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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墨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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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子停在巷子裏,冬兒見我身形如飛的疾步走來,趕緊上前:“小姐,如何,那蘇家公子可還如意?”

我撩開簾子扶了扶酸麻的嘴角:“快打道回府,蘇良辰這等妙人,我一定要十萬火急的把他鄭重的介紹給粗俗且放蕩不羈的許來娣,不然太暴殄天物了。”

回府的時候,天色已暗,走到半路還遇到王府的家丁老周,老周說,奈良縣最近不不太平,夜裏有賊入戶,一些良家婦女被調戲,也有黃花閨女被玷汙,事態之嚴重,足以八十歲到八歲女人人人自危,外公不放心我帶了冬兒出門,一定要老周來迎。

來娣曾埋怨,她這機關算盡卻仍不能修成正果的原因之一,就是這奈良縣天高皇帝遠的結果,當然還在這種叫天天不靈,喊地地不應的窘況之下。

再加上陷入遍地種地農夫,屠戶,棺材鋪等等缺少鑒賞和發揚精神的人群當中,讓她天下無雙的才華,如同一段上好的檀木被做成了一口漆木大頭棺材,管它質地多好,但看它形狀,也足以讓人望而卻步。

也總有像蘇良辰那樣的行內人懂行,可再好的棺材在他眼睛裏,也不過只是棺材而已,這就叫習以為常。於是,來娣的春天剛剛來到,馬上就被嚴寒給凍死了。

而後她抗爭的也曾鬧過離家出走,攀墻上樹的把戲,但最終都是淒慘下場,長此以往,她也就學乖了。

可這遠離京城的小小縣城,如何出了采花賊,是專門采花,還是順便采花?

我望著大街上掛起大紅燈籠發呆,不知為何,那個蘇良辰的臉突兀的出現在我腦海裏,說道披著人皮的狼,我突然想到了他。

回到府裏的時候,許家兩仙女正在吵嘴,有許興娣和許來娣所在之處,一定火星撞地球。

恩,這句話是從六姐那裏學來的,她告訴我,火星撞了地球,就像地動,或者是不計其數的火藥同時爆炸,簡單說,就叫水火不容。

見我進門,二姐停了嘴,急急忙忙朝我走過來:“招娣,那蘇家公子看的如何?可曾心儀?”

我坐下,六姐嬉皮笑臉的送過一杯茶:“招娣,棺材鋪的蘇公子還不錯吧,是否也有可匹配我們屠戶世家女兒的粗魯與低俗?”

二姐一聽這話火了:“許來娣,我告訴你,你自己不爭氣,嫁不出去就爛死在王府吧,別帶著招娣跟你一起瘋癲。”

六姐坐的四平八穩,一杯香茶在手:“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嘖嘖。”

“許來娣小姐,蘇家公子托我給你帶一句話:還否記得當年大明湖畔,失足的夏雨荷?”

那杯清香四溢的碧螺春被六姐喝得吱溜吱溜響,猛聽見這句話,她倒抽一口氣,兩眼發直,看我的神情十分覆雜,應該是兼並了驚悚澎湃,心潮蕩漾,欲言又止,妙不可言,意猶未盡,不可言說等,數之不清的情緒在內。

廳堂裏有瞬間的死寂,然後是二姐莫名其妙的問道:“夏雨荷是誰?”

我與二姐面面相覷,跟著問:“她為什麽會失足?”

沒人知道夏雨荷是誰,我只知道六姐與這個名字的主人似乎有著某種關聯,我第一次看見六姐有些魂不守舍,那一刻我斷定,這蘇良辰未來匹配的美景,毫無疑問,就是我六姐,許來娣小姐。

我被六姐叫到房間裏逼問許久,恨不得每句話都重覆幾遍,還要模仿出當時你一言我一句的動作,她兩眼發亮,緊緊握著我的手,真像是情竇初開的姑娘家。

在我重覆到一半的時候,我娘生風般推門而入,臃腫的身體遮天蓋日的朝我沖來,一屁股把我從椅子上擠到一邊:“來娣,你認得那個蘇家公子?究竟是何時何地的事?怎麽都不告訴娘一聲?到底如何,你喜不喜歡他?喜歡的話,娘一定給你做主。”

