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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胖 [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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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藕生苑中, 老太太封氏坐主位,雲夫人陪坐在側。另外常大奶奶、三奶奶武氏,還有兩個上年紀的姨娘陪房在末座。

女眷們各色對襟繡袍, 珠玉生輝, 抹額上的綴飾貴重, 顯得滿堂熠熠。

福桃兒一進門去,那七八道目光便齊刷刷地朝她身上投去。

“給老太太請安, 給夫人請安……”

依次躬身行過禮,她便恭謹小心地侍立在屋中, 接受了各房人物審視。

“叫你們一道來,也就是為了正式地見見這丫頭。”封氏終於藹笑著開了口, “行了,陪了我這老婆子一晌午了,都快歇著去吧。”

常大奶奶笑答:“正巧我看這丫頭也順眼的很,倒也不急著回去。”

“我也陪老祖宗再說會兒子話。”武凝琴也湊上前討喜。

福桃兒猜著了什麽,可無人問她,便也不好貿然開口。幾位姨娘太太們又你來我往地說了好一會兒, 她長久地立在屋子正中, 也不敢亂動彈,覺著自個兒都要立成了石像了。

等雲夫人帶了幾個姨娘恭敬告退後, 主位上的人才調轉眼眸,正色地看向了她。

“福丫頭,你也陪了潯哥兒有幾年了?”大奶奶面容有些刻薄,笑起來時, 外向爽朗, 卻還透著兩分親近。

“回大奶奶, 當初簽的是五年身契, 到明年八月便滿了。”

這話一出,桂參家的斜看了她一眼。上首的三個主子卻都沒聽出意思,封氏喝茶,兩位奶奶卻只是不住地打量福桃兒。

“福氣真好,叫我這作奶奶的都羨慕呢。”武凝琴半似玩笑半含譏諷地突然說道,“聽漠遠齋的婆子說,前兒五弟竟是睡到了日上三竿,連先生來了都沒起的。”

“回三奶奶,主子是憂心春闈,因此上近來總不肯早歇的。”

那些陰私之事,難道主位上的人會不清楚?作下人的,若是辯白多說,恐要多招災禍了。也就是武凝琴話中汙蔑之意頗深,她才不得不轉了話題,好叫老太太明白。

果然,封老太太聽了這番對話,青瓷茶盞磕了下聲響。雖然曉得孫兒從此有了屋裏人,可被人提到這事後的光景,作祖母的免不得總是要擔心的。

“春闈固然重要,那身子可不比什麽都要緊的。”封氏斂容,目光沈靜地正視底下的丫頭,“你這兩年大了,又是伺候慣的老人了,怎麽也不曉得規勸的。”

這話是意有所指的,只是不好堂而皇之地說了明白。

福桃兒心下一肅,斟酌著要怎樣才能把事情說了清楚。

那邊武凝琴卻又譏諷地開了口:“老祖宗啊,人兩個那般年輕,指不定還叫五弟多多用功,頂好是長夜不睡呢。”

魅惑男人這頂帽子扣下來,福桃兒可不再猶豫,當即行禮搶白道:“主子確實在憂心春闈……”

“好啦。”封氏一揚手,顯得有些疲倦,“希妹,帶她下去照例查看,也好生教一教。”

那神色裏是不容置喙的厭倦,桂參家的領命,當即將福桃兒帶了下去。

她被帶到了一處偏房的暗室裏,兩個教引嬤嬤早便已經候在了那裏。

外頭日陽頗盛,她們卻拉上了暗室所有的遮光帷幕,只點了兩盞昏黃的油燈。

這回的兩個教引嬤嬤長得有些兇惡,不茍言笑地,講了整一個時辰。先都是些《女誡》、《家訓》,每說幾句便要叫她覆述一遍。一旦有誤,便要那戒尺責打。

饒是福桃兒記性尚好,卻也是挨了二十餘下,才消下去些的雙手再次紅腫了起來。

看情形,這應當是楚府對姨娘通房的慣例,便是要拿著錯處先立威的。

容姐姐如今這處境,她又該怎樣直言出府呢?

“行了,教別的規矩吧。”桂參家的一直在旁看著,她對福桃兒有些好感,便摧著免了一半的訓誡。

第二個步驟卻是翻出了許多本圖畫冊子。福桃兒瞄了眼上頭的人物小像,圓臉上刷得便是紅透了。

兩個嬤嬤卻是見怪不怪,仍舊一板一眼地翻著。畫冊上的女子面容瞧著皆不甚歡愉,還有許多責罰認錯的場景。

福桃兒心底不喜,盤算著等容姐姐生產了,自己便取了寶通號的銀子,到時出府好好把點心鋪子擴大一番。

到底是正經宅院,不過看了盞茶時間,畫冊便被收起。

“請姑娘脫衣。”

耳邊傳來教引嬤嬤威嚴的命令聲,她楞了下,陪笑著問了句:“敢問嬤嬤,這又是何慣例?”

邊上傳來一陣假咳,桂參家的皺了皺眉頭,未曾發話。

“請姑娘脫衣。”

教引嬤嬤再次覆述了一遍,帶著壓迫和不滿。

這麽個處境,福桃兒只得心下苦笑,擡手主動解起了衣帶。

四年前替她點守宮砂時,也是這樣,被數個老婆子圍著。她一個未經人事的女孩兒,被人翻看摸索,又怎會心中無感。那般像牲畜一樣被人查看挑揀,極盡侮辱。

她也只是表面裝作無事,心底裏卻是悲嘆無奈到了極處。

外衫落地,福桃兒垂眸,眼底閃爍著昏暗幽深的燈火。

才要繼續解衣,門外卻傳來喧鬧聲,繼而一個熟悉的聲音一腳踢開了屏門。

“小桃?”楚山潯疾步走到暗室外頭,一下子便將隔間的門拉了開去,“這、桂姨奶奶,你們這是在作甚?”

