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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下課後高翔抻了個懶腰,說:“姜赫,我覺得你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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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揉著睛明穴,說:“啊?”

他說:“你都好久沒讓我陪你下樓打球了。”

是這個啊,我笑了笑:“以後上大學了有的是機會嘛。”

高翔從課桌上趴起來,上下打量我:“真變了啊,以前李曄學長跟你這麽說,你還會說什麽‘我就是要浪,等上大學了青春最好的年華都過去一半了’……”

我好像還真說過這種話,我那時就像個小憤青,我甚至和白瑛也這樣抱怨過。記得高一時一回期中考試,我一口氣退步了十幾名,眼看又要觸底了,把我媽氣壞了,開完家長會班主任找我媽談話,我不想等她就自己一個人跑了,結果錢包落在了教室裏,又不敢找我媽給我手機錢包裏充值,我就找了白瑛,發了條微信給他,說白瑛你借我點兒錢唄。

他問我在哪兒,我不想說我和我媽吵了架,就說我在學校外面的便利店買吃的,然後他給我發了個紅包,我心裏其實還有點過意不去,本來說好了放學等他一塊兒走的。我打算先上了地鐵再跟他解釋我今天不能等他了,沒想到那個紅包我怎麽點都領不了,我問白瑛怎麽回事啊,隔了一會兒他才回我:你在地鐵站吧,等著我。

我不明所以,在地鐵進站口茫然發呆地坐了一會兒,一只背包放我椅子旁邊,白瑛坐下來,把買好的票拿給我。我說你幹嘛還親自給我送錢來啊。他說我在學校看見阿姨,沒看見你,有點奇怪,你又不肯說你在哪兒,我就黑進你手機定了下位。

我也懶得和他生氣了,就和他抱怨:“你說成績就那麽重要嗎?我跟你講,我從小到大除了因為成績進步被表揚過,從沒因為別的被表揚過,我媽從沒誇我籃球打得好,歌唱得好,雖然我優點也確實不多,但是憑一張成績單就決定對我的態度,也太沒人性了吧。”

他一聽估計心裏就門兒清了,說:“你又考倒數了?”

“沒到倒數。”我說。

“那是多少,三十名?三十五名?”

“……差不多吧。”

白瑛挑了挑眉:“你可以的啊,進步起來像蝸牛,退步像泥石流。”

我瞪他:“怎麽你也這樣啊?!”

他說:“退步了就老老實實反省,回去跟你媽認錯道歉,想這麽多哲學問題幹嘛?”

我那時的感覺吧,真有一種被背叛的憤怒,別人這麽說也就算了,我媽這麽說我都能理解,但白瑛怎麽可以?他在這種時候怎麽可以不安慰我,不懂我的想法呢?!我說你有沒有聽懂我在說什麽啊?!

他把一條腿架在另一條腿上,無動於衷地說:“聽懂了,你考砸了在這兒怪天怪地找自我安慰呢。”

我在那一瞬間中二少年和憤青少年全附體了,我霍地站起來,當著地鐵站來往那麽多人不客氣地對白瑛說:“我是在說,明明我也有優點,我也有特長,我也有自己的夢想,但是你們全都看不見,只想讓我放棄我的愛好和夢想,把所有時間用在我明明就不擅長的學習上!還要因為我不擅長它就責備我,為什麽?憑什麽啊?!”

白瑛擡頭看著我:“我告訴你為什麽,像我這樣的人,不管整天怎麽打球怎麽發展愛好特長,我都能考上A大,我能去國外最好的學校,但你呢?如果沒有這些題庫,沒有這些壓迫你的變態老師,沒有這些所謂應試教育的糟粕,你拿什麽和像我這樣的人比?”

我當時真的被他惹火了,和白瑛吵架我就沒贏過,他一兩句話就能把我懟得說不出話來,而這次是我覺得他說得最過分的一次,可是偏偏又那麽無懈可擊,我根本不知道怎麽反駁他。

我氣得把票揉成一團扔給他,說:“那你就別和我這個不求上進的平凡人做朋友了!我也不配跟你做朋友!”

白瑛抓住那張票,放下腿從長椅上緩緩站起來,盯著我說:“姜赫,過分了啊。”

他的模樣很冷酷,我從沒在別的十六歲少年臉上看過相同的冷酷,我丟下他轉身就走,他在背後喊我,喊了一聲姜赫,我充耳不聞。

“姜赫!!!”

