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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階梯上,仰頭淡淡看著她。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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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方面來電話。

回臨安的路上她沒能睡著,坐在過道旁發呆似的望著外面一晃而過的田野山川。

虞孟清一直安靜地坐在她對面。

虞安回過神來後已是傍晚,她趕緊去餐車買了盒飯給虞孟清,剛才走得急連方便面都忘了帶。

“有不開心的事嗎?”

虞安趴下來,試探著問埋頭扒飯的虞孟清。

她沒吃雞腿,在吃最討厭的胡蘿蔔。

過了很久,久到虞安以為她不會回答了,虞孟清才悶悶地道:“姐,我不想在那裏上學。

我可以回去嗎?”

虞孟清擡起眼睛看向虞安,滿是期待的光。

虞安一楞,臉色變了幾變,沈聲問:“有人欺負你?”

“沒有。

我就是想回去了。”

虞孟清有點哽咽。

新環境裏老師同學都很陌生,這種陌生的感覺持續了很久。

持續到現在。

她試著融入,但他們談論的是她永遠也無法理解的話題,討論假期的時候提到的都是她只在課本上看過的國家,她每天一個人上學,一個人放學,知道哥哥生病了,姐姐忙得焦頭爛額,她像個可有可無的累贅。

也許回臨安就會好了。

虞孟清總覺得,是離開後一切才變了的。

虞安無話可說,她幾次想開口都不知道說什麽,只能抿著唇,轉頭玻璃窗上麻木的倒影,滿心疑惑。

本來以為一切都朝好的走去,結果只是命運跟她玩的游戲。

家裏冷冷清清的,鄭禧也不在了。

之前他好像提過,把她送回老家了,曾經是天大威脅的視頻也刪了個幹凈。

虞安摸哪都是一層灰。

她打開燈,開始弄衛生。

兩大桶水,兩塊毛巾,三瓶清潔劑,還有一瓶消毒液,她打掃到客房的時候腳步頓了頓,最後還是推門進去。

本來做好了被褥發黴發潮的準備,結果床上空空如也。

虞安楞了楞,把毛巾放到一邊,轉身拉開櫃子看了一眼,也是空的。

那床粉色的被子呢?

她買的。

虞安的拳頭握緊又松開,松開又握緊,最後把毛巾往桶上一掛,摸出手機來把人從黑名單裏放出來。

她打了過去,對方一接起虞安狠下心飛快道:“我的被子呢?那不是給你的。”

是顧凱的,那是她買給他男朋友,顧凱的。

虞安知道自己在別人眼裏看上去有多蠢多矯情,他的特助常年跟著進醫院,對她總是有禮疏離加淡漠。

是,人家對你好你就受著。

窮小子變身,這戲碼人們百看不厭,何必端著耍脾氣,作天作地。

可她真的承受不起,得失都在另一邊人手裏握著。

說到底,感情是蹺蹺板,太過失衡就全無意義。

“我……不是,”那邊好像楞了下,才重新開口,聲音很輕,“虞小姐,我姓付,是他的朋友,他現在在警局。”

虞安哦了聲,抱歉後就要掛電話。

“等一下好嗎?我想給你聽個東西。”

付明浩其實對她有印象。

那次去醫院接林瑜雯,她就在長椅上等著,一邊等一邊跟誰打著電話,語氣很平淡,偶爾笑笑,幾乎有星辰從眼裏溢出。

虞安雖然沒說話,但是也沒撂電話,付明浩便把聽筒對準了設備。

她先聽到的是一陣沙沙的摩擦聲,像是衣料在摩擦著什麽。

然後是椅子拖拽的聲音。

一道男聲響起:“奚先生,您就揀記得起,盡量能確定的說。”

過了大概十幾秒,奚清楷清朗的聲音淡淡響起:“大部分都能記得,有五,到六天有用藥,吐真劑那類……那幾天中不太清醒。”

奚清楷拖了好久,上面也不好催他,畢竟這案子基本結了,法治新聞上過兩輪,嘉獎也嘉過了,他這事算是個意外,也不可能被報出去,但該錄的筆錄,那一段時間到底在毒窩裏發生了什麽……是有必要知道的。

