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隊伍就要就重新起程了。可那日同時遇到襲擊的兩個兄弟到底是沒找到。

幾日以來，在何將楚的吩咐下差不多已經悄無聲息地把整個銅山搜了一邊，銅城那邊也有調查過。可一無所獲，估計人是確定沒了。

起程的前一天夜裏，餘小定去收拾的那兩個兄弟的遺物，何將楚和閻清卓都陪著。也沒多大動靜，就跟他倆的死一樣悄無聲息的。

隨軍之人大多身無長物，除了幾件衣服也沒什麽東西。但餘小定在其中一個兄弟那裏找到了一個包裹，是一層一層油紙包起來的家書——只有一封，兩頁紙。

離開梁丘國都不過幾月就有家書寄過來，想必家中必是一片和睦，夫妻恩愛父慈子孝。是個一離開便有人牽掛的人。

可如今，沒了。

在場幾個人看著那封信心裏都有些難受。這和死在戰場上不一樣。戰場總是混亂，緊張，朝不保夕。大家都和閻王爺玩兒捉迷藏呢，沒那個閑時間感傷。

而且更重要的是，死在戰場上是一種榮耀。

閻清卓看著餘小定的臉色不太好，知道他肯定是自責，便勸慰道，“把東西給我吧，軍中有專門的人保管這些東西。”

因為何將楚總覺得自己帶出來的時候都是大活人，回去的時候卻連個屍首都沒有，面對那些盼著歸人的人自己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自己總得留點什麽，哪怕是塊破布也好，帶回去兄弟的親人心裏也能多少好受些，所以才專門設了人保管這些。

但餘小定抱著東西沒撒手，只道，“他們的東西我來保管吧。若我還能活著回去，我也好去給他們的父母兄弟賠罪。”

因為那日是他把那兩人拽出去的，若當時沒有強拉上他們，他們便不會死。

何將楚算是默許了，閻清卓也沒多什麽，隨他去了。

幾人緬懷過逝者，回營帳的路上閻清卓方才對著何將楚說出自己的疑慮——那鎖血匣如此兇猛，若將來在戰場上遇見了怎麽辦？

何將楚自帶著一股狂氣，道，怕什麽。

但這話說的閻清卓心裏一驚，“你這說法那就是你沒辦法了。”

何將楚倒是信心滿滿，道，“是暫時，暫時沒辦法。”

閻清卓也不好再多說什麽，閉了嘴。

重新起程過後又恢覆了一天到頭都在路上，匆匆趕路匆匆駐紮的生活。

行走了一段時日，白無衣終於有些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很久沒見過何將楚了。雖然有些覺得莫名其妙，但也沒覺得有多大不對。只不過因為有些事，最後還是在某天夜間紮營之後，挑了個空檔親自帶著藥過去了一趟。

去的時候何將楚和閻清卓倆人不知道在爭論什麽東西，雙方互不相讓，閻清卓氣得都快看得到頭頂上冒白煙了。

因為當時門口沒有人，白無衣也沒多想，直接掀了帳簾就進去了。

何將楚瞟了一眼來人，神色微微僵硬了一下。隨後不動聲色地把桌上攤開的文書給卷收了起來，笑道，“活寶貝怎麽有空過來了？”

閻清卓也斂了臉上的怒色，客氣地打了聲招呼，白無衣也回應了一下。這才回過頭來應何將楚的話，簡單道，“覆診。”

順帶查看一下他身上的笑百蠱如何了。

可能是何將楚看到白無衣就心虛的厲害，光顧著緊張這人了，等到白無衣說完“覆診”之後方才意識到白無衣手上端著的的托盤上擺著好幾個藥碗。

閻清卓剛剛被氣了個七竅生煙，現在正好落井下石，一張臉明擺著寫上了“喜聞樂見”四個大字。

白無衣把裝著幾碗藥的托盤放在何將楚面前的矮桌上。只看了何將楚一眼，何將楚立刻會意，乖乖遞上手腕，一臉狗腿相。

白無衣診了一下——經脈的傷到底要靠養，恢覆的慢。吃了這麽久的藥似乎是沒見到多大起色。

何將楚看著白無衣的臉色也看不出來什麽，最後方才道，“這藥是不是該停了？”

白無衣，“…………”

何將楚自顧自地回答道，“是該停了，我這都好了。……嘖，你別不信啊，真的，不信我可以脫衣服給你看。”

反正外傷都好的差不多了。

白無衣有過鴛鴦冢一遭，對這個人的不要臉都快免疫了，視而不見。轉身問閻清卓借了小刀，閻清卓誠惶誠恐地把隨身的小刀給遞過去了。

何將楚：？？

白無衣一只手捏著何將楚的手腕，另一只手用小刀壓在何將楚手臂上輕輕一帶，瞬間出現了一條血痕。

何將楚：！！

這小孩兒割自己還割上癮了這是？？這這這……動刀子連個招呼都不打的嗎？？

接收到何將楚那覆雜的目光，白無衣頭都沒擡，擱下刀子換了瓷瓶，把流出的血液裝了進去，甚至因為傷口太淺出血太慢，白無衣還不客氣地下手擠了擠。

閻清卓在一旁氣定神閑道，“他血氣旺，白大夫不用心疼他，不夠就再多割兩刀沒關系。”

何將楚用空著的那只手隨手抓了一個毛筆扔了過去，墨點子到處飛濺，“你血多你來！”

白無衣收好了血，方才拿著藥粉給何將楚的傷口上灑過。半點也沒解釋的意思，何將楚思來想去，覺得自己這刀子挨都挨了，問個理由不過分吧。

於是何將楚道，“小的能鬥膽問一句嗎？您拿這血幹嘛去？”

白無衣面無表情道，“黑狗血，辟邪。”

何將楚：“…………”

閻清卓配合道：“那白大夫可要收拾得當心些，這血搞不好有瘋狗病癥的毒。”

白無衣把血瓶收拾好，轉過臉來把藥盤一推，示意何將楚趕快喝完，自己好把這藥碗藥盤都帶下去。

何將楚陪著笑臉表示我待會兒就喝，我先晾晾。

閻清卓不客氣地翻舊賬，“你不是說白大夫親手餵你你就喝嗎？大好的機會。”

何將楚早就忘了自己什麽時候說過這麽一句話，當即表示閻清卓是誣賴。

白無衣懶得和這人耗功夫，把藥碗端起來，問道，“將軍想要我怎麽餵？”

何將楚，閻清卓：“…………”

閻清卓就那麽隨口一提，圖個擠兌人，哪兒曉得白無衣這麽實在的。

至於何將楚，千丈軟紅塵裏打過滾的人，提到“怎麽餵”三個字，腦子裏浮現出來的畫面不堪入目到自己都打了個寒戰，回過神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魔怔了你？！

何將楚難得在湯藥面前果斷一次，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幾碗藥同時下肚，頓時覺得自己大概是看到了故去的父親大人在彼岸對著自己招手，趴桌子上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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