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薔薇花裏的秘密

路喜喜被綁架了。

綁匪束了她的雙手，蒙了她的眼睛，毫不憐香惜玉將她丟進一間沒有溫度的屋子裏。

她不知天高地厚，氣勢洶洶說，“我男朋友是柳奚笙，你們膽敢動我一根毫毛，他不會放過你們。”

柳奚笙是一家安全顧問公司的老板，朋友遍布三教九流，黑白兩道都吃得開，名字講出來不是沒有威懾力。

綁匪大笑，“老子綁的就是柳奚笙的女人。”他們不止一人，笑聲猥瑣，氣味熏人，拿了手機逼迫她與柳奚笙通話。

柳奚笙在電話那頭安慰她，“喜喜別怕，我馬上就來，你等我。”

她一直在等他。

她相信他一定會來。

但是柳奚笙始終沒有出現。

綁匪惱羞成怒，朝她喊話，“天黑之前柳奚笙若是還沒有來，你就等著下地獄吧。”

她告訴自己，也告訴自己綁匪，“他會來的，他一定會來的。”

他怎麽會不來啊？他那麽喜歡她啊。

初初見面就豁出性命救她，自己卻被吊車上滾落的木樁砸傷，大腿骨折，在醫院躺足一個月。她去醫院看他，他的兄弟統統圍在病床邊，見她進來紛紛打趣。

“這麽漂亮的大學生，怪不得大哥豁出性命去救。”

“餵餵餵，小姑娘，你打算如何報這救命之恩？”

他們都不是學生，跟在柳奚笙身邊做事，說話肆無忌憚。路喜喜並不是小氣的人，此時也不由漲紅臉，看了柳奚笙一眼，結結巴巴說，“醫藥費……多少……我算給你……”

柳奚笙靠在枕頭上，聞言便笑了，“我不缺錢。”

喜喜手心都冒了汗，感覺他的目光看過來溫柔又繾綣。這一定是錯覺，她有些慌張，“那……你缺什麽？”

這簡直撞到他的槍口上。他說，“我缺一個女朋友。”

他的弟兄們哄堂大笑，路喜喜招架不住，落荒而逃。她這般條件，平日在學校裏不是沒有男生追求，她應付起來輕而易舉。換成柳奚笙，不知怎的就如此不知所措。他既有男生的清爽幹凈，也有男人的成熟穩重，舉手投足間是上位者的自信和殺伐決斷。

她對他不是沒有好感，因為心中有期待，故此疑心他是同她開玩笑。

但出院後，他天天往學校裏送花，各種各樣的薔薇，粉的紅的黃的深紅的白的，花語統統是熱戀纏綿的愛情。有時候他專門在校門口等她，財大氣粗，幾次下來開的車子都不一樣。更叫人矚目的是他這個人，架一副銀邊大墨鏡，雙腿交疊靠在車邊，姿態是極好看的，惹得女孩子頻頻回頭。

這樣高調，整個學校都知道他在追求她。後來她也問他，“你到底喜歡我什麽？”

“喜歡你好看啊。”他說。

路喜喜確實好看，青春飛揚朝氣蓬勃，性子又樂觀向上，很招人喜歡。

他帶她出席各種飯局和晚會，將她介紹給周圍的朋友和親人，為她舉辦隆重的生日宴會，陪她旅游度假花前月下，拍下價值不菲的珠寶贈與她。世間所有浪漫的事情他都為她做了，她怎麽會懷疑他對她的真心？

可是若真的愛她，又怎麽會一邊說著“別怕，我馬上就來”，一邊卻遲遲不出現呢？

“想來這不是柳奚笙看重的女人。”綁匪兀自下了結論，也許是陡然間知道了她的價值，又不甘心就此放她離開，他們對她拳打腳踢，臉上，肚子，前胸，後背，仿佛要將她每一處都傷害。

她蜷縮在地上，痛得感覺有什麽東西離開身體。

那些綁匪終於有些怕了，“流了這麽多血，不會出人命吧？”

她才知道自己真的懷孕了。前些日子她還在嘟囔月經遲遲不來，不會是懷孕了吧？他那時笑著說，“懷孕了我們就結婚。”

