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大霧讓準備春節的宮人們如頭頂懸著把刀一樣的提心吊膽，往年這個時候雖然忙，但忙過這一陣兒到過年，各處主子都會少不了發些紅包賞賜，這些忙碌還是值得的，可今年不同，除卻不久前二廢太子的陰霾，前兒大霧天，一個從禦膳房領了食盒出來的宮女，因為大霧在岔口沒註意到前頭，結果一頭撞上十六阿哥，命就這麽丟了。

因得罪主子被活活打死的事例在宮裏並不新鮮，所以那個宮女的死也僅是作為一例教材讓活著的宮人們提醒自己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大霧鎖了人的視線，連帶快過年的喜慶也有些懨懨的。

今日廢宮大掃除，原本所有的人都在仔細打掃，小穗子不知跑哪兒偷懶去了，珍琴擰著抹布氣得咬牙，小寧子端著銅盆過來，見她這樣子覺得有趣的很，逗了她兩句，結果把珍琴氣得追著他打。

夏荷在裏間聽著外間的打鬧聲，秀眉微蹙，一掀簾，沖著兩人一通臭罵，挨了罵的兩人乖乖停下，繼續手上的活兒。過了一柱香，珍琴終於把花廳裏的器物都擦了一遍，擡頭卻瞧見夏荷兩眼望著大門口，手還握著花瓶機械的擦拭。

手上的抹布被扯了去，轉頭，小寧子拿著抹布沖她傻樂，沒好氣的白他一眼，扯回抹布丟到盆子裏，準備端去倒掉，小寧子快一步端走，還得意的沖她揚眉。

該死的！成天戲弄她！氣不過，珍琴跟著小寧子出了花廳，見小寧子的步子慢下來，正想上去打他兩下解氣，卻聽他道，“沒瞅出氣氛不對勁兒？”

“不對勁兒也不是咱們能左右的。”

小寧子樂了，“嘿，和著你也是有眼色的。”

珍琴沒好氣哼了聲，越過他朝前走，小寧子笑笑快步跟上她。

晌午時分，廖春兒從門外進來，徑直去了寢室，後一步的小律子神色凝重，手裏拎著個走前沒有的食盒。

“哪來的？”夏荷邊問邊打開盒子，看著裏頭的東西，奇怪的‘咦’了聲，“怎麽是酸棗糕？”久久未聽到回答，擡頭卻見小律子擰眉望著寢室。

“怎麽了？”夏荷輕輕推他一下。

“―――主子說，她現在喜歡吃酸的。”

“啊？”廖春兒的口味再沒人比夏荷更清楚，廖春兒不喜歡酸食，大夏天各宮都分得酸梅湯解暑，也沒見她喝兩口，今兒是怎麽了？

小律子一雙眉擰得快成結，他無法言語心底的擔憂，很久以前廖春兒也曾到禦膳房截過別宮的食盒，可這次，偏截了謹嬪娘娘的，誰都知道去年謹嬪生下二十二阿哥後，嗜酸的口味一直沒改過，廖春兒此番舉動是想告訴別人什麽呢？

腦子裏倏的閃過一個可能，小律子身軀一顫，恐懼的雙唇直哆嗦。

夏荷感覺到一絲不對勁兒，輕輕拍了記，卻見小律子如驚弓之鳥彈開。

“怎麽了？”

小律子不語，一雙眼睛如畏蛇蠍一般瞪著食盒，叫夏荷越發不安，正想追問，小律子轉身跑了，留下她盯著食盒打量又打量。

密嬪來時，暮色中輕霧如煙流動，廖春兒正在花園裏撥拉枯草，素白的衣衫上粘著點點汙漬，把收攏的草堆作一團，小心撥過垂散的長發，點燃草堆，桔紅的火焰立刻竄出來，將輕霧蒸發。

“廖姑娘。”密嬪輕喚了聲，廖春兒擡頭，一張臉在閃爍的火焰映照下晦暗不明，她緩緩站起身，“有事？”

廖春兒冷淡的表情如常，美眸幽深得似深海一般，叫被看著的密嬪莫名的緊張。

“本宮，有事想問你。”

“說吧。”

密嬪有些生氣，不管怎麽說她也是胤祿的母親，一個小輩對長輩怎能這種態度！越想越生氣，肚內打好的腹稿都給氣到腦後，索性直言。

“本宮問你，你可是懷了孩子？”

廖春兒盯著她半天不說話，正當密嬪不耐煩時，卻見她頭微偏，臉上浮出古怪的笑。

“也許吧。”

“什麽叫也許！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若沒看過太醫，本宮現在就宣他來！”

