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對著它的愛人，把它浩瀚的面具揭下了。

它變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

……

說再見的場景總是相似的，不同的是要挽留的人。不論是小時候看著父母坐車遠去的背影，初中凝視朋友冷漠的側臉，還是再大一點，站在原地等世界離自己越來越遠，我都是那個被拋下的人。

總要先走一次。

衣袖被人扯住，我輕輕避開了。然後他又拽了一下，再次大力甩開。

第三次被拽住。

少年攥得緊了些，怎麽都拉不開。

真是幼稚。

我皺著眉回頭，剛想說話，卻被猛地按住肩膀往墻邊一壓——披在身上的外套滑落，掉在地上。硬邦邦冰涼涼的墻壁貼在後背，颼颼的寒冷往腳上爬，但最疼的還是手臂，被壓得發麻。

“你……”瘋了嗎

少年忽然湊近，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氤氳著霧氣的深沈瞳眸正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的臉，他垂下睫羽，顯得很深情。

呵。配上這個粗魯的動作還好意思擺出這樣的表情？

幸虧他沒用太大力氣，我只是偏過頭，想要掰開他的手，有點漫不經心的意思。而下一秒，那只掐在脖頸上的手突然加大力道，雖在可控範圍內，但還是迫使我不得不擡頭看他。

他好像要哭了。

眼眶裏一片霧蒙蒙的景象，有水澤在其中打轉。苦肉計？我不確定地想著，努力想看清裏面的情緒，卻只能堪堪瞥見他收斂後露出的冷靜與風雨欲來的隱忍。

自從認識開始，好像就沒看過他流露出過多的表情。眼睛也是，戴著眼鏡，不然就是睜著無神無求的深紫瞳眸，沒有情緒。

沒等我再開口，男生瞬間貼近，毫無預兆地吻下來。

……空氣都凝滯了。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親吻。

毫無經驗可言，簡直像在搶奪別人的呼吸。我只覺得氣管都狹窄了，就連橫在脖子上的手掌都開始發燙，好像缺氧，神志不清，快要昏迷。

心臟砰砰砰吵得不可開交，身體緩緩地往地上癱，徑直坐在那件掉落地面的外套上。少年攬著我的腰，手心滾燙，像暖寶寶直接貼在皮膚上，他的呼吸也是燙的，吹拂在下顎，癢癢麻麻。

完全沒想過他會這麽不要臉，我都驚呆了。

齊木楠雄順從地弓著身，堵在一個小角落，整個人壓上來，很重，推不動。我一邊掙紮一邊躲，手腳並用，結果被攫取手腕，按在地上，腳踝被他用膝蓋頂住，紋絲不動。

頭發揉得很亂，手指穿插在發絲縫隙間，頭皮發麻，後背靠在墻上，有點涼。

“你他媽給我松開……”

聞聲，他倒是聽話地停止動作，可唇角還是貼在我的臉上：“我不要你穿著別人的衣服。”

……哈？

懵了數秒，後知後覺地眨了眨眼，才意識到淺野學秀的外套正被我坐在屁股底下，肯定沾上了灰塵。脖頸酸痛——還在被掐著，並不明白這個舉措的意義是什麽，我艱難地擡眼看他，盡量使自己避開這人呼出的熱氣：“把手拿開。”

“我不。”

媽的智障。

翻了個白眼，我毫無形象地嚷嚷起來：“齊木同學，拜托你能不能正常一點，像個成年人好嗎？”

“不要。”

“……幼稚。”

半邊臉頰肯定已經紅了，畢竟誰遇到這種情況都會不知所措，距離太近了。少年不輕不重地捏住我的咽喉，那種侵略性的目光令人毛骨悚然，說真的，一旦平日裏冷靜自持的家夥拋開人設，立刻就變得鬼畜起來，譬如現在。

齊木楠雄的臉溫度偏低，他頓了頓，隨即以一副徹底無所謂的模樣垂下頭看我，眼瞼落下陰影：“如果幼稚能留下你的話。”

這話說得太直白了，若是之前的我一定會心軟。說起來齊木他有時確實會散發出若有若無的抖S氣場，所以這次我純粹只是心悸了幾秒，卻沒有要和好的意思。

他眼裏的光徹底暗下去，灰蒙蒙的，像極了陰天浮在太陽前面的雲。

“是嗎。”男生自顧自地開口，語氣悠遠，不知道在同誰說話，“真狠心啊……你能再靠過來一點嗎？”

我躲遠都來不及，更不要提靠過去，再說了，這人TM還掐著我的脖子，用這種商量的語氣就好像我真的能控制自己的身體自由活動一樣。

果不其然，他說完，也沒有過問我的意思，直接用力拽著我的衣服，一把將我的腦袋按在他自己肩上，發出沈悶的撞擊聲。

我在想，我的額頭明天應該會淤青吧……F*CK都什麽時候了還在思考這些破事。

“你到底要做什麽。”我已經被搞得沒脾氣了，耷拉著死魚眼表現得非常麻木，類似於失去夢想，任由擺弄，“這樣糾纏不休真的很沒意思，就不能爽快一點做個人嗎。”