轉眼，一切都成空。

他們把她丟在路邊。

人煙稀少，天色昏暗，沒有人發現草叢裏有血跡斑斑的女子。她一下子堅強起來，咬緊牙關，身體摩挲著粗糲的沙石，沿著路邊一直爬一直爬……她不敢回頭，她知道身後的路必定染了她和孩子的鮮血。

終於有人發現氣息微弱的她，速速將她送往醫院。她躺在白色的擔架上，在被醫護人員急急推入手術室的時候，與柳奚笙擦肩而過。

那是她昏迷前的最後一個畫面，柳奚笙扶著一個穿病號服的女子，低著頭喃喃細語，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奄奄一息的路喜喜，爬了兩個小時沒有流淚的路喜喜，忽然眼角滑出眼淚。

如果他擡頭，一定能看到渾身鮮血的路喜喜絕望地睜著眼睛。可是柳奚笙自始至終沒有擡頭，就像他自始至終沒有在路喜喜最惶恐不安的時候出現，他的眼裏只有範如萱。

那個女子是範如萱。

喜喜認得她，畢業之前，她是同系的隔壁班同學。那是和路喜喜完全不同的一個類型，弱柳扶風，溫柔可人，仿佛一陣風便能吹走。聽說她身體不好，經常缺席體育課，說話都是柔柔弱弱的。

喜喜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捧著柳奚笙送的大捧紅薔薇意氣風發回宿舍。在走廊裏遇上範如萱，她嘴角浮起一絲笑意說，“好漂亮的薔薇花。”

那絲笑喜喜一直覺得怪怪的，現在才猛然醒悟，那是嘲諷的憐憫的笑。自以為得到愛情的路喜喜，在她眼裏不過一個愚蠢的可憐蟲。

手術室的燈光亮如白晝，她迷迷糊糊想，怪不得他喜歡送她薔薇，原來真正喜歡薔薇花的是範如萱。

其實不是沒有預兆的，是她自欺欺人不去深究。

“你是系裏英語第一名，能不能幫我補習功課？”那個時候雖然奇怪，同她不算相熟的範如萱怎麽會忽然提出這樣的要求，但一向樂於助人的路喜喜稍一猶豫便答應了。

範如萱是千金大小姐，住在最繁華的黃金地段，離學校幾步之遙。路喜喜去她家中替她補習，那幾日忙不得不見人影的柳奚笙忽然閑下來，日日到範如萱家中接她。範如萱甚有禮貌，每次都將她送至門口，目送他們離開。

偶爾她回頭，還能看到範如萱遠遠看著他們，目光好似春日裏的風，有些溫暖，又有些料峭。

奇怪的是她和範如萱並沒有成為好朋友，補習一段時間，還是客套生疏。喜喜僅僅知道她喜歡用“三宅一生”的一生之水系列，是淡淡的睡蓮和濃烈的玫瑰交纏在一起的奇特味道。留意到這個味道，是因為柳奚笙身上偶爾沾染類似的味道，很淺很淺，一直使喜喜不確定。

直至看到範如萱用了一個紅色的貝殼發夾，小小的非常精致，別在烏黑的發絲間格外好看。

路喜喜曾經在鼓浪嶼的小攤上見過這個發夾，由當地居民手工完成，獨一無二。柳奚笙一眼相中，拿在手中細細端詳。喜喜不喜歡這樣鮮艷的紅色，她說，“我不要這個。”

她轉過頭去光顧旁邊的攤子，沒有看到柳奚笙悄悄將這個發夾買下來。然後於某一天，出現在範如萱的發間。路喜喜心底隱隱有了答案，可是因為未曾戳破，自始至終假裝不知，假裝幸福。

在柳奚笙說“今天沒有空陪你吃飯”的時候，在聖誕節他接了一個電話號稱公司有事要出去一趟的時候，在她坐在餐廳裏等他等了一個小時的時候，她才會望著遙不可及的天空想，這個時候，他是否和範如萱在一起？

她一直以為就算不愛她，她在他心中也不是沒有位置。然而一場綁架就把事實鮮血淋漓擺在她面前，沒有，她在他心中一丁點兒位置都沒有。#####其實這是一個歡樂文，雖然開始比較虐……

