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轉眼就六歲了，汾娘帶二人回了安南。

雙子國師已經在兩人剛剛出生的時候就已經通知過安南國王，再加上安南國現在的形勢每況愈下。這兩個不詳的雙子回到安南國，自然也不像別的國師那樣受到禮遇。

甚至回國的第一天，現任安南王都沒有來會見他們兩個人。

汾娘帶著代藍和白無衣二人在大廳之外侯了一個上午。最後是一個禮官讓人引導她們去了準備好的住處，推脫說是安南王突然身體不適，今日不見幼年國師了。

這一任國王慎安白此年已經二十，在王位已經四年。短短四年的行徑，實在是稱不上什麽明君。

按照以往的慣例，白無衣和代藍將會在安南王宮安頓下來，接下來會有上一任的國師來給兩人教授如何掌控自己身體裏的力量。一直到成長為獨當一面的國師，上一任國師功成身退。

只不過對白無衣和代藍而言，在被教授術法之前，他們還有另一個過程——一個挑選的過程。

雙子國師，兩人只有一個人可以成為國師。而另一個將會在天祭的時候作為祭品，效仿初代國師，把自己的血肉分給人民。

舟車勞頓，兩個小孩子已經累了。汾娘拉著兩個孩子回到王宮，屏退了其它的所有侍者，還是自己負責兩個孩子的梳洗和安寢。

第二日一早，上一任國師來見過兩個孩子，便讓汾娘把代藍帶出去玩兒了。

雖說是代藍稱呼了白無衣一聲“哥哥”，但是實際上兩人同時“出生”，根本算不得有先後。

天祭留下誰舍棄誰，不過是上一任國師的一個選擇而已。

這個選擇傾向了白無衣，舍棄了代藍。

代藍被汾娘牽著手走出大殿的時候若有所感，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帶著黃金面具的上一任國師。

莫名的，代藍覺得那個面具之後的男人在看著他微笑。

所以代藍也對那個帶著面具的人露出了一個甜笑。

汾娘帶著代藍走出來，似乎有幾分失魂落魄。她拉著代藍走了幾步，突然又覺得心疼代藍，也不知道在心疼什麽，便蹲下身子把代藍抱了起來。

她慌了神一樣，昨日她還在想著，說不準國師寬厚，會把兩個孩子都留下來。現在想想，自己真是荒謬得可以，白日做夢不過如此。

現在自己懷裏的這個孩子就是被舍棄的，他會被當眾殺死，分屍以祭天地。

因為他是不詳，是安南的罪惡。

可是他才六歲啊！

汾娘抱著代藍也不知道該到哪裏去，丟了魂一樣。走了幾步，突然神經質地開口問代藍道，“你想不想吃什麽東西？我去給你做？”

代藍把汾娘的慌神看在眼裏，卻並沒有說什麽。

她看了汾娘一會兒，什麽都沒問，倒是突然伸出自己那雙小孩兒特有的胖乎乎的小手，幫汾娘把額前的一縷亂發放到了耳後，

代藍笑著道，“我想吃汾娘做的梨糖酥。”

汾娘的眼淚一下子就漫了出來，她努力平覆著聲音，道，“好，我們吃梨糖酥。”

當天晚上白無衣回來的時候，代藍正坐在榻邊吃著汾娘做的梨糖酥。汾娘的手藝自然是比不得外面買的，看起來賣相實在是不大好。

不過代藍不大在意這個，他拿著一口一口地咬著，小腿一晃一晃的。白無衣被禮官送回來的時候，代藍對白無衣笑了一下，算作打了一個招呼。

汾娘自然也有幫白無衣準備鹹口的，這個時候順手就端了出來。

白無衣卻沒有接，他看著汾娘，一雙眼睛撲閃撲閃的，他幾乎是有些嚴肅地問道，“汾娘，我們什麽時候離開這裏？”

代藍從榻上跳下來，好奇道，“為什麽要離開？”

白無衣看著代藍，他白天的時候問過那個國師，為什麽要讓代藍出去。那個國師也告訴了他原因。

只有下一任國師才能學如何掌控自己的力量，而代藍只是一個祭品。

代藍就站在旁邊，白無衣自然不會把這個說出來——他尚且以為只有自己知道了這個事情。想著要把這個殘忍的事情放在心底。

他求看向汾娘，無比堅定地道，“我想走，離開這裏，去哪裏都行。”

汾娘看著白無衣的堅決，又看了看在一旁的代藍，突然明白原因了。

她蹲下身子，一把抱住小小的白無衣，又把小小的代藍拉進自己的懷裏，悲傷漫出來，一發不可收拾。

她就好像說給自己聽一樣，“我們不能走，這裏是我們的國，我們的家。我們回家了，我們不能走。”

白無衣卻道，“我們在銅城六年，不在這個國這個‘家’，一樣是生活的好好的，為什麽現在就不能走了？”

白無衣覺得家不過是心上的一個文字，只要你想得通透，哪裏不是家？為什麽要在這裏待著，這裏會搭上代藍的命。

代藍卻似乎不同意，他難得把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正經得一點都不像一個六歲的孩子，

“家國在前，我身在後。沒有家國到處流浪的話，那不叫生活，那叫茍且。”

代藍一直都比白無衣更加適合做一個國師，他更理智，更果決，更知道家國的含義。

但是天意向來如此，命數手下，人的悲歡喜怒都不過一個笑話。

汾娘驚嘆於代藍的話，更加驚嘆於代藍的家國之心。

汾娘不覺得自己偏心，但是此時此刻，她真的覺得代藍比白無衣更加適合做這個國家的國師。

只不過這個想法對白無衣實在是有些不公平。所以它才剛剛出現在汾娘的腦子裏就被汾娘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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