第二聲又重又狠,我左右的路人都不自主地回頭側目,我也條件反射地頓了一下,才腳步不停地踏上了扶梯。

現在想來,當時吵得那麽兇,幾天之後又一起去吃小龍蝦了。事實證明我和白瑛不適合吵架,因為吵完架周末一過,周一還要騎一輛車去上學,別提多尷尬了,周一早上我強忍住尷尬跳上他單車後座,他強忍住尷尬扭頭說,不是不要跟我做朋友了嗎?我說少特麽廢話!他說我才懶得跟你廢話!

我們就這樣堵著氣又一塊兒上學了。

好像連個正式的道歉都沒有,就這麽翻篇兒了。也是好笑。

那之後白瑛再沒說過類似的話,我也摸懂了他,不做朋友這樣的話絕對說不得,會觸他逆鱗,而且也真的特別過分。而他說的那些話,直到現在我才若有所悟,雖然白瑛這人說話挺毒舌的,但是也挺直的。

只有一點他說錯了,我不是為了和他這樣的人比,才這麽用功的。

就這樣被白瑛視奸著,一年多又過去了,這一年半裏他就回來過一次,是我高三那年寒假,也是匆匆來匆匆走,暑假聽說他都在做兼職,我說那你豈不是賺了很多錢了,茍富貴勿相忘啊!白瑛回我也還好吧,包養個你還是可以的,反正也不用買包包給你。我笑死了,我說你給我買球鞋得了。他說做夢吧,好的球鞋那麽貴,人家被包養的還得出賣一下肉體,你出賣點什麽啊?我說我都給你視奸了,你每天免費玩奇跡赫赫,旅行赫赫,找你要雙鞋你還嘰嘰歪歪!他說鞋沒有,襪子可以給你買一雙。我其實沒真心想找他要球鞋,他一個人在外求學打拼也不容易,就說襪子我不要,你給我買條內褲得了,我還給他發了條鏈接,就這款!

鏈接裏的白色內褲是我見白瑛穿過的,有一次他媽媽晚上值班,我就上樓陪他玩游戲,玩得晚了就直接在他家沙發上睡了,早上醒來看見白瑛從浴室裏出來,只穿著一條白色內褲,正擦著頭發,窗簾後朦朧的陽光籠罩著客廳,我當時就對那條內褲印象深極了。雖然也一起撒過尿,坦白說他的鳥我都不陌生,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幕看著就特別害臊,可能我沒看過他穿著內褲走來走去的樣子,我也沒弄懂到底是內褲好看還是他好看,就覺得這條白色腰上有條黑邊的內褲可以有一條。

當然我現在全都懂了,我那些年的面紅耳赤,不好意思,別別扭扭……

過了一會兒白瑛才回我:王子款啊?

我哈哈大笑,說對,給我來條王妃款!

白瑛說:這款是我高一穿的,現在沒穿了,不過你喜歡就買給你吧。

幾天後包裹就到了,我那個多事的媽沒等我回家就自己把包裹拆了,等我回家問我好好的你幹嘛突然買條內褲回來,浪費錢!我樂滋滋地說沒花錢,白瑛買的。我媽瞪大眼瞧著我,說你還讓人家白瑛給你買內褲,你怎麽好意思?!我說他打工賺了很多錢,說要送我一個禮物,我就要了條內褲唄。我媽又坐回沙發上,一臉不知道要怎麽說我的表情,咕噥了聲“要啥不好要內褲……”我從洗手間探頭出來,說我本來還想要球鞋的!我媽差點把遙控器扔過來,指著我說:“姜赫,人家白瑛在大學打工賺學費也不容易,你別啥都管他要啊!”我說知道了知道了,這不只要了條內褲麽?

晚上收到白瑛的微信,問我:合適麽?

我看著這三個字,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還怪不好意思的,就說合適!

其實這款內褲穿我身上不怎麽好看,我皮比他黑,不適合穿這麽白的。不過買都買了,將就穿著吧。

高考那個夏天我記得特別熱,離高考還有幾天,學校放了假,讓我們回家好好休息準備上考場,最該休息放松的這幾天我卻失眠了,好幾天一分鐘都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不知道怎麽辦時,微信彈了出來,是白瑛。

——我陪你玩玩游戲吧。

一起玩了一年多沒碰的農藥,我說你還陪我玩,你真不怕我考砸啊。

白瑛說成績好的學生最後沒考出好成績才叫考砸,你怎麽考都不會砸。

我怎麽咂麽著這話聽著這麽別扭呢?