2、醜也醜得有創意

她是什麽呢？她不過一塊隨手拉來的擋箭牌。

範如萱患先天性心臟病，故此身體柔弱，受不得驚嚇。偏偏柳奚笙創辦的安全顧問公司一路來與不少人結下梁子，那綁架便是最鮮明的例子。怎麽辦啊？不能讓人知道柳奚笙最在乎最愛的女人是範如萱啊，她會有危險的。

深情的柳奚笙靈機一動，假裝對新聞傳播系的系花路喜喜一見鐘情，高調追求，昭告全世界，禍水東引，終於保得範如萱平安喜樂。

路喜喜露出淒涼笑容。

耳邊聽得醫生說，“這小姑娘真勇敢，這個時候了還在笑。”

不能哭，只能笑啊……

在病房裏醒來的時候，柳奚笙守在旁邊。他握著她的手一遍遍說，“喜喜對不起，我以為是兩全其美的法子，既能救出你又能抓到綁匪，沒想到中間出了岔子……“

哪有什麽兩全其美的法子？他不過報了警假裝憂心忡忡的模樣，所以人都以為他為了營救她四處奔波，實際他卻躲在醫院陪範如萱做手術。他應該很感謝綁匪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吧？

柳奚笙的吻落在她的掌心。

兩個小時的爬行使得她手上傷痕累累，此時裹了厚厚紗布，即使他動情地吻著她的手掌，她也一點感覺不到了。

這件事之後，她比從前沈默寡言，最喜歡坐在陽臺的搖椅上，搖晃著看日出日落。柳奚笙只以為是掉了孩子的緣故，對她比從前更好，甚至哄她說，“你還年輕，孩子我們以後還會有的。”

她鮮少有回應他的時候。她覺得虛偽疲憊，一分鐘都不想呆在他身邊。

她只是在等一個機會，一個償還最初他救命之恩的機會。

而這個機會終於來了。

“我不做你的生意。”對方是惡名昭彰的生意人，攜了巨款打算潛逃出境，搭了線找到柳奚笙，要求派出精銳保鏢一路隨行。然而柳奚笙不想賺他的錢，毫不猶豫拒絕他的要求。

他惱羞成怒，礙著柳奚笙這邊人多勢眾唯有忍氣吞聲。卻在這時，忽然聽見街上警笛鳴響，越來越近。

“柳奚笙，你沒有信譽，你出賣我。”

他有刀，面目猙獰砍過來。路喜喜隨侍旁邊，見狀撲身擋在柳奚笙身前。那一刀堪堪劃在她的臉上，鮮血淋漓，痛徹心扉。

“喜喜，喜喜……”柳奚笙抱住她，雙手顫抖，臉上是演技高超的痛心和害怕。

“我救了你一命，我不欠你了。”她笑起來，如釋重負。

她被送進醫院，即時做手術修覆。然而醫生遲遲沒有出現，手術室裏靜默無聲，唯有她孤獨地躺在冰冷的手術臺上。然後她聽見腳步聲，像魔鬼的步伐，一步步靠近。

範如萱的臉出現在視野上方。

“你知道這家醫院是我家開的嗎？”

“我一直都很羨慕你，健康快樂，可以光明正大陪在他身邊。噢，你這麽聰明，應該猜到了吧，你只是一個傀儡，一個擋箭牌，我還沒有謝謝你為我擋下不少禍事呢。”

“不過現在我越來越不喜歡你了，你實在不該趁機勾引他。”範如萱冰涼的手指落在她的臉上，“我看你臉上一道疤未免太孤獨，我再給你添一道，湊成一個括號，叫你醜也醜得有創意。”

範如萱手執手術刀，笑容甜美。

她打了麻醉藥，全身不得動彈，連說話都費勁，只有含糊不清喊他的名字，“柳奚笙……”他是她的全部希望。

“他就在外面。”冰冷的手術刀已經貼住她的臉頰，範如萱笑得殘忍，“可是他不會進來，他默許我這樣做。在他眼裏，我做什麽都是對的。如今我做完手術身體健康，你變成醜女正好順理成章被他甩掉，他身邊的位置以後只有我來站。”

皮膚被劃開，因為打了麻醉，感覺不到疼痛，只有任人魚肉的屈辱。

後來也有人給她止血包紮傷口，但因為沒有得到妥善處理像兩只粗蜈蚣盤踞在臉上。她出院的時候才見到柳奚笙，目光在她臉上略一停頓便移開。

範如萱說得沒錯，他都知道啊。

“這是兩百萬。”已經毋需偽裝了，他的神情漠然冰冷，“足夠補償你的損失了。”

