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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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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一直都這樣嗎?”白敏中小聲回問。

“恩。”

“那為何……非得挑這個地方住?”

“覺得庭院很漂亮。”張諫之言簡意賅,已是翻了個身背對著她,緊接著道了一聲:“睡罷。”

白敏中遂卷了自己的被子翻滾至另一邊睡。一夜悉悉索索聲不斷,她捂了耳朵將就著睡了一晚,早上醒來時頭痛非常。

簾子拉得嚴嚴實實,她坐起來偏頭看一眼旁邊的床鋪,發覺張諫之已然走了。

她拉開簾子,找水洗漱一番,套上外袍正打算出去時,移門卻被拉開了。張諫之端著漆盤走進來,低頭將其擱在矮桌上,說:“書房就在隔壁,大門會鎖,故而沒有人會來叨擾。”他將調羹擺好位置:“我晚上便回來了,若宅子裏有什麽不大好的東西,你不要搭理就是了,沒有什麽特別惡的。”

白敏中點點頭,一碗魚茸豆腐羹,還有些小菜和米飯,許是怕她餓,托盤一角還擺了一盒點心。張諫之有些趕時間,卻還不忘叮囑她:“花生酥不要吃太多,會爛牙齒,我先出去了。”

他走後,白敏中埋頭正吃著飯,忽覺得身後有人,便猛地掉過了頭。

青竹見她目瞪口呆的樣子,不禁笑了笑,又從她身後繞至矮桌前,盤腿坐了下來。

白敏中仔仔細細打量他,青竹笑:“怎麽了?”

白敏中神情卻十分嚴肅,略是憂心道:“為何……你看起來比以前要淡一些?”散魄漸漸變淡的話,不是什麽好事情。

青竹卻作無所謂狀,湊近了去聞那魚茸豆腐羹的味道:“好香,可惜吃不了。”

白敏中便將碗推過去,讓他多聞聞。青竹笑道:“不用了,冷了便不好吃了。”他說著環視整個屋子:“這麽不幹凈的屋子,住著當真沒事麽?”

白敏中低頭吃飯,回了一句:“還好。”她頓了頓,又問道:“你這陣子在忙什麽?許久……未見了呢。”

“尋找肉身算不算?”

“你想要有肉身?”

青竹輕揚了唇角:“怎會呢,開玩笑的。若是哪一天渴望有肉身了,最方便的不過是……”

白敏中忽然與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怎麽了?”

白敏中心情很覆雜,口中食物也變得寡味起來。

青竹隨即便岔開了話題:“還幫了蔡瓊一些忙,那邊忙完了,便到這邊來看看。”

“蔡瓊怎麽了?”被小黃雞打了嗎?

“沒什麽,是東海蔡府的一些事情,他們家有些麻煩,所以蔡瓊很是費心。”

“那只雞……”

“哦,脾氣略是奇怪,總神神叨叨的,不必在意它。”青竹頓了頓,“東海府的事不必憂心,起初大家都擔心你是否被宋賭王抓去了,還到處尋你,後來蔡老爺興許是知道其中原委,便讓大家不必找了。不過,回東海之後,還是不要回蔡府做事了罷……”

“為何?”

“回東海再說罷。”

白敏中點點頭,繼續悶悶吃著。

青竹在屋子裏待到她吃完,送她到了書房,只過了一會兒,便說自己有事要先走。臨走前,還特意問道:“那位阿言姑娘可是邀你們去泡湯泉?”

“是。”

“西山湯泉是伯親王家的,其中有個叫作海地獄的池子,平日裏也從未有人去泡過,好似看著沒什麽,但……還是不要讓他靠近那個池子為好。”

“知道了。可是,為何?”

“有那麽一些原因,總之,不要靠近那個池子。”

白敏中還未來得及再細問,青竹卻已然消失在了門口。

白敏中探出頭去四處瞅了瞅,除了走廊裏悄然走過的一些小東西,便再無他人。

——*——*——*——*——

這宅院在外人看來十分清凈,但在白敏中的眼裏耳中,其實是一座熱鬧非凡的庭院。妖鬼偶爾打鬥但不過都是小把戲,坐下來若無其事地旁觀,它們也會當人類不存在。

張諫之早出晚歸,將官廠的事忙得差不多後,也已是五日之後。期間阿言姑娘來過一次,但管事說家中無人她這才掃興而歸。天氣越發冷,張諫之這日回到家中已開始飄雪。

伯親王府的管事到訪,遞了帖子,說明晚會在西山別院設宴,邀他們過去。

稀稀落落的小雪慢悠悠下著,管事出門時,庭院裏也沒能積起雪來。

天一冷,爐子生得越發暖和,白敏中也愈發覺得困。她老老實實伏在一張矮桌上練字,張諫之則伏案在畫一幅名為《東山》的畫。那幅畫他已花費了很長的時間,白敏中知道這幅畫是從船上帶下來的,也就意味著,他在東海時便已開始畫了。

