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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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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屬下失言。

太初歷六千六百二十二年。清明。

江南某小鎮的酒館裏,說書人手執摺扇正講得津津有味。

說到興處將扇子放下,才拿了醒木一敲,底下便有人喊起來:

餵,蔣先生,你講得也未免太過玄乎,貓兒狗兒也就罷了,這一條河怎能憑空變出來?

說書人捋了捋胡須說道,這位看官莫要著急,據傳那條河並非尋常河道,乃是一座偃甲,諸位可知道這偃甲河道有何神奇之處?尋常河川只在地上,那偃甲河道卻能夠直通天河,天河水取之無窮,不出一月,河洛大旱就此消解——

門軸吱呀呀一響,又有人進來。

蔣先生,今日又在講大偃師謝衣?天天都講,就沒有別的可說?

這,別的自然也有,客官若不想聽換一個就是……不如說說北疆偏遠之地的奇異天象?

天象?怎麽個奇異法?

待我慢慢說來,傳說十多年前一位僧人北上雲游,路過某間破落寺廟,眼見天色將晚,便在其中借宿,待到夜半時分偶一擡頭,忽然看見天穹之中雙月淩空——

蔣先生,天象以後再說吧,我們還是想聽謝衣,可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嗎?

先生才說了幾句,小丫頭插什麽嘴,那謝衣已經二三十年沒有消息了。

這位仁兄你才是呢,方才先生明明在講偃甲,才說了一半。

……呃,二位有話好說,謝衣的確早已匿跡,不過有關他的真容嘛,有傳聞說……

瑣碎人聲從酒館開著的門飄出去,飄過門楣上橫著的樹梢,直到街巷盡處還能隱約聽見。

巷口的桐花剛謝,淡粉淺白厚厚積了一地。一只山雀跌跌撞撞從空中斜飛下來,撲落了幾根羽毛,被一雙帶著偃甲指套的手一把接住。

這只鳥不知在何處受了傷,一邊的翎羽刮斷只剩下半截,失了平衡飛不上天空,此刻被人捉在手裏還有些驚魂未定。

接它的人將它舉起來,一面查看翅膀和尾翼一面笑著說了句什麽,也不管它懂不懂人言:

“……不礙事,只是翎毛折損而已,幫你續成原樣便是。”

那人臉上覆著面具,衣白如雪,就這樣捧著它踏過落花,朝巷子深處走去。

日漸西斜。

酒館裏傳聞講畢,聽書的人也散了,只留下幾個酒客在桌邊小酌。蔣先生將桌上物件一一收起,忽然聽見窗外撲棱棱輕響,一只山雀落在門前樹梢上。

他探頭去看,那只鳥卻又一振雙翼,朝著門外的湛藍晴空飛得遠了。

太初歷六千六百二十四年。立冬。

矩木深處是密不透光的黑暗。

黑暗二字,其實只是對人界的生靈而言,對一個無形無質,不以五感來感知外界的心魔來說,光明與黑暗並沒有太大區別。

自從私入人界,礪罌便用封印將連通魔域與人界的往來之鏡封了起來。一方面是掩藏退路,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不被魔域追蹤。

身為魔族,如此行事明顯違矩,然而人界七情豐沛得多,所獲魔力更不可與在魔域之時同日而語。

何況還能有流月城這樣的棲身之地。

一片漆黑之中,礪罌繞著魔核飛了兩個圈子,又停下來。

紅色光芒之中看不見它的形狀,只有兩點若隱若現的暗光。

唯一不滿的大約也只是烈山部人的配合程度了。

這幾十年來,人間的矩木枝投放次數實在少,單單數量少也就罷了,枝葉也十分弱小,一人七情便要許多天才能吸食幹凈。

沈夜說,倘若吸食過量必然會驚動人界修仙門派,非但矩木枝難保,再想投放也非易事。這理由聽起來沒錯,然而礪罌還是免不得焦躁。闖入人界如此大好機會,又有矩木這等媒介,不能飽餐簡直是浪費,更重要的是,它並不想一直呆在這流月城中。

只要魔力夠強,直接去往下界挑起戰火,到時幾百幾千人的憎惡與恐懼都可一口吞噬。

……只要魔力夠強。

要不是對沈夜和這些神農後人尚有忌憚,它又何必玩什麽結盟的把戲。不過也不須著急,這許多年吸食人間七情,雖然緩慢,但魔力一直在增長。遲早有一日它會將矩木連同這座城都控制在自己手裏,遲早有一日……

——整個人界都是我盤中之物。

陰森森的笑聲從黑霧中回蕩開來。

矩木深處的魔核仍在搏動,魔光暗透,赤紅如血。

[護]