高考前的淩晨我依然睡不著,半夜起來給他發了一段語音,我想他應該睡了,反正第二天起來看見我的留言我也已經在考場上了。我說白瑛,我失眠好幾天了,現在還睡不著,考試的時候我會全力以赴,但說不準我真的考不好。

我發完信息就放下了手機,仰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的月光,只祈禱自己在考試前能睡著一會兒,哪怕只是一個小時,別讓我發揮失常,別讓我因為這種原因發揮失常。

高考那天還是很熱,一切看起來和昨天前天沒有不同,只是餐桌上的早餐豐盛了很多,又是牛奶又是煎蛋的,我媽看起來比我還緊張,我在那一瞬間,第一次從她眼中讀懂了當媽的心情,她並不是想只靠成績來judge我,她只是希望我好而已。我媽看我吃完飯,說我送你去考場吧,我說不是說好了嗎,別搞這麽隆重,這樣我反而緊張,我媽才放棄。

我還是和往常一樣自己去了地鐵站,考場的地點比學校遠一些,出了地鐵要在迷宮一般的地鐵站下面繞啊繞才能繞出去,我一出地鐵就看到對面正好也下車的高翔,講真這時候我最怕看見他,因為這人一遇到這種場合就會處於一種極度緊張的狀態,我看見他我都會緊張。果然他一見我面,別的寒暄沒有,就問我姜赫你有把握嗎?我心說都上戰場了你才說這話,有意義麽?

站上扶梯時高翔苦著臉說:“我昨晚失眠了好久,三點多了才睡著,總覺得今天要完!”

我本來還想安慰他來著,聽了都想罵人了,他三點多睡覺,起碼還睡了四個鐘頭,我可是一分鐘都沒合過眼啊,他都要完,那我豈不是要猝死在考場上!

我們上了扶梯,然後我徑直往前走,他卻掉頭往反方向走,我說你去哪兒啊?他說走這邊啊,我說不是這邊嗎?高翔說你那邊要繞很遠的,我舅媽說走這邊的電梯直接上去三樓,穿過王府井商場,再過一座天橋就是考場後面,不容易迷路。我心說行吧,反正條條大路通羅馬,而且我這邊還真挺繞的,我那天來看考場,足足走了二十分鐘才走出去,其間走錯了好幾次。

我們穿過兩條通道就到了電梯那兒,等電梯的就一位孕婦,我們三個一起進了電梯,孕婦大姐姐笑著打量我們,說你們去十六中考試啊?我倆點頭,她就笑瞇瞇地說,加油哦!

本來這個笑容看著讓人心情挺放松的,但是緊接著我就覺得不對勁,三層樓的距離而已,為什麽我們仨能說這麽多話?高翔還在和對方嘮嗑,我發現電梯已經停了,準確地說是卡了,箭頭一直在從一層往二層跳,就是死活跳不上去。

這下我們三個都緊張了,這電梯裏關著一位大肚子的孕婦,兩個要高考的騷年,真是要命!高翔按了警鈴,我呼叫了電梯控制室,說了這邊的情況後,回頭安慰兩人:“沒事沒事,他們馬上就來人了!”

幾分鐘後外面傳來維修人員趕來的動靜,但是電梯好像是卡在一層和二層之間了,沒那麽容易打開,看樣子我們還沒那麽快出得去,我看著手機上面一分一分過去的時間,越來越心慌氣短,我也擔心孕婦姐姐狀況不好,畢竟她肚子真的已經好大了!我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著,已經浮現了我錯過高考,在電梯裏握著孕婦的手幫忙分娩的畫面,然後隔天新聞上就會報道兩高考生被困電梯,錯過高考,勇助孕婦生產的新聞……

高翔拍我:“姜赫,姜赫!你手機在響呢!”

我回過神,電話是白瑛打來的。

“姜赫,現在什麽情況?”

我一聽到他的聲音整個人都不淡定了,像只熱鍋上的螞蚱般在電梯裏踱來踱去:“我們被困電梯裏了,但是不要緊哈,已經有人來修了!”

