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晚的行禮不多，整理好了也就只有一個小包袱。秦大娘和何老爺在大堂等著，張小晚拿著行禮出門的時候，一頭撞上了蕭盈堅實的胸口，步子往後退了幾步，捂著額頭道：“侯爺有何賜教？”

蕭盈冷笑著看她，道：“二十餘年來，本侯只在你的頭上吃過最大的苦頭。”

“哦？那侯爺可是來感謝我，讓侯爺上了免費的一課？”張小晚知道蕭盈不好惹，須知侯府貪汙之事已經是事實，眼瞅著就能折騰一番侯府，卻沒想到蕭盈如此心狠手辣，殺害了自己的姑媽。而帝王那邊至今沒有動靜，不是說帝王不知道，而是知道了也奈他不得。

連帝王都要顧忌幾分的人，張小晚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已經沒必要再和他做無謂的鬥爭。蕭盈嘲諷道：“你倒是伶牙俐齒。今日你給我的羞恥，來日我必奉還。”

張小晚聽他這麽說，怒氣上來，道：“蕭侯爺，你難道不該感謝我讓出位置，讓你好娶了福玉郡主嗎？！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蕭侯爺難道不知道這個理兒？你自己口口聲聲癡情張如錦，卻左擁右抱，臨了為了前途還要娶另外一個女人。你一方面不舍得放棄前途，一方面又想安慰張如錦，便遲遲拖著不與我和離。普天之下，哪裏有這般便宜的事情！”

“你們侯府霸占我父親的遺產，便是借貸尚且有個利息，我父百萬之財，落到侯府手中，這些年來難道沒有給你們帶來好處？我也只見過你們這般厚顏無恥，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不論來日得了什麽苦果，莫不是你們侯府作的！”

蕭盈知道張小晚說的都是實情，越是如此，他反而笑了，道：“張小晚啊張小晚……”忽然欺身靠近張小晚，從側邊捏著張小晚的下巴，陰冷的聲音便如蛇信子一般鉆入張小晚的耳朵：“你如此恨侯府，又如此信誓旦旦，卻只拿回了張相的遺產。張小晚，你在怕我。”

被說中心事，張小晚動了動腦袋，臉上卻是嘲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怕你又如何？難得的是侯爺天不怕地不怕。”古往今來，多少人造反，又有多少人成功？如今大楚國泰民安，帝王兢兢業業，謀反是沒有出路的！

張小晚一把推開蕭盈的手，道：“張小晚的要求並不多，只不過求個此生安穩。如今你我已無瓜葛，男女授受不親，還請蕭侯爺自重。”

蕭盈不置可否地一笑，由著張小晚推開他，然後離開。

離開侯府，已經是二更，張小晚隨著何老爺一起去了京郊何府，第二日，秦大娘方讓人將如意送來。張小晚便將賣身契交給如意，道：“如意，往後你我便不是主仆了。我也不再是侯府的侯夫人。你往後喚我小晚便可。當然了，你要是喊我美女，我也不會介意的。”

如意甚是感動，只差抱著張小晚哭了。

“我……我不要嫁給秦十五了！”

“啊？”

“小……小晚，我要一輩子跟著你！保護你！”

……

張小晚好勸歹勸，後來如意也覺得做人不能沒有信用，自己都收了秦十五的定情信物，再反悔也不好。臉上仍是悶悶不樂的神色。張小晚心裏又是高興又是好笑。正巧何老爺來尋她，大老遠就聽到一個高亢的女聲。

“晚晚寶貝！快點來給舅母看看！”只見一個身形不小何老爺的女人跑進來，然後一把抱住張小晚，嘴裏寶貝卿卿地亂叫，一雙手還使勁地掐了掐張小晚的臉蛋，“像，真是像，跟小妹年輕的時候簡直就是一模一樣。嗚嗚嗚，我就知道小妹不可能生出個無情無義的東西！晚晚寶貝，這是舅母給你的見面禮。”

張小晚跟不上這婦人的跳躍思維，求助地看向何老爺。何老爺也是無奈，道：“老婆子，你別胡鬧了，小晚明明長的像妹夫。小晚，這是你的舅母。我與你舅母，還有你母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張小晚眼睛便有些濕潤，叫了一聲“舅母”，再看舅母遞來的一塊長命鎖，那長命鎖以金子制成，足足有張小晚的臉那麽大。張小晚發誓，這絕對是她見過的最大的長命鎖……舅母先是啐了何老爺一口，然後對張小晚道：“我說晚晚寶貝像小妹，晚晚寶貝就是像！”

張小晚聽舅母一口一個晚晚寶貝，有些尷尬，更多的卻是暖暖的感動。兩個長輩無疑讓張小晚體會到了家的感覺。只是這長命鎖……舅母見她遲遲不接過，就道：“晚晚寶貝，其實這長命鎖，在你小時候舅母就想送給你的，可是……哎，不提也罷。後來那不要臉的張如錦還冒充你，不認我們這些親戚，你都不知道舅母有多難過……”

張小晚趕緊安慰道：“舅母，您別難過了，現在我們一家人不是又團圓了嗎？”

