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潘的話一出口，幾乎所有人臉上都出現了一種類似於被雷劈了一樣的詭異神情。而紀堯姆的臉色更加精彩，他吃驚地望著克洛潘，喃喃道：“簡直見鬼！你怎麽會有這種可怕的想法，夥計？”

“難道不是這樣的麽？”克洛潘感到了不妙，氣勢也弱了下來。

“你真該去找個醫生看看腦子，克洛潘。你以為你生得出這樣的兒子麽？”紀堯姆毫不客氣地道，“假如你說聖母院的敲鐘人是你的兒子，我可能還會有點相信——可是他？算了吧！”

小酒館裏傳來了幾聲零碎的嘲笑，顯然那幾個熟客都知道聖母院的敲鐘人是誰。克洛潘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嘟囔著：“可是確實太像了……”

“不，不，特魯伊夫，你應該看看那雙漂亮的眼睛，”酒館裏坐著的一個老太婆開口道，“還有那臉型和耳朵，這些可都和可憐的帕蓋特不一樣。當然了，也和你不一樣。我弄不明白，你怎麽會把他當作你的兒子呢？”

酒館裏響起了一陣哄笑，方才有多震驚，現在笑得就有多大聲。的確，無論是相貌還是體型，艾斯都和克洛潘沒有任何相似之處。除非是眼睛瞎了，才會認為他們兩個會具有血緣關系。

克洛潘卻有些下不來臺，嘀咕道：“可不興這一套，老太婆，我也算得上是他父親呢。”

“帕蓋特是給你鋪chuang疊被過，”老太婆意味深長地掃了他一眼，“可是你們沒有夫妻關系哩！”

酒館裏再次響起了笑聲。紀堯姆咳嗽了兩聲，走向大公：“歡迎來到奇跡宮廷。”

巴黎的乞丐們也是有勢力大小和地盤劃分的，而他們之中勢力最大、地盤最廣的團夥，當然也就非黑話王國莫屬了。流浪者們想要在巴黎取得一席之地，就必然要取得黑話王國的同意。而眼下大公和紀堯姆兩人所商量的，就是流浪者們的歸宿和活動的範圍。

艾斯暗中嘆了口氣，摩挲著掌心扣著的綠寶石。其實想要知道克洛潘是不是他的父親很簡單，只需要消耗掉幾顆寶石，看到他過去十七年的記憶就可以了……

奇怪的是，在剛開始註意到他時，克洛潘似乎真的以為自己就是艾斯的父親，之後被別人證明兩者之間毫無關系時，他臉上又出現了猶豫的神情，好像又不確定自己的想法了一樣……難道這之間還有過什麽故事嗎？

不需要窺探別人的過去，他也有足夠的時間去得知全部的真相……艾斯垂下手臂，收回了那顆寶石。

巴希爾卻在這時碰了下他的手臂，低聲道：“我有事情要告訴你。”

艾斯挑了挑眉，擡起頭來，目光剛好對上站在人群最後的祭祀。祭祀年紀已經很大了，身體衰弱，即使有艾斯幫忙，這兩年他的身體也在迅速地衰弱著。不過雖然命不久矣，他那種熱愛賣關子的習慣還是沒有變過，和艾斯眼神相對之後，居然還對他促狹地擠了擠眼。

艾斯冷哼一聲，移開了目光，率先向外面走去。巴希爾也跟了上去。他們一直繞到酒館後面，才在一片稍微幹凈點的屋檐下停了下來。

巴希爾要說什麽，艾斯心裏也差不多有了猜測。他老神在在地站在屋檐下面，開口問道：“你要說什麽？”

“……有關你的父母。”巴希爾低下頭，有些緊張地輾著腳下的石子，“那個乞丐，他不是你的父親。”

現在正是傍晚時分，天邊的晚霞十分燦爛，夕陽的餘韻溫柔地籠罩著大地，讓這片破舊臟亂的貧民窟看起來也多了幾分美感。

目光掃過那一排排低矮的房屋，艾斯神色十分平靜：“我知道。”

巴希爾疑惑地望著他，道：“雖然我並不清楚你的母親是誰，但是你的父親，我想我還是見過的……雖然時間有些久遠，我也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但是我敢肯定，他身高起碼有五法尺，不可能是克洛潘。”

艾斯不禁興味地挑了挑眉，巴希爾不是一直都很不希望他能找到自己的父母麽？

“我以為你會一直保守秘密，巴希爾。”他意味深長地道，“剛才你還對我說，知道父母是誰對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巴希爾臉上湧起一抹血色，訥訥地道：“但是我也不可能看著你去認一個陌生人為父親——知道自己的父母究竟是誰，總比上當受騙要好。”

“……別把我當成那種蠢貨，巴希爾。”艾斯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別說他會不會魯莽地相信別人的話，就算是相信了，順手來一個檢測血緣的小魔法，也可以知道對方究竟是真是假。不過這些話估計對巴希爾沒有什麽說服力，他想了想，拎出了掛在脖子上的那個香囊，在巴希爾眼前晃了晃：“還記得這個嗎？”