“用不著，我沒有懷孕。”這回廖春兒倒是回答得很快。

密嬪被她這反覆的回答弄得有些懵，見廖春兒一副嘲弄的表情，氣不打一處來，“這般戲弄人，好玩嗎？！”

“春兒可不認為有戲弄過誰，娘娘，好像是你來問我的。”

“你---你！哼！”密嬪拂袖欲走，卻聽廖春兒幽幽說道，“娘娘，廖香凝快生了吧。”

一股火氣直竄上腦門，密嬪轉過身故作勢態的輕蔑一笑，“是啊，再不久，本宮就可以抱孫子了，而且以後，本宮還會有很多孫子孫女，廖姑娘，說實話，本宮真的不喜歡你。十六那孩子對你太過上心，這份癡若在宮外，想是天下人都夢寐以求的，可惜地方不對，人也不對，這個皇宮容不下所謂的癡情，而你也配不上！”

火焰在一剎那燃燒到最高點，明暗交接中，廖春兒模糊的臉頰上，一雙美眸透亮，密嬪不自覺的撫住心口，呆呆的盯著她。枯草很快就燃燒殆盡，熄滅的火花仍不時爆出細小的聲響來提醒它曾經的風光，慢慢騰起的白煙與輕霧糾纏著將廖春兒籠罩，密嬪深吸口氣，無法相信自己竟會覺得此時的廖春兒美得令她窒息。

“我喜歡十六。”

幽幽的像是在喃喃自語，廖春兒緩步走出白煙和輕霧的包圍，徑直走到密嬪面前，定定的看著她，再一次說道，“我喜歡十六。”

第一次見廖春兒如此誠摯的表情，密嬪不禁有些動容。

“廖姑娘，有時候不是光喜歡就可以的，十六是皇子，他有義務讓皇家血脈延伸。即便本宮不喜歡你，也不想為難你，反而想十六早些娶你進門，省得他為你憂心，至於香凝，她懷著十六的孩子，本宮答應過她，會讓她進門，十六也知道，不管你同意於否，她都會是十六的庶福晉，廖姑娘，本宮只是知會你，你得明白，在宮裏身不由己的事很平常，你的任性請再掂量掂量，你可以放任自己耍性子拒嫁，但你無法強迫十六他不娶。”

短暫的停歇後，密嬪又再開口，這次，她將一早就打好的腹稿托出。

“反正話也說到這份上了，本宮也不瞞你，十六府上有個小妾有身子了，算算，正是前兒你和十六冷戰之時，廖姑娘，聰明的話，就再仔細想想，縱然皇上寵你，十六對你也是有心，可你在宮裏，他在宮外，你永遠都不可能阻止某些事情的發生----”

密嬪走的時候腳步比來時沈重很多，當她看到廖春兒聽到十六又讓別人懷孕的時候，臉色一下子慘白，想像中的解氣並沒有出現，反而有種惶惶不安，回頭望去，廢宮的方向只餘兩盞燈籠微弱的光亮。

不知道今晚說的，會讓他們的關系有何變化，密嬪猜想著最好和最壞的可能，但是，不管是哪一種，似乎都不能讓她現在的心平靜下來。

冷冽的空氣侵入心肺，猛不丁的打個顫，密嬪緊緊裘衣，擔憂之色攏上眉頭。

當晚，廢宮附近的宮殿都聽到廖春兒的歌聲，那聲音像黃鶯在啼血悲鳴，叫聽歌的人忍不住悲從中來，掩面低泣。

一處竹林一口幽井，亂世中的寧靜，一場皮影一種聲音，故事緣盡；

舉杯敬虛名我搖晃命運，一如燈前的燭影，策馬往那尋我沙場狂飲，醉臥有你的風景；

一生一命了斷愛情，我很宿命的傷心，花落情未定向誰要公平，而你拒絕聽；

一生一命了斷愛情，我很清醒的相信，受傷的龍鱗驕傲被入侵，破碎的像冰。

一把古琴一陣回音，在彈誰的曾經，一枚銅鏡一道冷清，你的眼睛。

世事如浮雲我浪跡邊境，一如懸崖上的鷹，我揮劍入林斬不斷駝鈴，風沙中喊你的名；

一生一命了斷愛情，我很宿命的傷心，花落情未定向誰要公平，而你拒絕聽；

一生一命了斷愛情，我很清醒的相信，受傷的龍鱗驕傲被入侵，破碎的像冰-------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很喜歡這首歌，突發其想為了這首歌想了點橋段，灰常灰常郁卒的是，寫出來跟想的，還是差了不止一點點。

那個，會不會有點怪怪的？原本是打算放在前章，小石榴聽了密嬪那番話後，春兒心灰意冷時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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