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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心事[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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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心事 [VIP]

景泰帝玉指轉動, 又多看了她一眼。當即找來欽天監的官員,算了西北戰事歸期,擬了中元節後的八月十八這一日, 為大婚之期。

又聽聞楚少保奏請其兄長一家的無辜, 皇帝只是一笑, 揚手就叫內侍監傳旨下去,責令從犯一家流放黑水河。內侍剛要擬旨, 卻見楚少保再請,赦免無辜老幼, 只責令其兄一人單赴黑水。如此,景泰帝也就允了。

看著兩人告退後, 景泰帝招手內侍問:“這楚侍郎當真與其兄長交惡,哪個探來的消息,倒叫朕妄作惡人。”

內侍駭得立時跪地請罪,將平城的探子原話又說了遍。

“倒是個妙人,有驃騎將軍和那人牽著,無懼。”景泰帝起身走到殿門外, 置身日陽春光下, 他深吸了口氣,在步入柳陰花影前, 淡淡留下句,“平城的探子,無用,不必留了。”

宮門外, 早有楚府的家人聽著消息候在了那處。聽了聖人的諭旨, 一個伴著楚山錚大的老婆子當即對著楚山潯哭涕叩拜起來。此嫗從前也算個和善人, 楚山潯不忍, 還是親自扶起了她,讓她遞話與三哥,好生活著,過兩年有機會也許就能回去的。

等眾人散去,隨從駕來一乘華貴的馬車,迎了他二人上去。

“怎麽,你這是在怪我?”

寬闊的馬車內,二人坐在萱軟的絨墊上,靠得極近。在文華殿時,楚山潯已經換了常服,傷處也由太醫親自料理妥當了。此刻,他試探地將福桃兒的手握入掌心。

出了文華殿後,她就沒有再說過一句話。那雙細長的眸子裏,靜水無波,只是如常地與那些人見禮問安,似是沒有了情緒。

到了只有他二人的這一方天地裏,對他的問話,福桃兒只是緩緩地搖了搖頭。

鼻尖傳來隱隱藥香,已是幾乎將血腥氣盡數蓋去了。男人因為失血過多,向來溫熱的雙手此刻有些泛涼,甚至還微微出了些冷汗。

車輪碌碌得轉著,車內人卻始終只有一個在說話。

不管是或玩笑或肅然地想挑她說話,可始終得不到過多的回應。

那雙手捏的重了些,楚山潯心裏一緊,繼而莫名有些慌亂無措。這般無處施為的感覺,便是在變化萬端的戰場之上,都從來沒有出現過。

他忽然有些後悔,今日,或許不該自作主張,直接將她帶去聖人面前逼婚,沒有給她一點轉圜選擇的餘地。

“咳……”他輕咳一聲,隱忍地捂了下左肩上的傷口。

就是這麽一下,卻見福桃兒眸光一動,回過身來,緊張地去看他身上有無滲血之處。

見狀,楚山潯再次捉上了那雙腕子,掃了眼皓腕上紅繩赤金的福字小墜。他洩了氣般將頭靠在她發頂:“小桃,一月前,倭奴的斷箭就這麽插在這兒。”

他擡手點了點左胸偏正的一處位置,便果然見女子剎時憂惶蹙眉,那纖細白嫩的指尖發著顫地撫了上去:“是不是很疼?”

聽了這一句,楚山潯驟覺溫血流動,幾乎要欣喜地笑出聲來。抵在她額間晃了晃頭,回道:“還好,只是再偏一寸,怕是就見不著了。”

灘塗溝壑,戰場上的刀光血影,剎那間撲面襲來。福桃兒本就是個心思深想的多的,這一下子,就好像親眼見到,有萬千箭簇齊發,朝面前這人襲去的驚險場面。

“子歸……”她面上糾結,愁眉凝視在他隱約泛紅的肩頭,“你、你往後還會這樣嗎?”

覺察到她心緒的起伏,楚山潯順勢放低了腦袋,直到與她雙頰相貼。那道長疤淺淡卻浮凸,摩挲在她光潔的側臉,心裏便是極大的滿足。

他擡手攬在她腰間,但覺薄不堪握。楚山潯就這麽偎在她身上,模樣極繾綣地附在那玉珠似的耳垂邊,喃喃道:“小桃,我很想你啊,真想再也不同你分開了。”

斷續溫熱的氣息帶著濕意,隨著說話聲,一陣陣縈繞在她耳側。福桃兒沒見過他這樣子,身子一僵,便想將人扶正推開些去:“你本是文臣,正該與高門結親,將來入閣流芳。”

卻不想,他的意態語氣皆是溫柔,那只手卻極是有力,見她要退,紋絲不動地使了勁,不叫兩個離開分毫。

他擡起頭,極鄭重地同她視線交匯:“天子賜桐葉亦封國,何況連婚期都定了。小桃,我知道你在生氣,可今生今世,我楚山潯對神佛起誓,若不能叫你錦衣玉食、喜樂安康地度此一生,便叫我墮……”

“不許胡言。”福桃兒趕忙出言打斷,又瞥開眸子,嘆了口氣,吶吶道,“世間路難行,我不要錦衣玉食,不必榮華權勢。那些奢求本就不是給我這樣人的,只要平平靜靜,自食其力,渴飲清水,餓食粗飯。不再被人嘲諷喝罵,不必為人強笑逼迫……”

喃喃地說著,她盯著車簾投下的一線光影,思緒隨著滾滾車輪,又飄回了記憶破碎不全的二十餘載生命。

沒有人能對她的生命感同身受的。她並非是不信他,只是一種本能的自保。怕兩人身份懸殊,年深日久,她又憑什麽穩坐這從一品大員正妻的位子,難道就憑這人的一句諾言?

