說你嫁給這個王伊春做了姨太太，但是王家人並沒有承認你，你算哪門子姨太太！你給王家人養什麽老公！我與你說，你與那個男人斷絕往來，如果不與那個男人斷絕往來，我也不敢接納你來演戲——因為這種男人沒錢抽大煙，肯定會來糾纏著你，鬧起來，對我們劇院來說，也是一個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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