沒有解釋沒有道歉，能和她談的，只是錢了。

路喜喜把支票裝進口袋，嫣然一笑，“兩年感情，兩道疤痕，兩百萬，值了。”

柳奚笙盯著她看了很久，像驚訝她的反應。或許他以為她會愛恨交加纏住他要一個說法。最後他說，“別笑了，笑了更醜。”

因為這句話，以後的路喜喜見到柳奚笙的時候便總是笑，他越是不喜歡，她越是要膈應他。

她還去柳奚笙家中收拾了行李，雖然許多衣物由他購置，但路喜喜不爭這口氣。重新購置衣物也是一筆不大的開銷啊……

他的家中已經迫不及待出現了範如萱的痕跡，一束沾著露水的薔薇花，一楨照片，一雙紅色女士拖鞋。

稍後，範如萱聞風而來，立在門邊看她收拾東西。在柳奚笙面前，範如萱是溫柔善良的女子，即使動刀也情有可原。範如萱更是溫和無害地微笑，說，“床單被褥也請一起帶走，反正你用過的東西統統會丟掉的。”

喜喜也微笑，“柳奚笙我也用了不少日子，你記得叫垃圾車來拖。”

範如萱臉上一陣青白。她有更惡毒的話攻擊路喜喜，但柳奚笙在旁邊，她不好發揮，於是立即走到柳奚笙身邊尋求保護。她緊緊抓牢柳奚笙的胳膊，她還在柳奚笙身邊，光是這一點她已經贏了。

柳奚笙幫她說話，冷眼看路喜喜，“請你動作快一點。”

舊情人是最佳武器，無需上槍上膛，單單神情冷漠已經足夠殺傷力。

路喜喜祝他們同年同月同日死。#####男主馬上就要粗線了

3、走上人生巔峰

這天晚上，她拖著行李去找好朋友楊田田。

楊田田在裏頭應了一聲，然後一看貓眼尖叫起來。路喜喜的電話響了，是楊田田打來的，語無倫次說，“喜喜，你男朋友是開保鏢公司的吧？你趕緊帶幾個保鏢來保護我，有一女鬼敲我門呢。”

她沒好氣說，“女鬼就是我，是老娘在敲門。”

楊田田連忙把她放進來，細細端詳她臉上的疤痕放聲大哭，“從前你可是系花啊……”又聽她三言兩語講了和柳奚笙的愛恨情仇，哭得更加淒慘，不知道的還以為失戀毀容的是她。

“喜喜你哭啊，不要憋在心裏，會把自己憋壞的。”

“我不想哭。”

“別騙我了，想哭就哭吧，沒人會笑話你的。”

“我真不想哭。”

“言情小說都這麽寫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楊田田抽抽嗒嗒，“女主角慘遭各種背叛蹂躪想哭卻哭不出來，其實是悲傷過度，要哭出來才舒服。”

喜喜咧嘴笑，“我哪裏是女主角？我充其量就是一炮灰，摔倒了還要爬起來繼續走，哪裏有功夫流眼淚？又沒有男主角來憐惜我。”

從前或許有，花容月貌性子討喜。現在是無鹽女，恐怕旁人避之不及。

楊田田最現實，已經開始考慮以後的日子，“你這副模樣恐怕不好找工作？不會自此吃我喝我吧？我月薪八百，養不起你啊。”遭到路喜喜白眼，靈機乍現，“柳奚笙有給你贍養費吧？”

路喜喜把支票甩過去，楊田田看了數字十分震驚，“才兩百萬？言情小說裏男主買女主一個晚上都不止這個數啊。”

這廝果然是言情小說看多了，以為霸道總裁動不動就能甩出幾千萬，眼睛都不帶眨一下。何況她還是千金大小姐，雖然信誓旦旦從家裏出來單過，但骨子裏的奢侈腐敗根深蒂固，兩百萬恐怕不夠她一年置裝費。

“所以非得出去工作不可。”

楊田田為了避免以後月薪八百分兩份的悲劇，十分積極，“去我那邊。”楊田田的工作高尚偉大，她是一名臨終慰安師，給即將離世的人帶去最後的安寧。鮮少有人理解這份工作，對於不知人間疾苦的楊大小姐的就業選擇，路喜喜也很驚訝。