我連旁白都替他想好了：——我叫齊木楠雄，是個冷酷的大學生，我的理想是成為一名普通人。

“那是你。”他語氣裏竟然還帶著一絲委屈，刻意提高音量哼哼，“拔嗶——無情。”

我都要被氣笑了，他還有臉控訴？而且該死的，是誰教他裝可憐的，尤其是聲音聽起來真見了鬼的像赤司征十郎。

一想到之前小竹馬可憐巴巴站在病床前，無辜又委屈的場景，我就胃疼想靜靜。

“你可以換個姿勢再說這種話嗎，你現在毫無說服力與信用度。”我指的是這種扼住命運咽喉的暴力手勢。

他噢了一聲，然後死死壓著我的腳踝手腕，露出和善的微笑：“你會跑掉。”

千言萬語匯成一個字：“……操。”

去他媽的跑掉，我一個傷殘人士還能跑得比你快不成？

“其實我一直都想這麽做一次。”他笑得有點危險，周遭是那種電視劇裏反派大boss獨有的恐怖特效。我頓時產生了某種不詳的預感：“等等，你要……”幹什麽？

話未脫口，只覺得身上一涼，沒有受傷的單肩直接衤果露在空氣中。少年擡手，萬分自然地伸進我的衣服裏，沒有絲毫不適，仿佛這個動作做過千百遍般流暢。他徑直將手貼在心臟處，以這種疑似耍流氓的的姿勢保持靜止，皮膚相接處竟發出了淡淡的白光。

“果然小傷還是可以治愈的。”他這麽說著，語調平穩淡然，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罪大惡極的事情。

我感受到肩胛的覆原，瞬間明白了他的舉動，理解的同時也在瘋狂壓抑舉手抽人耳光的女性本能。

這讓我有很不好的聯想。

尤其是在過去的記憶更加清晰之後。

齊木楠雄垂下眼簾看著懷中人的發頂，蓬松的黑發軟綿綿地靠在他的胸口，身上消毒水味還混著一股奶香，顯然她自己並不知道，之前擁抱的時候也能聞到。她乖乖縮在他的懷裏，心跳很快，呼吸卻平緩，正睜著眼睛發呆。

原本破碎的肩膀恢覆原貌，可少年的手卻沒有要拿開的跡象。我僵在原地，一動不動地聽著耳邊撲通作響的心跳，盡量使自己看上去不那麽緊張，只不過胸口的皮膚像是被烙鐵燙過一般，熱度驚人。

“謝謝你，齊木同學。”我低眉頷首，表現得分外有禮，“所以隨便你做什麽吧，我不會反抗的。”

話一出口，就能感覺到他整個人一僵，呼吸都開始加速，脊背繃直，下顎浮現緊致的流線。然後他慢慢地抽回手臂，就連捏住喉嚨的手指也松動不少。

這是意識在左右搖擺不定的表現。

我擡頭，看見他神色莫辨的臉和緊緊抿住的嘴唇，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你失去了唯一一次機會。”我作結道，隨後面無表情地給了他一巴掌，“下次別裝出一副老司機的樣子，恐怕你經驗還沒我豐富呢。”

他被打得偏過頭去，雙眸呈現黑霧般的陰霾，那種驚人的危險氣場再一次彌漫開來，就連墻邊的消防栓都跟著抖了幾下。

他理所當然地想到赤司征十郎，這個她總是給予特殊待遇的青梅竹馬。

少年陰郁地低下頭，緩慢勾起唇角：“真敢說啊。”明明知道他懷著如何的感情，還這樣故意說著能激怒對方的話。

知道他理解偏差，我也懶得解釋，任由脖頸上的力道加重，咳嗽兩聲繼續開口：“你生氣……也沒用……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最好把他氣死，然後走得遠遠的。

“沒關系。”他突然說，“他不會再得到了。”

少年再度低頭，扯著一邊的嘴角，露出奇怪的笑容，然後又湊近，狠戾地親吻起來。

啊，齊木楠雄他壞掉了。

這種香艷的場景最好別被其他什麽人看見，不然絕對……

“那家夥怎麽出去了這麽久……”第三者的聲音突兀響起，1702的房門被哢嚓打開。

日。

我連忙去推他，沒想到意外地一推就開了，掐在咽喉的手掌也順道松開。在沒有外力的阻攔下，我猛地蹦起來，拽著地上的外套抱在懷裏，狠狠地用手背擦了擦嘴唇的破口處。

有鮮血流下來。

然後擡頭，看見淺野學秀神情不明地站在身前，他的目光集中在某處，一帶而過。

走廊除了我們，空無一人。

他的臉色微變，眼神暗了暗，驀地伸手幫我拉上領口。我低下頭，看見肩膀側面赫然盤踞著一個粉色的牙印，周遭還有因吮吸而變得殷紅的痕跡。

橙發少年不容置喙：“你去見了誰？”

“一個冷酷的大學生。”

我沒好氣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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