雖說到了他這個地位,被對方策反的可能性很低,萬一真的……這萬一的後果,可誰都不好說。

他也確實沒什麽好瞞的,那二十多天的細節不過是地點轉換的區別,有時候在地下室,有時候在水牢裏,移動時能從很小的天窗看見外面,那裏面建築的風格雖然很粗糙,但足有三到四層,不像是臨時的據點。

負責他的人也很有經驗,那老大下了命令,老大不像東南亞人,像摻著東亞人的混血,膚色不是自然偏深,像是曬黑的,粗獷而陰戾,胡子拉碴,跟他等高,對他恨得咬牙切齒。

說絕對不能威脅到他的性命,死了唯他們是問。

怎麽說呢……那時候他們自己離死也不遠了,窮途之末的憤怒絕望總得有個發洩口。

主要是三種方式,一種外傷,用帶刺的鞭子多,從左肩到右後腰,能撕開皮肉;在傷口上澆鹽水,效果加倍的出彩。

一種身體沒那麽痛苦,心理上會有壓力,把手放到冰水裏,到快麻木為止,再燒一口大鍋的水,將手第二次放進去。

後來他把鍋掀翻了一次,當時等在旁邊的人重度燙傷,他們氣得就把他扔水牢裏了。

這就是第三種水刑,原理倒很簡單,快淹死的時候撈出來,昏昏沈沈間再讓水位沒過口鼻。

奚清楷的語氣帶著事不關己的平靜,細節該說的說,不該說的直接帶過,像是在討論天氣一樣。

全然沒有察覺到衣服上被偷偷裝了監聽設備。

他出警局的時候,已經快晚上九點了。

助理把付明浩走之前留下的手機還給他,問他十點半的越洋視頻會議還參加嗎,要不要換時間。

“不用。”

奚清楷坐進車裏的時候突然抵住了門,玩味地笑了笑,“小肖,以後有事不要瞞著我。

特別是她的事。”

肖助漲紅了臉,說奚總我沒有要瞞您的意思……

只是不想現在說。

“她回臨安了。”

奚清楷往後一靠,取下眼鏡,平淡道:“醫院虞顥的情況,隨時給她發短信吧。”

她發了個短信給他。

就四個字,我在臨安。

行吧,要回就回吧,只要不是永遠就行。

……

話是這麽說,奚清楷在視頻會議開始的時候已經坐上了回清陽的飛機。

全然一副‘工作不能斷,追老婆也不能斷’的淡定。

但奚清楷也是有脾氣的,他沒有去家裏找她,直接去住了酒店,晚上快一點的時候,他才結束了工作會議。

一直開著機的私人手機遲遲未響。

奚清楷眼風一沈,把襯衣一脫洗澡去了,心裏算著是晾她三十分鐘還是一小時,關機讓她找不到自己吧。

等他走到了浴室門口,面無表情地思考了三秒,再度返回外面客廳,把關了的機子又打開了。

打開,但他就不接,讓她知道開著機找不到人有多急。

洗澡的十五分鐘裏,浴室裏蒙蒙的霧氣,水聲還有他的呼吸構成了整個世界。

他想起很多時刻。

他們一起吃面,懶洋洋地靠在一起的晚上;她洗衣服時的背影;給他買被子那天的悲憤;認真計劃未來的樣子;眼裏有他的樣子。

有一次去接虞孟清,路過一家剛蓋起來的清清冷冷的商場,她都開心的不得了,說有種終於被重視的感覺,興沖沖拉著他去逛,找到了拍大頭照的地方,連著拍了兩次,回去卻又心疼錢。

但晚上的排骨還是一半給虞孟清,一半給他。

奚清楷撥停了水,站在原地停了很久,水沿著他的發梢,下巴,從全身上下緩緩滑落。

才一年。

就想把她徹底地溶進性命。

隱約間,他聽見有人在外面敲門。

奚清楷穿上浴袍,把門打開,見是肖助,面容上閃過一絲陰鷙:“滾出去。”

