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son敲敲陳征的門，請甘雨進屋，他趕緊退下。

甘雨走進去，陳征沒擡頭，她站在門口。

陳征一個字也沒看進去，但是他也不講話，也不讓她坐下，就把她晾在那。

過了一會兒，甘雨開口問：“找我來是要聊關於朵唯未來的規劃嗎？”

陳征聽到她開頭濃濃的鼻音，沒過腦子就說：“你感冒了？”說完自己就洩了氣，罵自己，關你屁事，關心她幹嘛。

甘雨一怔說：“沒有，就是有點著涼了。”

“你躲那麽遠幹嘛？過來坐，我那麽可怕？”

甘雨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過去，。

陳征把文件合上，說：“那就來聊朵唯吧。”他可沒想聊宋朵唯，看來Jason瞎扯了個理由，“但不是聊她的規劃，就聊聊她都喜歡什麽吧，作為男朋友，這些還是要知道的。”

男朋友……

“好。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回答。”甘雨看著他說。

陳征見她表情從容，自己卻生起氣來。他沒看到她在桌子下的手指都攪在了一起，來回拉扯。

“我什麽都想知道。”

“她……喜歡粉色，喜歡吃糖醋排骨，喜歡好看的裙子，喜歡演戲，別人對她釋放一點善意，她就會加倍回報人家。她單純，但是不傻。她為自己的人生很拼，很珍惜每次的工作機會……”

“夠了。”陳征真的一點都不關心宋朵唯喜歡什麽，“聊聊你吧。”

“我？”甘雨驚訝。

“對，你。這麽多天了，咱們還沒時間‘敘敘舊’。你這四年，拿著五百萬，都是怎麽逍遙的，來跟我這個老熟人聊一聊。”

陳征輕蔑地笑，甘雨低下頭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陳征見她不說話，“你不想聊自己？要不聊聊我？”她擡頭，“你看我，覺得我有什麽變化？”

甘雨仍是不說話，陳征笑道：“你不說，咱們就在這對視，多長時間都行。”

“……你抽煙了。”

“還有呢？”

他的變化，她知道，但是她真的說不出來，再多說一句，都感覺在一片刀刃上多滾了一次。

“你沒發現，我一直戴著表？”

他笑著摘下表來，把那道疤亮給她看，“我當初，可是快死了啊。”

她閉眼，他咬牙切齒道：“所以你最好跟我聊聊，你離開了快要死了的我，拿著那五百萬，到底都做了什麽有意義的事情？”

“對不起。”

“閉嘴！”陳征不想聽到她道歉，他要看她傷心難過像他四年前一樣生不如死，“你不說，是不是五百萬已經花完了？我再給你五百萬，買你跟我睡一晚。”

甘雨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

陳征笑了，一攤手，“怎麽？一晚上五百萬還不夠？”

她終於有了別的情緒，她生氣了。這是他們重逢之後，她除了愧疚之外第一次有別的情緒，終於在他面前像個活人了。

“五百萬怎麽夠，八百萬吧，我也漲價了。”甘雨壓下怒氣，面無表情地說，“我永遠不會跟錢過不去。”

這回輪到陳征要發怒了。

Jason卻開門急沖沖地進來，說：“田佩岑來了，在樓下跟宋朵唯在一起，鎖了會議室的門。”

甘雨聽了沖出門去，Jason看向陳征，陳征心裏嫌麻煩，看她沖出去，卻也跟著下了樓。

田佩岑今天就是專門來找宋朵唯的。

陳征和宋朵唯，她和李綜的報道出了之後，她爸要求她馬上放棄陳征，跟李綜結婚，在北川成立兩家合作的新公司，重振田家。

田佩岑當然是不妥協，她倒要看看這個叫宋朵唯的女人是哪路妖精，能嚇退最好，嚇不退，自然有別的手段。

她擺脫了前臺的阻攔，開門進了會議室。嘉信的人上次都見識了她，只好通知Jason來處理。

宋朵唯見到田佩岑眼前一亮，只覺得是仙女，不比馮寶瑩差到哪裏。

可是這位仙女姐姐可一個笑臉都沒給她，只冷著臉上下打量她，輕蔑笑道：“可笑。你跟陳征，是假的。”

說完，她就要出門，去找陳征質問她和李綜照片的事。

宋朵唯被戳到死穴，大聲喊道：“我喜歡他，他喜歡我，我們會結婚，會永遠在一起！倒是你，你是誰啊？”

田佩岑剛要踏出房門，聞言，關上門，鎖上，走過來，把自己的Berkin包放在桌子上，兩手揪著宋朵唯的領子就把她從座位上拎了起來。

對著宋朵唯的臉，說道：“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你們這些女人。你們了解陳征什麽？你們連圈子裏的人都不是，憑什麽一個一個卻能在他身邊？”宋朵唯被她的氣勢震得動彈不得，“你們都不會有好下場。以前有她，現在有你。但是你更可憐，你是個假貨。”

她放手，宋朵唯被嚇得脫了力，跌坐在地上。

甘雨在門外敲門，喊道：“朵唯，你沒事吧？開門！”

