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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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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放燈之後就是各人隨意走動的時候了,想要去看看景色的自去看,想要相邀著去喝酒看美人的也自去。今晚上的天幕山是開放的,是熱情的,是敞開胸懷的相邀的。戚夢虞和奇夢潭兩個人不喜歡摻和這樣的事兒,所以才將將結束之後就走了。

陳陵跟著回去換衣裳,把元清章落在後邊。師徒兩個中間沒了這個爭吵的引子,似乎又回到從前一般的和樂溫情。

陳陵墜了玉石的鞋子踩在大小不一樣的圓石頭鋪起來的路面兒上的時候,發出清淩淩的細碎響聲,這一聲聲的響動像是刮在他心頭上,激起一陣戰栗的疙瘩。他側頭看著身邊並肩而行的師傅,涼滑的頭發散在肩上,在月光之下竟有一種銀白的冷然。

師傅的年紀已經老了,他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清醒的知道,一直以來在他眼中,永遠年輕強大的師傅,眼角已經有了風霜的刻痕。眼睛中也沒有了當年那樣的意氣風發,沈澱出來的是歲月的沈穩。但是唯一沒變的,還是一如既往疼愛他的一顆心。

“師傅,我以後還能和你在一起嗎?”陳陵緊張的摸著腰上掛著的那一塊食鐵獸的玉佩,臉上是最讓人熟悉的清和疏朗,但那雙眼睛裏卻分明透露出顫抖的脆弱。

戚夢棠轉頭看著這個自己一手拉扯長大的孩子。他其實並沒有與孩子之間的緣分,因為他一貫以來的嚴酷和雷厲風行在外的煞氣,很多孩子一看見他就會不停地哭。且他也煩惱這些軟塌塌的小東西,一不小心在靠近他的時候,就會被他弄傷,所以他根本就是對他們抱著一種敬而遠之的態度。

但是在看見這個孩子的那一刻,很玄妙的,他竟然有了一種強烈的想要把他抱在懷中,好好寵愛的感覺。這感覺來得太快且毫不講理,讓他一直以來,以追求至高無上的武者境界的心,霎時間寸寸崩塌。

所以他強硬的把粟音仙子看中的小徒弟搶到了自己身邊,不聽勸的一意孤行的把這個,看不出什麽大造化的孩子,攏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小心翼翼的呵護著。

他開始笨拙的學起來一個父親該做的事情,怎麽更好地照顧好一個尚且不知事的孩子,陪著他一起玩耍,陪著他一起長大。害怕養壞了他,讓他成了一個不受人喜歡的孩子,也害怕太嚴苛的教養,會不會把他拘束得太緊了,自此變成一個木呆呆的孩子······這樣多的擔心,在每一個夜裏都會潮水一樣的退了又來,纏纏綿綿的糾纏著他一直到天光大亮的時候。

在看不見這張笑臉的時候,擔心會不會受人欺負,會不會有人因為妒忌,刻意的為難他,讓他小小年紀就見識到這人間的醜惡。

那樣多的擔憂,還有害怕,在那些溫暖得讓人想起來就不由笑起來的日子裏,漸漸的生長成一顆喚做“思歸”的樹。這棵樹永遠的長在她的心頭,直到他的生命盡頭,才會隨著最後的魂靈,一點一點的消散吧。

他恨不得揣在掌心裏,藏在心裏的孩子現在已經長大了,成為了一個正真的……能頂天立地的男人。有了自己心悅的人。

他從前是想過這樣一天的,那時候還在嘆息憂愁這個孩子這樣的純善,只知追逐風花雪月,日後可要怎麽找到一個兩情相悅的姑娘呢。但是現在看見他真正的找到了自己想要相伴一生的另一個人,心頭卻忽的湧上來快要將他淹沒的孤獨和難過。

“傻孩子,你是我最親近的人,日後還要繼承我劍宗宗主位置的,我們自然還是要時時見面的。”戚夢棠冷凍剛硬的眼睛驀地柔軟下來,看人的時候從來都是霜雪萬裏的冰涼的,就快要凍得人心慌的目光,一下仿佛被日光籠罩的雪山,有青青的草芽覆蓋荒蕪的大地般的春暖花開。

“都這麽大的孩子了,還這樣的愛哭。”戚夢棠愛憐的為他拭去眼眶裏,不知道什麽時候滾落出來的幾滴淚珠,嘆息的又似無奈又似歡喜的輕嘆一聲,“得虧是在我的面前,若是在別人面前,不知道見了你這花臉貓的可憐兮兮的樣子,可還會那樣狂熱的傳頌你秋凝劍仙的美名呢。”

“那些個虛名,我不在乎。”陳陵見師傅的心意有所松動,又是從前的那個對他溫文儒雅,疼愛有加的“父親”了,連忙搖頭擡手,抹著眼淚的緊緊地拉著戚夢棠的手,難過的道:“師傅你這幾天對我這樣冷淡,又讓書墨送來這個東西,還說我知道其中意思,可不是要與我分別永不再見的意思麽!這幾日師傅一直都躲著我,我是真的以為,從此以後我和師傅是只能在夢中相見了。”

陳陵越說越委屈,眼淚珠子一串一串的往下掉,擠著眉毛,皺著眼睛的委屈巴巴的看著他道,“再怎樣師傅也不應該為了這事兒,和我生分了。這幾天外頭說什麽的都有,更有甚者還說我從此以後就要麻溜的滾蛋了,灰溜溜的被逐出天幕山去,做一個平民百姓去!”