他沒拉門閂,肖啟文膽子也很大,竟然直拿著備用卡就進來了。

“奚總,出事了,您別急著趕我,”肖啟文呼吸很急促,他臉色難看地遞過手機,摁下免提。

奚清楷沒有接過那手機,他看到了屏幕上的名字。

但電話那頭傳來的卻不是她的聲音,聲音經過變聲器過濾傳來,悶悶一笑,接著是一聲很大的響聲,然後是一片靜止。

對方遺憾地嘆了口氣:她不開口,我也沒辦法,你愛信不信吧。

虞安被綁在椅子上,椅子倒了她也記得把嘴閉緊,一聲呻|吟都沒有。

像轟然碎裂塌陷的城池,奚清楷眼前閃過一片空白。

他低頭看了兩秒,才拿過手機扔到一邊。

換好衣服後輕笑了聲,話裏幾乎沒有情緒。

“你真以為,一個女人就能威脅到我?像你一樣,因為一個男人就要死要活。

我一直很好奇,值得你拋下一切,他給你下蠱了嗎?”

* * *

那是一間很老的工廠,在郊區。

靠近河流,外面天幕暗沈,她隱約能聽見流動的水聲。

頭上晃著一盞很暗的燈,搖一搖都要搖下一嘴灰的感覺。

虞安還能聽見他說的話。

她那一刻竟然有點想笑。

幾個小時前聽電話聽沖動了,於是跑下樓,錯以為他就在附近的警局。

發現自己想錯了的時候,已經被人請上轎車。

對方依然如電視上初見一般耀眼,笑著說虞小姐,既然我沒能請你去問雅坐一坐,那就去我愛人那坐一坐吧。

可惜,愛人已經死了。

被奚清楷賣了。

“我們合作的很好,你說他為什麽要背叛我呢?我們是沒給他錢麽?貨帶走就算了,還要把人趕盡殺絕,是不是太過分了?”

何瑰拿一把槍抵著她,大笑過後將槍上了膛,擡腳狠踢上虞安的太陽穴,淒厲道:“你憑什麽笑?!我給那幫子狼心狗肺的玩意兒做牛做馬,死在外面他們也不會管,只有他把我當個人!給我最好的,從來不會騙我,他只有我一個!不像你,喜歡的人不知道上過多少女人,他是上你上的很爽嗎?那是在別人身上練出來的,知道嗎?”

虞安沒說話,撇開了眼睛不再看她。

何瑰後來說夠了,退到一旁,指示兩個男手下,一直在虎視眈眈陰沈看著她的兩個人:“她是你們的。

隨便弄,給攝像頭留點空間就行。”

三腳架上的攝像閃著正在錄制的標識。

她頭有點暈,瞇著眼看就像紅光在眼前散開了,也像那兩個人眼裏的顏色。

她聽見衣服被撕裂的聲音,有一雙大手從上到下粗暴地將她翻過來,要把最後兩件蔽體的衣物扯掉。

接著槍聲就穿透了四面八方的窗戶,爆裂的聲響砸在耳邊。

好吵。

虞安重重閉上了眼。

何瑰二話沒說,舉槍就朝地上的虞安對準,她是鐵了心要讓奚清楷失去最重要的一切……原來以為是他的事業和財產,結果發現竟然是個人。

那就好辦了。

一命換他一顆心也行。

還沒來得及開槍,何瑰的手腕便被子彈穿透,血霧濺在眼前。

她身上的兩個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但他們的槍不在進處,要去夠已經來不及了,其中一個壯一些的眼疾手快地撈起一根鐵棍,何瑰之前吩咐過,絕不放她生路。

那鐵棍不長,但看起來很重,銀光從她眼前凜然閃過的時候,虞安聽見自己一聲極輕的嘆息。

盡管預想中的疼痛並沒來到。

可為什麽還是有聲音?

很快,虞安感到有一滴滴的黏膩液體滑落在後脖頸上。

一道身影壓在她身上,但沒有全部壓下來,只是虛虛撐著。

她顫抖著想回頭,被輕摁了回去。

“待著。”

男聲聽起來靜然又性感,他尾音總是有一點點上翹,好像調情一樣。

回歸了奚清楷的身份以後,他說話簡直都是在肆無忌憚的撩她。

奚清楷把身上的西服脫下來蓋住虞安,然後摟緊了她。

四周其實很吵,有警察沖破門的聲音,有激動的吼叫聲,有喊醫生的聲音,但她只能聽清他的話。

奚清楷說,你真的不聽話。

我聽的。

虞安艱難而沙啞地開口:“我聽的。”

但他已經重重砸了下來,可能,並沒有聽清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鼓掌,呱唧呱唧, 分手了。

