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布看完書——準確地講是吃完書——準時回到家裏，外套也幹得差不多了。面癱著臉，就像沒事一樣，問候了兩個爸爸，問候了米蘭，一家人坐下來吃飯，今天德魯克做的是玉米沙拉和黑椒烤肉披薩，飯後輪到班布洗碗——雖然有全自動洗碗機，甚至連收拾桌子都有家用機器人代替，但是米納和德魯克傭兵出身，更重視實際動手能力，因此有一半家務都是分派給兩個孩子輪流做。

加上綠葉鎮全自動化程度比較低，隨身智能機器人普及程度也不高，他們並不像大城市的孩子，人手綁定一個智能機器人，兼任他們的保姆、玩伴、看護者、啟蒙教師，甚至作為初次性嘗試的對象，他們與血緣上的雙親關系反而更加淡薄。

所以說不發達也有不發達的好處，一是人情味兒更濃，二是不會養出除了吃飯工作玩樂之外什麽都不會的人。

“班布，幫我帶試卷了麽？”米蘭湊到班布身邊，問。

今天課堂有小測，米蘭在從醫院回來的路上，已經接到三個朋友的訊息哀嘆他沒來所以這次小測考砸了，並且其中一個還表示要來探望。

孩子們不喜歡班布，但是喜歡米蘭，因為米蘭的造型很酷——學校規定，誰都不能把玩具帶到課堂，誰都不能奇裝異服，但是米蘭可以一整天都戴著那個銀色流線型眼鏡，真是酷斃了！

而且米蘭脾氣溫和，這點隨了米納，活潑好動，又隨了德魯克，一個開朗陽光脾氣好，看著還很酷的孩子，在同齡人中很是受歡迎——受歡迎到班布差點沒拿到米蘭的試卷。

有個金發小姑娘叫莉兒的，幾乎眼淚汪汪地求老師，把給米蘭送試卷的任務分派到自己身上。

兄弟同班的緣故，有什麽要幫帶的東西，老師就點名班布——在班裏，班布更多的是作為“米蘭的弟弟”、“怪胎”而存在，他實在太安靜太不起眼，也只有老師從作業情況看得出，班布具有多麽紮實嚴謹的基本功，而字裏行間也沒有被排擠或者在哥哥光環籠罩之下的陰暗面，對於這個年紀的孩子而言，班布的心態非常成熟。

“帶了，在我威尼兔的本子裏。”班布說的“威尼兔”是一部很流行的兒童動漫故事的主角，全稱《機甲英雄威尼兔》，米蘭和大部分小孩子都很喜歡看，他當然也不能表現得例外。

“謝謝，我可以去拿嗎？”未經允許翻別人東西是不好的行為，即使是兄弟也要先打個招呼。

“嗯。”班布點頭。

米蘭跑到班布房間，沒過多久又急匆匆跑出來，一把抱住班布，小聲道：“班布，跟我說，誰又欺負你了？我保證不告訴爸爸們。”

班布這才想到自己背包外面晾幹了，裏面可沒有。

他搖搖頭：“沒事。”

“怎麽可能沒事，書全濕了。”米蘭生氣，“我摸了你的外套，也是潮的。”

班布會被人欺負，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米蘭還記得他半夜醒來遠處似乎有光亮閃爍，聽見班布輕微腳步聲和窸窣聲，發問時得到“沒事”的回答。

沒有助視鏡他是看不見具體形象的，等摸到助視鏡，戴上的同時，聽見輕微的臺燈開關聲音。而戴上之後看到一片漆黑。就是說之前班布確實是開著臺燈的。

“班布，你在做什麽？”米蘭扭開床頭燈，看見班布在收拾書包，匆忙之間，一張紙落在地上。

班布連忙去撿，米蘭爬下床：“給我。”

做哥哥的還有些威嚴，班布只好將塞進去的這張紙掏出來給米蘭看。

——從課本上粗暴撕下來，並且胡亂塗鴉。

顯然不會是班布自己做的，班布的課本都包著書皮，整整齊齊按照類別在書架上碼好，書上除了筆記就是便利貼，連折痕都不見一個。

“課本呢？”

班布乖乖拿出來，裏面撕掉了好幾頁，都被他重新粘上，但是塗鴉的痕跡抹不掉。

米蘭本來的困意立刻消失無蹤——有人欺負他弟弟！

“知道這是誰幹的？”

班布搖搖頭。

“下次留心點，遇上躲著走，記住他們的名字！”米蘭說著把自己的課本翻出來，替換給班布。

班布面癱著小臉，定定望著米蘭遞過來的課本，米蘭不由分說把課本裝進他書包，擁抱了他一下，又親親他的額頭：“乖，我們睡覺去。”

“……好。”

“要和我一起睡麽？”

“……好。”

兄弟倆睡同一個房間，倒不是因為沒有空房，而是班布從小就跟著在米蘭後面，像個小跟屁蟲，米蘭作為大哥哥，也從來沒有不耐心，兩個人關系非常好。米納和德魯克在他倆上小學的時候問兩人要不要有獨立空間，班布本身沒什麽意見，米蘭反而怕班布不習慣，想要等班布大一些再說。

合居有合居的好處，獨居有獨居的好處，不過作為觀察者，當然更喜歡合居，於是班布猛點頭附和。

考慮到米蘭晚上不戴助視鏡什麽都看不見，會很不方便，房間裏多個人還能照應一下，大人們同意了。

班布原本睡在米蘭上鋪，但是米蘭把他拉到自己被窩裏，摟著安慰：“班布別難過，哥哥會幫你報仇的。”關燈摘了助視鏡，米蘭什麽也看不到，但還是準確撫摸著班布的頭發，“睡吧睡吧。”

班布抓住米蘭的手：“……嗯，我沒事。”

次日米蘭拿出課本後，收到了周圍同學的詫異目光。

米蘭很誠懇地道歉，放學後沒空跟大家一起玩耍做作業了，他要粘課本。

大家果然意料之內的哀嚎，要知道米蘭人緣好的另一突出體現，就是可以幫助輔導課後作業——他有班布這麽一個愛讀書的弟弟，自己當然也不甘示弱，同年級的課程早就難不倒他。

——相比之下，班布不受歡迎的一點就是：他會用看傻瓜一樣的眼神嚇退試圖湊過來的同學，然後不加理會繼續埋頭看書，他們玩不到一塊去。

金發小姑娘莉兒眼淚汪汪地要告訴老師，米蘭笑笑：“不是什麽大事，我相信對方也不是個壞孩子——你們看，這個塗鴉的單詞我們還沒有學過，他都拼對了。”

不是每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都會在公開場合表揚自己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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