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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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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姬流產了。

原來墨姬已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流產的原因是驚嚇過度。她得知自己姑母及那未出世的孩子的死訊後,傷心欲絕。自此一直病臥,氣息一天天衰弱。更令人費解的是,據說自墨姬病倒之後,斂居然未曾前去看她一眼。

太後的葬禮算是風風光光地辦好了。參加完葬禮的花逝正欲起身回行宮去,忽然被前來的一名巫師模樣的人攔住。

“公主殿下,大王有請,請您到瀲灩亭一趟。”

花逝認出那是前不久來審問過她的歐陽傲楓。據說此人很受大王的重用,目前兼任巫師長和禦前侍衛的職位。

瀲灩亭是個賞花的好去處。只不過偏生選了這樣不合適的時刻,花逝不免生疑,但還是應允了。

遠遠就看見斂披著黑色喪服的身影,他背手面對著翠綠的湖面,正凝神沈思。傲楓先行告退了,花逝只好獨往亭中,走到斂身邊,道:

“花逝拜見王兄。”

斂轉過身,笑道:“逝兒妹妹,你總算來了。”

花逝沒有猜透他語句中的意思,於是不敢說話。

“如今嚴冬已過,春暖花開,正是賞花的好時節。”他倒也沒有為難她,繼續說,“不知妹妹是否有這個閑暇,陪為兄一邊賞景一邊弄棋?”

花逝擡起頭,小心翼翼地望了他一眼。

“太後剛過世不久,王兄就在此玩樂,似乎不太適宜,”她謹慎地說,“況且,花逝聽聞墨姬娘娘嬰病在身,您不應該去看看她麽?”

聽了花逝諷喻的話語,斂卻也不見得惱怒。

“逝兒,你何時變得如此啰嗦了?”斂轉身坐在了鋪著毛毯的石椅上,並示意讓她也坐下,“這可真不像你。”

花逝沒有應答,只默默地坐下。

“你還記得麽,逝兒?”擺下第一枚棋子時,斂神色從容地說,“這裏可是你與我第一次下棋之地。”

“花逝自是記得。”

她輕攏起黑色喪服的衣袖,拈起一粒棋子。

“當時為兄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我的逝兒妹妹實在是一位奇女子。”斂用手托起腮,認真地觀察著棋局,“這麽多年來,我始終無法看透你的心。”

“王兄過獎了,”花逝回答道,“花逝只不過因深居院中,實在無聊,才把精力用在了無聊的消遣上。”

斂笑著按下棋子,氣定神閑。

接下來是闕然的沈默。偶爾從湖面上吹來的風,依然帶著乍暖還寒的涼意,時不時拂動二人的衣袖。知道王身邊的婢女小銀鈴的出現才打斷他們之間的安靜。

“奴婢參見大王陛下……”小銀鈴上前地說。

“有事且說。”

斂沒有看她一眼。

“方才禦醫派人來稟告,”小銀鈴頓了一下,才往下說,“說莫約一炷香之前,墨姬娘娘香消玉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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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有寒涼的風穿透衣袖。

花逝驚訝地擡頭看了斂一眼,後者卻面無表情。

“知道了,”斂緩緩下了一步棋,“你先退下。”

小銀鈴走後,二人繼續下棋。花逝時不時擡頭看看對面的斂,後者只是低頭,目光一直集中在棋盤上,似是認真地思考著每一步棋路。她沒有說一句話。直到棋局結束,黑幕降臨,被挑亮的燈照亮了她欲言又止的臉。

“逝兒妹妹,依你看,”收拾起棋子的時候斂忽然說,“加害於你和太後的兇手會是誰?”

“花逝只是一介女流,不敢妄議此等大事。”

她的回答相當謹慎。

斂似乎笑了,但這種笑冷淡而倉促。

“逝兒,宮中之人皆知由於你的母親雲姬娘娘的緣故,太後一直視你為眼中釘。”他繼續說,“如今太後娘娘薨逝,你也樂得清凈,不是麽?”

“花逝不敢。”

太後貴為後宮之首,加之幹涉朝政多年,如今她薨逝,對誰最有利,其實是不言而喻的。

“想來妹妹也應是識大局的人。”斂把棋子收好後擡頭盯著她,“太後和墨姬相繼薨逝,姜家便失去了控制王室至關緊要的棋子。為保住地位,他們一定會采取新的行動。憑我們現在的力量恐怕不宜過於強硬地對應。以妹妹的聰明才智,你說,為兄下一步棋該如何走?”