☆、Ch.30

海平面閃在光芒無邊的蒼穹下, 耀眼如碎鉆。

沙灘上到處都是人, 讓人覺得無趣。

他往更深處游去, 不知不覺已經穿過了安全線。

所有的嘈雜喧鬧都越來越遠, 直到徹底消失。

寂靜, 徹底的寂靜。

等他想往回游的時候,遙遙一望,沙灘似乎消失了。

那些人群也不見了蹤影。

無邊無際的海面上, 唯一跟陸地搭得上邊的只有一大塊礁石,漆黑沈默。

天變了顏色,暗沈的雲卷來, 深灰而壓抑,他沒有多想, 只是朝礁石游去。

突然之間, 有柔軟的海草圈住了他的腳腕,不由分說地將他往海底深處拖去。

他幹脆一口氣埋下去,想將海草除掉, 潛下去的一瞬卻發現那哪裏是海草,分明變成了一雙柔弱無骨地蒼白小手,緊緊扣著他, 聲音模模糊糊地從無窮無盡的海水裏向他擠壓過來,委委屈屈地,不甚清晰:你會記得帶上我嗎?

……

奚清楷從床上猛地坐起, 偌大的房間安安靜靜,自動的百葉窗閉得沒有一絲光能透出來。

室內常年恒溫, 薄被外層微有些涼,他支著額頭,平覆了下呼吸。

那股窒息感在夢裏如此清晰,清晰到他即使醒來也能回憶得起令人心寒的每一個細節。

溺水的無力感扼住他的咽喉,但更讓人無力的是,那天際下只剩一個人時的絕望。

一個沒有劇情的夢,折磨得他夜裏不得安寧。

那醫生配了藥跟沒配差不多,安眠藥幾乎沒有用處。

奚清楷從床頭櫃拿起鬧鐘看了一眼:4點37。

他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隨手套了件灰色T恤。

等換到一半,奚清楷看著鏡子裏的男人,皺了一瞬眉,重新選了一件淺的襯衫,拎出一件黑色西裝外套,換好了一整套衣服。

又把深灰色的棉質短袖團成團扔進了垃圾桶。

下人每天打掃兩次房間,等回來應該就看不到這礙眼的東西了。

奚清楷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從第一格中拿出金絲細邊眼鏡戴上。

反覆幽暗的夢境背後,好像才是他正常的生活。

他整理了下袖口,修長白皙的手指微頓了頓,一個失誤——將袖口的黑金袖扣扯了下來。

那是耒沙去年聖誕節送的禮物。

奚清楷握在手裏看了眼,隨手放進褲兜裏。

等會兒讓人處理縫上就行,衣服吃完早餐再換吧。

他最後看了眼鏡子裏倒映出的人影,和背後裝潢高級冷硬的房間,這時常讓他有虛幻感的一切。

奚清楷微扯嘴角,諷刺的笑了笑,陰冷淡漠。

成叔、助理和司機基本摸清了他的生物鐘,等奚清楷五點下樓,咖啡、烤得微焦的面包和顏色豐富的沙拉已經擺好了。

沙拉裏的烤牛油果加蛋還散發著微微的熱氣。

“讓肖乾今天來一趟。”

快結束早餐的時候,奚清楷上樓前頭也不回地道。

“讓他自己去吃吃他開的安眠,看他是不是開成了維C。”

……

“先生今天心情好像不怎麽好。”

負責做早餐的小葵縮著腦袋收碗,戰戰兢兢道。

成叔快五十了,跟著奚清楷也有快兩年,聞言無奈笑了笑:“但也不壞。”

“習慣。”

站在沙發旁困得要會周公的特助林序苦笑道:“習慣就好。”

