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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小鳥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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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嶠被這莫名其妙的警惕弄得有幾分好笑:“怎麽了?收拾客房給你睡,你又在擔心什麽。”

“哦。”謝銳言磨磨蹭蹭地挨到韓嶠身旁,和人並排站好。

謝銳言的手往門框上一扶,留下一個灰不溜秋的巴掌印。

很難想象潔癖患者會擁有這麽一個灰塵屋,連門框都不擦。

謝銳言:“……拖把根本搞不定,抹布在哪兒?”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在留學時培養了良好生活習慣,幹活的動作竟然比韓總這位沒有雇傭家政的人來得更利落。

謝銳言邊用幹凈的濕抹布擦門板、門框和門把手,邊問:“你是不是很久沒有打開過這件房間了?你前男友住這裏?”

韓嶠聽了,沈默了一小會兒,點點頭,算是同意這種說法:“叫貝多芬。”

二人收拾一陣門面後,韓嶠打開門,客房卻沒有床,四面墻都釘著邊角圓潤的木板,還有一個巨大穩固的貓爬架,早已沒有貓砂的貓廁所都比尋常人家的大一號。

韓嶠看著那個貓爬架,淡淡地說:“主臥衣櫃裏有榻榻米墊子,今天陽光好,拿出來曬曬正好可以用。”

謝銳言還在糾結:“前男友?”

“這裏只住過我的貓。”韓嶠的視線又落在墻上的幾個掛框上,裏面是貓主子的大照片。

男朋友是只貓?謝銳言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情不自禁地誇讚:“好帥!”

好帥一貓!

深灰色的皮毛,帶著野性十足的紋路,威風凜凜,像天生的王者。

這樣的貓有個名字,叫做緬因庫恩貓,謝銳言刷視頻經常見到。

原來,客房住過一只韓嶠和朋友救助的灰色大緬因,叫做貝多芬。它壽終正寢後,沒有人入住,韓嶠也沒再進來過,拿鑰匙鎖著,房間內的爬架和相框上落滿了灰。

晦暗的曉色下,面對新入住的客人,韓嶠打算和謝銳言說一說過往的故事,這個房間裏的原住民。

韓嶠輕輕地撫摸爬架頂上積灰的絨布褶皺,就像摸著貓的脊背。

“剛見面的時候,貝多芬十一歲,和我在北京四年,後來跟著搬家,回南京落戶,又是五年。”

20歲是穩穩的貓中長者,怎麽想都是老死的。謝銳言算著年齡,松了口氣說:“它很長壽。”

韓嶠輕緩地點了一下頭。

貝多芬特別健壯,渾身都是腱子肉,說是貓公公,倒像個小老虎。

貝多芬和謝銳言似的身強體壯,從外表上看不出毛病,據說是因為聽力減退的基因病才被前主人遺棄。

聽說前主人的孩子當時耳朵也出了問題,不能參加出國前的聽力考試,周圍的人都說是養貓傳染的,不吉利,那家人就這樣放棄了陪伴了十一年的毛孩子。

韓嶠領養它時是受了熟人拜托。成貓和人類需要磨合,這麽大這麽老一貓找別人養也不放心,朋友認為交給韓嶠最放心。

養寵物卻也是負擔,需要認真考慮;韓嶠那會兒還在參加成人高考,積蓄不多,只想先把貝多芬接過來,到時候再給它找領養,結果邊養貓一次就考上了知名音樂院校的樂器修造藝術專業。

別人認為不吉利的大貓咪,於韓嶠而言卻是福星。

韓嶠不打算送走它了,下定決心負責到底。他每天給這只上了年紀卻食量驚人的大貓鏟屎餵食,學習和打工的時間變得更加緊迫,一邊在北京市郊的一個工廠制作廉價小提琴,十根手指都起了難消的水泡和老繭。