筆法細致,一絲不茍,薄色反覆疊加,慢慢顯出厚重來,細看能察覺到絹絲的經緯。

這是亟需耐心的事情,既有控制又有舒展,一切都在凝眉落筆時,在心中。

白敏中側頭看得楞了,也試圖去揣測關於張諫之的過去,但均是無證之想。

張諫之忽地停了筆,看了在楞神的白敏中一眼,將筆擱下,道:“明日還要出發去西山,早些去休息罷。”

白敏中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揉揉已經困得不行的腦袋,連忙離開了書房。

第二日出發時,張諫之拿了身新衣裳給她:“出門比不得在家中,換身得體的再去罷。”

白敏中面對那一整套衣服,琢磨了半天,這才悉數都穿戴到了自己身上。她對著鏡子照了照,覺著還行,便出了門。可她還未走幾步,便又被張諫之給拖了回去。

他拉上門,低頭將她剛系好的腰帶拆了:“結打錯了。”又耐心地替她將褶皺撫平,重新系帶子及軟帶,末了將腰帶重新系好,才說:“好了。”

從這裏往西山有些遠,早晨出門,抵達時已將近傍晚,晚宴剛剛開始。張諫之喊了一位女譯長跟著白敏中,故而即便張諫之不在,白敏中也不會覺得孤單。那位女譯長為人十分有趣,白敏中跟著她學了些海國的客套話,不亦樂乎。

晚宴很豐盛,白敏中卻吃得不多。這樣的場合胡吃海喝實在是丟人,故而很聰明地在來的路上吃了許多點心墊肚子。

晚宴過後女眷們喊白敏中去泡湯泉,她們均在木屋裏換了衣裳往泉池去。此時夜幕低垂,雪花往下落,還未觸及到湯泉水面便已融化。昏昧的小燈籠在這微弱夜風裏輕輕晃動,投在地面上的影子也隨之搖擺。

淡淡的硫磺味道直往鼻子裏鉆,白敏中覺得不大舒服。她當下只著一件單薄浴衣,由譯長陪著,站在泉池旁邊,遲遲沒有下去。

這個泉池是伯親王家在西山眾多的泉池之一,不算很大,周遭很是安靜。白敏中安靜站著,譯長問她:“不下去嗎?”

這時阿言也恰好過來,朝白敏中笑道:“不下去會凍著的,天氣太冷啦。”

白敏中掛念著張諫之,猶豫半天,剛伸了一只腳碰了碰溫暖的湯泉水,青竹卻忽然停在了她面前,伸手似是阻止她。

白敏中一驚,青竹急忙忙道:“他往那邊去了,我沒辦法做什麽,你快去攔住他。”

海地獄?!

白敏中收回腳,套上鞋子拔腿就跑。她來時特意問了譯長海地獄的方向,怕的就是出這樣的事。可是為何呢?他為何要過去?

那邊阿言見她急急忙忙跑了,竟也擔心會出什麽事,反應了一下立時跟著往那邊跑去。

白敏中跑得飛快,本來身著單衣還覺得冷的她此刻背後全是汗。

跑了許久,她遙遙瞧見已快要走到泉池旁的張諫之,大喊了一聲“不要過去”,然張諫之卻似未聽到一般,接著往前走。

白敏中急瘋,屏氣飛奔過去,簡直是撲過去抓住了他的手。正當此時,海地獄中仿佛有一股力量騰起來似的,直直將人往裏吸。白敏中拼了命地拽住張諫之的手,整個人都趴在地上,手肘從袖子裏露出來,被地上的石片棱角劃傷。

阿言氣喘籲籲地跑過來,遠遠站著,看到遠處的情形已是嚇楞了。

這樣的場景,她只在傳聞之中聽到過。家族之中隱秘的傳聞,是彼此心照不宣的詭秘傳聞——

伯親王家的人絕不能靠近海地獄,那是受了詛咒的泉池,只要伯親王家的人靠近,便會被詛咒的力量卷進去,而海地獄泉池的溫度高得像沸水,人若被卷進去,便不可能幸免。

她嚇得往後退了兩步。

只有伯親王家的人才會被卷進去,只有伯親王家的人才會被卷進去……那麽,張諫之……

她失神地扭頭便跑,然她還未跑出去多遠,便迎面撞上了伯親王夫人。伯親王夫人見她這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由沈了臉,低斥道:“穿成這樣到這裏來成何體統?”

阿言害怕得手抖著揪住了娘親的袖子,聲音裏帶著哭腔:“不是說只有伯親王家的人靠近那個泉池才會被……可為何、為何張師傅也會被卷進去……”

夫人的臉上頓時閃過一陣錯愕,手明顯地頓了一下:“你、你說什麽?”

阿言喘著氣又覆述了一遍,伯親王夫人驚慌之際眼神空茫,許久才回過神,穩著聲音道:“你那個池子遠一點,也離他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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