奚清楷本來就這個性格,那次意外後,性子沒怎麽變,除了陰晴不定一些,多了不少任你風吹雨打老子巋然不動的意味。

跟媒體和主流那是相當不對付,那種用輿論逼他就範的只能做做夢。

慈善、稅收、私人新聞不想說一個字都不說,有被裁員的老員工跑到霂遠以自殺要挾,拖家帶口的,女兒剛上小學,任誰看了也會不忍,他卻一連三天沒出現、沒回應。

第四天從香港回申城,才進了公司,一路大步流星地路過對方,只甩下一句,頂樓沒鎖,想跳隨時。

轉頭輕笑,說一個兩個都這麽沒新意,要死就幹脆點。

有記者嗅到熱點,聯想到之前也有自殺的跟他扯上關系,便想跟這個事件。

卻沒料到,她在平臺發布文章之前被解雇了,這還不說,那記者應聘其他媒體,以那樣漂亮的履歷竟沒再通過過任何一家的初試。

收回思緒,林序意識到樓上有人在叫他,他回過神來,忙不疊就要三步並作兩步沖上去,但卻被一雙手摁住了。

他回頭去看,入眼是一個嬉皮笑臉的笑容,嵌在膚色略深高鼻深目的面容裏,顯得很是熟悉:“我去就好啦,肖醫生剛跟我說他今天心情不太好,林助再休息一會兒。”

耒沙伸了個懶腰,慢悠悠朝二樓走去。

林序無奈地看他。

過了沒有三分鐘,他又邊撓著自己的刺頭邊往下走,一雙有神的大眼都笑彎了,全然不見尷尬:“被趕下來了哈哈哈哈哈哈。”

成叔&小葵&林助:……

為什麽兄弟倆的性格能這麽南轅北轍……

奚清楷當初醒來後,有兩件事一直困擾著他。

一是他記憶裏最後倒在巷子前,那樣深重的傷竟然已經好得連痕跡都淡去;二是耒沙竟然還活著。

他以為這不長心的弟弟跑到東南亞瞎弄把自己弄死了。

每次都要跟在耒沙後面幫忙擦屁股的都是他,奚清楷當年是真覺得累了,在收到耒沙的又一次求救信號後決定讓他吃點苦頭,幹脆從此就把重心轉移到國內來是最好的。

結果被柬埔寨警方通知去辨認屍體,身形、配飾、表都像,驗了DNA卻不是他。

最後確定是耒沙船上的一個船員,可他們的船卻消失了,從此杳無音信。

最後按死亡註銷外國戶籍。

話說回來,奚清楷醒來時疑惑歸疑惑,一看日期,一五年底,整個就沈默了。

他是植物人還是怎麽地能他媽躺一年多?

家庭醫生肖乾解釋他當時被人關著的的其實不止二十來天,主要是因為在裏面待到時間概念都模糊了,才會認為只過去了大半個月。

那一個月也不可能變成十個月。

奚清楷雖然狀態昏昏沈沈,但腦子還沒壞,聞言就笑了,說肖乾,你繼續編,我且聽著。

肖醫生冷汗當時就下來了,有種自己小命不保的錯覺。

他也很為難啊,耒沙這邊陰測測的威脅著,說無論用什麽說辭,都不能讓奚清楷意識到這當中發生了什麽……嗯,他倒是想告訴這位爺發生了什麽,他肖乾什麽都不知道還能怎麽說啊?肖醫生在每天陷入焦慮的日子裏,只覺得自己活血偶然接近過真相一次。

那是奚清楷臨出院兩周。

肖乾跟主治醫生聊完,已經接近晚上十一點。

他回到病房前,在走廊另一邊就看到了門口矗著一道人影。

其中一個站在靠裏些的是耒沙,一向混不吝的人卻難得顯得尤為冰冷,眉間眼梢的神態……簡直像奚清楷生氣時翻版。

他正垂首跟一個女人說些什麽。

那女人身高實在不出挑,但站在耒沙這樣高大顯眼的人旁邊,竟是沒有被比壓下去的。

她並沒有看著耒沙,眼神一直淡淡留在門上,好像透過一道門板可以穿透什麽似得。

女人側臉的弧度很精巧秀氣,皮膚很白,五官即使遠遠一瞥也能看出來是好看的,精致有靈氣,甚至帶著些模糊年齡的少女特征。

除了面上疲累的空洞,她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個十□□、或二十出頭的女生。

手上拿著個保溫桶,估計是飯或者湯湯水水之類的。

耒沙又說了幾句話,接過保溫桶,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那女生沈默片刻,轉身離開了。