陳征皺眉問Jason：“鑰匙怎麽還沒找到？”然後他把甘雨拉倒一邊，自己敲門，“田佩岑，你開門，有事跟我說。”

Jason接過工作人員拿過來的備用鑰匙，剛插進門裏，門就開了。

田佩岑仍然優雅端莊，她看到陳征站在門口，笑著揶揄道：“找了個假貨來充數？玩的高興嗎？玩完了就收收心吧。”

陳征眉頭皺得更深了，嘖，這女人怎麽什麽都能看出來。

宋朵唯坐在地上，眼神呆滯。甘雨從陳征身後擠過去，蹲到她身邊問：“朵唯，你沒事吧？她沒對你怎麽樣吧？”

田佩岑以為自己看錯了，她希望自己看錯了。

她轉身看甘雨，“你……”她皺眉，“是你……？”

甘雨攬著宋朵唯，擡頭看田佩岑，“我是宋朵唯的經紀人，請你以後不要再打擾她。”

“原來如此。”田佩岑自言自語。

這麽多年來，田佩岑第一次覺得陳征可憐。以前他自責，因為罪惡感而傷害自己，她只覺得那是他應得的，他該還陳行的。

十年了，田佩岑發現陳征居然跟她一樣可憐。他勸她要放下過去，但是他卻也是放不下過去的那個人。

田佩岑看著甘雨。她和陳行，是死別。而他們，是生離。這兩個人，這輩子，還有可能嗎？

人們真是又可憐，又可笑。真沒意思。

她自嘲地笑笑，拎起包，走到陳征面前說：“我會跟李綜結婚，你等著收請帖吧。”

陳征放出她和李綜的照片只是想逼她放棄他，並不想她嫁給李綜。

“你不必嫁給他。”他說。

“跟你沒關系，我願意的。”

“我只是想讓你放下過去，別再糾纏。”

田佩岑笑了，“誰說我放下了？我永遠不會放下。”她摸摸胸前的吊墜，“你又有什麽資格勸我放下呢？”

她回頭看看甘雨，又回頭盯著他的眼睛說：“陳征，你才是最可憐的那個。”說完，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陳征感覺像是被人在快要愈合的傷口上又狠狠豁了一刀，加倍的疼，疼得他晃了一下，差點沒站穩。Jason伸手去扶，他擺擺手，一眼也不看宋朵唯，離開了。

甘雨拍拍宋朵唯的肩膀，說：“朵唯，沒事了，她走了。”

宋朵唯這才敢說話：“姐，你不知道，她太可怕了。她長得那麽好看，怎麽說起話來那麽嚇人。”

甘雨哪裏會不知道呢，聚賢會那天她就見識到了田佩岑的厲害啊。她不過跟陳征說了幾句話，陳征就動彈不得了。

陳征？他沒事吧？甘雨擡頭去尋陳征的背影。

剛才在外面看戲的張興和Kevin進來，幫著扶起宋朵唯。兩個人七嘴八舌地在宋朵唯面前說了幾句田佩岑的壞話，然後終於開始討論宋朵唯下一步的工作。

宋朵唯看著會議桌上排開的各種資源、圖片和方案，一掃剛才的陰霾。甘雨卻總是忍不住去想田佩岑說的那些話，她說陳征是最可憐的人……

***

十一在地下停車場，看到田佩岑下車上樓，氣勢洶洶的。

又看到她下樓，上車，但是沒開走，她伏在方向盤上，在哭。哭了一會，補了個妝，開車走了。

十一跟以前上學時候一樣，只敢遠遠看著她。那時候她身邊有陳行，田氏興盛，歲月靜好。現在，田氏生意一落千丈，她身邊空無一人，連哭都是在車上草草解決。

十一常常疑問，連她這樣，曾經那麽美好的人，像公主一樣的人，如今也生活在水深火熱中，那麽是否真的有人的生活，是生活在童話世界的？

甘雨敲敲車裝，十一回神，給她開門。

甘雨問：“你發什麽呆呢？”

“沒啊，走神，宋朵唯呢？”十一看就她自己。

“她晚上跟著去赴宴，咱們回去吧。”

“嗯。甘雨？”

“嗯？”

“……”甘雨看十一表情凝重的樣子，以為出了什麽事，卻聽他憋了一會說，“我今晚想吃紅燒肉。”

“噗……”她笑噴，“就這點事？當然可以了，但是你出錢去買肉。”

“好。”

“走吧，回家。”

“嗯，回家。”

十一並不奢望自己的日子越過越好，從他媽車禍去世那天起，他只覺得活著，就是喘氣兒，至於他活成什麽樣兒，這世上也沒人會在意。

他曾經無數次想過去報覆拋妻棄子的李紹翔，他離報覆成功最近的一次，就是聚賢會上本來要給李綜喝的那杯酒，但是甘雨跟他說了幾句話，他就放棄了。他沒有後悔過那次的放棄。

他曾經想過，自己死了，估計只有房東知道。但是甘雨，這個不知道從哪兒跑出來就走進他生活的女人，讓他覺得，這下不怕了，死了也有人能知道了。

他覺得他比田佩岑要幸運，他現在身邊是有人的，雖然這個人的心思跟他不一樣，但是卻能給他做紅燒肉吃，會跟他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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