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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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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雙目赤紅, 坐在椅子上。

自從小盛子失蹤已經三天了,內務府的人認定是失足落水,準備結案。

他不肯相信, 依然派人搜查, 但毫無線索, 隨著時間的拖延, 人生還的可能性越來越低。

正凝神思忖著,外頭探頭探腦閃過一個人影。

“我不是吩咐了不許打擾嗎?”

人影停下,從門縫裏擠進來,“四哥,是我。”

看到是十四阿哥,胤禛稍微放緩了臉色, 又看到十四阿哥懷中抱著一本冊子,想起今天是督促他功課的日子。

胤禛壓下煩躁,沈聲道:“拿過來吧。”難得這個調皮的家夥能主動送功課上門,他不想打擊他的積極性。

冊子翻看了兩頁,前頭是幾行大字, 寫得狗刨一般, 歪七扭八, 不堪入目。胤禛看得眉頭直跳。

再往後看,更讓他怒火上湧,裏頭竟然夾著一頁花花綠綠的圖紙,上頭畫了一個大頭的熊, 作人立狀, 並不兇猛,只有憨態可掬。

將胤禛表情發黑,十四阿哥趕緊交待:“這是魏常在替我畫的, 說叫熊大熊二,他們住在北邊的山林裏,就是咱們祖宗的龍興之地,有一個小屋住著。”

“魏常在還說,她昨天在延禧宮北頭騎馬,看到有一處小屋很像故事裏頭的,可惜有侍衛出沒,還是避暑行宮裏見過的侍衛……”十四阿哥努力回憶魏瑢叮囑他的話,頓頓卡卡說了出來。

胤禛本想斥責,什麽亂七八糟的,卻在聽到“避暑行宮”四個字的時候,心神一動。

等十四阿哥說完,他目光沈下,“我知道了,你今天辦……寫得很好。”

頓了頓,又叮囑道:“今天的事情,不必告訴額娘了。”

“我知道了。”十四阿哥滿心興奮,還是頭一次在嚴肅的四哥這裏收到“寫得很好”這種等級的評語。

抱著冊子,樂顛顛地出門了。

***

大殿之內,大阿哥站在桌旁,臉色陰沈如水。

“還沒有招供嗎?”

“還沒有。”負責審訊的侍衛垂著頭。

大阿哥冷哼,“這小子倒是硬氣。”

侍衛連忙道:“不過我們調查到,這小子前段時日每次出宮,都要往佛寺道觀跑,求了好些開光的護身符來,如今身上還搜出好幾個呢。”

大阿哥冷笑,“我那好四弟,果然是神通無雙啊!”

思忖片刻,又道,“這兩日找機會,將人運出宮外,等慢慢撬著,我就不信他一個小太監還能硬過爺的刑房。”

侍衛趕緊領命。

等人退下,大阿哥拿起桌上一封信。

這是策妄寄給他的信,已經是第三封了,信中除了交待雙方合謀的行動,就是催促他盡快將自己亡妻的下落找到。

自己這位四弟啊……

***

清晨,天剛蒙蒙亮,幾輛大車魚貫從東門通過,車上七八個半人高的大木桶,一股餿味兒散發出來,經過的眾人無不退避三舍。

這是膳房運送泔水的大車。

門邊的侍衛捏著鼻子隨意盤查兩下,就準備放行。突然從後方傳來一陣劇烈的狗吠。

兩只大狗飛奔著向這邊沖過來,圍住一只泔水桶,繞個不停。

侍衛們驚訝地望著。

領頭的靈機一動,“將木桶打開看看!”

***

小盛子被找到的消息很快傳到了魏瑢這裏。

小栗子跟玉福她們閑磕牙的時候義憤填膺,“是阿哥所小廚房裏負責蒸糕點的錢三德,殺千刀的,之前跟小盛子起了沖突,竟然想著將人弄死,用泔水車運出去。幸而發現的時候人還有一口氣……”

魏瑢在房內聽著,露出微笑。

四阿哥辦事效率確實高。

她知道,這點小事兒肯定扳不倒大阿哥,但也足夠讓他頭疼一陣子了。

後續的處理,如何收尾,還有之前那具被當做小盛子結案的屍體是誰,都要弄清楚。

這宮裏人命不值錢,但卻不允許有無緣無故的死亡。畢竟主子的命都還珍貴著呢。

又想起今日自己畫好的底稿,想要求見惠妃,卻被拒之門外了。

宮女說惠妃犯了頭疼,在歇息。只怕頭疼是假,為了兒子擦屁股焦頭爛額才是真的吧!

轉念又想到,敢在宮內幹出這種事情,大阿哥的行為,越來越肆無忌憚了。

他們母子這般囂張,康熙真的全無察覺嗎?