肖乾隱隱約約感覺是有些什麽發生了的,跟奚清楷有關。

但在往後的日子裏,耒沙從沒提過有什麽女人,除了他自己那一群……群魔亂舞、三天兩頭一換的女伴,就算要跟奚清楷匯報,那位也不會聽的。

但難得的是,奚清楷後來也沒過問了,中間或許漏掉了什麽,或許真的就沈睡了這麽久,他就像完全不在乎似得,任由這段時光從指間流走了。

只是,誰也不知道的是,午夜夢回,奚清楷清楚地知道有一道聲音在叫他,問他說,你會不會帶上我。

輕柔又緩慢,委屈又釋懷。

就像一個問句裏,其實已經包含著答案。

他在飛機上假寐到快要墜入睡眠時,就像要緩緩沈入水裏一般。

奚清楷強迫自己醒來,摁了摁太陽穴,讓人把文件拿來。

“這份字很小,您頭會暈的。”

林序抽出最緊急的文件,說:“還是我給您讀吧?”

奚清楷點點頭,順手拉開了遮光板。

雲層之上,光芒刺眼得很。

他不由失神了片刻,大腦忽然被一股刺痛穿過。

抽著疼,隱隱約約的。

他做了個叫停的手勢,將眼睛埋在手心裏,冷不丁問道:“清陽……我們在那有分部嗎?”

今天是周五。

陽光明媚PM2.5終於不超標了的周五。

祝亦從演播室裏出來的時候,笑得牙不見眼。

他跟所有同事,采編組、攝制組、後勤組的人們say goodbye,順便給所有人買了咖啡和蛋糕,都是要排上很久隊的牌子。

臨走前送飛吻,俊逸瀟灑又可愛:“大家記得想我,周末愉快!”

其中一個前輩笑道:“小祝,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這是有什麽喜事啊?嗯?一個省錢省得天天坐11路還遲到的,竟然會請我們喝下午茶了?”

祝亦緊張兮兮地回頭往大門一看,這才笑著答道:“哎,那是,改天再跟大家匯報!”

他要去的地方離電視臺不遠,走路半小時就到了。

CBD中心區廣場從橋上可一穿而過,直接進到廣場的二樓。

祝亦在玻璃旋轉門前還稍微註意了下頭型。

有人已經等在了明亮的餐廳裏,整體裝潢是白色系的一家精品火鍋店,是新開的,她大概想試試口味,祝亦也喜歡嘗鮮,就提議把見面的地點定在了這裏。

“你到多久了?”

祝亦從後面笑著拍了怕女生的肩,意料之中的看見她極深的笑容。

“沒多久,快坐吧。

我點了鴛鴦鍋,菜和肉先分別叫了幾樣,你再看看。”

虞安把菜單遞給他:“喏。”

祝亦在菜單上看了看,叫來服務員又點了個魚片,兩盤肥牛羊拼盤和精品毛肚。

虞安聽得楞了楞:“你不是不吃毛肚嗎?”

“我還得做一段時間的小白兔呢,減脂期,上鏡領導嫌不好看,”祝亦朝她做了個鬼臉:“都是給你的,我看了,他們家分量小,你吃不到五盤飽不了。”

“這樣。”

虞安失笑。

“最近你挺好的啊,我一打開新聞頻道老能看見你,我們家那個天天在家裏上躥下跳的說認識名人,你什麽時候給一疊簽名照啊?”

“孟孟這麽可愛的?”祝亦爆笑:“之前還跟我在微信上問題目,她也沒說跟我要簽名照啊!” “臉皮薄唄,”虞安失笑,喝了口冰鎮酸梅汁:“當時天天吵著鬧著說你看著像電視劇裏的面善心壞的大反派,哭著要爬離你的勢力範圍。”