韓嶠心裏卻是快樂的,他有了伴兒,雖然生活拮據,也不忘在帝都最好的寵物醫院給它一年做兩次體檢。

後來韓嶠帶著貓回南京協助老同學劉嶺發展,挽回了劉嶺家險些要被競爭對手搞垮的樂器廠,成立電子樂器公司後招賢納士,事業也逐漸有了起色。

耳障的貝多芬晚年過上了更好的日子,韓嶠愧疚於當年貓和他一起蝸居在帝都的出租屋裏,回來之後就迅速地貸款買房——珈緣小區最大的戶型——那時候新出的樓盤裏只有珈緣封了陽臺,不會讓貓咪有墜落和走失的危險。

韓嶠的母親是木雕大師,韓嶠小時候耳濡目染,又在樂器廠精進了木工的手藝,以一己之力打造了貝多芬專用的房間,爬架、抓板、通天柱、各種跳板,只為讓它住著舒心。

貝多芬精神和身體狀況也一直很不錯,在韓嶠精心制作的貓屋裏來回跑酷,根本不像一只不愛動的老年貓。例行體檢時,醫生也說他不可能會聽到,好在貓依賴的更多是觸須。

2019年,伏羲公司頻繁得獎,否極泰來,韓嶠把剩餘的房貸還清了,心頭也特別輕盈,他什麽都有了,有可愛的貓,有講義氣的朋友,有還清房貸的大平層,還有音樂和電子樂器,一份能為之奮鬥終身的事業。

某天早上,韓嶠出門上班前叫了貝多芬一聲,貝多芬頭一次破天荒地回應了韓嶠,跑到門口。

韓嶠蹲下身,貝多芬就用腦袋蹭蹭韓嶠的臉頰,還發出了動聽的小鳥叫。

韓嶠欣喜,認為是雙喜臨門,剛得完獎,牙好胃口的長壽大貓貝多芬的耳聾也好轉了。

晚上,韓嶠想著要再多買點罐頭凍幹給貓補補,提著兩袋罐頭回來的時候,貝多芬趴在爬架最頂端的大平臺上,頭上頂著一件帶了韓嶠本人氣味的工廠舊外套,蓋住了貓臉,像是在睡覺。

韓嶠預感不好,丟下塑料袋沖過去查看,然後無奈地意識到,他的貓再也不會醒來了。

白天是他的貓在和他告別,那一瞬的小鳥叫回應是生活中不會再發生一次的奇跡。

幸福總是不經意地來敲門,又在人沒有防備的時候悄然溜走,留下的痕跡卻更讓人心痛。

韓嶠拒絕打開門,直到謝銳言出現,直到他從沙發上掉下來,後腦勺砸地,不能再拖了。

清晨的第一束陽光照了進來,寬敞明亮的客房裏,似乎還殘留著貓咪曬太陽後毛茸茸的味道。

“水碗食盆我收起來,如果裏面的爬架要拿掉也沒問題。”韓嶠不好意思地說,“半年沒有進來,因為不想面對現實,陪我十年的家人不在了。”

謝銳言沈默地聽完了韓嶠和貝多芬和這個塵封已久的貓咪客房的故事,收斂起原本淺淡的酒窩。

雖然他沒有養過寵物,長久以來只是雲吸貓,但也知道什麽叫做相依為命,一整個青春的陪伴。

看著韓嶠很少顯露出的不自在的神色,不合時宜的念頭在謝銳言的腦內一閃而過。

像韓嶠這樣的人,也會怕寂寞嗎?是不是因為貓沒了,他才想找個同住的人?

謝銳言的聲音有些沙啞:“爬架沒關系的,挺好看,不用拿走,我只是借住,怎麽能喧賓奪主。”

如果他現在能變成貓,讓韓嶠rua一下都行,可惜是在想peach。

他並不知道,韓嶠每次拍拍他,都當成在拍拍阿拉斯加雪橇犬。

韓嶠拍著謝銳言的肩膀說:“謝銳言,你還在這裏,就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只要你還活著,什麽都有希望。別放棄。”

韓總起伏的人生經歷過於勵志了,即使只是在講貓的間隙裏穿插了一點點。

謝銳言聽了出來,韓嶠在給他灌雞湯。

“不要再去外面凍著了,別的先不提,身體健康第一位,行嗎。”

謝銳言捏著酸脹的鼻梁,低低地應:“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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