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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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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張諫之話音剛落,葉代均明顯楞了一下,可他隨即又道:“人死了便是死了,為死去的人而糾纏,是沒有意義的事,何苦執著於此呢……”

“是麽?”張諫之只輕描淡寫地反問了一句,隨即轉過身看了一眼趕過來的管事,道:“送客。”

管事隨即對葉代均作了個請的動作,葉代均眉頭緊鎖,抿了抿唇,末了也只能只能甩袖走了。

白敏中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腦子裏卻琢磨出一堆事情來。

她沒有表露太多,轉過身往餐室去了。

管事自通濟門的飯莊買了些其他的菜回來,皆是些時令菜,口感新鮮很好吃。張諫之坐在她對面,叮囑她多吃一些,自己也是不急不忙地用著餐,神情看起來有些愉悅,似乎並沒有受到葉代均到訪的太多影響。

但他方才提到那些往事時,分明是滿滿的壓抑與克制。說起來,幾年相處,白敏中對他的過去仍舊一知半解,若不去主動探尋,恐怕張諫之這輩子都不會輕易開口罷。

人們習慣隱藏傷痛,即便那些傷痛越隱藏便會在記憶中占據更深更牢固的位置,慢慢變質扭曲,等發現時,卻根本忘了最初。

白敏中想到一個人。

想來明安是知道那些的罷,不論是張諫之在海國的童年舊事,還是曾經經歷過的那些噩夢,以及現在正在謀劃實施的事情,明安絕對是最佳的知情者。可他許久沒有出現過了,他難道不惦記著自己身上的詛咒了嗎?

既然說解開他身上的詛咒需得用到那本冊子,且這冊子必須由她或者張諫之來寫的話,是否意味著可以作為交換,讓她知道一些信息?明安那樣的人,既然上次在海國都將海姬的舊事悉數托出,這一回恐怕也不會藏著掖著,畢竟……一心求死的人,竭力隱瞞什麽也沒有意義了。

若那幅畫的事情當真,便不能任其發展下去。

最怕到了沒有餘地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飯畢,管事將藥送進來。白敏中看著張諫之將藥喝下去:“還是上回霍大夫留的方子嗎?喝了有陣子了,不需要調一調,或是再請個大夫瞧瞧麽?”

她沒看過那方子,其實不過是補氣調養之用,並非治病之方。根源不在身體上,而是在心裏。

人是受心念束縛的存在,心念無法解開,身體上的病痛亦會永存。

張諫之拿過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輕挑眉看了她一眼,覆放下帕子:“這麽在意我的身體?”

白敏中忙點點頭,道:“身體很重要的。”

“恩。”張諫之輕應一聲,“有時候確實很重要。”

白敏中不明意味地又點點頭,從旁邊拿了一只糖罐,打開蓋頭遞了過去,討好地說:“吃點兒糖。”

張諫之看一眼她推過來的糖罐,也不問她從哪裏弄來的,倒了一顆在手心裏,慢條斯理地放進了嘴裏。

坐在對面看著他認真吃糖的白敏中不由自主地咽了咽沫。

張諫之又道:“味道不錯,那我就留下了。”

“誒?”白敏中還未來得及反應,一旁的瓶蓋頭已是被張諫之拿了過去。張諫之將瓶罐收進袖袋,起了身道:“今日不練字麽?”

“練的!”這會兒時辰還算早,練一會兒再睡也不算遲。

她隨即跟著走了出去。張諫之走在前面,也不回頭,只慢悠悠說著:“今日被人欺負為何不還手呢?前陣子不是天天在練嗎?”

白敏中低著頭道:“覺著那地方是別人的地盤,貿然還手興許會有麻煩,而且……”她頓了一下:“我只學了些皮毛,還沒有那個本事。”

“明日接著教你罷。”張諫之不急不忙地停住步子,推開了書房的門,又道:“你後來與她們說了什麽?那丫鬟看起來臉色很差的樣子。”

“就——”白敏中咬了咬唇,事實上今日那麽說也是一時腦熱,冷靜想想也並不明智。

她話還沒說完,張諫之已是替她接著說道:“難道是說了一些死人才知道的事麽?”

“是的……”白敏中老實交代。

他果然也是看到了當時她周圍的那幾只怨靈,由此才推想到的罷。

“做得挺好。”張諫之走到她的書桌前,不慌不忙地低頭鋪紙磨墨:“做人沒必要太仁慈,兇惡的人有必要嚇一嚇,不然會作惡更多。”

白敏中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張諫之卻慵散地拖過一張椅子,在她對面坐了,手上還在慢條斯理地磨墨。

白敏中提起筆:“你……沒有事情做嗎?”

