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允作為律師事務所的王牌律師，當然有時會承擔起鍛煉新人的責任。只是今天這個人，有些特別。

這次事務所來了幾個去英國留學的中國留學生，他們那裏已經開始放假了，並且這次是作為社會實踐擔任律師的助手。劉允一向不喜歡和這些新人多說些什麽，因為他沒有這麽多時間浪費在這些無關痛癢的事情上。

“那個，劉律師。”接管這些留學生的負責人有些抱歉地敲開了劉允的門，劉允正坐在電腦前，一只手托著下巴，一只手滑動著鼠標。從門口看去，劉允嚴肅的表情莫名地為他增添了幾分成熟的韻味。

“那個，你需不需要助手……”

“王小姐，我想你應該清楚，第一，我工作的時候不希望有人打擾，第二，我不需要助手。”劉允笑了笑，卻讓門口的王小姐進退兩難。明明人家是先來問你的，你還這麽嚴肅，不過看在你這麽帥，原諒你了。

王小姐關上了門。劉允活動了一下酸疼的肩膀，上一次孫穆公司的那個案子的確是賠償了一筆錢，只是劉允仍然覺得不妥。那一家對立的公司畢竟只是剛剛起步，他們急需要資金，而孫穆公司的律師卻極力爭取賠償而不是歸還商標，這樣一來孫穆的公司也只像被螞蟻咬了一下，沒什麽信譽上的損失。

一定還有其他的案子，一定要讓孫穆嘗一嘗，失敗的滋味。

劉允拿起了一旁的咖啡，已經見著了杯底。劉允走出辦公室，想去泡一包咖啡。倒水的地方站著一個人，他坐在休息區，背對著自己坐著。劉允並沒有太在意，而當他想去倒水時，卻聽見一個很清澈的聲音說道：“小心，你那樣倒，很容易燙著的。”

可是劉允急著工作，在聽到這個聲音時，他已經開始倒水了。

“嘶——”該死，還真的燙到了。水壺因為口沒有對準水杯，裏面的水在傾斜後斜著倒了出來，正好倒在了劉允的手上。

“用涼水沖一下。”剛剛的那個人已經走到自己身邊，拉住自己的手伸到了水池中。在劉允反應過來時，冰涼的水已經流到了自己手上。

“謝謝。”劉允十分禮貌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漬，看向了這個人。

這雙眼睛——很像蘇哲。

這是劉允的初步印象，男孩穿著一身白色，不得不承認，白色將他整個人襯托地十分幹凈。他的眼神十分溫和，眼底的清澈給人一種踏入湛藍海水的感覺。如果再多一副眼鏡，那麽就真的和蘇哲很像了。

男孩的臉上雖然沒有表情，但是卻並不冷漠，他的嘴角似乎是與生俱來地微微上翹，讓人心底裏油然而生一種淡淡的溫暖。

“你是留學生？”劉允泡好了咖啡，來到巨大的玻璃窗前，他抿了一口微燙的咖啡，苦澀香醇的味道從舌尖傳到了味蕾。“是的。”男孩關上水龍頭之後，想要轉身離開。

“當我的助手吧。”劉允沒有回頭，卻的確在和男孩說話。而男孩也保持著已經轉身的動作。兩人背對著背，卻心照不宣地產生了共鳴。

“好。”

“我叫王沐。”

王沐。

劉允翻看著資料，身旁的人小聲地搬著各種書，說是他自己看的。只是當個助手需要這麽多書嗎。劉允覺得好笑，但也沒有阻止他的行為，王沐當自己的助手已經有一個星期了，總的來說，他做事很細致，自己是深有體會的。

自己被子裏的水總是滿的，而且保持著溫度，連咖啡也是自己平常喜歡喝的牌子。偶爾當王沐翻看以前劉允處理過的案子時，他會詢問一些細則，以及這樣處理的理由。

而在看見上一次孫穆公司員工“勞死”的案子時，王沐的眉頭緊鎖，沈默了很久。他沒有開口問劉允，而劉允卻註意到了王沐這一個反常的舉動。或許換作誰都會奇怪，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

直到有一天，在王沐倒水進入辦公室，脫下外套的時候，從他的身上掉下了一個什麽東西，而那個圓環狀的東西恰好滾到了自己的腳邊。劉允彎腰撿起，這是一個項鏈，而被項鏈貫穿過去的是一個戒指。很別致，因為上面刻著字。

YF。劉允沒有放過這一個小細節，他想翻過來再仔細看一看，而王沐卻有些慌張地搶了過去。“謝謝。”這算是失態了嗎，劉允笑了笑，他為自己腦海裏閃現的那個名字而覺得可笑，不可能這麽巧的，不會的。

“你知道嗎，你長得很像一個人。”劉允放下手中的資料，看向把項鏈重新戴起來的王沐。而王沐只是擡頭看著劉允，顯然是等著劉允接著說下去。

“如果有機會，說不定你們能見到。”

“那麽，我會期待有那麽一天的，劉律師。”

孫宇凡真的很想這是自己最後一次來見劉允，這種莫名的煩躁估計沒人會懂。真的不能和劉允這個人好好交流，他總是和你兜圈子，但是句句又像是在重點上。孫宇凡算是明白了，上次劉允說的那句話根本就是說蘇哲的事情。

