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小定其實從一開始就存在疑點。他進軍營的身份是閻家子弟，正因為他跟閻清卓的兄弟關系，幾乎所有人都忽視了閻家只是他母親的娘家。

他的父親是個謎，按閻清卓告訴給何將楚的故事。他的母親是背棄了家族和一個野男人跑了，之後再回來的時候就有了餘小定。因為不光彩，所以家中從來沒有人提過餘小定的父親。

但是不提不一定就全是因為不光彩，也有可能是埋下了什麽禍根無人敢提。安南自稱臣之後就定期朝見梁丘，何將楚大致推算了一下時間，餘小定母親跟人出走那一年恰好就是安南朝見上貢的年份。使節團那麽多人，有人勾搭上梁丘的官家小姐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古來案例多得是。

當然，這個只是何將楚的猜測。

接下來是餘小定給白無衣講的各類故事，何將楚雖說是沒親耳聽過餘小定講了什麽。但是他懷疑餘小定之後有想起來一樁舊事，在鴛鴦冢，第一次見到有五官的執傘傭的時候，白無衣有說這種執傘傭主兇。一問之下說是餘小定告訴他的，上次鬼道沖的來歷，也是餘小定當成故事講給白無衣聽的。

按這個架勢來推測，餘小定應該知道不少安南的事，但一個梁丘人怎麽會知道那麽多。哪怕是何將楚這種安南典籍看過無數的人都不知道鬼道沖的來歷。甚至於，何將楚壓根不知道安南有個叫做鬼道沖的地方。

在鴛鴦冢的時候，何將楚除了意外發現餘小定在隱藏身手之外。後來還想到了時間線的問題，他與白無衣遭受到黑的鎖血匣攻擊的時候，餘小定剛剛好那段時間是失蹤的。而恰巧在他重新出現之後，黑影也就再沒出現過了。

接著就是上次真正令何將楚開始懷疑到餘小定的那次。餘小定平日裏的表現確實有些稚氣未脫的方面。但何將楚不覺得大敵當前，這小子還能這麽沒分寸地偷溜出去烤吃的。而且最後餘小定出現的時間和地點都太巧合了。

之後餘小定整個人的迅速衰頹也印證了是何將楚劈了他的鎖血匣後的反應。至於餘小定手臂上鎖血匣的傷，何將楚有兩個猜測，要麽就是他準備以受傷來讓自己信任他，要麽就是何將楚的鬼雨刀傷到了他的胳膊，他用鎖血匣吸走那一塊的血肉是為了讓傷口消失。

何將楚把自己的推測一一對著閻清卓羅列了一遍。點點滴滴加起來還不少，說完之後只覺得口渴，掃了一眼軍帳發現沒有水袋。只好用舌頭舔了下幹的快起皮的嘴唇，等著閻清卓的反應。

閻清卓聽完這些幾乎全是揣測的話，突然，沒來由地問了一句，“那我呢？”

何將楚茫然地“啊？”了一聲，沒反應過來閻清卓說的是什麽。

閻清卓：“那你對我的揣測是什麽？”

何將楚：“…………”

何將楚並不會去這樣揣測身邊的每個人，只會在存疑之後再來一步步回憶之前經歷的一切，反覆去推敲每一個細節。

但多說無益。

何將楚自己也是從這樣的日子裏過來的。他知道閻清卓對人的信任已經在一步步崩塌，接著會在一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裏慢慢重建。

但何將楚知道，重新搭建出來的東西必定不是原來的了。

何將楚沒多做解釋，給閻清卓留了一點時間讓他一個人整理一下心緒，而後出了軍帳到處溜達。不過這深夜的軍營裏也沒有可溜達的，最後幹脆尋了個人少的地方，躺下來枕著手臂咬著草根瞎想，後來不知不覺的就給睡著了。

第二日早上醒過來的時候有點日上三竿的意思，因為有他是被活活給曬醒的，睜開眼睛的時候差點被陽光晃瞎了眼。用手擋著陽光適應了一下方才回過神來爬起身回去。結果發現有人滿世界找自己快找瘋了。

昨日跟著餘小定的那幾個人中有人回來了。

何將楚趕到軍醫帳的時候，那個人已經是奄奄一息。閻清卓、施未、白無衣以及不少士兵都在。看起來餘小定的事似乎已經是有不少人知道了。

餘小定確實有問題，跟蹤他的人半路就被發現了，交手之後死了好幾個，就剩下這個回來了。雖然還有口氣，可已經半邊胳膊沒有了，小腿上也出現了一個大缺口，好似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大口似的，隔著褲腿看得到上面有一個巨大的半圓凹陷。身上還有血跡，應當是鎖血匣之外的武器造成的。

何將楚一進去，那個奄奄一息的人好似回光返照似的提了幾分氣力，掙紮著道，“將軍……他，他跑了……他……”

何將楚連忙把人壓住，讓他別動了。可那人卻固執地不聽，好似是也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所以想要趁還沒斷氣趕快把話說完。

可何將楚哪裏有那個心去聽。看著周圍的人都圍成一圈幹站著，他轉過頭吼，“救人啊！眼瞎嗎？？！”

施未站出來有幾分薄情地道，“沒救了。就等著你過來，他把要說的說了，我們好送他一個痛快。”

何將楚聽著這話差點站起身來一刀把施未給劈了。幸好那個人雖然奄奄一息，卻還在死死抓著何將楚的衣服，生怕何將楚又跑了，那麽自己的話就只能帶下陰曹地府了。

何將楚咬著牙看著施未。最後方才把目光移向了白無衣，“救他。”

白無衣：“……我，我們真的無能為力。”

何將楚：“…………”

閻清卓讓軍醫帳裏所有的人都出去了，只留下了何將楚和那個垂死之人。白無衣臨走之前囑咐了何將楚，讓他不要碰到傷者的血。也不知道何將楚聽進去沒有，總之就是沒有任何反應。

一大群人離開了軍醫帳也沒有走遠，只尋了個距離穩妥的地方呆著。中間有人小聲地問了一句，“小定他真是…………”

隨即就沒了聲響，也沒有人回應。

白無衣和餘小定也算是親近，雖說當初是餘小定把他綁來了軍營做軍中大夫，但也一直對他格外照顧，餘小定平日裏看起來也是個陽光開朗待人真誠，半點也想不到居然是……

也不知是不是感傷，白無衣看起來也是在呆滯著，不知道在想什麽。閻清卓更不必說，最近一段日子他的心就一直掛在懸崖上，昨天則是直接從懸崖上落了下去摔了個稀爛。現在看起來整個人都已經沒了魂魄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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