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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她的火焰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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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不認識的人,但在那人露出一瞬的落寞後,小姑娘感到自己的心臟也被揪住了。

齊木楠雄之於百裏奚,大概是那種向往又憧憬的心情。在她的少女時代,這位表面冷淡的男生卻照亮了一整個冬天,他所散發的光與熱簡直像太陽,溫暖又耀眼。這樣的地位盤踞在記憶深處,就算失去了十多年的光陰,那份親切與喜愛也是絲毫不減的。

看著面前人陰沈的面容,小包子咽下了本想問出的姓名,轉而伸出小胖手輕輕拍了拍少年臉側的粉色鬢發,顯出幾分親昵的自來熟。

齊木瞥了眼她與夏目貴志牽著的另一只手,感到無奈又微妙的不爽。這份奇怪的不悅產生得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理由,超能力者抿著嘴唇陷入沈默。

見狀,赤司和夏目不自覺地對視片刻,在接觸到對方的瞳眸後又下意識地各自挪開視線,一縷尷尬在場內蔓延。

“這家夥……什麽時候能恢覆?”

沒有奇怪小孩子的身份,反而詢問關於[恢覆][時間]這樣的字眼,明擺著就是已經知道一切了。

“邊走邊說吧,我們站在這裏太顯眼了。”赤司征十郎冷靜地開口,一旦對話者並非自己在意的人,他的態度立即變得疏遠而禮貌。

茫然如夏目這下也看出了端倪,站在他面前的兩人分明有點私人的恩怨,與其說熟悉倒不如說是由於某人不得已產生的關聯。茶發的男孩子小心翼翼地左右看看,握著小女孩的手不免緊了緊,心中的不安逐漸放大,變成了胸臆間的悵然酸澀,仿佛打翻的水碗在心中泛濫。

他的臉色靜默,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喉嚨裏發出,帶著無形的波紋擴散開來:“……好。”

他們三個人可能懷有同樣的心情,區別不過是或多或少而已。

盛夏的道路兩旁立著一排銀杏樹,給湖面鑲上了一道綠邊,也許是置於寬闊明朗景色中的緣故,就算夜幕降臨都呈現出一派朝氣蓬勃的畫面。窄小的巷道盡頭那棵老楓樹長著的苔蘚依舊是綠油油的,在樹幹腳下的小小山茶開著紅花。

小團子蹲在山茶前面托著腮發呆,深藍的夜空還透著白光,可以聞見傍晚樹木的清香。她沒去管剩下的三人在一邊究竟討論什麽,只是楞楞地註視棕黑的樹根,烏黑的發絲垂下來半遮住臉蛋,小小的身形被夜晚襯托得更加瘦弱。

楞神的表情中夾雜著與年齡不符的迷惘,月光清亮地灑在黑漆漆的發頂,形成一圈銀色的光環。隨後,原先肉乎乎的小短手悄悄從指尖開始變得纖細,淺淺的光點自手背向上延伸,像螢火蟲拖曳著鮮明璀璨的流光。

小姑娘站起身,側身去看那些宛如正在燃燒的火星,它們經過上身和發絲,緊接著又拂過腳尖。團子模樣的身體被靜靜拉長,連帶著衣服也一起變大,肉嘟嘟的面容瘦了些,黑發搭在肩上,淡淡的熒光星星點點跳動在周遭。

光的軌跡也久久地印在其他人腦際,微弱的光點聚集在女孩子的頭頂上空,最後猛地炸開,宛如迸發的煙花墜落下來,消失不見。

這個時候的百裏奚已經有了日後的雛形,清淺的表情徘徊在童真與少年之間,上挑的眼梢多了幾分無辜的意味。她緩緩低下頭去看自己的手背,無焦點的瞳孔失神,如同精工雕刻的人偶。

“啊。”

無意識地發出這樣的感嘆詞,小女孩重新擡起腦袋,喃喃自語道:“原來是這樣……”

“百裏?”

“嗯。”

“你還認識我嗎?”

