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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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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問題在於,容萱今日過於活潑。

她尋了許多奇聞趣事,滔滔不絕地說給他。這原本也沒什麽,但謝遲覺得自己若不搭理,氣氛冷下來便難免尷尬,不得不時常給她點反應。

要給反應,他就得聽她說了什麽。可眼下,他渾身的氣力都還沒有恢覆,連帶著腦子裏也一團漿糊,吃飯時幾乎連胳膊都提不起來,眼皮更是不停地打架。容萱的每一句話,都要在他的腦子裏卡上一卡才能明白她要說什麽,是以謝遲很快就覺得力不從心了。

覺得力不從心,他就開始琢磨怎麽才能不聽她說。想了想,覺得把人罵走有點過分,人家怎麽說也是好心;讓他說“你別說了我今天特別累”呢,他又覺得有點丟人——這不才當值一天嗎?怎麽就累得扛不住了?

於是謝遲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又扒拉了兩口米飯,他忽地把筷子一拍:“啊!”

正坐在對面給他講笑話的容萱一楞,見他匆匆擦了把嘴:“突然想起點事……你先吃著!吃完直接回去就行!”

他說罷轉身便走,連侍候在旁的劉雙領都沒摸清到底怎麽回事。劉雙領只得匆匆跟上,只見謝遲大步流星地悶頭走了好遠,忽地腳下一定。

劉雙領也定住。

去哪兒好呢?謝遲心裏掂量了一下,雖然去爺爺奶奶那兒繼續吃飯也不是不行,可一來自己現下精神不濟,二老會擔心;二來,爺爺聽說他讓個妾室逼成這樣,肯定要笑話他。

他於是側眸陰惻惻地脧了劉雙領一眼:“我去正院,你不許跟西院多嘴。”

“哎……哎哎!”劉雙領發著懵連聲應下。

是以正院之中,葉蟬喜滋滋地吃飽喝足,正打算再喝一小碗排骨蓮藕湯就讓人把膳撤了,謝遲風風火火地殺到了眼前。

他悶著頭進來也沒聲,她註意到他剛一楞,他已經坐到旁邊的空椅子上了,開口就說:“給我添碗飯。”

青釉剛才正為容姨娘的事兒負著氣,現在見爵爺還是來了正院自然高興,福了一福立刻麻利地盛了碗飯過來。

葉蟬還怔著:“我聽說……容氏去你那兒一起用膳了?”

“沒吃飽。”謝遲眼也沒擡。剛才他在書房時只覺得累到虛脫,這一路走過來反倒打開了胃口,一口氣往嘴裏噎了半個四喜丸子。

葉蟬更不懂了,為啥會沒吃飽?她這兒的菜都頓頓要剩大半,他個一家之主房裏的菜會不夠吃?這不可能啊!

可看他這一副明顯餓狠了的樣子,葉蟬又覺得還是先別追問了,讓他先吃。她轉而問劉雙領:“爺今兒去宮裏怎麽樣?當值順利嗎?”

劉雙領清楚自家爺既上進心強又愛面子,便省去了被人扛回來的一段沒提,躬身只說:“多少有些累著了,回來就先睡了一覺。”

“哦……”葉蟬點點頭,知道他累便更不再多和他說話,只在旁邊托著腮看他。

謝遲於是得以輕松地吃飽,吃飽後氣力自也恢覆了些,他撂下筷子往椅背上一仰,長長地籲出一口氣來。

葉蟬托腮傻看了她一會兒,把他要問他為什麽沒吃飽的事給忘了,張口問說:“明天還去嗎?”

謝遲一嘆:“去。”

當值的事白康幫他告了假,可以歇一天,但操練他不允許自己不去。謝遲把自己的弦繃得很緊,這是好不容易得來的向上走的機會,他得握住。

再者,在禦前侍衛中,他這麽個旁支的勳爵實在不算什麽。很多親王世子、甚至皇子在真正開始辦差前,都會現在禦前侍衛裏歷練一番,他們叫苦可以,但他不行。

是以的第二天,謝遲早上多睡了兩個時辰,起床後緩了緩勁兒,又好好地吃了頓飯,就按時趕到宮裏操練去了。

留在家裏的葉蟬也很忙,忙著帶孩子。

這個孩子對她而言可以說是“從天而降”——沒十月懷胎也沒一朝分娩,去忠王府走了一遭,他就來了。所以對這個孩子,葉蟬不知道容萱那邊是什麽感覺,反正對她來說是既壓力很大又很新鮮。

兩個孩子都是在恪郡王府就已經起了名字的,繼過來後也沒改,都是按族譜從元字輩,日字部。容萱房裏那個叫元顯,葉蟬這裏這個叫元晉。

葉蟬覺得元晉不哭的時候還是挺可愛的,睡覺時粉嘟嘟肉呼呼,醒來後一雙眼睛東張西望特別亮,喜歡咿咿呀呀地吧唧著嘴看她。

不過元晉現在這樣乖乖醒著的時候還很少,葉蟬對他又新鮮,就一聽說他醒來便要趴在搖籃邊看他、逗他玩兒。弄得元晉的兩個乳母心下都好笑,心說這哪兒是養母帶孩子啊?這就是個大點的孩子帶個小點的孩子!