陳陵自小與戚夢棠相依為命,視他為追逐仰望的天,視他為遮擋風雨的高山。在他的心裏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夠超越他了,也沒有人能更給他這樣安心的安全感。

只要有他在,他就什麽都不必怕了。

這樣無憂無慮的日子過了許多年,算上這輩子和上輩子到現在,唯一能讓他心神失守,倍覺難堪疲累的,也不過是追尋父親的死因這一件罷了。就算是上輩子被那個“鐵面”囚禁折磨了許久,過了這麽久,也早都淡了下去。

現在苦苦追尋的真相也已經知道了,縱然其中多少汙穢不堪,被這山高開闊的莽莽山海所浸潤的疏朗,也讓他做不出比剿滅他們更毒辣的事了。

且回到了師傅的身邊,像是連心智都變小了一般,抓著這件事就開始大做文章的哭鬧起來。他知道不好,但是還是忍不住的要鬧,要自家師傅的關心。真正的如一個小孩子一般。

戚夢棠本就拿他沒辦法,現在他哭起來更是只能好好地哄著,“師傅那時候不是被你氣糊塗了,這迷迷糊糊的就把這個東西給送了出去。等著送出去了又後悔,但也不好反悔,再拿回來。便也只能這樣的送過去。”戚夢棠把淚珠擦幹凈了,幹凈疏朗的聲音酥酥麻麻哄著自己的小徒弟,“我這幾天別提多後悔了,現在這不是來承認錯誤來了。咱們阿陵大人有大量,就別計較師傅這點子糊塗心思了。”

其實陳陵自己早就不生氣了,現在鬧這麽一出,不過是想把與師傅的這層隔膜給撕開罷了。現在和師傅重新親密起來,自然是笑得和煦若新春的太陽,照得人暖洋洋的舒心得很。

“師傅這幾天好好地看了你和······他之間相處的樣子。”戚夢棠還是不想把元清章的名字叫出來,那天和他說話的樣子他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的,句句的都是拿著他瞞著阿陵在他身邊安插眼線,和知道這一切的來龍去脈卻不告訴他的事兒說話,給了一頓大棒,再塞一顆甜棗,就妄想把他精心呵護長大的玉樹給竊了去,他想得美!

只是這些糟心的事兒並不需要阿陵知道,他只需要肆意無憂的長大就好了。

“我看你是真的把一顆心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照顧你,也照顧得好。反正你被我養成現在這麽一個嬌氣得只知道吃喝玩樂的樣子,想來也是不可能和什麽好姑娘相伴一生的了。他雖是一個男的,與你在一處也於天理不合,但只要你喜歡,也就這樣罷。當做是找了一個伺候你的長期的不需要沒酬金的仆人了。”戚夢棠風輕雲淡的說,那輕飄飄的絲毫看不盡眼裏的樣子,分明就是把元清章當做了一個招來伺候人的仆人罷了,不滿意隨時都可以替換。

陳陵無語凝噎的掃了他師傅一眼,心裏默默地道:“是不需要付什麽酬金的,因為人家看上的根本就不是這個東西,而是你徒弟鮮嫩的肉體啊!”只是看著他師傅這樣渾不在意的怨氣深重的樣子,他還是不要去觸黴頭的好,就讓他們兩個這樣鬥下去吧,這也許還是一個可以相愛相殺的,增進彼此感情的好法子呢。

把自家師傅送回去之後,再回來的時候,半道上就被尋來的趙飛白急吼吼的拉著鉆到一處僻靜處看戲。

這樣的事他們以前沒少做,只是那時候看的是別人的笑話,現在看的大約是自己的笑話。還是頭上有顏色的一場癡男怨女的好戲!

天幕山正值妙齡的少女多,血氣方剛的懂得人事的男子也多,雖天幕山男女大防管得嚴格,但這來往之間,眉眼相對的,這情愫暗生的也多了去了。

看對眼的男女大多都會找一個安靜的地兒,或是找一株花的面對面的站著,或是找一顆落英繽紛的小樹背靠而坐,極盡可能的找一個最近的距離說話。

小的時候他們倆就躲在暗處,看過同門的師兄師姐臉頰暈紅得說話的樣子,那羞答答的纏綿連絲的絮語,還有眼波相接之間的那點暧昧的情愫,當時的他們還什麽都不明白的嘻嘻哈哈的笑過一場。只覺得為了一個根本就沒生活在一處的男女,傷心生氣,甚至是食不下咽的憔悴,甚是不值得。

現在陳陵終於懂得了這個滋味兒,卻是在看他男人和別的女人抱在一起的時候,牙根癢癢的懂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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