“娘……”我話還沒說完,我娘嫵媚的甩了甩花花綠綠的手帕,朝我道:“招娣不怕,你還小,不比你姐姐,難得有你六姐中意的男人,你割愛吧。”

看,我娘其實狡詐的很,為了將六姐早日潑出門外,可謂多卑鄙無恥的事都做得出來,恨不得六姐跟她肉案上等待分屍的豬肉半一樣,圓的扁的由她拿捏。

“這個……”六姐頓了頓,一臉期待:“娘,蘇公子可否邀來王府一見?”

我娘一拍大腿,粗壯的手指上,一順水黃澄澄的金溜子(金戒指),在燈光的晃襯下,閃閃發光:“能,有啥不能,你且在府裏等著,娘明兒一早就去給你張羅。

只要我王蘆花一出手,啥事都能手到擒來,想當年你爹走過你外公家的籬笆院,我剛好在院子裏晾鹹肉,就那麽勾魂攝魄的一眼,讓你爹瞧得腿軟眼直,你娘我勾勾手指,你爹還哪能逃出我的五指山?”

我娘配合的轉了轉手腕,大力的在空中一抓,一擰,真像是捉到了院子裏的母雞,然後齜牙咧嘴的擰斷了它脖子那麽驚悚。

我與六姐不約而同的一悚,相互對看,頭腦中勾勒出的畫面,一定不是我娘現下裏暢想的那麽情投意合,美不可言。

我娘的話不比馬媒婆少,坐在那跟六姐沒完沒了,我聽著鬧心,轉身想走,剛調過頭,見我爹站在門口,朝我招手:“招娣,招娣……”

我出了門,我爹面露憐色的摸了摸我的頭:“可憐我家七妹,那蘇公子,你可是上了心的?”

我心思一轉,眨了眨眼,鼻子一酸,眼淚上湧,用小時候哄騙我爹給我買麥芽糖的伎倆,身軟無骨的沖進我爹懷抱,哭腔甚濃,一言以蔽之:“爹……”

我爹嘆息,用手輕輕撫摸我的發:“天無絕人之路,也非你娘不疼你,只是你六姐年紀不小了,這麽多年,鬧出是非無數,就看中了這麽一個,無論如何也要讓她如願,好好的嫁出去,至於招娣你,也好在爹娘身邊多留幾年,等到尋覓到更好的,爹才舍得把這麽乖巧溫順的你嫁出去。”

我的眼淚在流,但我其實並不難過,請看我的嘴角,它在無上限的上揚中,原諒我表裏不一,我卑微的想在娘家多混些日子,當然其中還有我的小心思在。

對於許來娣能感興趣的男人這一令人驚奇的大事,在王府引起軒然大波,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王家寶都扭捏的扯著我袖子問我:“七姐,蘇良辰是誰?六姐看上的男人是什麽樣子的?”