他習完字發現人不見,唯恐胖丫頭要被人刁難,便四處急急地找了過來。

“公子啊,這是府裏的老規矩了。您去老太太那兒吧,沒甚要緊的,一會兒便把人給您帶去。”

桂參家的被他嚇了一跳,卻還是恪盡職守地規勸著。

原以為小公子雖然驕縱,對她的話還算給兩分面子的,卻不想桂參家的全然想錯了。

楚山潯聽了她這明顯敷衍的話,連停頓都沒有的,直接上前就將人拉了過去:“甚老規矩,那都是死的,本公子說了算。”

他上上下下地瞧了兩便,確定人沒傷著時,便要替她將外衫穿上,這時候,卻瞧見了福桃兒手上的戒尺痕跡。

白胖的小手上縱橫交錯著二十餘道傷處,已經腫的像小饅頭一樣,可見下手之人的狠厲。

“不是叫你哪兒都別去,當本公子的話是放屁嗎?!”胖丫頭怎麽總是受傷,自己都留意了,卻還是沒有避免。楚山潯又不好對著祖母院裏的人斥責,便只得急躁地假意斥責。

“主子恕罪。”福桃兒避開他的觸碰,迅速將衣領攏上,“是奴婢的錯。”

戒尺的傷雖瞧著駭人,系衣帶時也有些隱隱作痛,可對她來說,這便是根本不值一提的磋磨了。

那頭桂參家的和兩個嬤嬤自然都聽懂了,正在為難之際,門外傳來采月的喚聲,原來是老太太歇息醒了,聽著五爺來了,叫傳夜膳一並吃呢。

夜膳沒什麽人,也就是祖孫兩個,卻擺了一大桌的各色菜肴點心。

原本作為通房的福桃兒是決計不能上桌的,封氏同孫兒說笑兩句後,轉頭卻命令道:“福丫頭啊,你也來坐吧。”

上了桌,福桃兒不敢托大,布菜盛湯,還不時給老太太斟一杯米酒。祖孫兩個說著恩客的見聞,南北的風俗,是相談甚歡。

只是封氏一直叫采月給福桃兒盛菜,還總是要盯著她吃盡方罷。

“這菌菇筍蹄湯可是燉煮了三個時辰,福丫頭,怎麽不吃了?”

“再拿兩個餅子。”

“采月,你再給她挑塊炙肉。”

……

近來事多,福桃兒便沒再刻意多吃,這會兒子胃口小了,只覺被封氏塞的滿滿當當,都快要到了喉嚨口去。

“怎麽停了筷,可是嫌老身這兒的菜不好?”

到的最後,楚山潯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到了不對。他忙著同祖母說話,沒去多留意身側,現下一回想起來,光是采月添菜就有七八次了,那一碗接一碗的,胖丫頭究竟是吃下了多少去?

“回老太太,奴婢近來身子有恙,胃口差了許多。”

“哦……”封氏意味深長地瞧了她一眼,“希妹啊,明兒給漠遠齋請個好些的大夫去。這丫頭既然要作潯哥兒的姨娘了,這身子怎麽能不調理好呢。”

福桃兒垂首打了個重重的飽嗝,喉嚨裏明顯有事物要溢出,又叫她勉強吞了下去。

“來,最後再吃口甜羹,若擡姨娘反倒瘦了,豈不叫外人笑話。”

老太太這是在警告自己,別妄想著學那狐媚手段,去拴爺們的心。福桃兒輕聲應是,去沒擡手去接碗盞,她思量著該怎樣說明白。

楚山潯沒飲酒,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裏。突然有一剎那,他頓悟了過來。

難道祖母並沒絲毫看重胖丫頭,這是在著意要餵胖她?他皺眉思索,四年裏日常的點滴都匯聚到心海,腦子裏便愈發清明起來。

原來胖丫頭總是拼命胡亂地吃甜食和油膩,並不是因為喜歡貪吃。一個真正貪圖口腹之欲的人,又怎會面對吃食那般狼吞虎咽,臉上卻帶著冷漠和苦色呢?

“老祖宗容稟,其實奴婢與主子並未……”福桃兒下定決心,籌謀良久,還是覺得將原委說清了,也許對自己的處境更為有利些。

可還未等封氏調轉眼光註意到她這裏,便見素來在藕生苑乖順聽話的青年突然站了起來。

“別吃了,從今往後都不許這樣吃了!”側眸看見她檀口上沾滿的油腥,他也不知怎的,想明白了過往,頓時就煩躁得想要將一桌子的菜都掀了去,“祖母,孫兒還有文章未作完,這便先回去了。”

伺候的兩個丫鬟都被他唬得楞住,端著一滿碗甜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地就杵在了那兒。

福桃兒也是驚異,一時坐在位子上,強忍著胃中難受,也不知怎樣調和應對了。

“潯哥兒還是註意身子,不說春闈還遠,便是真的考不中時,你祖母托娘家給你謀個差使還是不難的。”封氏反倒是笑呵呵地安撫孫兒,輕啄了口米酒,示意他們退下。

“祖母莫怪,那孫兒便先告退了。”楚山潯回頭見胖丫頭還坐著,便一把將人拽了起來,佯斥道:“還不快走了。”

‘嘔……’一聲驚天動地地反胃聲,他地道太大,福桃兒身子經不得這般晃動,才起身到一半,再也強忍不住惡心。只是在最後關頭,她調轉身子,奔至墻角,才氣勢如虹地大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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