舅母本也是豁達的人，立刻換上了笑臉，道：“對，今兒是我們娘倆團圓的日子，我不難受。晚晚寶貝，你先收下這長命鎖，等到了清河城，舅母還送你一座大宅子！”

張小晚趕緊道：“舅母，小晚生受不起！”

舅母便板著臉，道：“晚晚寶貝，你這是看不起我們了！這麽些年來，你受了那麽多的苦……我想著想著就覺得難受。你就讓舅母好好補償你。否則，舅母也對不起你九泉之下的母親。”

張小晚無奈，只好先答應下來。一接過那長命鎖，張小晚差點摔倒，這玩意也忒重了……舅母，幸好你當年沒把這玩意送給“小小晚”……

舅母還在邊上哈哈大笑，道：“晚晚寶貝，你現在和那個什麽蕭盈和離了，將來有什麽打算？我們清河城好男兒可多了，等回了清河城，舅母就給你選一個。誒，我看咱們家的安玉就很不錯！”

何老爺在邊上冒出詭異的一句話：“老婆子你別瞎鬧，安玉雖比小晚大一些，卻是小晚的晚輩，還要喚小晚一聲表姨……”

然後，張小晚就覺得額前滑下無數道黑線。畢竟張小晚出生的晚，何老爺的孩子，也就是張小晚的表哥表妹，年紀大概是張小晚的兩倍，他們的孩子比張小晚大一些完全不意外啊！好在除了舅母時不時冒出一句嚇人的話，氣氛還是很溫馨的。

到了晚間，秦大娘又來了，秦大娘性情和舅母相投，兩人聊的很是來。一日就這麽其樂融融地過去了，張小晚自問，這是她來到古代以後，過的最舒心的一天。

夜裏，何老爺夫婦去休息了，秦大娘也告辭了。如意又抱著被子到張小晚房裏說話。

如意脫籍，張小晚和離。不可謂不是兩大喜事。盡管兩人都很累，卻是沒有一點睡意。兩個女孩躲在一個被窩裏說著悄悄話，是件很奇特的事情。月光穿過方格子窗，落在兩人的臉上，張小晚伸出手擋在臉上，時而張開手指，時而合攏。玩的很起勁。

如意側身，對著睡在裏面的張小晚，道：“小晚，小晚……”

張小晚道：“嗯？”

“就是想這麽喚你。以前也總想這麽叫你，可到底隔著一層身份。”

“傻丫頭。”張小晚抿唇笑開，“你往後嫁了十五公子，可是正三品的誥命夫人。”

如意沈默地嘆息了一會兒，又道：“可我不想離開小晚你。小晚，你往後有什麽打算？會跟著何老爺他們去清河城嗎？”

張小晚搖頭，道：“不。舅舅和舅母待我很好，可是……這麽些年來，我從未孝敬過他們。若是去了清河城，他們必是會照拂我。我想先在白雲城安定下來，等有了能力，不會拖累舅舅舅母的時候，我再去清河城尋他們。”

“……那等你安定下來。我再嫁人。”

如意倔強地道。張小晚一楞，然後柔聲笑了：“真是個傻丫頭。那我會盡快安定下來。”如意真是個好姑娘，沒有重色輕友！張小晚在心裏默默飆淚，然後轉身抱著如意的腰肢，道：“如意你口口聲聲嫁人嫁人，好不害臊哦。嘻嘻……”

如意臉一紅，哼道：“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接下來的日子，張小晚就托何老爺在京中調差珠寶行的行情。幾日後，蕭盈送了浩浩蕩蕩的十餘輛車的白銀並其餘古玩來。生怕別人不知道他侯府將張小晚的嫁妝還給她了。何老爺招待完這些人後，臉色立刻就黑了，道：“自古財帛動人心，這蕭盈實在用心險惡。”

張小晚和如意也立刻想到了深一層的含義，舅母冷哼道：“此番回清河城，只怕一路上會不安全。”

張小晚趁機道：“舅舅，舅母，小晚正想和你們說，此番你們先回清河城，小晚要先去一趟白雲城。在那裏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舅母以為張小晚是為怕拖累自己，立刻道：“傻孩子，我們清河城何家豈是好惹的？你莫怕。一些宵小，我們還不放在眼底。”

張小晚莞爾：“舅母，小晚真的是去白雲城有事。再說，我是和如意一起去白雲城的。我們兩個會相互照應，您莫擔心。”

如意趕緊點頭，舅母道：“你們兩個年輕女子！哎！你讓舅母怎麽說你？”

後來，因張小晚和如意的態度堅決，何老爺與舅母也只好同意。

翌日，張小晚搜集京城珠寶鋪的消息也有了準信，她便瞞著何老爺夫婦，與如意出門。只借口說是去買些金釵銀飾。

當今天下，唯聞人家的珠寶生意做的最大。此刻，張小晚與如意便站在玉華閣前。如意仍是擔憂：“小晚，我們到底是女子，沒有拋頭露面的道理。那聞人家的東家未必會重視我們。”

張小晚何嘗不知道？然而家有千金，不如日進鬥金，她還是打算放手一搏。結果如何……那便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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