不過因為薪資少得可憐，也只有家境好的大小姐肯去做。

“我怕那些人被我嚇死。”本來就奄奄一息，經不起路喜喜一張臉湊過來。

但路喜喜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雖然父母早逝，但也出身良好，父母留下的人脈資源尚可用上。印象最深刻的是張叔叔，電視臺的副臺長，手裏還有一個娛樂公司，算是位高權重。喜喜念新聞傳播，張叔叔那裏絕對是專業對口的好去處。

她亦有夢想，成為電視臺的金牌制作人，做符合自己理念的節目。

不過不管電視臺還是娛樂公司，統統是遍地美女的地方，路喜喜要出頭就要看過世的父母面子夠不夠大了。

楊田田大力拍她肩膀安慰，“沒事，這比王健林先掙一個億的目標小多了。咱發財致富，傍上高富帥——”

想想覺得如今路喜喜的模樣傍上高富帥不大容易，遂改成，“發財致富，走上人生巔峰，踩死柳奚笙。”

柳奚笙這個人，從此將成為路喜喜生命中一個激勵她上進的符號。

路喜喜打張叔叔的電話。

這段日子，經歷了太多苦難，路喜喜其實對這位不大聯系的長輩沒有抱太多希望。好在張叔一直對小時候的路喜喜印象深刻，她選專業的時候張叔也遠程提供過意見，連聲應下來，“好好好，沒問題，我這裏崗位很多，以你的形象推出去做主持人也不在話下。”

楊田田在一旁幽幽看了一眼路喜喜的形象。

那邊已經一拍即合約了明天下午見面詳談。

掛了電話，路喜喜也覺得太順利，不相信幸運女神終於眷顧她，心裏有點兒忐忑，“張叔不是敷衍我吧？”

“根據我多年經驗，這位張叔如此爽快有兩種可能。”楊大小姐開始分析，“第一，他想潛規則你。不過你不用多慮，就算他有這種想法，等明天見了你就不會有這種想法了。第二，他是你媽的舊情人，願意做你後臺照顧你。”

“有沒有第三種可能？”

“有，第三，你可能是他的私生女。”

“……”

路喜喜對明天的見面充滿期待，要過下去，唯有把未來想象成美好模樣。

夜裏躺在床上的時候，笑了一天的路喜喜方垮了臉，大力揉僵掉的肌肉。以後這千瘡百孔的心只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掏出來修覆，也許能修覆成原來樣子，也許終其一生都不能。

她望著天花板，睜大眼睛，睡不著，索性爬起來搭配明天要穿的衣服。職業套裝最好，甫一上身女性的能幹利落灑脫便發揮出來。路喜喜沒有這類衣服，行李箱中能夠出入正式場合的盡是晚禮服連衣裙，有的量身定做手工完成，價格不菲。無論哪一件拎出來，都是柳奚笙和她的一個小回憶。

現在想來這些統統是戰服，隨時可被拉出去替範如萱擋箭避彈的戰服。

楊田田說她應該把這些衣服統統丟掉，太能勾起不堪往事。不不不，她就是要記著，記著自己的愚蠢和可笑，切記以後萬不可輕信於人。

4、撞南墻不回頭

第二天，她拉著楊田田去商場挑衣服。

周末逛街的人很多，這很考驗路喜喜的心理承受能力。

不過現代人有教養有禮貌，就算覺得她面部傷疤駭人，也能做到目不斜視，頂多背後議論。偶爾喜喜也能聽到身後飄過來一兩句“她應該帶面紗出門”或是“嚇死人”之類的評價，這些話在她聽來已經夠仁慈。

多虧柳奚笙助她練就金剛不壞之身，除非死亡，再沒有什麽能將她打倒。

楊田田最沒良心，一路喜滋滋，“從前覺得自己長相寡淡，撐死了算清秀可人，今兒被你一襯托才覺自己上升成大美女。”

“別謙虛，簡直傾國傾城了你。”

