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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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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敏中聽聞外頭來了捕快,連忙停了手上擦頭發的動作,看著張諫之發楞。

張諫之卻道:“不是什麽大事,你待著別動。”他說得輕描淡寫,轉身便開門出去了。

劉捕快在客棧前堂繞了一圈,瞧見張諫之過來了,臉上露一笑:“喲,張掌櫃忙啊。”

“托各位大人的福。”張諫之不急不忙走到櫃臺前,將賬簿收起來:“不知大人要吃喝些什麽,小民必雙手奉上。”他臉上雖無諂意,嘴上這話說得卻將對方捧上了天。

都說捕快上門不是什麽好事,可捕快也要吃喝,這個點來,怎麽也不可能是為了案子,就算快,不可能快成這樣。

“張掌櫃當真會說笑,我們給青天老爺當差的,哪受得起這稱呼。”劉捕快找了個桌子坐下來:“一斤牛肉罷,要是有十年陳就更好了。”他掉頭看看門口:“掌櫃門口潑的那個,便是十年陳罷?”

狗鼻子。阿堂站在一邊暗暗嘀咕著。

張諫之從從容容應道:“夥計手腳毛躁,不小心弄翻了。”他偏頭對阿堂道:“上一斤牛肉,再給大人上些小菜,一瓶十年陳。等等——”張諫之裝作很識趣的樣子,對劉捕快道:“不知捕快大人吃不吃醬肘子?”

劉捕快眉眼均是笑開:“哎呀掌櫃如此大方,我怎麽好意思呢。”

張諫之臉上無甚表情,只偏頭對阿堂道:“去罷。”

阿堂就知道這種人上門一定是白吃白喝,掌櫃也真是個軟包子,就任人揉捏麽?太好說話了啊。他忿忿去了後院夥房,踹了一腳坐在椅子裏打盹兒的大榮:“快切一斤牛肉,弄一盤醬肘子,我去準備小菜和酒。”

大榮迷迷糊糊站起來,嘀咕道:“誰啊?吃這麽多肉,真是不差錢。”

“劉捕快啊,方才來的時候嚇我一跳,還以為我們這兒有人犯事了。哎,得罪這種人往後就別在雙橋鎮混了。”

大榮揉揉眼睛,又道:“我右眼跳得厲害,總感覺要出事。”

“瞎叨叨什麽呢,手腳麻利點。”

前堂的劉捕快有一句沒一句地與張諫之搭著話,什麽這陣子有沒有可疑人等住店啊,有無偷盜啊等等。張諫之對答如流,低頭將這月的流水簿翻出來,又從底下屜子裏抽出一本空簿子,不急不忙地攤開來,抄著原先那本上的記錄。

既然宋秀才那麽早就已經死了,那前幾日來的“宋秀才”不是人罷,他居然腦子糊塗到人鬼不分了,這流水簿上寫著的“宋秀才兩壇青田酒”看得當真瘆人啊。

那邊劉捕快見他提筆寫著什麽東西,道:“瞧掌櫃這樣子,似乎真是日理萬機啊。”

張諫之頭也未擡:“算不得,平日裏懶了,到月底就忙。”

說話間,阿堂已經端著個大托盤將酒菜都送來了。外面天黑漆漆的,起了風,阿堂端著空托盤往後院走時,覺得陰森森的,不由起了雞皮疙瘩。

劉捕快吃著酒,揉揉頭自言自語道:“哎,頭怎麽忽然覺得這麽重,難道喝多了麽?”

張諫之這才擡頭看了他一眼,一只大蛤蟆一樣的東西趴在他頭上,看起來很是滑稽。

劉捕快這頓本該吃得很暢快的飯,卻因為頭突然變沈而有些郁郁。他起了身:“哎呀,有些不舒服了,飯錢記我賬上罷,改天再結。”言罷便提著刀子晃晃悠悠出了門。

“您走好。”張諫之說完接著抄手上這本賬,故意抄漏了宋秀才那筆賬。等他悉數寫完,提了原先那本流水簿走進夥房,丟進了正在燒火的竈膛裏,紙頁遇火即燃,很快便成了灰燼。

就當沒有過這回事罷,太晦氣了。

——*——*——*——*——

宋秀才的屍體被發現是十天之後,有個印社的人定期過來給宋秀才送新書,結果發現宋秀才已死了一個多月,身子都爛掉了,便趕緊報了官。

宋秀才沒有親人,一個人過日子,之前據說還好好的,身體很健康,怎可能說死就死了呢,且還死在偏房裏。官府的人閑得不得了,好不容易逮到一個案子,那當然是要徹查一番記個功等年底往上報的。

捕快仵作去了好幾個人,宋宅門口更是擠滿了圍觀百姓。劉捕快捏著鼻子瞧了一圈,命手下一個小捕快道:“你去瞧瞧,有沒有屋子被胡亂翻找過的。”

小捕快們飛快地散開了,四處查視一番回來稟告道,屋子都未被動過,應不是盜賊作案。

那邊仵作口鼻掩著白巾在仔細查驗宋秀才屍身,半天才直起身,道:“從外觀看,宋秀才身上無明顯傷口呢。”

劉捕快忍著惡心,想了想道:“會不會是被掐死的?”

