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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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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一片漆黑,屋內重歸闃靜。

張諫之朝白敏中那邊看了會兒,卻也沒往那邊走,只嗓音微啞地開了口:“怎麽了?”

白敏中忍著疼支支吾吾道:“沒、沒什麽……做了噩夢……”

張諫之便沒有再問,他放下床帳,躺回去接著睡了。白敏中卻咬著牙,脊背處那針刺般的疼痛仍在,那只阿飄還在半空中懸著,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白姑娘,你若答應了在下,在下便不搗亂了,會讓你好好睡的……”那只阿飄又湊近了些,補充道:“不是什麽難事……”

白敏中倒吸一口冷氣,忙點點頭。

阿飄道:“我父親現下住在這間客棧,我沒法和他說上話,麻煩白姑娘跟他說一聲——”他頓了頓:“讓他不要燒紙錢給我了,要紙元寶才行……”

“……”白敏中屏住氣,她疼得額頭都冒冷汗了。

“我父親住二樓最東邊那間房,過兩日就要走了,你幫我傳個話行麽?”那阿飄看似很可憐的模樣,“我在這邊也很餓的,白姑娘的感受我都能體會……”

白敏中倏地坐起來:“知道了!”

她這話音剛落,那邊張諫之又坐起來了。張諫之拉開厚厚床帳,仍舊啞著嗓子:“你講夢話麽?”

白敏中慌忙咽了一下口水,爬起來訕訕道:“我去下茅房。”

脊背處的痛意陡然間消失了,她跑出門喘口氣。那阿飄又落到她面前:“若白姑娘出爾反爾,在下還會來的……”

白敏中心道如今改行不算命居然會被阿飄威脅,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倒黴透了。

“你自己不能托夢嗎……”白敏中小聲嘀咕了一句。

阿飄卻說:“我不會……”

笨蛋。白敏中在心中暗暗嘀咕,又道:“你叫什麽……”

阿飄道:“在下蔡瓊,武陵人氏,參軍死在了戰場上,二十歲,一年前走的。家父是生意人,以前不同意我參軍,我是偷偷跑出去的……”

白敏中聞言楞了楞:“你若是戰死的話,怎麽看起來這般……幹凈?”

阿飄“哦”了一聲,眨眼間便變了個歪頭死屍的猙獰模樣,嚇得白敏中往後一跳。

“我不想嚇著白姑娘才變得好看些,其實原本很嚇人的。”

白敏中:“……你趕緊變回來。”

阿飄便又變回先前模樣,道:“那就拜托白姑娘了,白姑娘快去睡罷。”

白敏中揉揉餓得疼的胃,本來睡著了便不會覺著餓了,結果這麽一來好難受。那只阿飄已然走了,她這才輕手輕腳地推門進去接著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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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諫之起得極早,白敏中醒來時見那邊床已是空的了,便趕緊爬起來疊好毯子跑出去洗臉。

這時辰,張諫之已是到前堂去了。白敏中便去夥房幫忙,她提前燒好一大鍋水,廚工大榮這才姍姍來遲。大榮說:“昨晚你睡掌櫃的屋子了?”

白敏中點點頭。

阿堂還是在一旁揉面團,嘀咕道:“掌櫃讓你一個小姑娘家睡地上像什麽話,好歹搭個小床。”

白敏中沒理他,坐在竈膛口給大榮燒鍋。

她忙完這邊的事,又匆匆跑到前邊兒,給退房的客人收拾房間。一早上忙下來,出了一身汗,陸陸續續有客人下來吃早飯,她瞧見蔡瓊父親下來了,猶豫了一番走過去,問道:“您要吃點什麽?”

蔡瓊父親喚作蔡行青,約莫四十幾歲的年紀,胖胖的,食量也挺大,點了一堆,白敏中速記本事很厲害,立時跑去交代給夥房。

等她將吃食都端上來,蔡行青便埋頭吃著。白敏中站在一旁回憶著昨日阿飄說的話,猶豫了半晌,小心翼翼問道:“蔡老爺,您府上一年前是不是走了個人?”

她已經做好被人打死的準備了。

蔡行青擡頭瞥她一眼,脾氣很好地接著吃飯。

“蔡老爺,您府上燒祭時不燒紙元寶的麽?”

蔡行青手裏還抓著半只饅頭,嘴裏還有一塊沒咽下去的。他慌忙咀嚼幾下,望著白敏中道:“你是神婆?”

白敏中:“……”她撒謊道:“昨日有個自稱令公子的人托夢給小人,說讓蔡老爺往後多燒些紙元寶,他實在餓得厲害……”

蔡行青中年喪子,聞言一把老淚已經下來了。手裏抓的饅頭也吃不下了,扯住白敏中袖子道:“我那小兒在那邊過得可還好?”