毀容之後，楊田田經常嘲笑她。深思熟慮的楊大小姐覺得路喜喜若是頂住了她的毒舌，旁人說得再難聽都是隔靴搔癢。她還建議喜喜一日自嘲三次，醜習慣了就好。

不過猛然在鏡子和櫥窗中看到自己的樣子還是會嚇一跳，尤其是夜裏。

唯一的好處是買衣服特別迅速，因為有那樣一張臉吸引註意力穿什麽都一樣。她挑了一件灰色套裝裙和黑色高跟鞋，從背後看還是很撩人的。所以年輕的導購對著她的臉無從誇起後，只有一個勁兒說，“特別適合您，簡直為您量身定做，一下就勾勒出您的好身材。”

做導購也是不容易啊。

“就這套吧。”她問楊田田，“還可以吧？”

“很可以，因為三點鐘方向有一個帥哥一直盯著你……的背影在看。”楊田田努努嘴，小聲示意，“你瞧瞧，那模樣那身段，簡直隨時可以走T臺。”

“我不看，我怕轉過頭把帥哥給嚇著了。”

路喜喜正要進試衣間將衣服除下來，忽聽得一把驕縱聲音說，“這個顏色的套裝拿過來給我試一試。”

是個嬌俏可人的女孩子，嘟著嘴巴說，“子昂哥，我穿這套套裝更好看。”敢情是情哥哥看了別的女子，引起女孩子一比高下的心思了。

那位隨意坐在軟塌上的子昂哥果然不負楊田田的描述，姿態優雅高貴，一看就是不愛笑的主，臉上的每處線條都透出棱角分明的冷峻。見過大場面，在路喜喜看過來的時候，幽暗的眸子靜靜與她對視，然後掃了一眼她破敗的面容，不動聲色。

導購在一旁說，“不好意思宮小姐，您的尺碼只剩下這一套，您可以試一試這個系列的其他顏色。”

宮九秋馬上不高興，一邊看過來一邊說，“你把這套讓給我，你選其他的，費用算我的。”她看清喜喜的臉，倒抽一口涼氣，下意識往白子昂身邊躲，“你……你……我不要了不要了……”

她怕做噩夢，連忙拖白子昂出去，“我們去其他地方。”

白子昂站起來，並沒有出去。他慢慢走過來，腳上是三東尼的黑色皮鞋，踩在地毯上一點聲音都沒有。但路喜喜看他一點點逼近，不知怎的耳邊響起“踏踏”的聲音，每一下都叫她眼皮子突突跳。

他擡起手，伸過來，從路喜喜的耳邊擦過，落在她身側掛著的一件連衣裙上。他淡淡說，“你又不上班，穿什麽套裝？拿這件去試。”

一直態度不鹹不淡的白子昂忽然為她挑了一件裙子，宮九秋的註意力馬上被轉移，拎在身上隨意比劃，興高采烈，“不用試，直接包起來，子昂哥說好看就一定好看。”

這位子昂哥好像從頭到尾沒有說好看吧……

路喜喜緊繃的身子松弛下來，默默遁到旁邊試衣間。等她出來的時候那位非常有壓迫感的帥哥和漂亮的美女已經離開，導購迎上來說，“白先生已經付過賬。”

楊田田目睹整個過程，眼冒紅心覆述給她聽，“帥哥說妹妹不懂事，唐突了那位小姐，這套衣服算是賠禮。”

很面面俱到的一個男人。他的女伴顯然是這家店的常客，如果因為路喜喜的緣故自此對這家店留下壞印象，店家失去一位VIP，指不定遷怒路喜喜。故此他隨便挑了一件衣服敷衍妹妹……呃，也許是情妹妹……

連路喜喜這樣的陌生醜女，他都願意照顧其心情，可見教養刻到骨子裏了。

“不應該啊不應該。”楊田田上上下下打量路喜喜，恍然大悟，捧住臉說，“他一定想借機認識我。”

路喜喜嗤笑，“可惜他有一個妹妹。”

“為何每個男人都有一個好妹妹？”楊田田唱起來，深深為帥哥名草有主扼腕嘆息。

路喜喜和張叔約在附近的咖啡廳。

她早到二十分鐘，既然容貌不占優勢，只得努力突出其他優點，比如恭敬和守時。難為她如今這副模樣，張叔還能認出她來，第一眼頗為震驚，“喜喜？你是路喜喜吧？你的臉……”

喜喜不想再解釋臉上疤痕的由來，正猶豫著，張叔露出笑容，如釋重負的笑，“你這樣子恐怕不能做拋頭露面的主持人了。”

