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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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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5

他將白敏中的冊子往後翻,空白的只餘下三張,看來都是預留好的。他偏頭看了一眼蜷睡在床裏側的白敏中,起身將已經補全好的冊子收了起來,這才重新回去休息。

第二日白敏中醒得很遲,她醒來時張諫之正坐在椅子裏看書,很悠閑,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即將發生的事。若那幅畫出了什麽問題,他可是隨時會被反噬的啊……

張諫之聽聞動靜,偏頭看了看她,語聲淡暖熨帖:“想吃什麽?”

白敏中在床上坐著,只覺得眼睛疼,大約是昨晚哭多了的緣故。她一時沒想好要吃什麽,且也沒多少心情,側過身子取過旁邊矮桌上放著的藥瓶,倒了一粒藥丸在手心裏,仰頭吞了下去。

她心底裏是願意相信張諫之的篤定的。歷經過那麽風浪的人,諸事都似乎在掌控之中,就算出了意外也能迅速地找到補救的辦法。他這般不著急,自己心裏應當十分有底才是。

白敏中吞完藥丸,在床上坐了一會兒,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深吸口氣轉過頭去,看著坐在椅子上張諫之,道:“我從未來過京城,聽聞京城有許多好吃的,你帶我去罷。”

張諫之合上書起了身,倒了些溫水給她,姿態閑定地去給她挑衣服穿。

昨日暴雨半夜歇了,今早竟迎來難得晴日,百花走到了最艷盛之時,綠植蓊郁非常。就算只開了半扇窗,也能嗅到屋外蓬勃生機。

白敏中難得有顏色明朗的衣裳,張諫之找了半天才尋到一件。他走到床邊,白敏中便裝懶鬼不接,只張開雙手等著對方幫自己穿。

張諫之自然十分樂意,認認真真幫她穿好外袍系好腰帶,才讓她轉過身去幫她梳理頭發。

出門時已經臨近中午,客棧走廊裏沒什麽人。白敏中偏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屋子:“諸葛還在睡覺麽?”

張諫之淡淡看一眼:“有事出去了。”

“人生地不熟的……”白敏中有些擔心她這個冒失鬼。

“不必擔心。”張諫之握過她的手帶她下了樓。

在樓下稍微喝了些粥墊墊肚子,兩人便出了門。天氣比預想中的更好,地上水跡皆已幹了,全然看不出昨晚下過暴雨。京城到底是熱鬧,這時辰出攤的已是有許多,市景看起來一片祥和,誰能看出幾年前這裏還因為戰爭人心惶惶呢?

一路走一路吃,遇上新奇的東西便要嘗一嘗,好像才不虛此行。事實上白敏中吃得很開心,那些擔憂也好,害怕也罷,會讓人世間的美食褪色失去魅力,故而——暫且先收一收罷,不要浪費這難得的一天。

一條街吃到底,白敏中肚子已是很撐。她坐在位置上不肯動,張諫之便陪她坐一會兒,喊了一壺茶,聊一些舊事。

白敏中對他有些過去很是好奇,從海國來到這裏,成為祖母的弟子,再後來的事情,她幾乎沒有聽他親口提過。

張諫之避重就輕地談了一些往事,自己離開程葦杭後遇到的師傅是誰,又為何改姓張,名字從何而來,又為何投身軍營等等。他的敘述平靜緩慢,似乎是在說旁人的事,可分明眼眸之中又有一些道不明的情緒表露。

白敏中聽得正入神之際,忽聽得一聲:“張先生為何會在這裏?”

她驀地轉過頭去,只見葉代均立在身後,神情看起來有些難以捉摸。

張諫之擡眸看了葉代均一眼,取過桌上的茶盞,低頭輕輕啜飲,沒有開口。

“張先生不回齊地了麽?”葉代均仍舊那麽站著,語氣並不是很好聽。

張諫之擱下茶盞,也懶得起身,只淡笑了笑。明知故問做到這副程度,大約也只有葉代均了。

白敏中則很是客氣地倒了一盞茶放在桌角,似乎是請葉代均喝茶。

葉代均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掙紮了大半天,最後才道:“在這裏遇上張先生當真是緣分,不知肯否過府一敘?”

“特意跟了一路過來,若這算得上是偶遇的緣分,也太牽強了。”張諫之語聲淡淡,卻不留餘地直接戳穿了葉代均的虛偽。

葉代均似略有尷尬,但這並不是重點。從他情報網裏獲知的消息是張諫之離開了東海官廠,似乎也不打算回去了,直接就來了京城。他雖不是十分清楚張諫之的意圖,卻也猜到應當與那幅畫有關。他早就懷疑那幅畫有鬼,鬥膽勸皇帝趁早燒掉那幅畫,卻被術士告知,即便真有鬼,就算燒掉了也沒有用。

結術者才是解術者,這是某些術法的刁鉆惡毒之處。

何況陛下也絲毫沒有要毀掉那幅畫的想法,只是對著那幅所謂的盧菡生前的最後一幅畫,思人而已。

能解開這個結的,恐怕只有張諫之。

葉代均遂道:“實不相瞞,在下的確是有事相求。張先生,念在以往的舊交情上,能否借人一用?”