夏目貴志笑容靦腆淡雅,他彎著腰雙手撐在膝上,剔透的淺色眸子裏藏著不為人知的期待。百裏姑娘擡了擡眸,睫毛也跟著輕顫,淺色的唇角掀動:“認識,夏目。”

然後,她轉向另外兩個人,綿軟的嗓音透過層層疊疊的夜色劃過少年的耳畔:“那邊兩個人不太清楚。”

赤司齊木:……

“所以說是靈異事件嗎……記憶有點混亂,四年級?五年級?”女孩撓了撓自己的頭發糾結地嘀咕幾句,最後放棄思考,吸吸鼻子露出燦爛的笑:“總之我叫百裏奚,你們呢?”

“……赤司征十郎。”

“齊木楠雄。”

這邊兩個被完全遺忘的少年莫名感到了委屈,雖是互不順眼,但在這一刻卻有了站在相同隊伍聯盟的錯覺。

不知道在場人各自心中的小九九,至少夏目貴志心情還是挺好的。他摸了摸女孩子毛茸茸的腦袋,這才問出了一直憋在心裏的疑惑:“百裏後背上的傷……是怎麽弄的呢?”

溫柔的少年硬是將這件事拖到了現在,他害怕觸碰到什麽軟肋或痛處,在原本就泊泊流血的傷口上再紮一刀,所以態度格外小心。

已經幹涸的傷疤盤踞在白皙的脊背上,比起四五歲時的紅痕,現在已經變成了黑棕色,像條蜈蚣。被詢問的女孩怔忪片刻,花了點時間去思考所謂的傷,半晌後才歪歪頭猜測道:“好像是幼兒園住在大伯家裏的時候,他們說我偷東西,然後打的吧。”

沒有絲毫不適,女生分外坦然地與他對視,透亮的黑眸幹幹凈凈不存在一星半點的陰霾,仿佛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她說完這件事以後便將註意力轉移到了別處,拽著赤司的衣角仰起頭和他說話:“你說你叫赤司征十郎?”

“嗯,是的。”

“誒……意外的很眼熟,說不定我們以前在哪見過面呢。”

赤司無可奈何地一笑,態度寵溺又縱容:“可能是很久之前就認識吧。”他神色柔和,昏黃的燈光揉碎在眼中,好像清澈溪流底部的紅色寶石閃閃發光,傾註了暖融的善意。

百裏奚這時候也不過十歲,面對這樣外溢的情感率先感到了難為情,緊接著不好意思地別過頭用手背給臉頰降溫,耳根悄悄染上一抹嫣紅。

怎麽說呢,這樣的變化被看在眼底,令少年高興之餘又有點微微的惆悵。可惜他喜歡的那個十九歲姑娘從來就沒有對他產生過臉紅之類的反應,挫敗感頓時縈繞心頭。

“所以還是按原定計劃來嗎。”齊木楠雄冷不丁出聲打斷幾人的胡思亂想,他皺著眉緊緊盯著那孩子,故作兇惡地沈聲道:“不要隨隨便便就相信陌生人啊,萬一是壞人怎麽辦?”

年僅十歲的女孩渾身僵硬,她小幅度地搓了搓手臂,抿著嘴唇不說話。

“齊木同學你別嚇她啊,再說了我們又不是什麽……”夏目霎時間手足無措,慌忙出聲。

粉發少年的本意只是想提醒她樹立應有的警惕心,畢竟這家夥從小開始就傻兮兮的,放任不管可能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聽見了沒,就算是再熟的人也不行,更不用說把無聊的善意放在陌生人身上,隨便就去相信路邊的人,真是蠢。”

見小女孩繼續一言不發,向來溫和且寵溺著長大後少女的齊木冷了面色,硬聲重覆道:“都說小孩子麻煩,輕易違背長輩的話,總是自己亂來,還喜歡說謊,你也是這樣的家夥吧。”

——是啊,果然都是罪有應得吧。

——明明說好了要接我回家,就算是被討厭被鞭打被責罵也可以忍受,只要還有人願意來,多久都等得起。

——全天下的父母都會無私地愛著自己的兒女,這樣的愛是偉大而理所當然的。

——別怕,大爺幫你付錢買裙子,孩子你怎麽這麽瘦呢,肯定沒有好好吃飯,把衣服脫掉吧,幫你做個身體檢查。

……

十歲的孩子牽著紅發少年的手突然一緊,稚嫩的額角靠在他的腰側,睜得大大的黑色眸,忽而就流下了眼淚。

滿到將溢出的悲傷,仿佛拼命掙紮的蝴蝶在空中拍打翅膀卻向死而生,飛不起來的命運與身後背負的沈重全部化作淒厲且聲嘶力竭的控訴——

“你們大人說的話也全部都是騙人的!”