但可見也是有緣,元晉一個小小嬰孩什麽都不懂,但就願意跟她親,她在旁邊他就很少哭鬧。

乳母楊氏就噙笑捧了一句:“夫人這有孩子緣,來日自己生了小公子,那必是很好的!”

卻沒想到正拿香囊流蘇逗元晉的夫人面容陡然僵住。

她鎖鎖眉,擡頭說:“不許你們這樣說!元晉和元顯既然繼過來了,那就是我的孩子。以後我就算自己生了,待他們也是一樣的!”

楊氏的笑容僵在臉上,正要謝罪,葉蟬卻已轉向了青釉:“青釉你去,把府裏的下人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我叫過來。”

青釉一啞:“那老爵爺和老夫人那邊……”

葉蟬咬咬牙:“也叫過來,就說我有事情要說,晚些時候去跟奶奶賠罪!”

她從來沒這樣過,在跟了她大半個月的青釉看來,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不過見她認真,青釉反不敢像平常一樣拿她當小姑娘看了,她匆匆一福,恭敬地應了聲“諾”,立刻退出去辦差。

皇宮裏,禦前侍衛操練的箭場旁邊,幾個老資歷的侍衛正在茶間裏休息,邊喝茶邊看著在烈日下站樁的少年嘆氣。

眼下是已入秋了,可天氣還完全沒涼爽下來,下午這會兒日頭毒得很。謝遲剛站了一刻,衣服就已盡濕,淋得腳邊一圈的汗。

一個年愈三十的侍衛就搖頭說:“唉,你們說這小子這麽拼,是嫌命太長嗎?”

旁邊的同伴瞪他:“積點口德好嗎?人家才十六歲,招你惹你了?”

“不是……我沒別的意思。”之前那個訕訕笑了兩聲,“我就想說,我要是他,就跟家裏安享爵位,不來受這份兒罪。而且我就不明白了,來禦前侍衛裏頭歷練的宗親,我見過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人家都是走個過場,他怎麽真往死裏練自己啊?”

昨兒頭一天就把半條命練沒了,今天竟然還按時按點的來?初來乍到又體力不支,練射箭時脫靶的次數多了點,被負責箭術操練的百戶大人罰站樁半個時辰,他也一句辯解的話都沒說。不然以他的身份,百戶大人怎麽也得給三分面子。

這不,現下他沒開口給臺階,百戶大人也不好自己把話收回來吧?只好坐墻根兒下自己郁悶去了。他也奇怪,新來的這位廣恩伯不是頭一個進禦前侍衛的宗親啊,可怎麽就他這麽拼呢?他圖啥啊?

百戶姜海坐在墻下,看著謝遲被汗浸濕的背影發怵。

姜海比謝遲大足足十歲,他說罰謝遲站樁半個時辰,原本是給他留了討價還價的餘地,沒想到謝遲一點怨言都沒有地去了,倒弄得他很有種自己欺負小孩的感覺。

於是半個時辰剛到,姜海就主動走過去一拍謝遲的肩頭:“行了,我喊兩個人送你回家。”

謝遲被他一拍差點栽下去,所幸又被他眼疾手快地扶住。緩了兩口氣,他轉過身一抱拳:“多謝大人。我先去找程大人把擒拿補上。”

他說的程大人叫程華,也是個百戶,專教擒拿功夫。今兒姜海在這邊一罰他,那邊他就沒去成,現下幹脆利落地轉身就要走。

“……回來!”姜海趕緊一把將他拽住,嚇得臉色都變了幾變,“你不要命了?趕緊回家去!”擒拿學起來摸爬滾打摔,謝遲累成這樣再過去,他怕鬧出人命。

謝遲抹了把額上的汗:“我沒事。”

“什麽沒事?你當自己鐵打的?”姜海不懂這個身在宗室的少年幹什麽這麽拼,又覺得年輕人有拼勁是好事。

可他這個拼法真不行,早晚得把命拼沒。

姜海於是忖度了一下,沈然道:“程華那邊我去打個招呼,你近來都別去了。”

“大人?!”謝遲頓時急了,姜海擡手制止了他的爭辯,“我看你箭術有底子,這幾個月好好練。騎射準頭夠了,我就把你添進冬狩隨駕的單子裏。”

天子冬狩?!

謝遲一下子兩眼放光。

他想往上走,還有什麽比接近九五之尊更好的捷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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