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賓白此話一出，滿座皆是一頭霧水。好似隱約應該明白過來什麽，但是深究起來又覺得不合常理。

算起來軍中知道白無衣身份的人其實不算太多，一直沒有大肆宣揚過，知道的人一只手數的過來。

簡賓白一進門的時候便敏銳地察覺到白無衣身上的氣場不一樣了。以往那聲平和都已經悉數褪去，蒙上了一層不顯山不露水的鋒芒。

如簡賓白之流，只需一眼，就能看出這人在術法上的造詣。

如若說昨日的白無衣對術法的了解還是稚子幼童，今日只怕就已經到了壯年正盛。

簡賓白盯著白無衣，兩人皆對彼此心知肚明。

白無衣彎起嘴角，破天荒地對簡賓白露了個笑，更顯得高深莫測起來。

雖說剛剛何將楚這人沒頭沒尾地瞎攪和了一場，把被記憶恍了神的白無衣又給定在了梁丘軍醫的位子上。但是說到底，這下面的靈魂還是起了變化的。

何將楚乍一見這個笑容，也有幾分陌生，心裏微微驚了一下。但是回過神來，想到之前那一點點綺麗與白無衣對自己的承諾，又覺得釋然了。

何將楚不經意似的開口把話頭接過來，笑著隨意解釋了兩句，倒也沒具體提白無衣記憶和身份的事情。

坐在這裏的哪個也不傻，就算是李岑也不至於遲鈍到這個地步。不過都看著何將楚有意把這事帶過去，一時也沒什麽人刻意拆臺。

何將楚能安全回來終歸是件好事，大家一起在軍醫帳中好一番長籲短嘆。最後何將楚和李岑一幹人去商議接下來的行程。

簡賓白和白無衣二人便一起離了軍帳，尋了個僻靜的地方設了陣法，把整個楚水已經覆蘇的屍骨鎮壓了下來。

簡賓白站在在一旁，看著白無衣輕車熟路地畫著陣法，無筆無墨，指尖卻自有一抹銀白。

陣法落成了之後，那不足巴掌大的陣法立刻就有靈力直入地下，而後再如漣漪一般推散出去，一圈接著一圈，不曾停歇，似乎是誓要觸碰到楚水的每個角落。

之後不過片刻，簡賓白便能清晰地感覺到，腳下這片土地從躁動化作了平靜。

在他們兩人目力所不能及的遠方，靈力的漣漪抵達那些自發而動的屍骨的腳下的時候，它們便瞬間被拿走了靈魂似的，嘩啦啦地垮塌下來，碎骨落了一地。

漣漪一層又一層地不斷地推移過來，地上的碎骨隨著靈力不斷的凈化，開始慢慢“幹枯”、開裂、脫落，最後化作了一地的白塵。

寒風一過，便散向了天涯海角。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

這些人當年出征之時，想必也是有著父母妻兒等待的。只不過他們一去不回，在異鄉躺了這麽多年。

想必此時，那些等待的人也早已化作了塵土。

簡賓白在一旁看著白無衣如此輕而易舉地就平息了整個楚水的鬼兵橫行，一時也有幾分悵然，苦笑道，“看來我果真是個沒入門的。”

白無衣也沒安慰，只實話道，“不過是上天眷顧了三分罷了。”

此話乍一聽像是有炫耀之意，白無衣卻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已——他現在運用的這些，只不過是出生的時候便埋在他的血脈裏的，沒什麽好提及的。

更何況，因為這些，他差點在天祭被挖出心臟活祭。即使當年僥幸逃過一劫，之後的日子也是過得一言難盡。

只不過這些細處也不足以一一對簡賓白說了。

簡賓白癡迷這些安南秘術是真，天資有限也是真，白無衣若是對他說這些，就好比在說“你夢寐以求的東西，我棄之如敝履”。

說來，各有各的所求，也各有各的苦處罷了。

兩人一起回了主營之後就散了，簡賓白覺得自己在梁丘軍營的日子大概要清閑下來了。白無衣完全可以取代他的位置，只會做的更好。

倒也算不上特別難受，只不過幫梁丘大軍忙了這數月，現下突然要清閑下來，而且又如此清晰地認知到自己技不如人，有些悵然若失罷了。

白無衣則到營地之後就回了何將楚的軍帳——前面說到過，白無衣自夢游之後，何將楚放心不下，隨手扯了個理由把這個小大夫留在自己軍帳中了。

白無衣也是那段日子習慣了，沒多想便直接回了何將楚的軍帳。掀開帳門的時候，何將楚正好在用晚飯，一邊的桌子上疊著好幾個餅子，旁邊放著一碗粥食。

白無衣微微一怔。他原本以為何將楚還在和李岑他們議事，沒想到這麽早就回來了。

白日那點事在他這還沒翻過篇，看到何將楚總覺得不自在得很。

越是刻意不去想，這事兒就越是往心頭湧。轉瞬耳垂悄悄就蔓延上了一層淺淺的粉。

何將楚瞧著白無衣進來，便騰了個地方給白無衣，順手遞了塊餅子過去，笑道，“都解決了？”

白無衣略一點頭，硬是強撐著在何將楚身旁坐下來了。白無衣接過餅子，咬了兩口，何將楚又把粥碗推了過去。

白無衣沒話找話似的道，“楚水的鬼兵骷髏過了今夜就算徹底清理幹凈了，將軍的右手臂待會兒也還需要再處理一下。”

何將楚下意識瞄了自己的右手臂一眼，之前的墨綠色已經褪盡了。現在看起來就是普通的人肉做的。

不過自家活寶貝說是要處理，那肯定是要處理的。所以不大在意地點了個頭。

其實他是有點事情想要問白無衣來著，私事。只不過一時找不到開口的由頭，所以坐在一旁看著白無衣吃餅子。

食不下咽。

白無衣簡直覺得這頓飯吃下去應該挺傷胃的，恨不得直接就讓何將楚有話直說。可是轉念一想，又怕這個沒臉沒皮的現場討債。

白無衣現在作為一個欠了皮肉債的，心裏忐忑得很。有點想把之前那個一時口快的自己給拍死，自己當時怎麽就抽了風了。

一頓飯磨磨蹭蹭，吃了小半個時辰。等到白無衣吃完了，何將楚方才試探著開口道，

“活寶貝啊，我有個事情想要問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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