孫宇凡握住的手不知道該不該落下，他沒有敲門的習慣，可是自己的形象也就是自己父親公司的形象，敲門還是不敲門呢。

這時，門卻自己打開了——

“孫……宇凡？”王沐打開門時，看見了門口那個熟悉的高大身影，那個繚繞著淡淡煙味和薄荷味道人，孫宇凡，那個自己愛過的人，卻又是傷自己最深的人。

這世上，人沒有錢是無法存活的。而孫宇凡的父親當然就是利用這一點，逼迫自己出國。他的秘書來到自己家裏，扔給父母一筆錢，讓王沐出國留學。王沐的家裏不算很有錢，卻也不缺這樣的錢，父母毅然決然地拒絕了這筆錢，但是還是讓王沐出國了。

這是本來就計劃好的事情，只是王沐一直沒有告訴孫宇凡罷了。而孫宇凡父親這樣的行為無疑深深地傷害了王沐和他的父母，以為用錢就可以解決一切，用著這樣卑鄙的手段讓自己離開孫宇凡，王沐無力抵抗，只有默默接受著父母的安排。

王沐又何嘗不想留在父母身邊，留在原來的學校，甚至是留在孫宇凡的身邊。只是這樣的阻力實在太過棘手，王沐沒有告訴孫宇凡，只是順從了當時年級組長的要求，退學出國。帶著孫宇凡的不理解和恨意，王沐離開了。

臨走前，他拿走了孫宇凡身上的一盒煙，那盒煙，一直被王沐放在一個盒子裏，而那個盒子，正是孫宇凡送給自己裝戒指用的盒子。而孫宇凡送給自己的戒指，被自己串在了項鏈上。

一年過去了，王沐根本沒有想過會這麽快就見到孫宇凡。回國時，他也想過要不要通知孫宇凡，只是孫宇凡好像並沒有原諒自己，而自己恰好也沒有原諒他，所以就這樣一直延滯著，造成了如今這樣進退兩難的地步。

“好久不見。”王沐先開口，他臉上沒有表情，而這樣的表情，恰好是孫宇凡最熟悉的。

孫宇凡不會想到會在這裏再次見到劉允，他不是出國了嗎，為什麽會在這裏，為什麽會在劉允這裏，他過得還好嗎……覆雜而苦澀的心情湧向了孫宇凡此刻脆弱的心中，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回來，王沐。

“是啊，好久，不見。”

“原來你們認識。”劉允慢慢走了過來，他拿著咖啡杯，繞過孫宇凡走了出去。“孫宇凡，是不是又要談一談了？”調侃的語氣讓王沐向孫宇凡投去了疑惑的目光，孫宇凡嘆了一口氣，走進了劉允的辦公室，順便關上了門。

裊裊的水汽升騰，咖啡杯已經倒滿了，劉允用著勺子漫不經心地攪拌著咖啡。世上還就是有這麽巧的事情，YF，宇凡，呵呵。

“你……怎麽會在這裏？”孫宇凡吞吞吐吐地問道，王沐的眼底十分平靜，這讓孫宇凡有些失了神，果然，自己為什麽沒有發現，王沐的眼睛這麽像蘇哲的眼睛，又或者是，蘇哲的眼睛這麽像王沐的眼睛。

“學校放假了，回國社會實踐。”王沐給了孫宇凡一杯水，“我還沒喝，你應該不會嫌棄吧。”王沐把自己的杯子放在了孫宇凡面前，略帶有深意的話讓孫宇凡有些別扭，王沐的樣子沒有多大的變化。

孫宇凡剛認識王沐時，只覺得很有趣，一個學霸學長卻是這麽文弱的一個人，而且他這樣處變不驚的樣子真的很讓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他是故作淡然，還是真的就是這樣。所謂好奇害死貓，孫宇凡想，好奇有的時候也會害死一個人，確切地來說，是兩個人。

現在的王沐，比從前多了幾分成熟，卻仍然是那一幅淡然的樣子。他不像蘇哲那樣文質彬彬，總之給人的感覺很舒服，孫宇凡形容不出來，畢竟曾經在他眼中，王沐是很純凈的一個人。

“我不渴。”孫宇凡推辭著，卻有覺得不妥，他剛要開口說些什麽，卻看見王沐把那杯水拿走了。“有些東西還是得珍惜的，比如說，這杯水。”王沐笑了笑，喝下了這杯溫熱的水。

“不是我不想珍惜，而是你先拿走了。”孫宇凡理了理額前的碎發，自從上次蘇哲替自己剪過之後，孫宇凡就再也沒舍得剪，他本以為還有那樣的機會讓蘇哲幫他剪，可是他們之間竟然連說話都變得這麽困難。

“可是，你現在還喜歡這杯水嗎。”杯中的水被喝了一半，王沐輕輕地把杯子放在了桌上，輕微的碰撞聲像是在刺激著孫宇凡的神經。

看著低下頭搖了搖頭的孫宇凡，王沐沒有再說什麽，他走出了辦公室。

“孫少爺，這是我的辦公室。”見到孫宇凡靠在辦公室的沙發上閉著眼睛，劉允好心地提醒了他。

“我知道。”孫宇凡睜開了眼睛，他深吸一口氣，“劉允，為什麽王沐會當你的助手。”

“我不覺得有什麽不可以的地方。”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覺得……”孫宇凡欲言又止。

“覺得他像一個人？”劉允拉上了窗簾，辦公室頃刻間暗了許多，劉允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垂眸並緘默著的孫宇凡。

“所以，你動搖了。”如此定篤的口吻更加讓孫宇凡不知怎麽開口，“聽著，孫宇凡。”劉允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著，“如果你因為這雙眼睛就愛上了蘇哲，我勸你現在就放棄，你真是太天真了。”

“如果我說不是呢，劉律師，你又會怎麽做？”出乎預料的發問讓劉允陷入了沈思。

如果不是這樣，那麽你又如何向蘇哲解釋，孫少爺，呵呵。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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