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不論是黑衣人，還是何常卿，都被震得各自向後退了幾步，喬玲霜、陸風幾人也遭波及，紛紛跌翻於地。而寧玥瀅，在兩股力量撞擊的瞬間，被黑衣人護在身後，也跟著黑衣人往後退了幾步。

以街道中心為中心，方圓四十步內的房屋，都遭到了各種不同程度的損壞，有的徹底坍塌，有的坍塌了一半，一片狼藉，灰塵揚揚滾滾。

黑衣人只是被震退了幾步，看上去並無大礙，而何常卿在站穩之後，晃了一下，單膝猛跪於地，手上撐著龕明劍，一口鮮血吐了出來，臉色一陣蒼白，看起來在剛才的碰撞中受到了不小的震蕩。

“何長老！”

喬玲霜幾人紛紛起身，快步來到何常卿身邊，防守在他的身周，以免黑衣人趁機發起突襲。

黑衣人身後懸浮的黑影淡了很多，只剩一個稀疏、模糊的輪廓。帶著森冷的目光，他向前邁出了幾步，鐵刀穩握在手，氣勢凜然，隨時可以發出新的進攻。

“我們走！”

見黑衣人似乎沒事，而何常卿又受了傷，他自知再這樣鬥下去輸的肯定會是自己，討不到便宜也就算了，很可能還會把性命丟掉，故而不想費力再戰，以免不測，還是先撤為妙。

三個字一出口，何常卿強行起身，帶著喬玲霜、陸風等人，直往鎮外掠去，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

黑衣人欲追，但剛一動作，猛覺胸口悶了一下，當即停住，用手在胸口前按壓了一下。

“你怎麽了？”

寧玥瀅見他忽然手按胸口，似乎受了傷，臉上不禁露出了焦急的神色，情急之間，迅速將他扶住，望著他，晶瑩的眸子裏盡是關切之意。

黑衣人只是擺了擺手，表示自己沒事，試圖往前走兩步，卻差點摔了一跤，幸好被寧玥瀅及時扶住。

“你，受傷了……”寧玥瀅道。

黑衣人看了她一眼，那張滿是擔憂與關切的面龐映入眼簾，沈於眼底，然後將目光瞥過了一邊，淡淡道：“我沒事。”

那是徐然的聲音。

此刻的他，沒有再刻意掩藏。

寧玥瀅仍然扶著他，同時摸出了鬼醫給的一顆藥，遞給他，道：“這是鬼醫爺爺給的藥，可治各種內外傷。”

徐然看了一眼藥丸，又看了一眼她，接了過來，摘下面罩，露出一張俊朗而有點消瘦的面容，透著一股漠冷的氣息，頭輕輕一揚，便將藥丸吞了下去。

服了藥，徐然深吸了一口氣，運力壓制住了體內翻騰的氣血，然後又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面色恢覆了平靜，話也沒多說，轉身便要走。

寧玥瀅驚道：“你要去哪裏？”

徐然停住，站在紛紛下落的雪花中，擡眼望了望夜空，語氣淡淡，道：“去我想去的任何一個地方。”

話畢，繼續提步朝前。

但沒走出幾步，他的身體猛然顫了一下，一股黑煙從他身體裏冒了出來，將他籠罩，他停在那裏，一只手抓在了頭上，握著鐵刀的手也有點兒顫抖，看上去很痛苦。

寧玥瀅掠身而至，焦急道：“你、你怎麽了？”

徐然一刀插在雪地裏，雙手抱著頭，一副仿佛腦袋要炸開的樣子，臉上盡是痛苦的神色，身上不斷有黑煙冒出。

“你，快點……

遠離我！”

痛苦地掙紮中，徐然斜目看了寧玥瀅一眼，示意她遠離此地。

“不，我、我不走！”看到徐然一副頭痛欲裂的樣子，寧玥瀅哪裏肯離開，過來要將他扶住，卻被他一把推開。

徐然目光一冷，一身煞氣，忽然抓起鐵刀，便往躲在不遠處看熱鬧的鎮上平民沖了過去。

見得那個一身黑氣的黑衣人怒沖而來，而且手上還拿著刀，看起來就像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那些平民無不嚇得魂飛天外，拔腿就跑。

“徐然，你做什麽？”

寧玥瀅大驚，如此突變完全出了她的意料，不禁在當地楞了一下。

徐然像是喪失了理智，一個黑色的魔神懸浮在他的身後，鐵刀提起，卷起一股黑色的冷風，便要朝那些正在倉惶奔逃的平民劈去。

就在他將要一刀劈下的時候，寧玥瀅忽然從身後沖來，雙臂張開，緊緊地將他抱住，拖住他的身體，道：“徐然，你，住手，住手！”

徐然猛然一聲咆哮，一股可怕的力量從體內奔湧了出來，喀喀喀，方圓十步之內的地面，頓時裂出了蜘蛛網一般的裂紋，要不是寧玥瀅這下緊緊地將他抱住，只怕早已被震飛了出去。

可是，她的身體，在這一瞬之間，還是被震出了數道創傷，一口血液不由自己地噴灑出來，落在徐然的身上。

她依然沒有放手，緊緊將他抱住。

“徐然，不要……”

