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未不比何將楚，從大夫的角度看了看，臉色便有些凝重。開口讓何將楚待會兒幫忙壓著些白無衣，別讓他太掙紮——蠱毒多妖，驅蠱一般都需要當事人清醒著，萬一真有異變當事人才是第一個能反應過來的。

施未話少，說完直接轉手拿了匕首在燈火上燎了燎，準備割開那塊皮膚。

這驅蠱的法子說來簡單。就是翻開皮肉把蠱蟲全刮出來，再用生骨玉粉撒上去止血愈合。

白無衣這也算得是運氣不好的。這笑百蠱停在哪裏不好非要停在脖頸下面。像何將楚之前那塊蠱蛻在腿上，若那時動刀頂多疼，但基本不會致命。可白無衣這邊脖子上全是血管，一個不慎只怕是大羅神仙都救不回來。

何將楚看到施未拿著匕首方才反應過來這是要做什麽，只覺得整個人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震驚之感。

這是要把脖子當成磨刀石來用？

白無衣看著倒是淡然，天塌下來也跟他沒關系似的，反倒還疑惑地看了一眼呆住的何將楚，問了一句“將軍？”

施未也不像個正常人，看何將楚好像有幾分不適，便道，“將軍有不方便我可叫其它人進來。”

反正這倆大夫是一早就商量過，知道要怎麽下手的。就剩何將楚一個狀況外的。

“不用，”何將楚矢口否了這個提議，“不用，我來就好。”

因為正面要留給施未施刀，何將楚只能找個地方坐下來，然後把白無衣圈在懷裏，一只手困住他的上半身，另一只手固定他的頭。免得待會兒疼起來白無衣掙動，回頭再把自己那小細脖子撞在刀片上。

若是平時這樣的姿勢，哪怕何將楚在沒那個心的時候也要故意逗一逗的。

可現在這個情形何將楚難得人生有一次緊張了幾分，穩了好一會兒心神，方才勉強換了個調笑的語氣說了兩句俏皮話，純屬是想幫白無衣緩和一下情緒。

何將楚總覺得白無衣看著沒什麽表情，但是從施未拿著匕首走近的時候就猛然身體都緊繃了起來。

刀子割開皮膚，把皮肉翻開，而後用刀刃把嵌在皮肉上的那一層黑色蟲子往下刮，順帶刮下來一層一層的肉膩子。

白無衣渾身在不停地顫抖，肌肉緊繃，克制地咬著唇。何將楚壓制住他，不敢讓他太過掙紮。

可見到他這個樣子實在是心疼得厲害，本來想說點什麽話，可卻覺得什麽話都不頂用——人疼成這樣，你說什麽他都不會好一點。

所以最後半個字都沒吐出來。

雖說沒安慰白無衣，何將楚倒是好幾次都想對著施未那個赤腳大夫吼，你會不會用刀？！不會讓我來！

可也就只是想想。拋開他現在圈著白無衣不說。而且他可不敢保證自己動起刀來就比這個赤腳大夫穩。自己光是看著那一層一層的血肉刮下來，就覺得疼到自己心窩子裏去了。遑論要自己去上手刮，不可能，自己做不到。

施未處理好下面，撒了一層生骨玉粉，再把皮肉貼回去。而後道，“將軍多註意些，我要割開脖頸部分了。”

何將楚點了一下頭。

這次不知道是不是疼得厲害了，白無衣終於嗚咽了一聲。何將楚嚇了一大跳，連忙道，“是不是疼得厲害？疼你就叫出來，沒關系，別強撐著……誒！別咬！！……”

何將楚眼見著白無衣把自己的下嘴唇咬得鮮血淋漓。可眼下除了喊一聲，別的什麽制止的動作都做不了，一時急了差點罵人。雖然他也不知道能罵誰。

但好在脖子上的凸起不多。施未處理得很快，等到生骨玉粉撒上去，疼痛稍緩，白無衣無力似的軟在何將楚身上喘息。也是疼得狠了，額頭上都是汗。

施未纏上紗布，臨了瞄了一眼白無衣脖子上的吻痕。但也就是匆匆一眼，隨即就把目光收回來了，處理好了傷口，自以為頗識時務地退出去了。

何將楚也抱著人沒松開，過了半晌方才有些無力地道，“你這小孩兒怎麽說不聽的，疼就是疼……我都差點想替你叫了。”好像剛剛被刮肉的是他一樣。

白無衣也不瞎，感受到何將楚剛剛是真在掛懷自己，也不知是不是想幫何將楚轉移一下註意力，白無衣忍著疼顫聲說了點兒莫名其妙的事情，他道，

“將軍聽說過一種叫做＇蝶翼＇的刑罰嗎？”

何將楚心道，我現在只知道一種叫淩遲的刑罰！心都快給我剮沒了！

白無衣道，“是一種剝皮的拷問手法。將犯人手吊起來，除去上身衣物。以薄刃順著脊柱拉一條線下來，然後兩個人分站在犯人兩側，手順著細線嵌進去捏住後背的人皮，再猛地用力向各自一邊撕開……”

白無衣停頓了一下，可能是疼得厲害了，看起來臉色有幾分慘白，道，“聽說看起來，就好像人長出了一對蝴蝶翅膀一樣，所以叫做蝶翼。”

何將楚：…………

剛剛在你身上看完這麽血淋淋的場景，你非要說什麽蝶翼是吧？！不往我心窩子裏紮刀你不舒服是吧？！是吧？！

何將楚簡直想把這小孩兒從身上扔下去，覺得這話就是專門說來捅他刀子的，氣不打一出來，可真要扔又舍不得。

想來何將楚也不是沒見過人血的，可難得有一次見到人血慌成了這樣。

可見人與人到底是不同的。人有親疏遠近，有的人你就是可以一刀捅進他的心窩子裏，還能嫌他噴出來的血弄臟了自己的衣服；有的人就是他皺個眉頭你就心疼的要死，恨不得身而代之。

何將楚討厭神佛可能就有討厭他們這一點，說什麽眾生平等。其實壓根沒有平等，他戰場縱橫慣了，就想自己的兄弟都活著，自己的敵人都死了。

何將楚無意識摟了摟懷裏的白無衣，心想，就想這個人也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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