張諫之沒出聲,不應也不否。

“聽聞有位叫明安的師傅……”

“明安遠游去了。”張諫之說得冷冷。

他提明安不過試探,沒料張諫之如此絕情冷淡。葉代均吃了癟,遂又道:“那張先生能否幫這個忙?幫忙看一看宮中是否有異……”

張諫之又飲了一口茶,唇角微微彎起:“那個人幾年前欲除我後快,看到活著的我又怎可能再放過?你我好歹兄弟一場,看著我去死很高興麽?”

“張先生……”葉代均又喊了他一聲,“我會與陛下說明並且保證不會再……”

“說好了再來,限兩日之內。”張諫之瞥一眼白敏中放在桌角給葉代均喝的那杯茶,探身拿過來就直接潑在了地上。

面對這明顯的羞辱,葉代均抿了唇,也只好轉身離開。

白敏中靜觀完這一切,這才道:“他似乎是想讓你過去解決掉那幅畫……是嗎?”

張諫之沒有否認。

“若早晚都要去解開那幅畫的詛咒,其實不如趁早……再等兩日,我怕……”那幅畫就像是枯草大風中的一星火苗,隨時都可能燎原,燒到張諫之自己。

“時機還未到。”

“怎樣的時機?”

張諫之手中瓷杯緊握,目光停留在她臉上,似乎怎麽都看不夠,聲音卻是穩穩:“能讓你繼續活下去的時機。”

至此,白敏中沒有辦法再問了。再問就涉及到他所說的約定部分,

今日已是十四,明日十五。若明晚之前能阻止蔡行青動手,那麽皇帝便不會死,那幅畫也不會立刻就反噬,張諫之便能暫時無虞。

可蔡瓊的信到現在還未拿到。

她的心再次懸了起來。

但就算再擔心,諸事似乎都是這樣——越是擔心急切,現實本身卻反而一直都是風平浪靜,上空懸著黑壓壓的雲層,就是不知道豪雨何時至。

這個晚上,安靜得令人徹夜難眠。

次日天還未大亮,白敏中聽到外邊有動靜便立刻坐起來。她輕推推身旁張諫之:“會不會是線人的消息?”

張諫之睜開眼,沒有說話。這一睜眼已是十五,今晚是蔡行青預定好的要動手的日子,他要阻止這些人卷進來,可惜的是他卻只能寄希望於蔡瓊留下的信來說服蔡行青。

張諫之按住她的手:“不用擔心,信會到的。今日你留在客棧,不要四處走,我會在今晚子時前回來。”他言罷便起身穿衣洗漱,從從容容,似乎一切如常。

白敏中亦只好平靜地取過矮桌上的藥瓶,倒出最後三顆,吃掉一顆,再將剩下的兩顆重新裝進去。今晚再吃一顆,明早再吃一顆,就沒有了,三日之限很快,也就是過了子時之後的事。

她忽然有些不真切感呢。

張諫之俯身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再認認真真地看了看她,這才出了門。

他走後,裝小黃雞的那只布袋忽然有了動靜。小黃低嚎道:“快放我出去!我睡醒了,快讓我出去兜兜風透個氣。”

白敏中起身將布袋拿過來,跟它閑聊了幾句,便解開了繩子。小黃跳出來在原地轉悠了幾圈,倏地一下就沒了。白敏中眼下沒什麽精力管它,便隨它去。

這家夥剛走,隔壁的諸葛康便來敲門,白敏中讓她進來,好奇問了一句她昨日出門做什麽去了。諸葛康敷衍道:“哦,我爹有個弟子在京城,昨日去討教一些事情……”

白敏中沒有細問,她下樓吃了早飯,之後又上樓隨手取了一本書翻看,還問諸葛康要不要看,諸葛康便也裝模作樣地拿了書看,實則是為了陪在她身邊。

一日時間過得很難熬,手裏薄薄的一本書卻好似怎麽也讀不完。好不容易看到最後一頁,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了,白敏中卻連晚飯也不想吃。

不知當下是否拿到了蔡瓊留下的信,又不知拿到後是否能順利說服蔡行青。

未知的前路與命運就在眼前,可是只有一片迷霧。

她起身走到窗前看著黑漆漆的夜景,不知不覺地回憶這短暫一生。好像乏善可陳,實在沒什麽好說道的,為什麽活著?到現在似乎才明白過來。

因為這世上還有太多的美食她未能嘗及,因為尚有許多美好的事沒來得及體會,更因為……有珍惜的人在。

祖母也好,張諫之也罷,她都舍不得。

她想著想著便走了神,思緒飄回十幾年前,母親、父親,甚至有些上了年紀的祖父的模樣……都格外清晰起來。

還有身處亂世,在路途中身無分文時,伸手接濟過她的陌生人。

她都想一一感激。

甚至連平日裏那些面目可憎的妖鬼們,似乎也有可愛的地方……

外面的打更聲再次響起來,子時將近了,可——仍舊沒有消息。她覺著有些不舒服,便走回去服了藥,瓶子裏便只剩了一顆。

諸葛康擡頭看看她,不知說什麽好。

恰在此時,小黃忽地從窗戶飛了進來,落在桌子上嗷嗷叫道:“要命了要命了!”

白敏中被它嚇得不輕,小黃語無倫次道:“真的要命啊!長平那個瘋子居然要去殺狗皇帝啊!盧、盧菡……已經趕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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