“嗯,他們會先想辦法開門把你們弄出去,不會耽誤考試的,我前年也在十六中考,我出門還比你晚,放心,時間來得及。”

我點了兩下頭,他知道我就是嘴上說不要緊,其實心裏緊得要命。

其實從維修人員趕來到電梯打開拉我們上去,也就十來分鐘時間,但我總覺得無比漫長,我和高翔讓孕婦先上去,我好慶幸她只是汗出得有點多,沒真出什麽事,我和高翔被拉上去時,已經在這兒耽擱了二十分鐘了,現在的位置在地下二層,是我們都沒來過的另一條地鐵線路的中轉站,現在我和高翔都不知道是要趕去一層走我之前的老路,還是上三層再找別的出口,經這一出,我們都有點手足無措了。

手機在兜裏震動起來,還是白瑛,他說:“姜赫,你們按我說的方向走。”

我瞬間就心有成竹了,拉過一旁還在無頭蒼蠅樣四處問路的高翔,說:“走這邊!”

高翔半信半疑地看著我:“你認得路嗎?”

我說沒問題,遲到了我賠命!

在這個世界上我只對白瑛有百分之兩百的信任,我真的可以把命交給他,拿命給他擔保,因為我知道他對我說了這樣的話,他就一定能說到做到。

我們一點彎路沒繞,只花了不到十分鐘就出了迷宮樣的地鐵站,趕到的時候才剛進場,我心裏無比慶幸,把手機交給班主任保管前飛快地朝那邊說了句:“我進去了啊!”聽到白瑛說“嗯”,我跟吃了定心丸似的跟高翔一起進了考場。

現在別的我都不怕了,我就唯獨怕自己在考場上犯困,然而卻奇跡般的一點都不困,精神和外面的陽光一樣清醒,我考完第一天,又經過早上的事,這天晚上回去終於睡著了,後來的發揮,怎麽說呢,還挺穩定的,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敢高興,我的發揮穩定也只是能讓我碰到我理想的邊而已。考完全部科目那天,回到家,我又輕松又茫然,我媽推開門見我趴床上在睡覺,就默默拉上門出去了,她可能以為我考得不好,後來還安慰我,考砸了大不了去藍翔,我說還不至於到那個地步,我媽放下筷子小心翼翼問,那能有個大學念嗎?我心不在焉吃著飯點點頭,我媽猛拍了我的背一下,說那就行了唄!

我苦笑了一下,原來老媽的要求這麽低啊。

填志願的時候是用學校的電腦填的,老師全程盯梢,就怕出問題,所以這次白瑛並不知道我填了哪裏。

我也不想告訴他,老師都為我捏了把汗,我自己也捏著汗。班主任問我:“你考慮好了嗎,跟你媽說過了嗎?”我說我考慮好了,我媽說都聽我的。我最後一次模擬考的成績是全班第六,我就只有這麽一點底氣,盡管考試發揮還不錯,但分數可能也只是到人家錄取線的邊兒而已。我那時候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這麽倔,就一定要填那所學校不可,它像一顆巨大的星星掛在那裏,像幼兒園時白瑛呼在我胸口的一顆顆星星,而這一顆,是最大的一顆,我得自己摘。

那之後白瑛一直沒聯系我,我也不清楚他是不是還在視奸我,也許他在聽見我和我媽在餐桌上說話時就以為我考砸了,都不知道要和我說啥了。

拿到錄取通知書是在一個暴雨傾盆的下午,是我媽幫我下樓去拿的,我假裝渾不在意地在客廳看球賽,其實啥都看不進去,聽見我媽拿鑰匙開門的聲音我都忐忑得不行,然後門開了,我媽收了傘進來,一句話都沒說,我心裏一沈,心想完犢子了……然後我媽突然就揚起那份通知書:

“當當當當,D大計算機學院!!”

我楞了一下張大嘴,我都快高興瘋了!鞋也沒穿光著腳跑上去拿過通知書,生怕我媽看錯了,但是沒錯,一點沒錯,我考上了!!我江赫,一個萬年大學渣,頭懸梁錐刺股了兩年,終於考上了最棒的大學!是的是的,D大在我眼裏就是最棒的!它是最棒的!!

那天我抱著我媽,兩個人在玄關蹦來蹦去,那真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一天,哪怕陽臺外暴雨傾盆,電閃雷鳴,可能就像LOTUS的歌裏寫的,這就是那種“電閃雷鳴的快樂”吧。

白瑛!我的白小爺耶!你姜赫寶寶來找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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