祝亦想起以前虞孟清確實是又皮又鬧,鬼哭狼嚎。

那時他還是虞孟清初一的數學老師呢。

家裏那時候對他的工作滿意的不得了。

畢竟書香世家,祖父母是老師,一個在中學一個在大學,父母當年一個出了國一個在國內讀博,人才引進後還是在大學教書,大學的附屬中學就是祝亦那時候進去教書的中學。

跟祝亦的見面是虞安最焦頭爛額也抗拒外界的一段時光。

學校開家長會,她那時候已經計劃著要給虞孟清轉學,雖然……說可以留下,但虞安心裏有數,知道什麽該扯上關系什麽不能。

抱著最後一次去的心,虞安無意之間卻遇到了祝亦。

一開始她沒認出來。

說實話,她也早八輩子不記得這個人了,但祝亦留下她,又在走廊裏跟她說了好幾次,虞安楞是沒想起來。

祝亦後來扒著窗,做了個要跳的動作,虞安驚訝之餘下意識就要拉他,這才想起來面前的人為什麽感覺這麽熟悉。

她之前在江邊誤以為他要自殺來著,兩個人尷尬地倒在地上,她還留了個電話給對方。

從那以後,祝亦有事沒事經常找她。

剛開始是以虞孟清的名義,後來虞安挑開了說,說我妹的成績應該不值當你總是找我出來吧?祝亦才無奈地攤開手說,覺得她狀態不佳。

原來祝亦父母都是心理學的教授,他留學時亦輔修了心理,最後拿了雙學位,因為跟著的導師是相關方向的,祝亦覺得她心理可能有一些不太對勁。

“而且,”當時祝亦在秋風蕭瑟的街口停下,捉過她的手腕,指了指上面極淺的疤痕,望向她:“這種事很容易有一就有二。”

虞安的情況他斷斷續續了解一些,但並不多,知道她有個正在康覆中的弟弟,一個上初一、腦子很好使的妹妹,她的家鄉不在申城,她本人好像也不想再繼續多待下去。

祝亦再度擡眼看了看虞安,即使他們早已成為朋友,有些事他仍然無從得知。

他也不想去深究,只要她覺得現狀還好,他覺得就夠了。

因為面前的人實在是太努力了,努力又拼命,在應聘那一段時間,她要去的公司正好是他的一個朋友在職的單位,難度極大,入職前的考試是100取4,虞安給他發信息偶然提過一次,說有四百多個人。

她筆試拿了第二。

財務的工作也是真的很忙,她加班加得回不去的時候,祝亦便會自告奮勇去代她接虞孟清,再外賣打包給虞顥晚飯。

還一直告訴虞安晚托什麽的……純屬浪費錢,義正言辭地讓她取消。

虞安沒同意,把錢又強塞給了祝亦一份。

我賺錢了。

這句就像是她的口頭禪一樣,每次要在金錢上有什麽分歧了,她都會先強調一遍,然後嚴肅地讓他收下錢或者堅持請客。

像個小孩。

今天似乎也是一樣,虞安趕在他裝作上廁所之前把單買了。

祝亦十萬分的頭痛,簡直想打滾給她看:“大姐,你什麽時候能讓我請一次客?我知道你賺錢了賺錢了,我也賺錢了啊啊啊啊!”

虞安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跟以前的氣質已經大相徑庭:“噢?那下次去臨江閣,我絕對不跟你搶。”

這周邊貴到出名的臨江閣,人均先撇開不提,光位子就難訂到上天。

有點能力的但凡約個會、求個婚都願意訂那一家,菜色、服務包括江景都是出了名的優秀。

她本來只是說著玩玩,用兩個月的工資吃一頓飯,還不一定吃得飽,傻啊。

沒想到祝亦來了精神,說反正就在江邊,權當散步了,去定個位置。

她就差抱著柱子了:“我靠祝亦我開玩笑的,下次我真的真的讓你請,臨江閣的菜我真不喜歡……”

“你祖籍不是江浙那邊的嗎?不喜歡江浙菜?不信。”

祝亦挑眉笑一笑,把她半拖半拽進去。

他問服務員訂位的情況:“一個月內都滿了嗎?那兩個月內呢?兩人桌。”

祝亦最近半年在電視上刷了個熟臉,靠著燦爛的笑容,舌燦蓮花的功底求給排個靠前的日期,他食指往後彎了彎,小心翼翼指到在門口洩氣的背影:“我要跟那姑娘盡快說啦,要不然她跑了我會很難過的。”

祝亦笑得眼眉彎彎,同時耳尖眼利地註意到有一行人,大概五六人吧,邊往裏走邊囑咐道,還有位嗎?騰個八座出來。

他斂去一點唇邊笑意,微伸手攔了攔:“抱歉,有個小問題,您一行沒訂位的話,是可以來了就上桌嗎?”