帶著絕望至極的哭喊,闖進心房砸在心臟。

如果說長大以後的少女不會輕易哭泣,漫長的時光能將人打磨圓滑,傷口結痂。那麽此刻揭開,一定痛到無法忍受吧。

不論是許了一個家的承諾,還是給予愛的願想,亦或是對世界的善意,統統都是騙人的。

答應要來拯救卻沒有做到,掛在口中的愛意也只是說說而已,所謂的身體檢查不過脫了衣服任人擺布,到頭來什麽也沒得到,一無所有。

簡直像是一個美好又殘酷的童話。

開頭那麽溫暖,結局卻那麽倉促。

幾個少年壓根沒想到這孩子會突然哭起來,頓時慌亂地圍上去,特別是被抓著衣角的赤司征十郎更是措手不及地蹲下身用手去擦她的臉。

小姑娘死死抱住赤司的左胳膊,將自己的臉貼在他的衣服上,一頭黑發被蹭得亂糟糟。沒一會少年的衣擺就被淚水浸濕了,直到齊木楠雄看不過眼,動作輕柔地掰開她的手,將她的臉移向自己,並且無視掉赤司征十郎怒目而視的眼神。

“對不起,是我說話太重了。”

“抱歉,能原諒我嗎。”

“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哭嗎?”

小小的百裏姑娘使勁搖搖頭,然後推開了齊木的伸出的手,自己用胳膊擦了擦臉上的水跡。濕漉漉的黑眼睛還殘留著紅通通的印子,鼻尖也紅紅的。

“我沒事了。”仍帶著哭腔的軟綿綿嗓音聽起來可憐巴巴的,女孩子吸吸鼻子擡眼無意間望見夏目貴志的臉,他的眼神茫然無措,像個孩子一樣無助。

彼時還是二十歲的少年正站在路燈下發呆,他嘴唇微張,卻什麽話也沒說出來。心中慢慢溢出一種情緒,連帶著剛剛女孩子哭喊出聲那刻在眼前浮現的場景,一齊化作帶刺的藤蔓纏繞上心臟。也許是由於受到他的靈力影響所以導致少女同他產生了奇妙的聯系,就連記憶都能共享,所以閃過腦中的一幕幕全是她的過去。

他以前,也有幾次出現過這樣強烈的情緒,可今天卻最清晰最悲傷。

孩子眼角還掛著眼淚,卻去安慰他,“對不起,夏目你別哭。”

她把自己背包裏原有的糖果和零食都抱起來,一骨碌塞進少年懷中:“這些都給你,別難過呀,我沒事的。”

[不知道你是怎麽了,但別因為我悲傷]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小姑娘用手背使勁擦了擦眼角,抹掉剛剛的水跡,咧開嘴巴又笑著和另兩人重覆:“我沒事了。”

[所以,別討厭我啊]

夏目沈默地低下頭看著透明的零食塑料包裝紙,手指緊縮,然後下一秒在其他人的矚目下,猛地抱住了眼前的女孩,糖果散落,劈啦啪啦地掉在地上。

他手臂微微顫抖,心臟酸澀,有說不出的苦味在彌漫。

旁觀者總是要人珍惜現有的東西,他們說有些人沒有父母渴望親情,有些人父母早逝陰陽兩隔。在他看來,一方相信感情希冀愛意,另一方至少曾經得到擁有記憶。

所以有父母和沒有父母又有什麽區別呢。

——就算是這樣的我……也能被人所喜愛嗎?

夏目貴志在這一瞬間,看見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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