她的聲音，微弱了許多。

趁著這個間隙，那些平民一下子跑了個幹幹凈凈，沒有一個再敢留下來，一部分躲回了自己家裏，將門死死關上，一部分則直接跑出了鎮外，實在是嚇得不輕。

徐然的身體在猛烈地顫抖著，仿佛有一只惡鬼在他的身體裏掙紮，他手中的刀一下子落到了地面，雙手再次抱在頭上，口中在不斷撕裂地咆哮：

“啊啊啊啊啊！”

腳下的地面，裂縫更大，一條條的，就像是旱災之下龜裂成片的土地。

寧玥瀅五臟六腑都遭受到了劇烈的沖擊，可是，她依然死死抱著徐然，就是不肯松手。

也不知就這樣僵持了多久，漸漸地，徐然身上的黑氣消散了，他的情緒也恢覆了過來。清醒過來的一瞬間，他忽然發覺，身後，一個人正在緊緊地將他擁抱。他感覺得到，她的心跳，她的呼吸，她的體溫，還有陣陣襲來的體香。

“瀅兒？”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猛然回頭，只見一張蒼白卻精致、秀美的面孔依在他的肩頭，低垂著臉，眼睛微閉，像是暈了過去，但環在他身前的那雙纖纖玉手，卻將他纏得緊緊的。

冥脈不定時的發作，讓他近乎喪失了理智，要不是寧玥瀅的及時阻止，只怕鎮上的那些平民百姓都要慘遭他的屠戮。

他翻轉過身，一把將寧玥瀅攬入懷中，然後將她抱了起來，回到了那個已經破損了一半的客棧。

此時的客棧，早已人去樓空，除了小白白與肖岱勞還在，哪裏還有人敢留下來？

“喵～”

見徐然抱著寧玥瀅回來，小白白擡頭，模樣乖巧巧地朝他們叫了一聲。

換了間沒有損壞的房間，徐然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床上，讓肖岱勞打來一盆水，然後拿了一條幹凈的毛巾，沾了沾溫水，慢慢地、輕輕地給她擦洗面龐。

在寂域之陣的時候，肖岱勞是見過徐然的，而且還有過一段交流。當時，肖岱勞被高鶴的黑網逮住，向焰摸出一把匕首，想要趁機將他捅了，卻在這時，徐然出現，一刀打飛了向焰的匕首，並將他從黑網裏放了出來。肖岱勞為了不欠他的人情，故而將裝有縛魂之粉的瓶子交給了他。這，便是他們那個時候的唯一交集。

不過，看到小白白與徐然似乎很親熱，肖岱勞就有點摸不著頭腦了：這死臭貓，什麽時候跟這家夥混得如此之熟？

徐然心無旁騖，將寧玥瀅的臉龐擦凈，然後擰幹毛巾，敷在她的額頭上。

瀅兒，對不起，是我傷了你……

面對她，他心中滿是愧疚。可是，那個時候，他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冥脈的力量，不是他可以輕易控制的，要知道，這股力量，天然帶著極其兇戾的煞氣，容易讓人喪失理智，墮入黑淵，變成一個嗜血好殺的惡魔。

上古時代的冥尊逝邪，便是第一個為世人所知的、擁有冥脈之身的存在。逝邪之殘暴，而且實力強悍，縱橫天下，惡行累累，令人聞風喪膽，可以說是把天下的壞事差不多都做絕了。

徐然，你要成為第二個逝邪嗎？

不，絕不能如此！

他的內心，處於激烈的反覆的掙紮之中。擁有冥脈，就一定會像逝邪那樣嗎？

他很懷疑。

但，如今冥脈對自己的影響，似乎又在證明：沒錯，擁有冥脈，就會像逝邪那樣，至少，會在性情上像他那樣——兇殘、暴躁、好殺、嗜血、邪惡……

恨恨地，他，捏了捏拳頭。

為什麽，自己，與生俱來……

就身攜冥脈？

為什麽？

到底為什麽？

望著那張昏睡中、帶著幾分安詳的臉，他將那些雜七雜八的心緒緩緩地平覆了下來，然後手指伸出，輕輕地在她那光潔如玉的臉上輕輕撫了一下，默默地望著，眼睛眨也不眨。

……

何常卿一行逃離夙裕鎮後，見對方沒有追來，這才放緩了速度。

“長老，你沒事吧？”

聽見何常卿咳了一下，喬玲霜眉頭一皺，問。

何常卿緩了口氣，道：“不用擔心，一點內傷而已，稍作調息就會沒事了。咳，要不是之前與那逆徒纏鬥了那麽久，耗費了不少力量，不然也不會折在那黑衣人手裏。”

“那黑衣人，究竟是什麽人？”陸風面露憂色。

“不知道。”何常卿略作沈思，搖搖頭，“不過，他身懷冥脈，必須鏟除！不然，一旦讓他壯大起來，以後極有可能就是第二個冥尊逝邪，到那時，天下就要遭殃了，所以，趁他冥脈之力並未徹底覺醒之前，無論如何，我們都必須將他從這個世界上消滅掉！”

對於冥脈，喬玲霜等人都懂，所以，不用解釋太多，他們自然也都明白——一個人如果身懷冥脈，究竟意味著什麽。

“那我們接下來怎麽辦？”景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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