***

一轉眼秋去冬來。

到了冬至,民間有吃闔家團聚餃子的習俗,宮中也不例外,在太和殿擺下宴席。

剛下了雪,紫禁城遍地銀裝素裹。

康熙興致上來,命人將殿前的小廣場清理出來,搭建了戲臺子,樂坊的歌舞就在上頭表演。

這下子可便宜了魏瑢她們這些小妃嬪,往年只有正殿裏的主位才能看得到的表演,如今透過偏殿的門窗,也能大飽眼福了。

最初大家還拘束著規矩,沒有人離席,到後來,不少都趁著聊天的功夫,湊到了門前窗邊指指點點著。

無怪大家激動,這宮中娛樂稀少不說,冬天尤其枯燥,出門都不方便,漫長的日子只能靠著做針線打發,難得有樂子可看,自然個個爭先。

今年登臺獻藝的小妃嬪也比往年少些。大概是因為有了密貴人和陳答應兩個寵冠後宮的主兒,大多數人都心灰意冷了。

或者是因為天氣太冷了。雖然舞臺四周燃著火盆,也擋不住刺骨的寒風。

越發襯出樂坊的歌舞姬何其專業,跳舞彈奏,都不帶一絲顫抖的。

不知耗費多少年才練出的真功夫。

“聽說今天的獻藝還請了外頭的戲班子?是會變戲法的那種。”有消息靈通的小妃嬪議論著。

“真的假的,每年看歌舞演奏都看得膩歪了。”

“知足吧,說的你好像天天都有歌舞看一般。”幾個人嬉笑著。

不過戲法班子的事兒還是在圈子裏蕩起一層漣漪。

曹常在消息靈通,笑道:“聽說是大阿哥請來的,極是出眾。”

“大阿哥果然有孝心,難怪聽說皇上也誇讚他呢。”

魏瑢默默聽著,這半年多來,大阿哥的勢力日漸膨脹,有軍功傍身,再加上又會鉆營,很是收攬了不少人心。

包括太子,也跟他關系融洽,整日裏稱兄道弟。

朝野內外都一片讚譽。

魏瑢想著,太子演出這樣兄友弟恭的戲份,也著實辛苦了。不過隨著大阿哥的勢力膨脹,太子遲早有忍不住的一天。

正思量著,突然身邊爆起一陣喧嘩。

人人驚叫,甚至有些年輕的小妃嬪忍不住離了席,沖到窗邊門邊。

魏瑢望過去,高臺上換了節目,七八個人穿著青色衣裳,頭上帶著彩繪面具。

圍在中央的是個通身藍衣的高大漢子,他兩手閃爍著火光,也不知擺弄了什麽,原本小小的火苗突然爆開,沖天火光宛如一棵大樹,尤其下方的火光是暗金色,頂上的是翠綠色。

角落幾個人敲擊著大鼓,伴著鼓聲,大樹逐漸消散,像是什麽力量落在四周之人身上。七八個青衣人開始隨著星芒起舞,跳的是南蠻那邊充滿詭異風格的。

隨著鼓聲拔高,各種高難度的動作施展出來,充滿神秘的美感。

中間的高大漢子也配合著擺出種種璀璨的火光,視覺聽覺,讓圍觀眾人目眩神迷。

“這是神仙嗎?否則怎麽能徒手握住火焰?”

“聽說這戲班子的班主是有真神通的,能引狐仙入體。”

……

殿內眾人議論紛紛。

魏瑢知曉,臺上的戲法多半用了火、藥和石棉等物,但能表現地如此精彩,絕對是真功夫了。

接下來又表演了幾個戲法,各有各的玄妙,引得大殿內中一片嘩然。

終於到了最後壓軸的一出。

魏瑢一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因為她知曉,宋清兒出場的時候到了。

一個巨大的彩球被八個漢子用木架托了上來,宛如擡著一頂龐大的軟轎。

彩球擱在舞臺中央,又有十幾個少年男女上臺伴著鼓樂翩然起舞,肢體柔韌,舞姿優美。

跳了不久,在地上插上一列十幾只旗子,魚貫退下。

這時,中央巨大的彩球突然“砰”的一聲爆開,大紅的外殼兒碎裂成數十片巨大的花瓣,緩緩飄落下來。

比這些花瓣更亮眼的是出現在中央的那個人,是個赤紅獵裝的女子,獵裝之外還穿著銀白的輕甲,更顯颯爽英姿。

騎著一匹雪白的駿馬,紅衣少女長鞭一甩,駿馬嘶鳴,在場地中飛奔起來,配合著駿馬,少女作出各種險峻的動作,時而立在馬上開弓射箭,時而長鞭甩動,高臺四周上原本豎著的十幾枚旗子都被她長鞭卷起。

看得久了,終於有眼尖的終於認出。

“那不是原本長春宮的宋常在嗎?”

“真的假的?”