仵作搖搖頭道:“掐死的不大可能。依小人看,不是悶死的便是嚇死的,又或者……太累了暴斃罷,不是什麽大案子。”

劉捕快瞧瞧這周圍,濕嗒嗒陰森森的,地上還有蟲子爬,覺得實在太晦氣了,便招呼小捕快們過來:“將宋秀才屍身擡到義莊去。”

本想著逮個大案子查一查,沒料居然是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計。劉捕快心裏很是不爽快,他從那宅子裏出來後覺得渾身都重得不得了,很累啊。

待他回了衙門,跟上官一稟報,上官直接甩了他一個嘴巴子:“胡說,宋秀才家那麽厚的底子,說他是自己死的有人信嗎?你小子別想偷懶敷衍!這幾日上頭有大官下來巡查,給我認真查案!”

劉捕快挨了這一嘴巴子,更是不爽快,出了衙門,忽湊過來一個人,那人自稱是住在鎮東的,就與宋秀才家隔了一個拐角。

那人道:“若您能給小的報個功,小的便說這幾日瞧見過誰。”

“查出來自然不少你的功勞。”劉捕快瞪他一眼:“快說瞧見過誰往宋宅去過。”

“說起來啊,那日我瞧見一個挑酒的,進去了。”

“啥時候啊?”劉捕快還有些不信他。

“就十多日前啊。”那人回憶了一番,“快天黑了罷,我見他進去過,挑了兩壇子酒,估計是客棧送酒的。張掌櫃您認識不?宋秀才以前常在他們家買酒,過一陣子便送酒來。”

劉捕快蹙眉,說:“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那人道:“小人家裏現下窮得連買米錢也沒了,您能看在……”

劉捕快踢了他一腳:“你這消息有啥用,快滾。”

那人卻不走,偏說:“不信的話劉捕快與小人一道去張掌櫃那兒問問不就知道了?”

劉捕快心道也好,有個證人看張諫之怎麽說,遂拎著那人往客棧去了。

進客棧時張諫之正忙,劉捕快踏進門擱下刀子,便道:“張掌櫃,鎮東宋秀才死了,你可知道?”

張諫之本在和客人結賬,擡了頭道:“宋秀才?”

樓上正在打掃衛生的白敏中聞得樓下劉捕快的聲音,又聽到張諫之說“宋秀才”三個字,心裏立時咯噔了一下。

劉捕快拖過證人,道:“你瞅瞅,那日是誰去送酒的?”

那證人回想一番,四處看了看,張諫之?不像……他目光陡然移到樓上,倏地指了正在拖地的白敏中:“就是她!”

劉捕快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瞧了一眼白敏中:“下來!”

白敏中依言下來了,劉捕快指著她便道:“你十日前去宋宅送酒,發現宋秀才死了為何隱瞞不報?!你可是心裏有鬼?”

白敏中不做聲。

劉捕快見狀與張諫之道:“張掌櫃,你這個夥計我先帶去衙門了。”

張諫之“哦”了一聲,然立時又說:“大人等等,小民尚不是很明白這其中到底……”他滿臉疑惑望著劉捕快。

劉捕快當他是真不知此事,便道:“鎮東宋秀才死了,證人說見過你家夥計十日前往那邊送過酒,喏——”他指指白敏中:“就是這個人。”

張諫之蹙眉:“十日前送過酒嗎?”他很是納悶的模樣,翻出流水簿來,著急地翻著,嘴裏還嘀咕著:“十日前送,那就十五日前左右定的,宋秀才……誒?沒有宋秀才……”他擡了頭,很是困惑地與劉捕快道:“宋秀才三四個月未來過了,莫不是那位證人小哥看錯了?”

什麽玩意兒,劉捕快皺了眉,三兩步走到櫃臺前,一把拿過那簿子,連翻好幾頁,也沒見到宋秀才三個字。他擡頭瞅一眼張諫之:“你可是每筆都記了?不會是忘了罷?”

那邊阿堂出來了,忙插嘴道:“我家掌櫃很細心的,怎可能忘記賬呢,再者說,若是忘了記,便也不會給宋秀才送酒了,您那證人靠譜嗎?”他又瞅瞅門口不知所措的白敏中:“小白你回來,還真打算去衙門啊。”

張諫之重新拿回賬簿,似是斟酌了下:“鬥膽問一句,不知宋秀才是何時……死的?”

劉捕快道:“一個多月前了罷。”

“一個多月前?”張諫之重覆了一遍。

劉捕快腦子終於轉過彎來了,拍了下那證人腦袋:“你小子誆我罷,死人怎麽上門定酒啊,見鬼了不成?”

白敏中心裏默默想著,的確是……見鬼了。

那證人不服氣:“他們說沒有就沒有嗎?指不定是死之前定的酒,拖了許久,十日前才想起來就去送了唄!”

張諫之又低頭翻出之前月份的賬簿來,很是緊張地翻著:“不會啊,小民當真許久未見過宋秀才了。”

劉捕快迅速搶過來,嘩啦啦翻著,連續兩三個月的簿子裏的確是沒有出現宋秀才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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