她沒有告訴楚山潯的是,這等話,當初剛去西北王廷時,唐曄也曾對她說過,甚至比他現在的神情還要肅然莊嚴。

"跟我在一起,怎麽就不會安樂了呢?”男人又耐著性子,認真地問了句。

“木已成舟,再看吧。”她還是執意將他的手推了開去。

楚山潯和唐曄不一樣,福桃兒知道,從始至終,她都沒有絲毫對那人動過心。是以唐曄便是再混賬惡劣,便是逼她飲下毒酒,她也確信,時光磨洗,終有一日,俱能一笑了之。

可眼前人不同。初見他時,還只是個十三歲的小公子。分明對她的容貌厭惡,卻在畫沈屢次陷害時,會救她性命。相識八年,同師數載。又與落魄被逐之際,扶持相依。他的志向才情、端方厚道,她全都懂得。在漫長的時光碎隙裏,在匪寨的炭火堆前,她不敢否認自己曾經觸動的心意。

也正是因此,她怕奢望不成,反墮了無邊苦海。一旦傾心相許,便如籠中鳥兒,生死喜悲豈不皆在他人。若是被負,又該如何自處。

車轎內氣氛凝滯,楚山潯雖沒傷了要害,卻也是有些損元氣。當下也不多說什麽,只是始終握著她的手,倚在軟墊上,閉目養神。

到了城東的學士府,已經是四暮將合之際。可府門前卻車馬滿駐,全是前來拜賀送帖的朝臣族親。

管事的郝通迎了上來,他本是藕生苑外頭辦事的,年已六旬,卻為人精明厚道。當年楚山潯入獄,皆是他從中斡旋,現在也就被提到了大管事的位置。

郝管事自然也是認得福桃兒的,雖然有些驚訝,面上卻絲毫不顯。他見家主負傷而歸,面色不好。當即叫底下人安排清淡晚膳,讓賓客留了帖子,來日再會。

“大人,這幾份是您兵部同僚,還有四品以上官員的帖子。您看?”

“嗯。”楚山潯滿意地點點頭,揮開了侍女的攙扶,“郝叔處事穩妥,這幾份先派人親去知會,說明我的傷情,得空再請他們一敘。”

說罷,他也不用仆從,帶了福桃兒就朝府裏去了。

學士府地處城東偏僻處,卻依著地勢,山石湖泊規模不大,卻應有盡有。一路走入,亭臺水榭瞧著建築簡約,除了東南的兩個院落,其餘幾乎都是些議事聽琴的抱廈水榭。甚至於西北的通城外的湖邊,還見著一個茅草修的圓亭。

說是京城高官的府第,實在是有些規格不符。只是此地景致錯落,頗有野趣。當初鹿鳴宴上,楚狀元一首長詞,景泰帝便親賜了這座宅子,又撥了白銀三千兩,叫他自行造園。

府內空曠,多有江南園林式樣的湖石連廊。

走過一座木質平橋,福桃兒看了看足尖與水面的距離,此刻正是水勢下降之時。立於此橋,正有淩波行步的悠遠意境。這讓她的思緒一下子又飄回了江陰,兒時住的巷子邊,也是這般,有許多架設粗陋的平橋。

“喜歡嗎?是不是和從前的楚府不同。”橋面不寬,楚山潯與她並肩,半步外便是潺潺流水,“第一日入府時,我就覺得這宅子地勢好,略加改建。”

“瞧著倒卻有兩分江南的郊野風光。”

夕陽西下,和暖如碎金般的霞光打在橋邊腳底,幾乎將橋與水連成了一處。幾只鷗鷺振翅掠過,驚起了水泊無限。

知道他用心良多,福桃兒卻只是淡淡地應了句,錯身朝前東南走去了。

東南的兩處院落倒是恢弘堂皇,總算有了些高官府第的樣子。因是楚山潯至今獨身,府內也沒什麽人,是以只挑了其中小些的一個院落住著。

到了院子前,擡頭一塊墨字小匾,上書【晚晴齋】。看了眼那蒼勁揮灑的字體,福桃兒心裏默然,沈吟了下,自然明白其中深意,只是仍然沒有多說什麽。

這院落由三個回字型前後相續,說是不大,卻仍按規格比從前的楚府院落要寬闊氣派許多。

三進的院落,回廊漫長交錯,套在最外一層。第一進是影壁園景,竹石小溪貫穿而過,卻顯得空蕩遼闊,並不住人。第二進是會客宴飲的小廳,是只供府內女眷孩童佳節歡聚的,也是從未開設過。

第三進還分了前後,前院滿載果樹花木,挖了個魚池,一側搭了葡萄長架。院中一棵參天古銀杏,恐怕要四五人才得合抱過來。

“這樹已有七百多歲了,到了秋日時分,煌煌華蓋,如金遍鋪。”楚山潯上前為她解惑,“聽人說,此樹還有段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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