一群人擠在門前,越來越多的認出宋清兒來。

“還真是宋常在呢,怎麽變成雜耍班子的人了。”

“宋常在這是幾個月沒得皇上召見,心急了吧。”

“誰讓她自己粗苯,連送給皇子阿哥的東西也隨隨便便。”

宋清兒因為什麽被禁足宮中人盡皆知。

“心急也不能這般行為啊,跟雜耍班子廝混,也不怕失了身份。”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醋意滿滿。任誰都看得出,這表演是下過苦功的,比起眾妃嬪清一色的歌舞彈奏,絕對鶴立雞群。越發讓她們不爽了。

在一片酸波醋浪中,有人倒是說了實話,“都是禦前獻藝,還計較這些,皇上喜不喜歡才是正理。”

殿內有片刻的沈靜。很快又嘁嘁喳喳起來。

有人譏笑著,“也沒那麽厲害,不過是普通的騎術罷了。真正厲害的是那匹馬,溫馴又通人性。”

“是啊,剛才爆開好大一聲響,那馬竟然紋絲不動,果然神駿。”

魏瑢翻了個白眼,馬匹是畜生,不可能甩脫本性,剛才不動,肯定是提前塞住了耳朵。

不過這些人也就這樣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宋清兒既然還想爭寵,就要面對這些非議。

如果說偏殿的這幫小妃嬪之間,浮動著是濃濃的酸勁兒。

正殿中,就滿是讚嘆了。

連德妃、宜妃都不得不服氣,入關已經兩代人了,就算是滿族女子,也少有精擅騎術的,更何況宋清兒這等江南小家碧玉。

女子尚且如此,男人自然更覺驚艷。

康熙忍不住撫掌叫好。

席上十幾個皇子也都看得目不轉睛。

十阿哥直接拍手不停,嚷嚷著,“這戲法好看,真是人俊馬也俏!”他年齡尚小,評點妃嬪也無人計較。

三阿哥笑道,“還是大哥有法子,竟然能尋來這麽厲害的戲班子。”

大阿哥看得入神,戀戀不舍地將目光從宋清兒矯健利落的身姿上挪開,連連點頭,“是啊,是啊。”

三阿哥滿臉堆笑,心裏翻了個白眼。說你胖你還喘上了,都不知道謙虛兩句……

一片議論聲中,宋清兒的表演終於到了尾聲。

她利落地翻身下馬,跪在殿前。

“恭祝吾皇萬歲,旌旗十萬,斬盡賊寇,凱旋而歸!”

康熙起身,從殿內走了出來。

親自扶起了宋清兒,他笑問:“你這鬼丫頭怎麽想得出騎馬獻藝這個法子的?”從爽朗的笑聲就能知道,他心情極好。

“奴婢聽聞軍中整備,來年皇上要禦駕親征。”宋清兒擡起頭,目光晶亮,滿是赤誠,“奴婢雖然只是個弱女子,也希望皇上旗開得勝,凱旋而歸,更希望皇上江山安泰,四海臣服。”

“說得好!”康熙大喜,轉頭吩咐道,“來人,賜座。”

梁九功立刻帶著人,在密貴人後頭又擺上了一席。

宋清兒叩謝皇恩後,才入席坐下。

康熙返回了禦座,跟坐在不遠處的惠妃笑道:“你教導地也很好。”

他自然知道,宋清兒這麽大的聲勢,絕不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常在能辦到的。

惠妃雍容地躬身笑道:“皇上過獎了,也是清兒她好學上進。”

康熙嘆道:“入關才不過短短數十年,我滿族人馬背上的功夫就擱下了大半,別說女子了,連八旗男子,都多有不識弓馬的。”

妃嬪中只有宜妃能騎兩回,如今年紀大了,也不再輕動。

惠妃笑著,滿心得意,她深知康熙的品味,柔弱甜美的固然好,但宮中太多也膩歪得慌,反不如清爽利落讓人眼前一亮。

當年宜妃就是靠著獨一無二的颯爽英姿,讓康熙眷戀,恩寵無雙。

偏偏如今宮中就缺少這一款的。宋清兒可不來的正巧了。

有了宋清兒這一出艷冠群芳的表演,再看其他人的不免乏味很多。

接下來的舞蹈彈奏歌唱,無論樂坊的還是妃嬪的,都先天氣勢不足了。

宴席又持續了小半個時辰。

從偏門角落,一個小太監擠了進來,悄悄湊近梁九功,低聲說了幾句。

梁九功聽著,臉色稍變。

瞅準空檔,他趕緊湊到康熙面前,低聲道:“皇上,僖嬪那邊發動了。”

康熙楞了片刻,才醒悟是身孕,不由色變。僖嬪滿打滿算也不過才八個月,怎麽就提前發動了。

梁九功委婉地道:“太醫已經趕過去了,說僖嬪娘娘這一胎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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