面對一個毀容的少女，這樣子笑真的好嗎？

“張叔，你看上去似乎很高興……”喜喜幽幽說。

張副臺有些不好意思，五十歲的人了，保養得當，看上去似四十出頭，風度翩翩，所以身邊不乏紅顏知己。他解釋說，“有一檔節目，我本來推薦我的女朋友做主持人，你打電話給我後，我就想推你代替她，畢竟你媽媽同我是多年老友，她過世前一直囑咐我照顧你。”

張叔忘記她爸了，她爸也和他是多年好友……

“我那女朋友，性子驕縱，知道後和我大吵一架，還揚言離家出走，鬧得我頭疼。”

正左右為難，忽見路喜喜模樣大變，幾近駭人，難題頓時迎刃而解，相信路喜喜有自知之明，也不會揪住他許下的諾言不放。

路喜喜確實是個善解人意的主兒，她眨眨眼說，“我這個樣子確實不適合當主持人。”

“你果然是個懂事的。”

誇獎不能當飯吃，路喜喜仍然笑瞇瞇看著張叔。張副臺這把年紀在路喜喜的註目下也有些頭皮發麻，不是他看重相貌，喜喜這般模樣便是普通用人單位也不會考慮。他手邊倒是有幾個站幕後的職位，只怕路喜喜心高氣傲看不上。

這孩子坐在那裏，不驕不躁，氣定神閑，一看就是早早打好主意。

“有張叔在，總不會餓著你。”張副臺試探問，“你是個有主意的，你倒說說看，到張叔那邊想做什麽？”

路喜喜一字一句道，“我想做節目制作人。”

絕對的獅子大開口，她看張叔倒抽一口涼氣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把他給嚇著了。不過很快張副臺就笑了，像看不懂事的孩子似的看著她，“臺裏每推出一檔節目，都是經過層層篩選激烈討論各種核算和調查的。即使金牌制作人的策劃，如果得不到上頭的認可，如果不能確保一定是賺錢的，就永遠只能是策劃。何況喜喜你，沒有資歷和經驗，再好的點子交上上去都打了折扣。”

“我知道這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成功的，我想請張叔給我一個機會從頭開始學習。”

在張副臺看來，路喜喜應該安安分分做一個資料員、打字員之類的文職，而不是一頭鉆進那個光怪陸離的圈子，遲早撞得鼻青臉腫。

年輕人，總是不撞南墻不回頭。

“節目部總監正在招助理，千人選一，明天是最後覆試。你可插進覆試隊伍，能不能選上就要看你自己的努力了。”

喜喜大驚失色，“還需面試？不是張叔一句話我就可直接上崗了嗎？”

張副臺被她逗得哈哈笑，“你且先試一試，他自己選上總比我強行塞進去強。你別小看這助理一職，你若真想成為節目制作人，跟在節目部總監後面學上一年半載，勝過你五年讀書。”

這便是指，若選不上，再強行塞進去不遲。#####天氣好熱……熱到想吐……

5、天生麗質難自棄

臨別之際，喜喜問，“有沒有一蹴而就的法子？”

“自然是有的。”張副臺笑了，他發現路喜喜實在是一個有趣的姑娘，“自己出資，自己拉來讚助，無需臺裏擔心虧損，再爛的節目都能播出，當然，播出時段不會是黃金時段”

他拍喜喜肩膀，“這個世道，長得漂亮的女孩子出來生活總是機會多些，你確實要努力了。”

他就沒差說“你長得醜是沒機會拉來讚助了”。

不知道柳奚笙給的兩百萬夠不夠……不知道楊田田他爸有沒有興趣投資……不知道有沒有大老板口味獨特對醜女感興趣……

路喜喜心底，其實還是渴望節目推出，一夜成名的。

澤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她總有運氣不好碰到柳奚笙和範如萱的時候。她不想再見面的時候，自己是處於弱勢無法反抗的一方。