“沒有。”張諫之回得很簡省,手上磨墨的動作未停,臉上神情亦是淡淡,好似專門陪她過來練字似的。給她磨好墨,又自旁邊一摞書裏隨意取了一本,擱在桌邊一角,百無聊賴地瞧起來。

執筆對照字帖練字的白敏中飛快地擡頭瞅他一眼,見他眉頭輕松舒展神情略淡漠地翻看書冊,立刻又低下頭去接著練字。

張諫之屈指輕叩桌面,在白敏中再次擡頭時忽地看過去,慢悠悠啟唇:“看什麽?”

他這模樣活脫脫像書院裏的教書先生,白敏中像是被嚇著一般,趕緊埋頭寫字。

練了約莫半個時辰,字帖都翻過去好些頁,白敏中這才鬥膽擡頭瞧他一眼。悠閑坐在桌角邊上的張諫之神情慵懶,左手支頤,右手搭住書頁一角,似乎隨時打算翻頁。

他腦子裏該有多少東西呢,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為何知曉那麽多,居然還會那麽厲害的造假手法。

白敏中本想報告說已經練得差不多了,可這會兒她開口卻是:“你有師傅麽?”

張諫之將手上的書翻過去一頁:“我離開海國後曾經師從程葦杭,那時候我大概……”他瞇眼似乎想了一下:“十歲。”

白敏中對程葦杭這個名字有一些印象,但記不得是在哪兒聽到過了。她又聽張諫之提到十歲,隨即想到那一年應該恰好就是海姬去世,張諫之第一次離開海國的時候。

只不過十歲的少年,痛失至親,去國離家,在異國的土地上努力活下去。

那時雖還沒有到四處起戰火的時候,可當時的朝廷也已是頹敗得一塌糊塗,民間也是亂糟糟的。

張諫之卻沒事人一般輕描淡寫地敘述著:“師傅性子古怪,不愛別人稱呼她師傅,偏偏讓人直稱其名姓。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他稍稍頓了一下:“盧菡也曾是程葦杭的弟子,但她命更薄,走得很早。”

“一起學書畫的師姐弟麽?”

“我與盧菡沒有什麽交情,她也是脾氣古怪的人,程葦杭的弟子都不愛和人說話,我當時也不例外。何況我們都住在不同的地方,實在沒有什麽來往。我們學的東西都不一樣,我沒有自己的東西,一直在模仿。盧菡是最像程葦杭又最有自己主意的,所以也是她最得意的門生。”

唔,原來張諫之也不是樣樣頂尖呢……

白敏中覺著他的經歷很有趣,遂接著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程葦杭病了,病得很重,就讓我們都走了。”

又沒有住所了嗎?

張諫之也不避諱,只道:“離開程葦杭發現日子很難過,即便有手藝傍身,亦會被人欺負。那時世道亂透了,不想被人欺負就只能讓自己厲害起來。”他語速漸漸放慢:“後來的事……有些殘酷,所以——”

他終於擡起頭,神情坦然地看了一眼白敏中,將手中的書合上了:“我暫時不想翻。”

白敏中今晚得出這麽多信息已是很心滿意足,忙點點頭,狗腿般地雙手捧著自己的作業交過去:“請指點一下。”

張諫之單手接過來,又取過一只筆,在她的練習紙上畫圈。翻來翻去,也就圈了七八個,大約是他認為寫得還不錯的,隨口道:“小時候沒有人敦促你練字麽?爹娘,祖父母?”

白敏中下意識地輕抿了抿唇:“我爹沈迷術法不管這些,我母親過世得早,祖父很早就離家了,祖母……我沒有見過。”

“沒有見過?”

“恩。”白敏中神色有些黯然,“若說遺憾的話,從未見過祖母也不知祖母是誰,算得上一樁。”

張諫之似乎意識到自己提到了不愉快的話題,卻只能幹巴巴地說出一句:“也許,會找到的。”

白敏中伸手揉揉臉,看看那少得可憐的圈圈:“看來還要努力啊……”

不僅這個,還有只學了皮毛的格鬥……

張諫之說到做到,第二日一早,外面天還未亮,便過來敲她的門,喊她起床。

白敏中翻個身,將頭埋進被子裏悶了一會兒。她好困,困到腦子都成漿糊了。屋外的敲門聲又響了三下,她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來,瞅瞅窗外,估摸了一下時辰,眉頭深鎖。這個時辰起來練的話,等到去官廠,中間得練足足一個時辰罷。

她晃晃腦袋,聽見敲門聲又響了三聲,下了床胡亂抓了抓頭發便去開門。

張諫之一身短褐式樣衣裳,很是精神地站在門口,瞅了瞅剛從被窩裏爬出來的某只懶蟲,抿了唇很嚴肅地開了口:“難道要我替你換衣服麽?”

作者有話要說:小黃:我在硬盤裏都快被憋壞了啊公公!!不要雪藏窩!!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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