夜裏湖邊的風比白日裏大得多,凍得花逝不禁打起了哆嗦,致使她蹙起眉頭,極輕地咳了幾聲。

斂見狀,便解下自己的披襟,為她披上。

她用雙手捂著披襟的衣角,低頭不語。其實斂的意思她是懂的。這樣的情況,便意味這她與姜家的婚事得提前了。

她醞釀了好久,才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與往常無異。

“花逝明白王兄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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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姬的喪事辦得很匆忙。如今宮廷裏的巫師正在舉國的範圍內追捕兇手。一切籠罩在接連而來的死亡的陰影下,整個宮中上下人心惶惶,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果然跟斂預料的一樣,姜家很快蠢蠢欲動了起來。為了安撫他們,斂決定授予姜家之獨子紙煙禦史大夫一職,並召姜家次女水畫入宮,封之為畫姬。不過對於花逝的婚事他卻並未提起。

自那次湖邊與斂下棋後,花逝的病情忽然加重了。

紙門被輕輕推開。看見帳幕裏依稀的人影,紙煙俯首作揖,道:“臣拜見公主殿下。”

“不必多禮,”花逝的聲音隔著帳幕冷冷地傳來,“聽說紙煙哥哥將被升遷為禦史大夫,很快就會成為大王身邊的紅人,這恐怕是你為花逝最後一次診病了吧?”

“公主不必憂慮過甚,”紙煙說,“宮中有不少醫術比我更高明的禦醫,定能治愈公主的病。”

其實他對過高的職權並無興趣,無奈一切不由得自己選擇。再加上一下子失去兩位親人之痛,他也沒有力氣再與父親抗爭什麽了。

“我早說過紙煙哥哥定非池中之物,這一回機會來了,也算是不辜負花逝對你的期望。”

她又說。

紙煙沈默了半晌。

“公主,”他最後說,“還是讓我為您把把脈吧。”

景明一直守在院子裏,為的是等紙煙出來後能與他說上幾句話。她之前早在心裏準備了許多安慰的話,現在卻都記不得了。好不容易等到對方出來,卻又忽然聽到了公主喚她進去的聲音。

她與他擦肩而過,短暫的時間只足夠讓她匆匆行一禮。

“公主殿下,請問有何吩咐?”

花逝轉過身,看著她,說:“景明,你服侍我已經有三年多了吧?”

“是的。”

花逝從梳妝盒裏取出那只翠綠的玉簪。

“這個簪子我現在就贈與你,”她說,“也算是盡一些主仆間的情分。”

“公主,這……您不是折煞奴婢麽?”

景明唯唯諾諾地說。

“如今我留著這簪子也沒什麽用了,既然你喜歡,你就收下吧。”花逝把簪子塞進景明手裏,“難道你嫌它?”

“奴婢不敢……謝公主恩典。”

景明立即俯身盈盈一拜,悄聲斂起欣喜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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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宮之前,水畫一直在折紙鶴,沒日沒夜地折。

臨走的前夕,她用細線把紙鶴串了起來,掛在後院最高的枝頭。

“哥哥,請幫我把這個交給傲楓。”

水畫紅腫著眼,悄悄地把一只紙鶴塞進紙煙手裏。

姜家和歐陽家是故交,水畫和傲楓自小便認識。

紙煙嘆息著點點頭。

入宮的那一天正好是春分。她著一身素衣,仿佛一只小小的紙鶴飛來,停歇在陰森冰冷的王宮。

按照宮中規矩,妃子入宮後三天便是侍寢的日子。三天一下子便過去了,到了晚上,水畫就開始坐立不安。

可等了許久,也不見大王的蹤影。

“娘娘,”門外忽然響起的聲音驚得她一下子站了起來,“大王方才派人來通知,說他今夜因事務繁忙不便前來,請娘娘您早些休息。”

至此,水畫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些。

聽見聲音,花逝立即上前行禮。斂開口讓她免禮,看到擱置一旁的下至一半的棋局,又道:

“妹妹如此好的興致,一人也能下棋?”

“王兄深夜至此,不知有何要事?”她反問。

斂步入房間,邊說:“為兄來探望我的好妹妹,這也不行?”

“花逝只是聽說,今夜乃畫姬侍寢的日子。”花逝沈默了一會兒,方言,“王兄這樣冷落了人家,恐怕不是甚好。”

“你是在教本王應該怎麽做麽?”

斂說話時翻起桌子上的茶杯,慢慢將之斟滿。

“花逝不敢,”她暗中深吸了一口氣,才說,“只是王兄應當諗知個中曲折。”

雖貴為萬人之上的大王,斂卻也懂得,有時候自己也不得不受到牽制。他並不是不識大局的人,又怎麽會不懂。

見斂不語,花逝幹脆跪在地上,拜曰:

“花逝恭送大王陛下。”

她的聲音是顫抖的。站在一旁的景明見狀,也立即跟著跪了下來。

斂依舊不動,緩緩品了一口茶,不經意間發現景明頭上的玉簪,便驀地問:

“你叫什麽名字?”

意識到斂在對她說話,景明立即回答:“……婢女名為景明。”

“景明?真是個好名字。擡起頭來讓我看清楚。”

景明不敢怠慢,戰戰兢兢地擡起頭來。

斂忽而露出笑容。

當晚斂把景明帶回了寢宮。第二天便封她為景姬。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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