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布的節奏一點都不亂。

他走到圖書館的時候，頭發已經不滴水了，就在圖書館門廳處，借了一個衣架把背包和外套一起晾在外面，然後空著雙手就往兒童閱覽室走。

好心的館員阿姨看見他頭發濕了，叫住他：“班布。”——這孩子常常過來，大家都認識，盡管一張小臉總是面癱著，說話也冷冰冰，但接觸久了會發現這個孩子不是不通情理，只是內向話少，況且七八歲的小孩擺出一副大人臉，更容易激發起女人的母性。

班布接過大毛巾，道了聲謝，開始擦頭發。

“你不小心掉到水裏去了？”班布那麽乖，絕對不會自己往水裏跳。

“沒有，意外。”班布擦過頭發歸還毛巾，又道了聲謝。

他一臉自然地離開，讓阿姨暗暗嘆了口氣，班布上面濕的比下面嚴重，就好像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對方只是惡作劇還好，心存惡意就不好處理了。

不過看班布的淡定，這孩子真不在意吧，將來會不會智商高情商低，怎麽邁向社會呢？姑娘們可是喜歡他哥哥米蘭那樣兒開朗的，會不會兩兄弟因為一個姑娘打起來？或者他就會一直讀書變成書呆子，然後找一個同樣書呆子的老婆？生一個面癱著臉的小班布？

班布並不知道就在短短幾分鐘之內，館員阿姨已經腦補了他戀愛結婚生孩子的一系列過程了，他進入兒童閱覽室，片刻之後出來，熟門熟路奔向洗手間，再次出來的時候就直接走向了普通閱覽室。

——當初機甲“霜行”的隱身功能包括隱匿能量波動和光學折射兩種，班布“食”以致用。

他被惡作劇的起因，就是綠葉鎮這座圖書館。

星網提到過，即使號稱宇宙最全的數據資料庫，最多也只能收集到50%的信息。有些數據，出於保密需要，只有實體版的記錄，或者只掌握在有限人的腦中，另外還有些資料，由於載體問題，無法轉化成星網代碼，這樣的數據載體在各個圖書館都有保存。

前者譬如各個家族秘辛，比如如何提高新生兒天賦值的訣竅，如何提升天賦值的技巧等等，最珍貴的知識，甚至只會在彌留之際口耳相傳；後者載體……打個比方，在卡帶式錄音機已經絕跡的時候，如何獲得一盤磁帶中的資料信息呢？

綠葉鎮圖書館就有一堆磁盤，而能夠閱讀磁盤的儀器早就成為歷史。因為更新換代太快，這些數據絲毫來不及進行轉化，只好滿滿堆在一間屋子裏積灰。

班布之前早就探測到了那些磁盤的存在，之後才了解到那些是無法閱讀的資料，對於未知事物，他從來都興致勃勃。盡管他也知道，破譯以後得到的可能是一些過期知識，但沒有讀到內容之前誰又能下判言。

為了以人類的方式，正當接近這堆磁盤，於是班布借鑒星網事例，給自己塑造了一個書呆子的人格面具。

他先是試探著在米納工作的時候，“無意”中跟米蘭一起過去玩，再“無意”中將米納念叨的某個維修工具遞過去。隨後又提出了一些幼稚但是很基礎的問題，米納驚奇詢問他是怎麽知道的，他說無意中看到米納的資料書，對其中一個線路圖很感興趣……

然後米納自然就一次性給他和米蘭辦了兩張綠葉鎮圖書館的未成年人借書證——星網的部分開通權限是十四歲，完全開放年齡是十八歲，在此之前即使有個人光腦，也都只是單機和局域網。

這是為兒童腦部發育著想，星網通過刺激大腦皮層實現實景虛擬，十四歲以下的兒童，除非已開發出天賦值，否則無法承受龐大的強烈信息數據沖擊。

同時，對未成年人可參與的內容加以限制，也是為了保護未成年人身心健康。

米蘭的視力有問題，米納更註意保護這兩個孩子的眼睛，平面光腦看多了，對於視力保護非常不利，相較之下圖書館的紙質書籍是更好的選擇，難得班布有此愛好，不然一直無欲無求得像個小老頭，可就糟糕了。

或許是雙親潛移默化而影響，或許是天性如此，或許是班布暗中推動得太成功，雖然不像班布那樣“癡迷”，米蘭對於機甲也有著出乎意料的熱情，他甚至還畫了個圖，做出一個簡易的噴射點火裝置。

班布幾乎不動手，畢竟他只是要給自己貼上一個標簽以獲取去圖書館的便利——現在他是一名人類，因此要按照人類的規則行事，人類能做到的他就做得到，人類做不到的他就不去做。

嗯……盡量不去做。

當然，躲開圖書館的安保檢測系統，在星網的資料顯示，屬於“人類可以做到”的範圍，於是班布就大搖大擺，進入了磁盤儲存處，慢慢吃掉了那堆資料，將覆制品重新放了回去。

隨後他放慢速度，潛入成年人的閱覽室，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吃掉實體書籍，換成覆制品。

他希望有空可以去K星首府圖書館，敞開吃一回。但是按照普通交通工具的速度，從綠葉鎮到K星首府，單程也需要整整一夜。

——註意，這是“普通交通工具”。

有機甲就不一樣了，行程完全可以縮短一半。

但是半夜偷摸出門，更不是身為人類應該做的事情。雖然說避開圖書館安保系統也不是身為一個人類幼兒能做的，但班布自有邏輯，“收集資料”，“不影響他人尤其是被觀測對象的註意”，“扮演人類”，具有同樣高度的優先級別，如何分配隨意。

他只是不想有異常行為，驚動這個家庭而已。深夜出門必定是異常行為的一種，而且會是極為異常的舉動。

不過，班布覺得他有必要開啟天賦值功能以獲取一架機甲——至於什麽時候獲得並無所謂，圖書館又不會跑掉，據他估計在他成年後，K星圖書館保持原樣的概率是95%，還是先將綠葉鎮的圖書館“啃”完罷。

對於別人的挑釁，還是未成年的毛頭小子不止一次的挑釁，他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至於濕了的書包和書，只要他想，分分鐘可以吃掉再覆制回原樣。

——可是“受到欺負後的反應”，也是一項可以列入觀察的內容。

班布給自己設定的性格是安靜內向，一般這樣的孩子會害怕，然後默默地忍受吧？

而且他很喜歡米蘭的反應。

雖然觀察者的要求是客觀公正，但並不妨礙他個人有什麽偏好。

任何事件都可以記錄在案，是吧？是的。

班布自問自答。

所以說，班布也是個很隨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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