她永遠忘不了綁匪對她的拳打腳踢，忘不了爬行一路的鮮血，忘不了躺在手術臺任範如萱宰割的無助。這些統統是她的噩夢，沒有盡頭。

她命令自己在噩夢中站起來，總有一天一點點爬到旁人仰望的高度。

路喜喜慢慢走回去。

初夏的太陽終於緩緩沈入西頭，天色漸漸暗下來，在兩旁路燈的映照下，地上影影綽綽。喜喜忽然停下腳步，她感覺遭人跟蹤。

從前在學校的時候，也有男生一路跟著她到宿舍樓下，那是被追求的感覺，同現在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不一樣。畢竟路喜喜這個鬼樣子，不會有人因為傾慕她而跟蹤她。

也許被她妙曼的身材誤導了也不一定……

路喜喜猛然回頭，她嚇不死他。

果然看到拐角處有人影一閃而過，毀了容的路喜喜惡向膽邊生，立即追上去。可惜拐過去是繁華的中心路，人來人往，那人早不見了蹤影。

她把這件事說給楊田田聽，楊田田一邊幫她敷面膜一邊分析，“肯定是你以前消息閉塞的追求者，在你回頭的剎那以為見鬼，發足狂奔。”又頻頻點頭，“敷上面膜你頓時好看多了。”

滿臉墨綠，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果然比猙獰疤痕的一張臉好看。

這面膜是楊田田的獨家美容養顏的秘方，楊田田說了，咱雖然醜，但也不能放棄保養，醜也要醜得低調。不過再低調，明天的面試上，那位總監也不會對她的疤痕視而不見的。

“好了沒有？我趕著寫個節目策劃明天呈給總監大人過目。”路喜喜鬥志滿滿，“我先用這張臉給他驚嚇，再用我的才華橫溢將他驚艷，想來這跌宕起伏的過程足夠給他留下深刻印象。”

“別說話，會長皺紋的。”楊田田把她按回去，頗為讚同，“走後門的都這麽有才華，那總監一定感動死了。”

喜喜被迫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這些日子她睡得不安穩，難得有一個囫圇覺。此刻閉上眼睛，耳邊又有輕柔音樂，不一會兒竟然陷入黑甜夢鄉。也許是終於離夢想近了一步，也許是接二連三的壞遭遇後，終於有了一件順心的事。

她做了夢，夢到自己還是大三的學生。

那一年學校有招聘會，大四的學姐整日在覆印室裏打印一疊又一疊厚厚的簡歷。她們上課的教室挨著覆印室，從早到晚都能聽見打印機工作的聲音。她和楊田田說，“咱這個專業，非得長得漂亮不可，好皮囊比簡歷上羅列的一堆獎項證書和實習經驗都重要。”

她是系花，故此囂張。

楊田田看不過眼，同她打賭。

於是她假裝大四畢業生，做了幾份堪稱簡陋的簡歷，招聘會那日挨個兒發過去。坐臺子的都是人事部的年輕人，還有幾個是早幾年的學長，當場就把簡歷上她的手機號碼記下來。

後來，她果然接到不少公司的面試通知。喜喜在電話裏對其中一位說，“我功課下乘，無證書無經驗，連英語六級都為達標，你為什麽錄取我？投報你們公司的一位張同學，不管課本還是現場，統統好成績，為什麽你們不錄取她？不過是因為我長得比她好看，你們這種以貌取人的公司我看不上。”

張同學是喜喜學姐，相貌平凡，在招聘會上一無所獲。路喜喜為張學姐打抱不平，同時為自己天生麗質沾沾自喜。

柳奚笙說，“天生麗質就算了，偏偏你還勤奮好學成績優秀活潑可愛，你讓別人怎麽活下去？”

是啦，那個時候她和柳奚笙正在熱戀中。

即使睡著了，路喜喜也下意識拒絕自己回憶起和柳奚笙在一起的時光。她掙紮著醒過來，正好手機“叮”一聲提示敷面膜時間結束。

她以為自己睡了很久，沒想到不過二十分鐘。

她洗掉黏糊糊的面膜，楊田田馬上誇獎，“又白又嫩，顏值上升了一個層次。”她待要湊到鏡子前面仔細端詳，楊田田又說，“我給的是心理安慰，別當真。”

“謝謝你的心理安慰！”路喜喜瞥了一眼鏡子裏的自己，確實白了一點，但反而襯得疤痕更加突兀。這兩道疤痕的結痂尚未脫落，顏色幾近黑色，又長，從額頭至下巴，確實恐怖了點。

楊田田建議她，“從現在開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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