太初歷六千六百二十四年。小寒第九日。

那天的雪從清早就開始下起來。

紛紛揚揚,鵝毛一般的大雪,在流月城其實並不罕見,而這一年冬天也似乎比往常下得更多。有偃甲爐存在,城中氣候已溫和了不少,只在樹梢屋頂和開闊的庭院裏堆積成一片白。

從沈思之間到寂靜之間的那段路更是一粒雪屑也沒有。這裏是靠近矩木核心最近的地方,除了有人打掃之外,受矩木中神血之力的影響,這段路面乃至整個寂靜之間都落雪即融,常年保持著幹燥潔凈。

礪罌就在那條路的中間地段忽然出現。

恰是正午時分,大雪暫歇,天空微微露出些放晴的征兆。

派去下界采摘花束的人回來覆命,手上捧著一束重瓣白梅。

不過寥寥數枝,卻開得自在優雅,細膩如瓷的花瓣中央吐出嫩黃色花蕊,頗有些冰清玉潔的味道。

想來滄溟也會喜歡吧。

沈夜沿著廊道一路往上走,四下無人,雪天裏更是安靜的沒有一絲響聲。

這條路究竟何時能走到終點,沒有人能說得確切,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只要心魔還在,族人尚未遷徙,就還要繼續走下去。

成算自然是有,耐心也不差,只是萬事皆有變數,沒人知道會在什麽時候發生。

才踏進寂靜之間的入口,胸腔中就忽然一緊。像是身體發出的慣例預警,疼痛立時蔓延開來,電光雷火霎那燒進每一條經絡。

這癥狀已經十多年沒出現過,加上他刻意無視,幾乎忘了這只野獸的存在。雖說發作時間很短,然而這一次剛好在寂靜之間前面,恰是礪罌慣常出沒之地,如果說還會有什麽變數的話……

四下裏悄無聲息。

矩木枝葉間,黑色霧氣毫無預兆地彌漫而出,暗紫魔光凝聚其中,不等輪廓成形已從一側疾射過來。

沈夜霎時擰緊了雙眉。

一聲靈力相撞的砰然悶響。

腳下的路面微微震顫,疾風四散,吹開了路外的枝葉。礪罌已經欺近,飄忽魔影離他不過數尺,近得幾乎能看清那個黑暗人形中錯綜的紋路。

卻也僅此而已,再不能接近一寸。

金黃色符文在瞬華之胄上閃爍,光華流轉,迎著那團黑霧鋪開一片耀眼的光。

將擋在他身前的人飄飛的發絲照亮。

礪罌顯然沒有料到會有其他人中途出來阻擋,它盯著光盾後那張戴了面具的臉,重新凝聚魔力壓下去,本已稀薄的黑氣瞬時又濃重起來。

然而對面的人不但沒有退縮反而加強了力道,手中光華越來越亮,幾乎像在宣戰。

兩下僵持著沒占到半點便宜,礪罌收身飛上高空,晃晃蕩蕩帶著七分驚訝三分譏諷開口:

“呵呵呵呵呵呵……想不到大祭司身邊還有這樣的手下,真是好身手。”

沈夜看上去好整以暇:

“謬讚了,怎麽及得上你偷襲的身手。”

礪罌好像被偷襲二字戳中了痛處,兜了大半個圈子,卻終究還是未敢靠近:

“大祭司大人何出此言,你我同舟共濟,今日不過是切磋罷了……倒是不知大祭司大人暗中還藏了多少手段?”

沈夜嗤笑了一聲,像是懶得看它,目光停在手中的花束上:

“……你說他麽,半個人罷了,若是有心暗藏又怎會輪到他出手,本座幾時要人相助?”

這一場沖擊過去,那束白梅竟還完好無損,花心隱約透出暗香來。而花外不遠處,視野一角,初七在他身邊安靜立著,像一把隨時等待出鞘的刀。

那天晌午過後雪又下了一陣,沒有風聲挾裹,一片一片下得寧靜輕柔。

等到黃昏時分才漸漸弱了,雲層中透出些許縫隙,隔了碩大的矩木枝條送進幾縷薄薄的光。

初七立在大祭司殿後的中庭裏,仰首望著天空,沒戴面具也沒開法術罩壁。一片雪花肆無忌憚地朝他臉上落下來,擦著眉峰斜飄過去。

那時候……並不是沈夜的命令。

事實上也來不及命令。

從寂靜之間返回,穿過重重廊道回到大祭司殿,初七仍不確定自己所為是否違背了主人意圖。

跟在他身邊越久,越了解他眼中所見,腦中所想。這種了解到得今日,幾乎不需沈夜詳細說明要他做什麽,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手勢,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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