白敏中咽咽唾沫,胡扯一番道:“挺好的,就是餓……”

“哦哦,那我給他多燒些紙元寶便是。”蔡行青依然老淚縱橫,一陣唏噓,過了會兒,又從袖袋裏摸出一顆碎銀來塞給白敏中:“多謝了。”

白敏中不敢要那碎銀,一來張諫之不許他們收客人小費,二來她若真收了這碎銀,便意味著她不是幫忙而是做生意了,會折壽的,她寧願缺錢餓著。

蔡行青見她連碎銀也不要,當下感慨道小姑娘真是品行不錯,又問了一番她如何會在這客棧做事,家人都去哪裏了雲雲。白敏中亂謅了幾句,蔡行青立時道:“若你往後有機會去東海府,去蔡府坐坐。”

白敏中點點頭。

那邊櫃臺後的張諫之往他們這桌瞧了一眼,白敏中趕緊搭著白手巾跑了過去:“掌櫃有何吩咐?”

張諫之淡淡說著:“那人如何忽然哭了?今日夥房做得不好吃麽?”

白敏中有些心虛,忙道:“與夥房沒有幹系……只是、只是據說突然想起了亡兒,有些難過。”

張諫之很悠閑地低頭翻了一頁書,迅速岔開了話題:“你晚上夢多?”

白敏中心道也許是指昨晚的事,便道:“其實……還好的。”

張諫之合上書:“我出去一趟,店面多照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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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門去找雙橋鎮的泥瓦匠。這時節,泥瓦匠師傅大多都閑著,張諫之去鎮東談了一個,便定了個吉日上門開工。

後院這幾間屋子,的確需要重蓋了,保不準哪一日就又塌一間。

蓋房子得耗一陣子,故而白敏中一時半會兒也沒別處可去,只好與張諫之擠一間屋。索性現下是炎炎夏日,睡地上反而涼快,只要大晚上的再沒有阿飄出現,她就覺得沒什麽好煩惱的事了。

沒料,傍晚張諫之從鎮東回客棧時,用驢車拖回來一張床板。在院子裏點了燈籠,敲敲打打,一會兒居然鼓搗出一張床來,擱地上放著還挺平整,只是貌似……床板有點薄,不大結實?

大榮在一旁看著,諂媚讚道:“掌櫃真是好手藝。”說著便立即上前幫張諫之將小床搬進了屋,手腳麻利地將地上的草席往上一鋪,拍了拍手上碎屑,轉過身來瞧著白敏中:“你晚上有床睡啦,真福氣。”

白敏中默不做聲地去院子裏打了一盆井水。

張諫之去櫃子裏翻了一床舊褥子,走到床前,卷起席子,將褥子鋪在了底下。白敏中將水端進來打算擦席子,見張諫之在替她鋪床,不由止住了步子,站在他身後。

張諫之也沒轉身,淡淡道:“床板太硬,你將就睡罷。”他臉上無甚表情,說完便出去了,只留白敏中一人在屋內擦席子。

天色已全暗了,客人們也都陸續上了樓,白敏中去夥房吃她的第三頓飯。

張諫之在前堂核賬,白敏中閑得沒有事情做,便輕手輕腳走過去,悄悄問他:“掌櫃,有書看麽……”

張諫之知道她識字很多,便料想她估計也不是什麽窮苦人家的孩子,現下到這境地,也只能怪這亂世流離。

他在櫃子底下翻了本書給她,白敏中便站在櫃臺旁借燈看著,餘光可以瞥到張諫之的賬冊。

張諫之在寫前一個月的賬,低著頭打算盤。

白敏中看著書,過了會兒突然頭探過去一些,矮著聲音道:“好像……有點不對。”

張諫之擡眼看了看她,這個不專心的家夥到底是不是在看書。

他重新打了一次算盤,發現果然不對,便抿著唇,也不說什麽了。

夜色越發深,白敏中倦了,便打算回去睡覺,張諫之便由得她去。

白敏中簡單洗漱一番,換了身衣裳裹著毯子躺了下來。屋外有風聲,白敏中累了一天,聽著這風聲很是安心地打了個哈欠,閉眼睡了。

然她剛迷迷糊糊進入夢鄉,便聽得一聲幽幽的呼喚聲傳來。

“白……姑……娘……”

白敏中繼續睡。

“白姑娘,白……姑……娘……”

白敏中陡然間睜開眼,只見那只叫蔡瓊的阿飄此時就在離她一丈遠的地方,似乎有些害怕的模樣。

蔡瓊道:“白姑娘,當真是謝謝你了。等我父親給我燒了紙元寶,我就會走的。”

白敏中心道,等蔡行青回東海老家給他燒紙元寶,還不知要到哪個時候了,這只阿飄難不成老要賴在客棧裏麽?

蔡瓊似是猜中她心思一般:“那白姑娘,就先給我燒一點……我真的好餓啊。”他語聲虛弱,白敏中都聽不大清楚,便索性坐了起來,道:“你不能近點說麽?”

蔡瓊苦了臉:“白姑娘,你那床板是桃木的,我想近也近不了啊。”

白敏中:“……”張諫之竟然拿桃木給她做了床板?他幹嘛拿桃木?床板不是一般用杉木做嗎?

她陡然回過神,這樣的話也就意味著蔡瓊威脅不到她了,正好,可以安睡了,她道:“我睡了,有事再說。”

她這話音剛落,張諫之已然推門進來了。他在門口站了會兒,半天才說了一句:“你在與什麽人說話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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