“你的護身符？”巴希爾疑惑地道。

“這裏面有張紙條，大概是把我送來的那個人寫的：‘當同樣的一只小鞋重新找到，母親就會伸出雙臂將你擁抱’。”艾斯把那句話覆述了一遍，笑著搖了搖頭，“那只小鞋你不是曾經見過嗎？如果我的母親真的在意我，她就絕不會將另一只鞋扔掉。憑著這個……”

“可是你已經是個埃及人了！”巴希爾大聲說道，神情顯得有些猙獰，“你從小就在我們之中，除了血緣以外，你就是個完完全全的埃及人。為了自己從來都沒見過的父母，你就要離開我們嗎？”

艾斯皺了皺眉，反問道：“我什麽時候說過要離開你們了？”

巴希爾一怔。艾斯嘆了嘆，將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感覺到手下肌肉的僵硬緊繃，他的聲音也不由得緩和了許多：“放心吧，巴希爾，我是不會離開你們的。從我接受了那個身份開始，我就清楚地明白了自己的責任是什麽……”他的聲音低沈下來，帶著若有若無的感傷，“但是你知道，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們……我只是想見見他們而已。”

巴希爾果然遲疑起來，半晌才聲音發幹地道：“但是，如果你見了他……恐怕會感覺十分失望。”

他？不是她？艾斯眉頭一挑，有些疑惑。他本以為是做母親的養不起孩子，才被迫將孩子給了埃及人，或者說真如流浪者們宣稱的那樣，他是在繈褓中被偷來的……他的確懷疑過父親，但是在溫爾裏克說出帕蓋特的身份以後，他就已經放棄了這個猜測，因為就連綠寶石的母親自己都未必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可是現在，巴希爾卻告訴他，他見過自己的父親？

“為什麽？”

“是他親手把你送到了我們的營地。”巴希爾忿忿地道，“一身黑袍，金發碧眼，整潔高雅得就像是一名貴族——就像是早有預備一樣，他抱著一個繈褓走進喬娜麗的帳篷，又抱著一個繈褓走了出來。沒過幾天，喬娜麗就發高燒丟了性命……”

說到這裏，他又擡起頭來看了艾斯一眼：“你覺得，這之中會沒有他的原因嗎？”

“照你所說，他的家境應該很富裕，教養也很良好。”艾斯低聲道，擡頭看了他一眼，“為什麽他會做出這種事？”

和瑪瑞斯大陸上一樣，這片大陸對私生子的態度雖然不佳，但也沒有到要趕盡殺絕的地步。假如他的“父親”真的家境優渥，是個商人或者貴族，那麽他就該給帕蓋特一筆錢把她和孩子打發走，或者把孩子收養下來，就算不給他婚生子的身份，起碼也會撫養他長大成人……

“也許是因為他是個神父。”巴希爾臉上流露出譏諷的神色，“他看上去只有二十歲，又怎麽可能因為這個而失去自己的前途呢？”

神父是不可以結婚的，這麽說的話似乎也能解釋得通……但是艾斯總覺得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正在思索的時候，旁邊卻忽然傳來了一聲脆響。

“誰！？”巴希爾立刻問道。

“該死，居然是老鼠夾！”一個聲音低聲咒罵著，緊接著，一個年輕人一瘸一拐地從拐角處走了出來。他穿著半舊不新的衣服，看起來像個學生，靴子上破了個口，緊緊地咬著一只生銹的鐵夾子。

“我可不是故意要聽你們說話的。”他泰然自若地道，“實在是你們說話的聲音太響啦！什麽神父，什麽謀殺的，你們是要商量著去謀害紅衣主教嗎？算我一個，這群魔鬼！”

雖然年紀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他的相貌卻顯得十分俊美，金發碧眼、膚色白皙，就算是態度顯得有些輕浮，也並不惹人討厭。

艾斯打量了他一眼，判斷出他毫無威脅性，就轉身向著另一邊走去，準備換個地方談話。然而他放過了這個少年，少年卻沒有領情，跳過來抓住他的手，語氣暧昧地道：“你可長得真漂亮，美人兒，要跟我去法魯戴爾老婆子那裏喝一杯嗎？”

“……”艾斯轉過頭來，指了指自己，“我很像女人？”

少年誠實地搖了搖頭。

“如果你再不放開我的手，我就請你去魔鬼那裏喝一杯。”艾斯似笑非笑地道。他的另一只手微微彈了彈，之前咬在少年靴子邊緣的老鼠夾就猛地一跳，擦著他的腳踝再次合攏。

少年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怪叫著向後跳去：“真見鬼！這是什麽妖法！”

“我猜是你今天惹怒了上帝，所以上帝要給你一個教訓。”

“上帝的怒火可發洩不到我頭上，我的好哥哥，巴黎城的副主教堂·克洛德先生，早就幫我找好替身啦。”少年卻滿不在乎地道，目光熱切地盯著艾斯，“是你做的吧，吉普賽人？你是怎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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