祝亦本來性格就直率,在大臺待了這麽段時間,對很多事的容忍度是越發的低。

他發問倒也還算禮貌,只是話裏話外的銳利十分明顯。

說話的那個皺了皺眉,正要解釋,為首的男人卻理都不理,頭也不回地往裏走。

“看著各位衣冠齊整的,怎麽,我說的話很難懂嗎?”

祝亦一時間脾氣也上來了,微諷地挑了個淡笑。

他註意到其他幾人神色一變。

最前面的男人回了回頭,掃他一眼,容貌過人的好看,令人驚懼的氣勢帶著居高臨下的意味。

“與你無關。”

☆、Ch.31

“你……”

祝亦臉色一沈, 正欲上前一步, 前臺服務員見勢不好, 立馬禮貌地攔住了他:“祝先生, 我給您安排在二十三天後好嗎?江景位!”

祝亦對著好聲好氣的人完全兇不起來, 嘆了口氣:“不是位子的問題,是這根本就不合規……哎?!”祝亦餘光一掃,註意到周圍空了, 整個人楞住:“那個,剛剛還在我身後的女生呢?” “不知道啊,我剛剛也看到了……”

兩人面面相覷的時候, 奚清楷已經扭頭往裏面大步走去。

林特助稍稍留了兩步,向無心理他的祝亦遞上自己的名片:“祝主播, 臨江閣當年落成時我們奚總是投資人之一, 所以沒有特殊情況時都會留個位置,歡迎您監督。”

祝亦哪有心情管他,掏出手機要給虞安打電話, 卻在撥出去的那一秒想起來,她下班之後手機都是順手關靜音的。

他懊惱之餘無意的擡眼,見僅一面玻璃幕墻之隔的裏面, 那道頎長修拔的影子停下了。

男人朝外面的方向微微側著身,目光卻是往下落的。

對面是,前臺招待倚靠的桌臺。

桌臺下面, 窩著一個人。

奚清楷剛才就註意到了,她俯下身鉆進去的身影迅速又利落。

簡直像……一只見了貓的老鼠。

那老鼠明顯也發現了他, 似乎怔住了,如被冰封住一般,跌坐在地上,仰頭望他,臉色一瞬間血色全無。

難道,她欠過他錢嗎?

奚清楷原本玩味的眼神也漸漸轉得清淡,他忽然覺得心裏湧上一股說不上來的窒息感,令人極不舒服。

他不再多看,拂袖而去。

只是走出了很遠,鬼使神差般地,奚清楷又回過頭去看了一眼。

她仍坐在那裏,頭垂下去,中長的黑發也跟著垂下遮住了臉上的神態。

很快,剛才那個男人沖向她,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擡頭看她,細心地問詢著,眼眸極亮,看著真的……相當礙眼。

這個小插曲,攪壞了奚清楷這個夜晚剩下的部分,還有全部的心情。

以及虞安的。

她怎麽也沒想到,再見面會這麽尷尬。

虞安不是沒有設想過的,畢竟偌大的城市,一年兩年碰不到,三年五年也許會不小心撞上。

更別說她在嗑瓜子的時候在電視上見他多少次了。

有兩個女明星都明裏暗裏跟媒體表示過和他關系匪淺,其中一個還被拍到過,在酒店大堂裏兩道身影,只是發新聞的記者怕小命不保,把這位馬賽克了。

她看了一眼都能看出來的強行馬賽克。

虞安打了個馬虎眼,用癥狀反覆把事情先糊過去了。

祝亦知道她之前焦慮嚴重的時候,也會有些看起來奇怪的行為,便沒再多過問,只把她送到了家門口。

“我就不送你上去了,改天再上去喝茶。”

祝亦從窗戶裏探出頭來,對著她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清澈爽朗。

又握著她的手腕吊兒郎當地晃了晃,不免帶了些少許的耍賴:“下次來臨江閣啊,我請客,說好了。”

“誰不讓你請了?”虞安搖頭笑了笑,不著痕跡的把自己的手抽出來,溫和地跟他再見:“回家小心,晚安。”

“你也是,晚安了。

有事call我。”

祝亦沖她擺擺手,搖上了車窗,讓司機離開。

虞安看著的士消失在她面前,才很長很長地吐出一口氣。

她靠著這口氣摁電梯,回到了家。

租的房子不大不小,八十多平,三個人住也夠。

更不要說大部分時間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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