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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曉的敘述非常平靜。葉湘捏緊衣角，渾身發抖，眼眶發紅。

他轉過身，緊緊擁住孫曉。

“阿湘，硌著傷口了，輕點呀。”

葉湘深吸一口氣松開孫曉，輕輕撓了撓孫曉的頭頂，兩人相對無言。

把孫曉送回去後回家已經快六點了，葉湘厚著臉皮給部長發了個短信，再多請了一天假。

雖然他知道現在自己必須補充睡眠，可是他輾轉反側，腦子裏都是孫曉空洞的眼神。

如果僅作為旁觀者，葉湘知道這件事很難判斷誰對誰錯。

顧城錯嗎？他們兩個人已經分手，他也開始新生活，新生活受到了舊情人的騷擾，似乎他也是受害者。

孫曉錯嗎？他們在一起十年了，半年前還依依相擁的戀人，如今卻是別人的丈夫，孩子的父親。

可是葉湘活了這麽多年，真正在乎的人無非這幾個：孫曉、林嘉旭、葉昕。

他不是聖人，他也無需給出誰對誰錯的結論。

他決定明天一早去見顧城。

相識多年，葉湘自然是熟悉顧城的工作地點，他熟門熟路地找到公司前臺，順利地見到了格子間裏正在辦公的顧城。

顧城穿著白襯衫，帶著寶藍色的領帶，頭發清爽，雖然眼睛底下發青，但是左手捧著杯咖啡，右手在接電話，神情語氣都幹練自信。

葉湘腦海裏閃過昨天在醫院裏神情懨懨的孫曉。

面前的這個人，早上出門的時候有妻子為他系上領帶，在職場扮演好好先生的角色，意氣風發，卻唯獨忘了年輕時陪他一起騎自行車一起吃路邊攤一起改歌錄歌的男孩。

樓梯間的門剛剛合上，葉湘一拳便揮過去，準確砸在顧城的左臉頰。

他在心裏冷笑一聲，林嘉旭最混蛋的時候，他也不至於氣到揮拳，真的是“感謝”顧城豐富了他的人生經歷。

顧城扶了扶門把手，別過臉斜望著葉湘。

“孫曉沒事了吧？”

葉湘甩甩手，手有些麻，他在思考要不要再補一拳，是不是還需要說一句：剛剛那一拳是還孫曉的，這一拳是我的。

顧城好像看透了他的想法，揮揮手，“我還要上班，夠了吧。談談？”

說罷，摸出一包煙，向葉湘遞去。

葉湘沒有理，他盯著顧城左臉剛剛被他揮拳打的紅腫，並不明顯，他知道自己剛剛用了多少力，恐怕還不及顧城昨天的十分之一。

他深吸一口氣，“顧城，你到底想怎麽樣。”

為什麽做了這麽殘忍的事，還要更殘忍地去傷害孫曉？

顧城苦笑一下，收回香煙，取出一只叼在嘴裏，並不電話。他轉過眼不去看葉湘，“家裏鬧翻天了，我總得給個交代。孫曉這事真的做的不太對。”

葉湘這才註意到，顧城已經不再稱孫曉為曉曉了。

“葉湘，算我求你了，能不能幫忙看著他一點？”

葉湘緩緩回答，“我會照顧孫曉，不是因為你。”

“嗯。”顧城點點頭，“謝謝你。”

說到這裏，葉湘也覺得實在沒什麽好說了，他過來只是為了為孫曉出一口氣，可當他出了之後，他覺得更難受了。

離開前，葉湘想了想，還是說，“我能給孫曉的只有友情，不是愛情。他需要一個戀人，他的身邊、”他頓了頓“那個人已經出現了。”

“——顧城，你知道的吧，孫曉早晚會走出你們這段感情，會有更好的感情等著他。”

眼前的男人目光陰晦不明，原本整潔的領帶和襯衫因為剛剛的摩擦變得有些淩亂，原本用發膠固定的額前發落下來，遮住了些許眉眼。

“嗯。我知道。我會祝他幸福的。”

葉湘笑了，他惡毒地找到一種報覆的快感，從顧城微微顫抖的聲線中，他敏銳地捕捉到了那一絲痛苦。

顧城和孫曉的感情，曾幾何時是葉湘對愛情的向往和幻想。

他在他們的感情獲得激勵，主動去抓取自己的愛。

如今顧城的背叛，於他而言同樣是刻骨銘心的背叛。

他從昨夜開始，內心一直壓抑著憤怒，他想質問背叛者，現在卻忽然有種脫力般的無助感。

他想，孫曉一定要幸福，比過去十年加在一起都幸福。

因為沒有人註定是誰的，沒有人有義務去等待，沒有人總是願意去受傷的。

他忽然有點想念林嘉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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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湘又回到公司、家兩點一線的生活，葉昕最近好像變得很忙，經常半夜才回家，有時甚至會在公司通宵。

葉湘和林嘉旭保持著不鹹不淡的聯系，林嘉旭的短信他不再選擇性忽略。

早安、午飯吃了嗎、下班了嗎、晚飯吃了嗎、睡了嗎，每天都要走一遍這些流程。

他居然從俗不可耐的流程中體會到了一點點初戀的朦朧感。

七年前和林嘉旭確認關系之後，兩個青澀又情竇初開的少年懵懵懂懂地探索戀人的領域。一句“在幹嘛”就能讓人面赤心跳，跑步吃飯一放空時總會想著對方在幹嘛，睡前電話總能打一個多小時，葉湘卻一點都回憶不起當時有哪些話題。

心裏盛滿這個人的時候，他們恨不得分享自己內心的所有雞皮蒜毛的心事，了解對方身上任何不足掛齒的小事。

可這樣的心情在這七年間，也不知不覺淡了。

兩個人睡前不再說話，各自看書、看手機；隨著林嘉旭創業工作越來越忙，先前葉湘還保持著一日三問，卻可能連著好幾天都收不到一個回覆，就算回覆也是簡單的一兩個字“不回”，“在忙”，久而久之，葉湘也不再去叨擾林嘉旭；工作上遇到的煩心事和委屈，早先葉湘還願意開口訴說，可是經歷了多次林嘉旭不屑一顧的嘲弄之後，他再也不願開口了。

於是他們便漸行漸遠。

葉湘沒有想過，在七年後的現在，他能重新收獲當初和林嘉旭剛剛談戀愛的心情。

只是他再也不敢這麽一股腦地紮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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