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表演都非常順暢。周芳兒的表演及不上尹玉蝶的生動傳神，卻也是可圈可點；與尹玉蝶搭戲，居然也沒有被尹玉蝶壓著。

下面掌聲不斷響起。

但是……等到最後一出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送鳳冠這一出的時候，上場的小生換了一個人！

中國戲曲表演，演員們臉上化的妝都很重。可以說，兩個演員，只要身高差不離，臉型相差不大，都能通過化妝畫出相似的效果來。再加上觀眾與臺上的演員都有一定的距離，所以換了演員，一時半會也沒人認出來。

但是與自己搭戲的人是誰，尹玉蝶哪會認不出來？

聽著那舞臺上寧逸飛已經開口唱“玉林今科中狀元，發奮求名遂宏願，兩家尊長上面坐，為什麽不見娘子女嬋娟”的時候，尹玉蝶真的不想上臺！

家裏有劇院，這寧逸飛也經常跑進跑出參與排戲，也算是資深票友。這《碧玉簪》的最後一出，又是非常有名的片段，所以寧逸飛會唱，這也不足為奇。

只是現在這是什麽時候？下面多少觀眾看著呢，你寧逸飛又沒有專業的訓練過，有啥資格上臺演戲！搞砸了怎麽辦？

更氣人的是楊春華與周芳兒……還有劇院裏的其他人！顯然，大家都是知道這回事兒的，就瞞著尹玉蝶一個！

就讓尹玉蝶上臺與寧逸飛對一場戲！

當下氣得甩手要走。

只是還真的不能甩手，真的不上臺去，那就是演出事故了；四鳳舞臺裏又沒人上過妝，一時半會也找不到人頂替。女主角遲遲不上臺，下面觀眾還不鬧起來？

當下只能上臺去。

連在後臺的一句“來了啊”都忘了說。

上了臺，先唱了一句“合府上下喜訊傳，秀英移步到堂前。王玉林得意忘形陪笑臉”——不過“王玉林”三個字，她唱得有幾分含糊，在寧逸飛聽來，這句唱詞更像是“寧家兒”。

緊跟著是一句“那嘴臉兒真可厭”。

尹玉蝶看見寧逸飛的嘴角抽了一下。原來這一句的唱詞是“把過去之事化雲煙。”

原先的意思有些輕描淡寫，但是這麽一改，更憤怒的味道就出來了。

然後尹玉蝶拜見爹爹母親公公婆婆，順帶唱了一句解釋說明：“真想扭頭從此不相見，無奈兩家尊長在眼前。”

其實尹玉蝶唱了七八年越劇了，隨口改幾句唱詞還是挺輕松的，就這幾句，她還能換出更嚴厲的詞句來。

但是現在臺上的人太多，玩出格了，容易造成演出事故。只能小意思來一下。

對面這個人又不經常上臺演戲，誰知道他有沒有張宛央楊春華他們對戲的急智？

然後寧逸飛唱了：“我的夫人啊，勸妻休要將我怨，且聽玉林來相勸。當初迎娶你到我府，我本是新婚燕爾慶良緣。都只為文友設計陷害你，假造情書偷玉簪。他存心拆散我夫妻，害得你我花燭之夜不團圓。歹人毒計他終敗露，用盡心機也枉然。如今是媒婆下獄文友死，我與你夫妻從此再團圓。夫人啊，過去之事你莫再提，快受官誥來接鳳冠。”

尹玉蝶的回覆也中規中矩：你不要多言多語多相勸，害得我嘛多思多想多心酸。怪爹娘錯選錯許錯配人，配了你這個負情負義負心漢。我也曾好聲好氣好言問，你卻是惡言惡語惡待看。你不該不聲不響不理睬，你為什麽瞞書瞞信瞞玉簪。我主婢受苦受難受到今，害得我是哭爹哭娘哭傷肝。既然你是大富大貴的大狀元，你就該去娶一個美德美貌是美嬋娟。

接下來的情節都是中規中矩：王玉林請一群長輩去送鳳冠，秀英都不肯收；最終王玉林自己上臺，拿著鳳冠裝模作樣就要跪下——按照之前的演出，王玉林的膝蓋彎了一下，秀英就趕忙將鳳冠給收下了——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

尹玉蝶演的秀英，居然——不收！

王玉林——寧逸飛——真正楞住了！

一個膝蓋彎在那裏，有片刻的凝滯。

下面的觀眾，瞬間嘩然起來！

眾人不知道這四鳳舞臺這麽改編這出戲，到底是什麽意思！

然後，舞臺下的觀眾，就看見——王玉林真的跪下去了！

——真的跪下去了！

嘩然之聲更加響亮——之前四鳳舞臺改戲，改出王玉林給秀英送鳳冠要下跪的情節，已經有一批老古板批判了，更何況現在，居然真的跪下去了？

尹玉蝶之前也只是惱怒上來，所以伸出去的手略遲緩了一下。然而她沒有想到，寧逸飛真的跪下去了！

一時之間，口腔之中，五味雜陳。卻聽見音樂的聲音響了起來，寧逸飛居然又唱了下去：“夫妻本是同林鳥，患難之中攜手牽。我不該胡亂猜疑失人品，更不該下手粗暴在人前。如今送了鳳冠來，要打要罵任由你，只求你，千萬不要冷面冷心冷笑顏。”

下面響起了更大的喧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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