我相信,我是除了許來娣本人之外,絕對最期望蘇良辰光臨王府的人,雖然我們是粗俗且放蕩不羈的屠戶之女,但我們也是有矜持的,哪怕是裝出來的。

六姐整日抓心撓肝,恨不得邁開大步,沖出大門,直奔城東棺材鋪要人。

我比她穩當一點,盼歸盼,但會故作冷靜。

我翻來覆去的回憶當初,眉開眼笑的蘇良辰趴在窗欞上,跟我道:“許七小姐,我們後會有期。”就堅信這男人一定會如約而至。

平日裏苦瓜臉一般,像是被人搶了未婚夫那麽面露愁色,事實上,我的確是在上演這出苦情戲,

二娘看見我時候,也會拉著我的手,好生安慰我一番。

我娘讓陳媽量好我的尺寸,做了好幾套新衣服,就連外公也對我疼愛有加,那對外婆留下的金釵,他舍不得分,也送給了我。

我在府裏大部分時間關門閉窗,窩在房間裏,人人都以為我以淚洗面,捶地沮喪,其實我只是歪七扭八的躺在床上,吃著桂花糕,看著不上道的閑書,滋潤的很。

聽到蘇良辰大駕光臨的時候,我樂得連鞋子都沒來得穿,光著腳跑到窗前,掀了窗子偷窺。

“小姐,陳媽來了,快,快,穿鞋。”冬兒拎了我鞋子,急忙幫我穿。

意外地,蘇良辰衣著光鮮而來,禮物拎了不少,卻沒打算見六姐,倒是讓陳媽把我給招了去。陳媽看見我的臉色,像是已經預見了一場姐妹爭夫的生死大戰那麽毀滅。

“七小姐,恕陳媽多嘴,雖說是七小姐先見了蘇公子,可您也看在六小姐年紀不小,性子特別的份上,權當是成全了六小姐吧。”

我皺皺眉,悵然神色溢於言表:“連陳媽都這麽說,那我還能說什麽呢,終是沒有緣分啊。”

陳媽嘆息,搖了搖頭,先打頭走了。

我順著廊子往外面廳堂裏去,剛拐過亭腳,看見對面走過來一個人,白衣飄逸,雖是粗布單衣,卻有種翩翩然味道。

他從外面進來,腳步有些急,剛一擡頭,看我正走過來,面色一凜,微微頷首:“七小姐好。”

“丁夫子這是來給家寶教書?”

“正是,七小姐這是要出去?”

我點頭:“恩,那丁夫子先行吧。”丁墨谙朝我拱拱手,從我身側擦肩而過。

有這樣一種人,清爽而幹凈,就像是簡潔的素色淺描,勾勒出一個水墨身影,不是綾羅綢緞,也不是容貌絕色,但就是有種吸引目光的本事,他舉手,他頭足,都是風采,至少在我的眼中,丁墨谙就是這樣的人,一個吸引我眼光的人。

丁墨谙的父親是個秀才,跟我父親有異曲同工之妙,更妙的,他們還是一起考取進學的,且都是我外公心裏最厭惡的三種人之首,除了一張口舌了得,更是百無一用。

而丁墨谙有著跟他爹同樣的不湊巧,就是怎麽的考都考不中鄉試。

子承父業之後,仍舊沒有任何光宗耀祖的跡象,直到丁墨谙的娘生了重病直至病死,耗光了家底不說,臨死時候丁家已經淪落到家徒四壁的地步,連口棺材都買不起。

如果不是我爹出手相助,以丁家父子堪比五岳之首的泰山還要高的自尊心來說,他們守著房裏的幹屍,餓死在房子裏的機會更大。於是我爹將丁墨谙請到府裏專門教導家寶,一來放心,二來也算幫丁家父子討口飯吃。

於是丁墨谙開始教導四歲的家寶讀書識字,那時候,我做家寶一起陪讀,跟著他一起聽課。我總是夢裏醒時都記得第一次見到丁墨谙白衣飄飄穿過花園時候的情景,梨花隨風而落,飄在他身上,黏在他的黑發上,沾了他一身的淺香,我突然就想到了神仙下凡。

當然,後來再想到那個的時候,我懷有的感情一定不是神仙下凡的驚艷,隨著年齡大了之後,我不能免俗的動了一顆蓬勃隱忍的春心。

恩,我終於是違背了王府的家規,對白無一同的書生有著非常堅固,且不屈不撓的向往。

等我回過神兒,丁墨谙早就走的沒了影子,我眨眨眼,伸手揉了揉心口,自言自語道:“我果然低俗啊。”

我走到廳堂的時候,蘇良辰一身青衣,不像是從荷塘月色裏走出來的仙,倒像是從裏蓮蓬裏面鉆出來的妖,絕對沒有一身正氣的樣子。

他正坐的工整,跟著我爹談笑風生,風度翩翩,意外的是,我外公竟也參合在內,且面露喜色。

“蘇公子,我六姐正在房間裏等著您,陳媽可以帶你走一趟。”

蘇良辰側了側頭,撩擺站起身來,朝我笑道:“我是赴了許七小姐的約,自然是來找七小姐的。



我一怔,看他滿臉燦爛之笑,心中有想發飆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嫑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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